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产

“孙子都掉了,还坐什么月子?”方老爹没好气地把手中那个老旧的铜烟斗往桌角边上使劲一磕。
可是,她就要有孩子了,孩子该怎么办呢?再辛苦,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不行,还是得买!而且得赶紧买!
“呵呵,小样,这点钱也能高兴成那样。对了,你待会儿怎么坐车?”
“就那么简单吗?”方诚实不相信,“你和她们之间,后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乖老婆,干吗这么凶?再等会儿好不好,我还没洗完呢。”
方诚实很快就接起来了:“老婆,你现在在哪儿,到家了吗?”
一直没听到孩子哭声的杜敏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她循声侧过脸,就看到了那个不足7个月的胎儿——是个男孩,很瘦小,浑身的皮肤还没长好,皱皱的。
方诚实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可是,现在不买,房价再涨怎么办?房价不是油价,食用油就算提个10%,也就是加个五六块钱,她还吃得起;房价如果提个10%,那就是每平方米再增加一千多块,那就是一套房子再增加七八万块,那就是首付款得再增加两三万块,那就是每月按揭得再增加好几百块……到了那个时候,她更买不起!
郑芳玲数了数,足足有6只粉红小企鹅在那里上蹿下跳,闪得她头晕眼花,肺都差点给气炸了。
月底,杜敏公司尾牙。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方诚实半信半疑,想了想,他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帮兄弟一把,“这样吧,明天我找小郑说说看。”
当天傍晚,两个人找了一家海鲜排档吃饭。几杯酒下肚,林海亮就哭丧着脸开口了:“老大,你看芳玲和我闹得……唉!我打了她一个下午的电话都不肯接,发短信解释了半天也没见一点效果。现在就靠你了,你可一定得去帮我当这个和事老。芳玲信得过你,之前就整天跟我夸你,说你是个踏实顾家的好男人,是模范丈夫,让我好好向你学习。你说的话她准能信。”
事实上,他们的儿子在送往儿科的路上就因缺氧严重死掉了。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一看到儿子那小小的、蜷曲着的身子,方诚实的眼泪还是一下就冲了出来,堂堂一个男子汉,当着众医生护士的面就哭了个稀里哗啦。好不容易签完尸体处理委托书,他又一个人跑到医院角落,捶着墙壁继续号啕大哭了很久。
“好了啦,”郑芳玲眼波流转,娇滴滴地用鼻子哼哼,“乖老公,赶紧去洗吧。”
杜敏也不例外。本来经理大李照顾她,暗示她等董事长等一干领导来他们这桌敬过酒,她想走的话就可以走了,不必等到晚宴结束,因为中间还会穿插斗酒、抽奖、表演等互动节目,会闹到很晚。杜敏却一心想着要撑到抽奖环节碰运气,所以这一撑就又多撑了一个钟头。
“我、我刚才跟医生聊了一会儿,”方诚实不敢想象刚刚熬过“活剖”的杜敏听到宝宝死去的消息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只得先违心地撒谎,“宝宝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你不用太担心。”
“去哪儿玩?”小胖的手一刻闲不住,开始翻方诚实的上衣口袋,给他摸出了一个烟盒,当即开始在那儿奋力撕扯。
“海亮,你到厦门了吗?听说厦门这几天又要降温了呢,你要注意保暖啊。”第四只小企鹅的口气不像前三只那么亲热,却也是深情款款。
“也好,”方诚实想了想,叮嘱她,“年底的时候外面比较乱,你自己路上要小心点。”
“哦……”杜敏渐渐回过神来了,此时此刻,失去孩子的恐慌已经完全战胜了她对于疼痛的恐惧,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变得无比冷静,“医生,我的宝宝不能死,您一定要救他!您……就这样剖吧,我、我没有关系!真的,我其实不是很怕痛的……请您立即手术吧!”
无处可去的他只好向方诚实求救,想到他家里借住几天。
“嗯,”方诚实点点头,不无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不跟卖主磨那一两万块钱了。”
“一点点。”毕竟从没经历过这种大手术,杜敏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我带小胖出去玩了?”方诚实征求在场另外几个人的意见。
“去吧。”从进入病房开始,方小妹就一直在观察杜敏对她和小胖到来的反应,基本上杜敏的表情都没能逃过她那双犀利的眼睛。此时见方诚实对杜敏赔着小心,把小胖带开,方小妹心里自然不高兴,但脸上还得装若无其事,“三哥,那你就多带他玩一会儿,我刚好陪亲家公和三嫂说说话。”
“德行!”郑芳玲笑眯眯地嘀咕一声,目送他扭着光光的屁股出了卧室,这才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美美地闭眼小憩起来了。
“可能是麻药还没完全发挥作用,”年轻的麻醉师安慰她,“再过一会儿就没感觉了。”
“你这女人到底怎么了嘛。”林海亮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门。门刚一打开,他立马就被扯了出去,随之塞到他手上的还有一堆衣服:“浑蛋!花心大萝卜!穿上衣服马上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人家还是没感觉出你心里有多想嘛。”挂在他身上的女人撅着嘴歪一歪脑袋。
“亮GG,你赶紧上线嘛!人家都等好久啦!”这只粉色小企鹅肯定就是刚才发短信的那位了。
杜敏和方小妹母子不是第一次见面,去年年初还见了一次。那是她第一次去老方家,当时方小妹也在,抱着两岁的小胖过来打招呼,杜敏为了表示亲热,就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小家伙顺手就揪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儿扯着玩,任大家怎么哄都不肯松手。最后方小妹无计可施,忍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家伙这才号啕大哭着撒了手,此时杜敏的头发已经给扯下了一小绺……事后,心有余悸的杜敏偷偷给小胖起了个外号:小霸王。偶尔和方诚实聊天,提到这小家伙,必以小霸王称之,乐得方诚实直说她心眼小。
一想到往后既要养孩子,还得供房子,杜敏仿佛看到一座大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她身上,让她恐慌绝望得透不过气来。
“这个,”方诚实为难地挠挠头,“芳玲,跟你说句实话,我个人也觉得亮子这样做很不对。不过……他的性格我想你也应该了解,这小子花心就是花在表面上,喜欢跟美眉聊天,过过嘴瘾,内心其实还是很有分寸的,所以,相信我,他绝对不敢做出实质性对不起你的事。”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片刻,观察郑芳玲的反应,见她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于是很放心地继续往下劝,“对了。你一直不肯接亮子的电话,还扔了他让花店送去的玫瑰花,他很难过。下午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失眠了一个晚上,到现在也还没有胃口吃饭。还跟我说,他很后悔,现在已经把所有跟工作不相关的女网友的QQ全部删掉了……www.hetushu.com.com要不,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事实上,从昨天到现在,在一次又一次地摁断林海亮电话的过程中,她大部分的怒气已经得到了宣泄,该解释的该保证的林海亮也已经发了近百条短信解释过保证过了。她其实已经决定原谅林海亮了,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说和人和一个台阶下而已。
杜敏边往外走,边给方诚实回电话。
“没事啦,”彼时,林海亮刚刚和她在床上结束一场酣战,累得筋疲力尽,哪有心情管这事,“老大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事儿,你抓紧时间再帮他多留意几套房源就是了。”边说边爬起身,“唉,浑身是汗,我得先去冲个澡。阿玲,热水你帮我烧好了吧?”
“过来住?……行啊。不过杜敏现在怀孕6个多月了,整天喜怒无常,你如果住我这边,可要有思想准备……”方诚实吞吞吐吐。
“哦,怎么这么迟?”方诚实看了看手表,都已经9点了。
“月子?”方大娘这才回过神来,“你媳妇早产的事跟你丈人说了吗?”
“我的身体还可以,”杜爸想起一件事,“对了,诚实房子看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诚实,你看到咱们的孩子了吗?他会哭了吧?”杜敏总算止住了哭声,用泪汪汪的双眼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知道了。”得到方老爹的许可后,方大娘赶紧又拿起话筒,“阿实啊,你爸让你妹陪我一起去呢。我现在先去跟小妹说,回头就让你大哥买票去,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方老爹往烟斗里重新装上一撮烟,点燃,呼哧呼哧吸了几口,这才不耐烦地开口:“咱们家光猪就有十几头,你要走了我可顾不过来!这样吧……问问小妹要不要去,现在小胖断奶也有好几个月了,别让她整天在婆家游手好闲的,惹人闲话。”
一想到林海亮一边和自己甜言蜜语,一边还和这么多女孩在打情骂俏;一边和自己在床上翻云覆雨,回过头又爬上其他女人的床……郑芳玲就感到一阵受骗上当的耻辱,当下怒不可遏地蹦下床,鞋子也不|穿了,一路光着脚冲到盥洗间,直接用林海亮的手机砸门:“林海亮,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打车吧,”杜敏笑嘻嘻的,“反正这50元足够我付打车费的了。”
“还没有,”方诚实解释,“想等咱们家有了决定之后,再给他打电话。杜敏她妈不是不在了嘛……照顾月子这种事,总不能让我丈人来做吧?”
“哦,”林海亮是个聪明人,早听出了方诚实的言外之意,“那没关系,我随便找个宾馆住吧,反正就住一个星期。”
“诚实,诚实啊,”杜爸忽然回过神来,“你还要上班,小敏一个人可怎么办呢?这样,我现在就去买汽车票,我来照顾小敏吧。”
“可不是,”杜爸笑着摇头,“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你说万一真有个闪失,可让你姑姑怎么活!”
关于方诚实的升职,她和他一样,本来都是抱了极大希望的。虽然几个月前方诚实曾因抢修机器不力的事遭到新主任的批评,但事后方诚实在工作上更加小心谨慎、兢兢业业,也慢慢获得了新主任的认可。本来以为,这次方诚实升职还是应该十拿九稳的。她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了这笔加薪收入的用途——那可是孩子的尿布钱、奶粉钱。因为按两人之前的收入,每月要还三四千的按揭就已经够吃力的了,再要养个孩子,那简直就是入不敷出。她本来盘算得美美的:方诚实升职大概能获得六七百元的加薪;她两年没加薪了,这次本来应该轮到她,按常规也能加个三四百,两个人加薪后的月入大概能增加近千块,然后两人再省吃俭用一点,孩奴和房奴也许能同时熬着当一当。
“小东西!怎么没有?我每个月打给你的电话费都是上百块哟!”
“怎么说,也怀了6个多月,又在肚子上动了刀,伤筋动骨的,”方大娘嘀咕,“总不能叫亲家一个大男人去服侍女儿的月子吧。”
“她的包在我这里。”一个中年妇女赶紧递上她一路上替杜敏保管着的包。
“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郑芳玲发嗲,把双手缠绕到他的腰上。
“还真是没有。”林海亮这会儿弄不清方诚实站在哪条阵线,哪敢说百分百的实话?当下只管叫屈,“有几个是压根儿没见过面的,纯粹的网友,纯粹的柏拉图精神恋爱!见过面的那两三个,也仅限于吃吃饭,拉拉小手而已!现在的女孩子精明着呢,哪有那么容易骗上床的?再说了,真骗上床的话,谁还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聊着QQ?早都天天电话短信不断,哭着闹着要我负责了。”
“唉!我那不是出差途中寂寞无聊吗?”林海亮郁闷,“也就是找她们说说话,调剂调剂生活。”
“德行!”郑芳玲抛了个媚眼,“谁跟你老公老婆了?赶紧去洗啦,好臭好臭!”
“总之,还是尽快买吧,”对于厦门房价的走势,杜敏没有一点安全感,“厦门的房价坚挺得很呢,一会儿炒海西建设的概念,一会儿炒投建轻轨的概念,一会儿引来外地置房潮,一会儿又招来温州炒房团,我看是很难跌下来的。咱们还是早买早好。”
“亮仔,啥时候来长沙啊?你答应过要给我带厦门特产的,千万别忘记了哦!否则,本小姐可不轻饶你!”另一只小企鹅不甘示弱。
“不知道。”方诚实摇头,“不知道哪个傻子钱多得花不完,出价比我的足足高出了两万。”
“50元哦。”
“爸,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杜敏嘱咐杜爸,她知道前阵子老爸也没少受累。
对于杜敏来说,手术室里的“活剖”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过的?她身体上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如果能换来孩子的平安无事,她也就值了。所以,过了一个小时后,她又心神不定地催着方诚实再去儿科看看宝宝。
“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么大半天了都还没联系到病人的家属?病人和胎儿的生命现在危在旦夕,就等家属签字同意手术呢!”护士急了。
“哎!乖老婆!我这就去哦!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林海亮高兴坏了,当下抱着她又狠狠地啃了几口,这才蹦下床,兴高采烈地哼着小调往盥洗间去了。
所以,在方诚实的劝说下,郑芳玲就驴下坡原谅了林海亮。
烟盒里只剩一两根烟,方诚实也由着他,还宠爱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舅舅带你去看鱼鱼,好不好?”他记得医院旁边有一个卖观赏鱼的小店。
她望望盥洗间紧闭着的门,再看看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手机,忽然间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突击查岗的机会,毕竟,像林海亮这种时常需要出差和应酬的人,艳遇机会和出轨几率都比方诚实那类驻厂工程师要高多了。想到这里m•hetushu•com•com,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林海亮的手机。
5分钟过后,空出租车依然没有出现,却来了一辆开往火车站的中巴,满满的一车子人。换了平时,看到这种塞得沙丁鱼似的中巴,杜敏肯定宁可多站一会儿等下一辆,可是此时此刻,看到这么多人,她却反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当下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为了防止他再度拈花惹草,郑芳玲硬拉着林海亮去照了一组亲密大头贴,并逼着他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电脑桌面、QQ、MSN的图像全部换成了两人的大头贴,以此来昭告天下:此君有主,众鲜花请避而远之。
“舅爷爷。”小胖一点都不怕生,顺着方小妹的指点一路直奔到杜爸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膝盖。
此时,主刀大夫已经打开了杜敏的子宫,医生们都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只见子宫里全是血和血块,胎盘剥离了二分之一,连胎儿的脐带都是紫红色的。手术室里的气氛顿时高度紧张起来,医生们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婴儿取出,放到杜敏身旁的台子上施救。
“看把你馋得,”杜爸又好笑又心疼,“那么想吃,当初在厦门怎么不跟爸说?还说就喜欢吃鱼。”
今晚尾牙的酒店虽然档次还可以,但地点比较偏僻,交通也不是很方便。为了安全起见,杜敏特意走到有人的公交站台等出租车。左等右等,路过的出租是不少,但就是没有一辆空车。眼见得十几分钟过去了,站台上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也先后走了,形单影只的杜敏未免有些提心吊胆。
“嗯……就叫一声嘛,”林海亮撒娇,“叫一声我马上去洗。”
这边主刀医生对杜敏说了一声“你忍着点”,话音刚落,手中的手术刀已毫不留情地划开了她的肚皮。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袭来,杜敏一声惨叫,冷汗瞬间湿透了头发……
“今天下午,我们头儿找我聊了。高级设备工程师的名额已经被主任定给张磊……你老公,今年只得到100块钱的调薪……”他说不下去了,羞愧、委屈、愤怒、无奈……憋了一下午的气不知该如何出,当下转过身,重重一拳砸在门板上。
没有人回答她。
中巴行驶到吕厝附近时,前面一辆正全速行驶的私家车骤然减速,突如其来地停靠在了路上。紧随其后的中巴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追尾酿成车祸,司机匆忙间狠踩刹车。疾驰中的中巴就如正脱缰狂奔的野马被骤然扯住缰绳,收势不住,猛地把满满一车子人全抛了起来——车上霎时人仰马翻,惊叫声四起,有些坐着的乘客被甩出了座位,站着的人更不用说了,跌倒一大片。杜敏比这些跌倒的人还惨,她先是被身侧的一个男人猛力撞了一下,接着身子失去平衡,失控地撞向另一侧的投币机,她的肚子不偏不倚正撞在投币机上,顿时腹痛如绞,一下就缩着身子瘫倒在了地上……
“我还算早的呢,其他同事估计要喝到10点才撤。对了诚实,我今晚运气不错哦,中了个鼓励奖。”
一行人很快把杜敏护送回妇产科病房。过了一会儿,护士就过来给杜敏揉肚子排恶露了,刚刚动过刀的肚子被用力挤压搓揉,杜敏忍不住又痛哼出声。方诚实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也许只有身临其境,他才会明白:的确是每个女人都会生孩子,但每个女人生孩子,其实都是去鬼门关前走了一趟,那种危险和痛苦也许只有陪伴在产妇身边的人才能真正了解。
郑芳玲的眉头皱了皱,从短信的内容来看,发信人是个娇憨的小女人,她的名字却叫“张董”?这是人名吗?还是对上司的称呼?不管是哪种情况,这说话的语气都不对啊……她的目光落到了手机屏幕右上角灰色的小企鹅图标上——是了,她差点忘了这家伙还有开通手机QQ呢,想到这里,她赶紧进了手机功能区,找到QQ登录图标。
此时此刻,她真想大声对方诚实喊道:要不,咱们先不买房了吧!
对于房子跑单的事,郑芳玲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方诚实。毕竟,方诚实是林海亮口中称赞有加的老大,为人不错,况且又一直这么信任她。
“那咱们怎么办啊?”杜敏终于急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郑芳玲不是说年后房价肯定要涨吗?”
杜爸当天傍晚就赶到了厦门。杜敏一看见老爸就抱住呜呜痛哭,杜爸搂住怀中憔悴不堪的女儿,也是老泪纵横。
“既然他和她们之间没有发展的可能,那干吗还要整天联系,打情骂俏?”郑芳玲生气地问,“难道仅仅就是因为旅途寂寞,需要调剂精神吗?他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有把握吗?”
“应该……应该有把握吧。再说,那个房产中介还是他的老乡,多少会帮着他一点。”
“嗯……就住芳玲家附近的加菲宾馆吧。老大,这顿饭我请你,上次的事还没谢你呢,对了还有你帮我垫的钱,到时一并还你。”
方诚实自感重任在肩,第二天傍晚就把郑芳玲约出来吃饭谈心了。
主刀医生看看时间,摇摇头:“来不及了,再耽误下去胎儿没救了。”
“……别多想了,”方诚实本想多编点谎言安慰妻子,但显然已经力不从心,当下疲惫地叹了口气,“老婆,今天辛苦你了。趁着天还没亮,你赶紧先睡一会儿吧,好吗?”
张航的出现比杜敏预料的还早,几天后,他就现身了。
“当然回家呀,”杜敏笑眯眯地,“诚实说了,今年先回咱家,等到初二初三的时候再去他家。然后明年再调换顺序。”
等候在急诊室外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自始至终,孕妇都处在昏迷状态,他们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去通知她的家属?
杜敏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看了看身边一大托盘明晃晃的手术器械,心里更加发毛了。
杜爸叹了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他可以劝杜敏不要回娘家,但方诚实那头呢?亲家他又不是没见过,老头子说话咋咋呼呼的,一看就是很要面子的人……
当杜爸把这个消息电话告知杜敏的时候,她总算放下了另一半悬着的心,笑着说:“我就知道这小子福大命大。”
当然,虽是等到了抽奖环节,但她并没有撞上大运,万元大奖早早就被报关行的一个同事给捧走了,其他大面额的奖项也各有所属,最终杜敏只得了一个50元的鼓励奖。
“让小妹去倒也是个办法,”方大娘点头,“去年她大姐、大哥、二哥全去过厦门了,就那丫头要待在家里奶孩子,一直去不了,心里不平衡着哩。这次如果让她去,也刚好遂了她的心愿。不过,”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毕竟是媳妇坐月子,我这个做婆婆的还是应该去看一看,照顾几天的。不然你让亲家公怎么想?人家可就这么www.hetushu.com.com一个宝贝女儿。”
护士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出来,这才知道病人的家属根本不在场。
杜敏愣在那里一声不吭,心情却一下跌到了谷底。
50元就50元吧,杜敏自我安慰,能中奖就说明新的一年运气不错。当下,她笑眯眯地跟大李打了声招呼,准备提前开溜。临走前,她习惯性地掏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方诚实打的。
“真的啊?”杜敏乐了,“爸,那我还想吃你做的糖醋肉。”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得到杜敏的体谅后,方诚实松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决定趁着她现在心胸豁达,索性把另一件事也告诉她,“老婆,还有一个……坏消息。”
郑芳玲的心情也正煎熬难受,一见方诚实就如同找到知心大哥一般,一股脑把自己查岗所了解到的林海亮种种“不轨”都说了。方诚实看得出,她是真的挺在乎林海亮的,所以很难过,一边说一边哭。他一时也不好安慰她,只有不断地给她递纸巾。
这家伙,总算想起还欠着自己钱了。方诚实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嘴上一边客气地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一边和林海亮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因为金融危机还没完全过去,部门里的加薪名额只给了一个,被大李给了去福州历练回来的小姚——小女孩在福州待了3个月,被张茜收拾得很惨,回来之后哭得稀里哗啦,差点要辞职。既然大家都对小姚深表同情,都对把唯一的加薪机会让给她没意见,作为一个在未来的一年里几乎不能为公司创造利润,反而要让公司“白养”好几个月的孕妇,杜敏自然也不敢提出异议——尽管去年做review的时候,大李曾经暗示过她,下一年度就会给她加薪的。本来希望都放在方诚实身上了,结果他这边又出了状况……
“还有啊,蒸年糕!要撒上花生末和核桃末的!”
“好。还有呢?”
半个小时后,方诚实通红着双眼冲进医院,来不及喘一口气,就赶紧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等待着的人们见家属来了,赶紧过去解释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并抚慰他一番,其中一个还给方诚实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抄着肇事中巴的车牌号,告诉他中巴司机把人送到医院后就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叮嘱他一定要找司机讨个说法。
“怎么能不急啊?”林海亮用手指拨了拨她红艳艳的嘴唇,“咱们都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什么?医生您说什么?”杜敏的脸哗然变色,刹那间头脑中空白一片。
“她有带包吗?查查她的身份证和手机上的联系人呀!”护士提醒。
“不是她。”方诚实烦闷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那个房主找了好几个中介,是另外一个中介卖掉的。她也才知道,也气得要命。”
“爸,这你可就不懂了,”杜敏一本正经地解释,“在厦门很难买到正宗的土鸡土鸭。就那种用饲料养个半大,再拿到山上放养一阵,号称土鸡土鸭的,随便一只都要上百元,我们哪里吃得起?再说了,性价比也不高嘛。”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吗静悄悄的,吓我一跳。”她夸张地拍拍胸脯。
看到这个爱捣乱的小家伙出去了,杜敏总算松了口气,当下几个人在那里拉了一会儿家常。方小妹比杜敏小3岁,是老方家除了方诚实之外,较有见识的一个人——高中辍学,当过村小学的代课老师,也和老公在广东顺德等地开过小吃店,后来夫妻俩嫌开店太累,就把手上的两个小吃店都租给别人做,自己靠收取租金过日子。跟务农的哥哥姐姐们比起来,方小妹也算是头脑比较灵活,日子过得比较滋润的了。
一刀,两刀……最初杜敏还能大声惨叫,渐渐地,她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整张脸白得像一张蜡纸,只剩下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眼看她的神志渐渐模糊,守在旁边的麻醉师急了,赶紧使劲拍打她的脸:“加油啊!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取宝宝了!”
麻醉师点点头,又扎了一下她的左腿。这一针,刚好结结实实扎在杜敏的耻骨上,疼得她一声大叫,眼泪哗啦一下全跑出来了。
“大城市啊,什么都贵。”杜爸叹气,“还是我们小地方好,鸡鸭鱼肉、青菜全都是乡下拿来卖的——正宗,价格也合理。小敏,除了土鸡,你还想吃什么,都跟爸说,爸都提前准备着。”
不过,不是主动现身,而是被动出现——张航在返回拉萨时得了肺气肿,好在发现及时,在区人民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挂着氧气袋被“遣送”回校。
“还有吗?”
“嗯!有看中一套。”提到房子,杜敏难免有几分兴奋,“就是房主要价高了些,他最近正在努力和房主砍价,想再砍个一两万。”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大叫了一声车上有孕妇,正在哭喊叫骂着的人们这才醒过神来,当下有几个人冲过来扶起已经进入昏迷状态的杜敏,另外的人赶紧催促司机把车开往最近的医院。
方诚实俯下身,亲了亲杜敏被汗水浸湿的脸颊,也流泪了。在明知道麻药对妻子不起作用的情况下,他无奈地签下了那份同意继续手术的通知单,他无法形容自己的自责和难过。整场手术,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门口,杜敏的每一声惨叫都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在了他的心上。好不容易盼到孩子抱出来,医生一句“缺氧太严重了,能不能保住听天由命”又把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重新打入了痛苦彷徨的深渊……
方诚实强忍内心的痛苦,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孩子送去儿科了,我待会儿再过去看看。老婆,你现在还疼吗?”他心疼地帮杜敏把几绺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
所以,在林海亮终于忙完武汉的事返回厦门时,郑芳玲就瞅了个时间主动向他说了这件事,末了她开始自我检讨:“海亮,我真是大意了,不知道那个房东这么卑鄙,暗地里还委托了这么多家中介公司。”
“刚才很疼,我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呢。”杜敏虚弱地微笑,“现在没感觉了,可能是已经痛麻了的缘故。”
“这样啊。”杜敏敷衍地笑笑,没再接话,却拿眼角余光不满地瞪了方诚实一眼:心想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这个小霸王给弄来了?
“不准叫坏蛋,要叫老公,”林海亮得寸进尺,“叫老公我才去洗。”
方诚实回到病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杜敏正满脸焦急地等着他,一见到他就连声地发问:“宝宝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去了这么久?”
“唉,”杜爸收住笑,轻轻叹了口气,“病倒了,这几天都在医院打点滴。过去这一个多月,也真难为她了,都快60岁的人了,还要东奔西跑,和图书到处打听儿子的下落,吃不下,睡不好……扛了这么久,也的确扛不住了。”
是谁给林海亮发短信呢?会不会是什么美眉呢?
“那好,”林海亮笑了,坏坏地把嘴凑近她耳边,“一会儿咱俩再继续奋斗……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到底有多想你的!”说着,手突然在她胸部袭击了一把。
“三嫂,看来小胖很喜欢你呢,”方小妹早对儿子的这种搞怪行径见怪不怪了,“不喜欢的人他是不肯叫的,就算叫了也故意小小声的,跟蚊子哼哼一样。”
“谢谢老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来,我敬你一杯!”
“也行。你打算住哪个宾馆?我过去找你吧,”方诚实有些不好意思,“咱哥俩也一两个月没见了,一起吃顿饭,好好聊一聊。”
车子是真的很挤,杜敏勉强在前面找到一个拉环稳住。因为是中巴,司机没有按喇叭提醒乘客让座的习惯,再加上晚上很迟了,大家都很困,闭目养神的、发呆的、打盹的,比比皆是,因此愣是没有人去关照杜敏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杜敏自己也没多想,心想着反正自己就坐几个站,等到了繁华一点的路段就下车打车去,站个十几分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月,方诚实开始三班倒,当天上中班,接不了杜敏,因此昨天就先行叮嘱她,吃完饭早点回家。这会儿不放心,又给她拨了两个电话。
麻醉师很快给她做完了局部麻醉,过了一会儿开始拿大头针测试效果,先扎的右腿:“疼不疼?”
方诚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妻子的手。
“啊?!”杜敏愣了半天,才懵懵地问,“卖给谁了?”
“你这老太婆可真啰唆!”方老爹瞪她一眼,静下心想一想,倒也是,毕竟杜敏的爸他还是有几分敬重的,“那你去一个礼拜吧。”
“爸,事情……已经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了。您也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方诚实自己其实也很想哭。
主意已定,杜敏强压下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走过去搂住方诚实,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算了,今年加不了,还有明年呢。今年……咱们就再省着点过吧。”
医生们在那里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由其中一人把婴儿包好抱起来,走过杜敏身边时,见杜敏还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手里的孩子,实在于心不忍,冲她安慰地笑笑,说了声“把孩子送去儿科”就匆匆走了。
“哎,”杜爸一边高兴地应着一边摸了摸小胖的脑袋,“这孩子真乖。”
“知道了。”杜敏甜蜜蜜地收线。
医生怜悯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脸色惨白,却一脸毅然决然的准妈妈,点点头,当机立断地吩咐身边的一个护士:“小阙,你赶紧把这个情况通知外面的病人家属,让他签字同意继续手术。”
“我试试吧。”方诚实被他一奉承,豪气倍增,当即一口应承,“不过说实话,你做得也的确有些过分了。既然都打算和芳玲谈婚论嫁了,干吗还继续和那些女网友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的?”
“爸,没事的。”杜敏笑着宽慰他,“我的肚子也不算大,行动还算方便,而且最近身体也好着呢,能吃能睡。再说了,回咱家、去我婆婆家都坐大巴,都有座位的,怕什么?”
“是啊,”杜敏关心地问,“姑现在怎样,应该没事了吧?”
“算了,遇到这种掉钱眼里的主儿也是没办法,谁买房子不需要砍砍价的?”杜敏叹口气,心想换了自己也一样,说不定还会砍得更狠些,“一两万块对咱们来说不是小数目,我省吃俭用一年,也未必能省得下这个数。”
“早就烧好了。你一进家门,人家就开热水器了。”郑芳玲娇嗔,“你这人真坏,让你洗完澡再亲热嘛,非要这么急。”
方大娘和方小妹则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带着大包小包赶到厦门,跟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胖小子——方小妹3岁的儿子小胖。方诚实把她们的行李安置好后,留方大娘在家准备饭菜,自己先带了方小妹母子来医院探视杜敏。
方诚实又“静悄悄”了一会儿,然后才垂头丧气地开口:“老婆,我看中的那套房子昨天卖掉了。”
护士答应着飞奔而去。
“嗯。”杜敏心疼地看着丈夫满脸的倦容,柔声回答,“你也趴一会儿吧,等天亮了再回家去好好补个觉。”
可意外偏偏就在这十几分钟里发生了。
“好!”小家伙乐坏了,赶紧把烟盒扔了,迅速把两只手挂到方诚实的脖子上。
依然没有人回答她。
或许是出于对多数员工都没有得到加薪的愧疚,一向抠门儿的老板大发慈悲,宣布在尾牙宴上将有奖项丰厚的现场抽奖,特等奖的奖金将超过万元。这使得既没得到加薪又没拿到多少年终奖的员工们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就指望着能在抽奖上碰个好运气。
“你的身体吃得消吗?”杜爸关心的是女儿的身体,毕竟是有6个多月身孕的人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可就是7个多月的身孕,“春运的车都那么挤,你怎么坐车?再说了,又都是长途奔波的。”他原来的设想是等杜姑的身体稍好一些,就来厦门继续照顾女儿。
“哦,亲家母要去啊,”听到女婿已经对女儿的月子做了妥善的安排,杜爸稍微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那我还是得来一趟,小敏毕竟是动了大手术,我这当爸爸的……总是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得下心啊。”
胎盘早剥这个词杜敏并不陌生,她的一位同事就因为这种情况,还是轻度的,就在医院保了足足两个星期的胎。因此她没敢多问,只是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见老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杜敏也知道老爸是心疼她,当下撒娇道:“爸,我很想回家过节哦。诚实说他妈妈专门为我养了一大群鸡,也攒了好多土鸡蛋,就等着我过年去吃呢。嘿嘿,我可好久都没吃到过土鸡了。”说到这里,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盆清亮清亮、香气四溢的鸡汤,当下咂巴咂巴嘴。
他是真的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直到天亮时分护士来给杜敏翻身才醒过来。
“刚出酒店门,正准备去坐车。”
护士在包里翻了一下,很快就找到杜敏的手机。她的脑子好使,直接去翻手机的最近通话记录,果然给她找到了备注为老公的电话号码。
郑芳玲沉默了。
一听到马上可以见到宝宝,杜敏总算又振作了一些,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睁开双眼,静静地等待宝宝那一声嘹亮的啼哭响起。
小胖一刻没耽搁,从杜爸的手掌下钻了出来,又扑到杜敏床前,猛地大喊了一声舅妈,把毫无防备的杜敏给吓了一大跳。看着小胖一脸恶作剧的笑容,她愣了好几秒,才勉强笑着应了一声。
“医生,医生,孩子他怎么不会哭呢?”杜敏惊恐地看着这个既不动也不哭的孩子,焦急hetushu.com.com地问。
给两家老人都打过电话,方诚实想了想,又给郑芳玲打了一个,简单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告知节前暂不看房了,节后再说。
方诚实目送着这几位好心的陌生人离开后,这才颓然地在空荡荡的长椅上坐下。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想起白布单下面无血色的妻子和她腹中生死未卜的孩子,他感觉脑中嗡嗡一片,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拼命地乱飞乱撞,这使得他烦躁地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挠了挠。
好不容易等到郑芳玲收住眼泪,方诚实才别别扭扭地开始了自己的劝说:“芳玲,不瞒你说,亮子的这几个女网友我也知道——在认识你之前海亮就认识她们了。不过,他和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发展的可能,如果有可能也不会拖到现在。”
“啊?”
杜敏松了一口气,控制她意志的那根弦一放松下来,身子便开始失控地发抖,等到医生们重返她身边时,她已经抖得按都按不住了。手术室里的气氛再次高度紧张,主刀医生赶紧大声吩咐:“停止输血!停止输血!先注射葡萄糖酸钙!”
“当然可以啊!我也很久没看到小妹了呢。”方诚实一口应允。
听到孩子的情况还好,杜敏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但依然忧心忡忡:“也不知道缺氧会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
滴滴,搁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清脆地响了几声,是有新短信进来的提示声。郑芳玲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她和林海亮的手机都搁在那里,不过她的短信提示音设置的是李宇春的《Why me》。
“病人好像对麻药不敏感,”麻醉师无奈地请示主刀医生,“怎么办?只麻住了半边身子,是不是重新……”
林海亮连人带行李被郑芳玲轰出去了。
“那就好,”杜爸沉吟,“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春节了,你和诚实计划好了吗,是在厦门过,还是回家过?”
看来,自己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林海亮果然不能免俗,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郑芳玲忍着气愤又逐个调看了林海亮与这几只企鹅的历史聊天记录:原来,他和这几个女孩最近几天都还聊着呢,双方甜言蜜语,打情骂俏,跟男女朋友之间的聊天没有什么不同。最可恶的是,从聊天内容来看,林海亮至少和其中三个女孩是在线下见面约会过的,至于有没有发生过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几分钟后,杜敏被送进了急诊室。医生在快速做了检查之后,判定杜敏的情况属于外力撞击引起的重型胎盘早期剥离,必须马上实施剖宫术。
“还洗你个头啊!马上给我滚出来,赶紧的!否则我就踹门了!”郑芳玲咬牙切齿,示威地冲门踹了一脚。
“好吧,”方诚实只好同意,“买好票告诉我时间,到时候我去接您。”
眼看杜敏的月子安排有了着落,方诚实心情放松了不少,等方大娘挂了电话,他才深吸一口气,又给老丈人拨电话。为了防止老丈人着急上火,方诚实避重就轻地报告了杜敏这边的情况。但事实和结果毕竟摆在那里,杜爸一听说女儿剖宫产外孙也夭折了,顿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在电话那头愣了足有半刻钟,等再开口时声音就哽咽了,反复唠叨:“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搞成这样?”
杜敏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一转身却看见方诚实没精打采地靠在门框边上。
手术室里,杜敏已经完全清醒了。医生简单地跟她介绍了病情:外力撞击引起的重型胎盘早剥,必须立即实施剖宫产。
方诚实见杜敏没好气地瞪他,知道她喜欢安静,不太待见这个调皮的小外甥,当下赶紧走过去,把小胖抱起放到膝盖上:“小胖,舅舅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杜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缝合伤口,又是怎么被推出来的——人痛到极致,便是麻木。直到看见守候在外面的方诚实,她才痛哭失声,把伤心、痛苦、恐惧、担忧,一股脑哭了出来。
“爸,您不用担心,”方诚实早料到杜爸会担心这个,“杜敏这几天有我照顾着呢,她这种情况也算生育的,我们单位可以批一个礼拜的陪产假。另外我刚给家里打过电话,我妈这一两天也会赶到厦门了,她会照顾杜敏一阵子,您不用太担心。”
见父母都对杜敏不闻不问,方诚实只好自己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妈,杜敏的月子……谁来照顾啊?”
“老婆,你先别急,”方诚实正在掏打火机点烟,忽然想起对面站着的是个孕妇,当下又把打火机收起来,烟也顺手丢进门边的垃圾篓,“芳玲说了,她会尽量再帮咱们留意其他房源的。再说了,说是年后涨,但也未必一过完年就马上涨的。”
新短信是一个叫“张董”的发来的:“亮GG,你怎么一天都不上Q啊?陪偶聊会儿天吧,偶刚又被那个变态的老女人给训了,好郁闷啊!”
打开QQ登录界面,不出她所料,为了简化登录过程,林海亮的手机QQ名和密码都设置成了自动保存,她一点登录,QQ就哗地上去了。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微弱,不得不努力积攒力气用更大的声音再问了一遍。
协助护士给杜敏翻完身后,方诚实赶紧先出去给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杜敏这边发生的情况。电话是方老爹接的,一听说三媳妇流产,孙子没了,老头的咳嗽病立时犯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歇下来,半句话都不想再说了,直接把话筒塞给站在身旁的方大娘。方诚实只好又跟方大娘重新汇报了一遍杜敏的情况,方大娘听了也是老半天不吭气,只顾在那儿唉声叹气地抹眼泪。
过了一两分钟,麻醉师又开始做测试,杜敏依然是同样的反应,扎右腿一点点疼,扎左腿疼得大叫。
“小胖,快叫舅爷爷、舅妈。”方小妹一进病房就拽儿子的小手。
“不至于吧?”杜敏皱着眉头,怀疑地问,“该不会……小郑又带了其他人去看房了吧?”
“老公,今天郑州下雨了,忽然想起了上次你来找我,咱俩合打一把伞,在郑大校园漫步的情景……我想你了,你想我吗?”还有一只小企鹅幽幽怨怨。
“我是说,再不手术,胎儿就没救了。”主刀医生叹了口气。
“……也是。阿实你别着急,我先和你爸商量一下。”方大娘心疼儿子,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当下搁下话筒,小心翼翼地请示正坐在旁边抽闷烟的方老爹,“他爸,三媳妇的月子……”
杜敏则因为伤口的疼痛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这会儿身子给护士一搬动,顿时感觉肚子似乎又给人用钝锯狠狠拉了一下,痛得眼泪再一次冲出眼眶。
“讨厌!你这个坏蛋!”郑芳玲娇笑喘息。林海亮乘机将她扑倒,两个人又相互缠绕着嬉戏玩闹了好一会儿,郑芳玲这才气喘吁吁地推开他:“好了啦,算你很想我了。大坏蛋,赶紧去洗吧。”
“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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