第十一章 长夜

“你不要和我发脾气……”
闻言、程朗一下子瞪大了眼,愣了一愣才说:“你……也罢,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有些话我是早想和你说了,今天正好出了这个事情,索性一并说了。”
送走程朗,家里又一次只剩费诺一个人。他回头看了看碟冷盏空的餐桌,眼底终是划过一线寥落,就连从来都是笔直如松的脊背,竟也罕见地微微懈怠了。
有纪晓彤出马,几个电话下来,一小时之后,费诺和潘希年双双出现在门边。
他还记得在回T市的飞机上潘希年在自己身边睡着了,安然得像个婴儿,她靠着自己的肩头,他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嗯。他父亲是我在德国认识的朋友,云教授是桥梁设计方面的专家,和潘老师、和我都算半个同行吧。没想到把独生子送到我这里来搞景观了。”说到这里费诺往潘希年那里看了一眼,平静地问,“你看呢,希年?”
程朗一直是说笑话的能手,一顿饭吃下来只要听他说几个笑话,就不需要别的调剂了。潘希年进门时笼罩在眉宇间的淡淡愁抑,也随着程朗的笑话烟消云散,双眼又重新有了光彩。唱机里依稀是唱着“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不诉情衷”,在轻柔的乐声陪伴下,这顿晚饭,本来是很愉快的。
说完也不等任何人挽留,扭头又出去了。
费诺不管程朗不赞许的咋舌,还是镇静地说:“我也说了,希年这是小女孩一时的迷恋,找到合适的人,谈了合适的恋爱,自然就没事了。她和云来很般配,我也不止一次看见他们同进同出,提一句而已,难道我和她连提这么一句话都不能提了?”
他的语气始终很克制,从来不说谎的人一旦开了口,似乎更容易令人信服。他暗自嘲笑这个虚假的自己,语调却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动摇:“也正是因为没有别的亲人,她没想到的,我要替她想到,没想开的,不能过分纵容,这也是为她好。我想希年将来会懂的。”
费诺甚至笑了:“放心,我也知道。你不要让晓彤多等,先去吧,我正好还有点文件没看完,也不多留你了。”
“我知道了。”
吼完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扭头抓起沙发上的包摔门就走。直到听到摔门声,程朗才对纪晓彤连声喊:“晓彤你快去追她!她外套都没穿,要冻着的!”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还是病人呢。要学会放松,这样对病情不再复发有很大帮助。”程朗闻言开口。
说完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过于低落的语气,又故作轻快地笑着说:“真的,不骗你们。我这么神经兮兮的,谁敢追我。”
潘希年哆嗦着嘴唇,说话时都能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你……你就这么讨厌我?恨不得把我推得越远越好吗!”
话已至此,纪晓彤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有再追出去。但心里有事,到底是藏不住。她先是简单说了一下和希年在外面的情况:“我当时追出去,她人没走远,就拦下来,劝她回来。说起来费诺,她再怎么发脾气,还是不舍得你,你看,还是要回来和你说一声再走。”
程朗蹙眉:“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感情的事,没有就是没有,哪里是条件好不好能说清楚的。当初你我结婚的时候我还是个穷光蛋,比我条件好的人可不是满城都是?”
程朗拔高声音喝断她:“纪晓彤你闭嘴!在这里胡扯什么?费诺当然和潘希年不合适,你知道不知道当年潘越和艾静的事https://www.hetushu.com•com情在我们学校闹成什么样子,外人的话说得有多难听,潘老师为了这件事情吃了多大的苦头,又吃了多少年?艾姐呢?老师和学生谈恋爱现在不要紧了是吧,养父和养女呢……你别给我说他们两个不是这层关系,外面的三姑六婆碎嘴起来可不管你这套!希年才多大,你就知道她这不是失去父母之后孤苦无依一时的依恋发作,要是几年之后改主意了,后悔了,她一个女孩子传出过这种事情,举目无亲的,将来名声怎么办?你以为是费诺在怕流言?他就是替希年和潘老师一家想得太多!别说什么狗屁真爱,现在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爱!再退一万步说,费诺还帮希年代管过半年的家财,希年现在多少身家,潘老师那个混账远亲你知道这一年多两年来明里暗里找了多少麻烦,怎么,非要让那个混蛋外面散播的谣言坐实,是吧?你真是不怕费诺家老爷子气死!”
纪晓彤白他一眼,不管:“你和程朗照顾希年是看在潘老师的情面上,我和希年却是随着艾静姐的缘分。要不是她当年拉我一把,把画交给我起步,也没有我的今天。希年现在是没父母,你也照顾她,这不错,但你们一没血缘、二没恩怨,彼此单身,也没谁生什么重病,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死心塌地喜欢你,你却一次次地把她推开?她就这么一无是处,入不了你费大博士大教授的眼?”
这番话奇异地刺到了费诺,他也看着纪晓彤,定了定神才再次开口,这次再说,语气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我都不是二十岁可以走错一步、什么都能再来的年纪。但是希年只有二十岁,以为只要是真心的感情就是美好的,以为无论发生都可以再来过。你看过艾姐哭的样子吗,潘老师又为什么决心搬到岛上住?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答应了艾姐要好好照顾她……不,她是我的责任,是我最珍视最宝贵的人,我看着她怎么从最艰难里一次次咬牙走出来,再没有哪个活着的人比我更不舍得她受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如果不是程朗忽然提起男朋友的话题,这愉快也许能安然持续整个夜晚。
“晓彤,你和程朗都冷静一点。”听到这里,费诺才沉声开了口,“为这件事情伤了你们夫妻俩的和气不值得。希年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我一直只把她当做费老师和艾姐的女儿,仅此而已。她年纪还小,又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身边没了别的亲人,只有我,难免胡思乱想,过去了,也就好了。”
“谁说的。”纪晓彤揽住潘希年的肩笑着说,“我们希年这么漂亮,性格也好,怎么会没有人追?好了,不想说就不说这个话题了,程朗这个人总是没眼色的,别理他……”
“给她安排转学之类的。”费诺眼前闪过不久前潘希年失去血色的脸,忽然觉得有点烦躁起来。
“费诺,费诺……”
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费诺素来有谦谦君子之风,这样声色俱厉的模样别说纪晓彤前所未见,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程朗也不记得上一次见他这样发作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夫妇两个一时间都哑了声,彼此交换着眼神,谁也没有再出声,只能沉默无言地望着费诺。
费诺垂下眼,不为所动:“胡说。希年,他和你年纪、家世相仿,性格也很开朗……”
程朗的声音把费诺从沉思里拉了回来。面对友人疑惑的目光,费诺和_图_书抱歉似的一笑:“不好意思,走神了。说到哪里了?”
回到T市后,他带潘希年就医,安排转校,看着她再一次坚强地从病困中走出来,一切好像回到当年她失明的时候,但是又有什么能回到当年呢?
“她不是。你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才累成这样。当初她瞎,不是你的责任;后来她患忧郁症,也不是你的责任;现在她暗恋你不得,更不是你的责任。你什么时候对她该负责了?而且说到头,也就是你这个莫名其妙的责任来责任去的鬼念头,才让你不回应希年的感情吧?”
没说完的那个“你”之后是什么,纪晓彤没说出来,等她走了,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两个认识了半辈子的男人,也还是没有人说出来。
“可是希年……”
他气都不换连说了一大通,说完之后猛喘气;费诺不免苦笑,这不愧是多年的老友,一番话说起来虽不十分中,但亦不远矣。他见程朗也激动起来,正想开口调节一下气氛,不料纪晓彤猛地拍了桌子:“程朗你再敢对我吼!少把一点事情说得和真的一样,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想得天远地远,就是不替眼前的人想一想。你们到底问过希年是怎么想的没有?她在乎不在乎你们说的这些东西?闲话怎么了?如果不是意外,潘越和艾姐现在还是活得快快乐乐的,也没有少一根头发。还有你就把费诺说得这么没信心,希年这么没长性,就非唱衰他们两个人?我看你才神经……”
被堵话程朗倒也不生气,笑着摊手:“我是说,既然你也知道她找到合适的人谈恋爱就没事了,就不要心急,听之任之好了。说起来你和希年现在这样,实在是你关心过了头,关心则乱,也是人之常情。你啊,对希年,真是……要我说,很多事情根本不要管,你就是管得太多。”
直到半年前那个夏夜,他带她听完音乐会、吃完晚饭回来,她毫无预兆地在家门口紧紧抱住他的腰背,像年轻而柔韧的藤条,那样有力,充满希望。她绷着嗓子说:“费诺,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是我哪里不好不值得你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他不知道潘希年对自己的感情是何时起了变化,正如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起了变化一样。但一切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以为他的若无其事和故不知情,能断绝潘希年的期望。
纪晓彤想了想,又说:“这样,我给希年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吃饭。费诺人也不在?”
她的声音渐渐失去了生机,眼睛也隐去了光彩,说完之后勉强笑了一下,说:“我还约了人,先走了。程大哥,晓彤姐,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们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费诺说完这一番话,抬眼看了看纪晓彤,后者听后只是笑了笑:“费诺,这不是念咒,念一万次就成真了。你这个人,总是为别人想得太多,自己想得太少,不值得。不管程朗是怎么个态度,你又是怎么考量的,我反正只是个女人,不懂你们这些伟大的情操,希年迷恋你,你也没真的就像你说得那样只把她当老师的女儿,别让自己后悔。”
她体贴地抽身而去,留下费诺和程朗两个人。程朗表情复杂地看着忽然发作的费诺,瞠目结舌半晌,才说:“费诺啊,你……和希年这件事,是做不得的。”
——哪里是不好,恰恰是太好了。希年可以以年轻作为理由和资本,他却不能用她的年轻作为借口。至少有一点费诺没有说谎,她会遇到更和图书好的。
“我可没开玩笑……”
“哦,那你是早就走神了……”程朗想了一下,不得不把思绪回拨,“我说我劝过你转学这件事情的。这件事情做不得,你明知道她迷恋你,你还把她留在身边照顾,这不是养虎为患吗……哦,好像也不该这么说……总之这肯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现在你也看到了,她迷恋你、喜欢你,你不打算回应就算了,现在又把自己的学生推出来,搞成这样……唉……”
“你也说男女感情的事,有偏说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我真是搞不明白了,费诺你喜欢希年有什么值得掖掖藏藏的?两情相悦不好吗?你非要把她往别人怀里推?这是在演哪门子的戏?”
“这个时候已经从学校出来了吧。”徐阿姨看了眼钟,谨慎地说。
费诺一言不发。程朗当年劝他的话也都一一在耳——你既然要斩断她的雏鸟情结,这次就不要去接她、去看看她、带她看医生,看完了自己回来。希年孤身在外是很可怜,但是如果你下定决心不回应她的感情,又要一如既往地对她好、照顾她,我看她才更可怜。她一个人再苦,有朋友,你,再加上我和晓彤,还有潘老师他们的其他朋友、同事,迟早会走出来。人总是要自己活的,早点晚点而已,你我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希年自然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求不得苦,但总好过求不得还要受人恩惠。
潘希年勉强笑了笑,解开外套挂好:“程大哥,晓彤姐,好久不见。我没事,就是最近功课紧,忙不过来。”
他不多说,然而笃定,显然是拿定了主意。程朗也素来知道他的为人,又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对你们中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你这样处理,其实最合适。到时候希年也会慢慢明白你的用意。等事情过去了,有些话自然不必多说。还有,晓彤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嘴快,但没恶意……”
“还是你真的根本不喜欢她?为她做所有这一切全是因为潘老师当初对你的知遇之恩?一点没有别的私心?那费诺,我将来一定要我儿子也去做老师,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瓢饮得一死士了,多划算的买卖。”
“她想走,留也留不住。勉强留下来,也不见得愉快。”
费诺不悦地皱起眉:“她是我的责任。”
那句“希年现在是大姑娘了,不知道多少男生追在身后啊。有男朋友了没?”问完之后,餐桌几乎是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程朗和纪晓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纪晓彤问:“怎么回事?”
潘希年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退尽,但这句话足以让她的眼眸黯淡下来。只见她摇了摇头:“没有。”
他话刚一开口,潘希年整张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就像被恶狠狠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扭过头去死死盯住费诺。费诺并不是没看见,还是继续说下去:“勤奋,知道上进,诚实,很聪明……那天我看见他送你回家,后来也好几次看见你们在学校里一起出入,他向我打听过你的情况,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我觉得你们在一起很合适。”
希年还是笑:“没什么,晓彤姐。程大哥开玩笑的。”
“我知道。”
纪晓彤自然不会信,看了看费诺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家先生的,轻轻地说:“费诺,说真的……”
纪晓彤笑着去拍程朗:“好了程医生,快开饭了,不要再开方子了。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费诺,你最近收了什么好唱片,找张来放放听。”
“你们少给我玩文字游戏!”纪晓和*图*书彤素来是心直口快的,听费诺这句话火都上来了,“是不是觉得她是你老师的女儿,年纪小了那么多,你又照顾了她那么久,传出去难听?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又不犯法,妨碍谁了?亏你在德国待了快十年!”
他分明可以闻见她身上红酒带来的甜美气息,也能感觉到隔着衣衫后依然炙热的手臂和指尖的温度,恍惚之间时光倒转,回到医院的那个夜晚,那个再也不想起又从不曾忘记的夜晚。可是他还是掰开了她的手,静静地说:“希年,你这是心理上的依恋症,暂时的迷恋而已。会过去的。你会遇到更好的。”
费诺先给程朗斟满茶,又给自己面前的杯子也倒满了:“我不去,晓彤去就很好了。等她回来我再道谢。你也没说错话,就算没有你的话,今晚这些话我也是要说的。早晚要说,早晚也有这一天。”
徐阿姨摇头:“自从费先生把她接回来治病,就有点不对劲,满腹心事的样子,夏天的时候我休了一个月的假,再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难看见人了。费先生也不说,我怎么好问。”
费诺抿着嘴不做声,程朗也低头玩手里的杯子。纪晓彤见无人接话,气氛实在沉闷得可怕,又问:“我陪希年散了一会儿步,你们呢,在说什么?”
程朗的话还没说完,费诺倒是开了口:“希年,云来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晓彤!”程朗急急打断她,“你别多事。”
“胡说八道,”费诺阴下脸,“程朗你失心疯了。”
程朗低骂一声“工作狂”,对纪晓彤说:“正好,你也打个电话给费诺,叫他折回去接希年一起回来。怎么回事嘛,叫我们来吃饭,主人家倒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因为坐的位置的关系,程朗起先没注意到潘希年的脸色,听费诺这么说,还饶有兴趣地问:“哦?这个云来,是费诺你的弟子喽?”
“我没有发脾气。”费诺飞快地截住他的话。
“当初我在植物园说什么来着,你看,希年看起来柔顺,本性却很坚持,甚至有点固执,这点她其实像她妈妈。她手术好了回大学复学,为什么会得忧郁症,除了潘老师和艾姐这件事,从你身边离开到底占了多大因素?你不提,我也不提,但我清楚,你想必也清楚……当初你执意接她回T市治病,又给她安排转学到T大,我都是劝过你的……”
程朗就说:“没什么。”
这次潘希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霍地离座而起,提高声调冲费诺喊:“你要是这么不想见到我,当初把我带回来干什么!你答应我妈的承诺已经完成了,我不瞎、不残废了,可以任我死在外面了!费诺,我没那么可怜,连个男人都要你替我找!你这‘恩情’我要不起!”
费诺说完之后很快地冷静了下来,反而觉得有些微微的乏力。难得的激烈之后,双手、脸颊乃至心口居然是凉的,缺乏任何热忱的温度。既然已经失言,他也就无意再去隐瞒更多,只是再一次遵守成年人狡猾圆熟的社交礼仪之一,彼此心照不宣又不再提起。他又一次垂下眼帘,抽出纸巾来默默擦干净桌上被自己打翻的水。等桌面恢复,他的心绪已经彻底地平静下来,抬起头对有些发蒙的纪晓彤安抚般地一笑:“我们都说了这么多,应该口渴了,来,再喝点茶。”
“嗯?”
“我一直说个没停,也不知道你哪里开始走神的。应该这么问,你听到哪里了?”
好在纪晓彤反应快,程朗喊的时和*图*书候人已经站起来,等他话说完,已经到门边了:“我拦住她,陪她走一会儿再回来。费诺,你……唉!”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潘希年离开时那绝望和凄凉的目光,心一乱,随手拂到了茶杯,任已经冷却的茶水翻了一桌都是,又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地。费诺知道自己已经说漏了嘴,但又不怎么在乎了:“晓彤你也不要这么天真,以为顶着爱的名头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我当然知道爱是什么,但这是我现在唯一不能给她的东西,我不想伤害她,更不想让别人用这个伤害她。所以我宁可她痛这一次、恨这一次,也绝不要她再受一丁点她父母当年受过的委屈和流言。我费诺没有别的本事,落子无悔,这点你不必担心。”
他当然知道希年早晚会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当他赶去见她,她瘦得形销骨立,连话都不会说了,可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笑了,竭力做出让他安心的样子。也就是这一眼,费诺知道自己绝对无法任由她一个人就这么下去,他必须带她回去。
纪晓彤注视着平静如常的费诺,终于摇头:“你不要让自己太苦。再说……算了,你自己什么都想得清清楚楚,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也不早了,我先去车里开暖气,程朗,你再陪费诺聊一会儿。”
程朗见潘希年和纪晓彤都不在了,一改之前饭桌上谈笑风生的样子,收起笑脸对至今依然平静如昔、仿佛一切都未发生的费诺说:“这件事是我失言在先,没想到希年反应这么大……其实应该你去追。”
费诺看了他一眼,转头去开门,先进来的是纪晓彤,随后潘希年才跟着进来,还是面色苍白,但神色之间已经安宁了很多,一副拿定主意的架势。和费诺的目光相接之后,她没有躲闪,定定站住了,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云来是很好,我会照你说的去做。只是费诺,你要知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所以下次你要想好。”
费诺听他们两口子你来我往了半天,终于找到个插话的间隙:“我是喜欢希年,我也喜欢晓彤你啊,朋友、亲人,怎么不是喜欢。”
“当然是真的。她是潘老师和艾姐的女儿。还有,说我就算了,我们快三十年的交情。你不该这么说潘老师。”
程朗这段时间忙着在评职称,医院又在忙年度考核,而纪晓彤的画廊在装修改造,两口子都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潘希年。所以一见之下,纪晓彤便说:“希年,你怎么回事,瘦得这个鬼样子!”
就在陆敏找到云来之前的几小时里,潘希年久违地回了一趟家。这天程朗和纪晓彤来费诺家做客吃饭,到家之后没看到潘希年的人,顺口问了一句徐阿姨希年怎么不在家,徐阿姨愁眉苦脸地说:“希年现在难得回来一次。上次见她不知道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前了。”
费诺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淘过一个品相上好的唱机,用来放黑胶唱片,回国的时候还专门小心打包托运回来,放在新家里用。听纪晓彤这么说,费诺点了点头:“最近我也忙,没时间去挑唱片,上周入手了一张老唱片,还没怎么听,今天既然你们来做客,希年也回来了,正好。”
程朗没想到费诺这个时候还在维护潘家,硬是被噎了一下,正要再说,门铃响了。
费诺却拦住了纪晓彤:“晓彤,算了,别追了。外面这么冷,一来一去容易着凉。你看你脸冻的,我给你倒杯热水。”
“这孩子真是……我去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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