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乐将头枕在周嘉年的肩窝上，全身颤抖，怎么也控制不住：“周嘉年，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你呢？”
躺在床上又愣了一会儿，阮小乐才疲软地爬起床。刷牙的时候看见镜子里面脸色憔悴、下眼皮处有些青色阴影的女人，阮小乐叹了口气。
“是吗？”周嘉年偏过头，直勾勾地看着阮小乐的脸。
避过嘈杂的人群，陆修远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直觉阮小乐是去了那里。还没等他走到，便看见阮小乐站在大厅的偏僻处，眼神涣散，也不知道是看向哪里。
“你也太高估我了，那些人对着我这样的货色，哪还能下得了手去‘潜’啊！”
好一会儿之后，陆修远挫败地放开了拉着阮小乐的手，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你要不想说就算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听周先生说的话，是我已经面试成功的意思？既然周先生都愿意花时间来教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了，而我既能和周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学习，又能赚钱养活自己，我想我不该有拒绝的理由吧。”
一会儿的时间，阮小乐又跑了回来，看着陆修远站在大厅中着实太过醒目了，导致她身上的视线也多了不少。
六年，也就是六个365天，六次的栀子花开，都是她一个人去看。
阮小乐原本以为会看到很多来面试的人，结果27楼清清冷冷的，哪怕是有人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也是轻轻的，脚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长时间的经历告诉阮小乐，面对陆修远这般没脸没皮，毫无绅士风度的男生，只有比他更加不要脸，才能从本质上战胜他。
陆修远也顾不得形象了，在阮小乐面前蹲了下来，把哭得伤心的女生一把搂进怀里，伸手轻轻拍着阮小乐的背，说话的语调也温软了下来。
那个梦，她做了六年。这六年来，阮小乐用尽了一切办法去中断那个噩梦，最后甚至去烧香拜佛，但却都没能摆脱掉。
梦里面的那个人，叫周嘉年，时隔这么久，若不是他夜夜入梦，阮小乐想，也许她现在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越想越难过，偏偏陆修远还是紧抿着唇，看上去已然生气的样子，阮小乐突然之间悲从中来，蹲在地上便开始呜咽起来。
笑嘻嘻地躲过陆修远朝她的脸伸过来的手，径直往陆修远的车里面走去。
靠着窗户，看着掠过窗外的风景，阮小乐脑子里想的却是六年前她遇见陆修远的场景。人生总是那么不可预料，而她和陆修远的相遇，更是一个意外。
步履匆忙，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这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刚刚只是去面试，倒像是上班之前，就被未来老板给“潜”了。
“阮小乐，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过得有多么辛苦……”
换好衣服带上门。毕业之后她为了逃避妈妈的碎碎念，毅然地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外面租了一套不大不小的公寓。一个人住的日子倒也算是惬意的，只是她都22岁了，实在不想继续讨家里的钱来过活，这才在前阵子投了几份简历，想要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来养活自己。
“要不要我给你个镜子看看？这满脸春心荡漾的。”
画上面是一个少女背对着，站在玫瑰花园中，浩瀚的花海中，少女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惹人怜。
嗔怪地看了陆修远一眼，阮小乐接下来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他其实是未痊愈的神经病。
陆修远点到即止，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了，他现在怕阮小乐是真的出了事情，被他一说又会戳到伤口。
“阮小乐，我恨你……”
就像陆修远始终不知道为什么阮小乐明明脸上笑得欢快，眼睛里却像终年氤氲着散不开的雾气，让人只一眼便跌进去，再也逃不掉。
“没什么，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家休息一下！”阮小乐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今天见着周嘉年着实是太让她意外了，难怪前两天她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支支吾吾的，问她话又什么都不说，看来就是和周嘉年有关系了。
陆修远没辙，也许是早就注定好了，他陆修远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却偏偏遇到了这样的一个阮小乐，从此以后，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都变得极为稀罕。
“好了，不就是没有应聘上吗？多大点事啊。你阮小乐平时也不是脆弱的人。实在不行，我就给你再找一个工作。这样子绷着脸，待会儿麻辣小龙虾都不想让你吃了！”
实在是哭得厌了，阮小乐说话的语气很轻，仿佛风一吹就轻易地消散了：“阿远，我刚刚看到一些朋友了。”
“不，不是我，嘉年，我求求你，真的不是我……”
阮小乐终于开口说话，她从身后拍着陆修远的肩膀，像一个要好的哥们儿那样：“再不开车的话，我看后面的人会吃了你！”
陆修远的话，成功地让阮小乐开始恶作剧起来：“陆少现在都开始饥不择食了？”
殊不知，她前脚刚出办公室，周嘉年就通过内线，把顾田叫进了办公室，表情阴鸷，再不见刚刚的深情。
“敢情刚刚那些，你一直都在骗我啊！”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阮小乐看了一眼陆修远光洁好看的侧脸，心里面有无数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最终咽了下去。
陆修远对于阮小乐的回答，并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了一声：“最好是你说的那样！”
陆修远放下酒杯，对着躲开的阮小乐，嘴里嘟囔着说了一句：“你这小蔷薇，刺也太多了吧！”
“六年，我们都认识六年了，而我和周嘉年也分开六年了。阿远，你说两个人分开了六年，还能不能回到以前？”
把脸上的泡沫洗干净，阮小乐抽出一条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对方转头对着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声，身后的人神情怪异地看了阮小乐一眼，没有说话，安静地退了出去。
阮小乐并不是个聒噪的人，陆修远这个人虽然流里流气，但素来话也不是太多。上了车之后，https://m.hetushu.com.com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这让阮小乐的心情又好上几分。
陆修远坐在驾驶座上，看到阮小乐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脸上的笑越发地自然起来，伸手拉开车门朝阮小乐走去。
说完话之后，随即看到了走在陆修远身后的阮小乐，伸手顺便和阮小乐打了个招呼：“小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要找工作了，怎么样？”
“你好，我是来面试总经理助理的！”阮小乐收起所有的心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类似这样子自嘲的话，在阮小乐说起来，竟然也相当顺口。倒是陆修远回过神来之后，再一次被阮小乐的幽默击倒了，笑得都岔了气，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哎，小乐，怎么就哭起来了呢？”
大家都玩得开了，陆修远转身的时候，发现身边的阮小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陆修远小声问了一声林城，才知道她出去一段时间了。
陆修远一直都不是个耐性很好的男生，但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他慢下来的话，那么那件事一定和阮小乐有关。这几乎是陆修远身边所有人的共识，只要有关阮小乐，陆修远便再不是那个痞子陆少，而是好男人陆修远。
阮小乐掏掏耳朵，凑近了些，现在脸上全是因为恶作剧成功而放松的笑容：“你说什么，有意见吗？”
想到这里，阮小乐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挺傻的，一个人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陆修远摇了摇头，看着阮小乐从面试回来之后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但总归是看着她心情好了起来，陆修远心里吊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说他恨她，永生不会原谅。
阮小乐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正襟危坐，只是眼神里面还是止不住有些戏谑。陆修远毫不避讳周围人的眼光，侧身往阮小乐身上靠过去。阮小乐刚要往旁边躲，却被陆修远揽住了肩膀。
“没什么。”阮小乐别过头去，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有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本身就长得俊逸飘然，加上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配饰，还有脸上略带些匪气的笑容，让他从走进餐厅开始，就成了女生目光的聚焦点。
陆修远毫不迟疑的话逗乐了阮小乐，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嘴角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回答。
阮小乐转身往外走，陆修远一时间没拉住，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那好，阮小姐就明天来上班吧，我会安排人带你熟悉酒店的。”
“阮小乐，你为什么不理我……”
陆修远见阮小乐躲过了自己的偷袭，也不觉得尴尬，收回的手放进裤兜里，气定神闲地走向驾驶座。
这么多年，她已经被旧梦和相思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平日里走在街上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傀儡。现在好不容易再见到周嘉年，她只希望他们之间可以回到当初，其他的她不在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拜托，他再怎么好看，有你好看吗？你一天到晚地骗人家小女生，我不也没被你骗？还有，就算是我被人家迷上了，为什么要对着你流口水啊，你真不嫌脏啊！”阮小乐一句一句地反驳回去。
等红灯的时候，陆修远停下车看着阮小乐脸上难掩的兴奋，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去面试吗？有什么好开心的。”
阮小乐曾经指着这幅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周嘉年说：“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也会和她一样，守着大片花田，等着你来找我！”
周嘉年的语调，听上去很像是随意扯了一个话题，却让阮小乐正襟危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周嘉年的脸，阮小乐伸直了手臂。
和酒吧里面的热闹繁华不同，外面的街道上很冷清，出来玩的人，大多数都进了酒吧，并没什么人在街上晃荡。
“哦？你都梦到我做了什么？”周嘉年在阮小乐背后，脸上勾起一抹质疑，动作却仍旧是轻轻柔柔的，自她背后环住了腰，脑袋放在阮小乐的脖子上，表情也在一瞬间变换了。
周嘉年看了一会儿，心里也觉得无趣，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站起了身，朝着办公桌后面的皮椅走去。
“没想到小乐打扮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嘛！”陆修远说话的样子，非常痞气。
毕竟，毕竟他们之间，相隔了六年。
“欺负？什么欺负？”
“都哭成这样了，可见你现在有多不想见着我。隔了这么多年没看到我，第一次见面就要泪淹了我的办公室。”周嘉年话里面依旧是宠溺，抱着阮小乐的手却又紧了紧，怎么也不肯放开。
男子满脸是血，周身散发出怨恨的气息。阮小乐被这样的怨恨惊着了，好长时间都动弹不了。
周嘉年，陆修远在心里略微地沉吟，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阮小乐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她要是想说的，自己就会主动说出来：她要是不想说的，哪怕是威逼利诱，也不能让她妥协。
“谢谢陆少爷的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啊！”
她在赌，赌陆修远看见她这个样子，便没办法再继续质问下去。
绿灯亮了，陆修远发动车子朝前开去，但是嘴并没有停下说话：“怎么样都行，你今天去夜色酒店面试，听说那个总经理长得一副挺能骗小女生的皮相，你可别去了就迷上了，回头在我面前流口水啊！”
快步上前，陆修远伸手在阮小乐眼前来回晃了晃，感觉她回过神来了才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天的阮小乐着实太反常了，换作是平时，哪会在这么烟雾缭绕的地方旁若无人地发呆。
“如果是我和你，那么可以！”
阮小乐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在周嘉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随时！”
“就是，就是。”陆修远拧着好看的眉毛，眸子一暗，豁开了说，“就是潜规则，你不会是被潜规则了吧？”
“陆少，才三杯，你不至于和_图_书就喝多了吧？”
从重逢周嘉年的激动中平复过来的阮小乐，突然觉得有些心惊，这么多年不见，横在他们之间的也许远远不止六年那么多，她生命中的六年，加上周嘉年的六年，那便是十多年，他们互相都不知晓的时光。
林城倒也是大方的人，摆摆手，拉着陆修远坐了下来：“陆少，可让我逮着机会罚你喝酒了，迟到了这么久，少说也得先喝上三杯吧！”
“说得好，看来阮小姐已经作好了来我们酒店工作的准备了。”
心里无数想念的话，在这一刻只有沉寂。
阮小乐，我回来了，你开心吗？
不过阮小乐对陆修远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激的，她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第一次面试总归还是有些紧张，这一路上听陆修远插科打诨，现在倒也没那么紧张了。况且人家陆修远一大早起床送她去面试，她也不能真那么白眼狼不是？
陆修远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趁着红灯把车停了下来，侧过身子看着阮小乐：“我说你不是真的吧？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要吃了我哦，虽然我是不介意啦！”
陆修远见阮小乐紧抿着唇，眉间死死地皱着，一句话都不说，神色也肃穆了起来。他一把拉住阮小乐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面前，逼她不得不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
林城脸上满是得意，像是刚刚被夸奖的人是他一样：“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林城是什么人，身边的朋友哪能那么三脚猫？何况，咱们陆少是谁啊，能不厉害吗？”
最后一个字出口，阮小乐顿时觉得和刚刚气氛截然不同的压力迎面而来，她有些透不过气，但关键时候，骨子里的倔强却会冒出加强她的气场。坐直了身子，阮小乐坚定地摇头：“这是哪里的话？要是说在‘夜色’工作都不算是好工作，那什么叫做好工作？”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的人，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会不会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今天刚面试完！”
“是啊，怎么，被我骗到了吧！”阮小乐笑得更加欢快起来，看着陆修远沉下去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心里有些感动，随即补了一句，“好啦，待会儿你请我吃饭，晚上我请你去喝酒，可以了吧！”
林城这次并不像是要放过陆修远和阮小乐，周围有女生，掐着小嗓子尖笑道：“陆少酒量好厉害，这一杯杯酒下去，也不见有什么反应。”
去他的姿态，去他的不喜欢。
陆修远不再看阮小乐，径直越过她朝外面走去。阮小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像极了一个刚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媳妇。
阮小乐吸吸鼻子，把眼眶的泪生生地忍了回去，再转头的时候，对上的却是周嘉年波澜不惊的脸。尽管在心里面给自己打气，但阮小乐的双手还是在身侧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了也不自知。
阮小乐并没有注意到周嘉年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神，否则她一定会就此离开。也许是面对周嘉年，她所有的防卫都退下了，连感知都没那么敏锐了。
“那我先上去了，待会儿见！”
“噗……”陆修远刚放到嘴边的酒，一口就喷了出来，阮小乐连忙趁着这个机会，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那些女生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正大光明看过来的机会，都看了过来。
阮小乐别过头去，轻缓地点了点头，紧抿的嘴始终没有松开。
推掉别人递过来的酒，陆修远也不管身后的人怎么议论，走出了包厢。
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大庭广众下，这么多人八卦的目光。
看着阮小乐痴迷的神情，周嘉年勾起嘴角，脸上拂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背后的门猛然被推开了，阮小乐有些尴尬地回头，刚要开口解释，整个人却定在原地。
阮小乐其实是感谢陆修远的，对于他这些年来的陪伴。
其实阮小乐并不爱来酒吧玩，这么热闹的地方，该是和大群的朋友一起来的，可她除了陆修远之外，便再没什么好朋友了。平时那些说得上话的，别说是男生了，女生都没几个，现在还各自有了各自的幸福，她也很知趣地不去打扰。
其实阮小乐心里还是犹豫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很是没有底气，声音也小了下来。
甚至有个女生，原本已经要结账了，一下子索性也不走了，坐在位子上又点了一轮东西。服务员也不急不躁，毕竟还没到吃饭时间，餐厅里面人并不多。
周嘉年一怔，很快便回过神来：“六年没见，我的小乐都大学毕业可以工作了，想当年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呢，不过现在看来依旧是个爱掉金豆豆的丫头。”
“你先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是不是刚刚被人欺负了，你不敢吭声，所以？”
阮小乐想要扑上前，抓住男子的衣服。男子冷冷地避过身去，阮小乐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地上倒去。
现在只是为陆修远不值，但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多好或者不好，也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去左右的。换言之这是人家陆修远自己的事情，他们还是少在里面瞎掺和。
“陆少，你终于来啦，我们都等你好一会儿了！”一个头发染成了夸张的黄色的男生，看见陆修远之后，站起来高声地和他打着招呼。
“阮小乐，加油！”拍拍面无血色的脸，阮小乐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阮小乐打起精神，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陆修远，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已经是深秋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算温暖，到了夜凉如水的晚上，越发让人感觉到寒冷。阮小乐拢了拢衣服，把自己裹好了，脑袋里反复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情景，突然觉得，这个世上，唯有她自己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傻瓜。
不过这次阮小乐清醒了很多，对周嘉年的怀抱再怀念，她也清楚，现在他的怀抱不一定是她的。
阮小乐睨了上一秒还担心得不得了，这一秒已然疯狂的陆修和*图*书远一眼，也不说生气的话，转身便要离开。陆修远心知自己做得不够好，赶紧拉住阮小乐。
没想到对面的周嘉年听到阮小乐这个回答，反倒浅浅地笑了起来。阮小乐心里本来就憋了一股气，现在听到周嘉年的笑声，更加气愤，低着头想自己要不要干脆摔门而去算了，免得留下来最后落得一副狼狈样。
“好了小乐，我不笑了，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衣服也乱了，头发也松了。”陆修远说到这里，忽然倾身靠近阮小乐：“而且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刚刚哭过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看出来啦！”阮小乐听出陆修远语气里的鄙视，但是并不和他计较。
林城看着陆修远焦急的样子摇摇头，这是他们这圈朋友最不能理解的。陆修远的条件并不差，或者说，不论是样貌还是身家，陆修远都属于顶尖的人物，但唯独看中了阮小乐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女生。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看到陆修远在女生身上吃瘪，都觉得很是稀奇。
“嗯，先坐下吧，你的资料我看了，据我了解，你并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怎么想起来我们酒店应聘了？”周嘉年略微抬了抬脸，睨了阮小乐一眼。
说话的时候，热气轻轻地喷在阮小乐的耳朵上，痒痒的，让阮小乐忍不住缩瑟。
这么绕的话，阮小乐还真的不习惯。不过和陆修远在一起待得久了，逢人只说三分真的本领，她倒是学了个七八成。
她还沉浸在自己找不到周嘉年的岁月里，浑然不觉。周围的世界已经是天翻地覆了，所有共同的朋友，都已经知道了周嘉年回来的消息，唯独瞒了她一个人。
“什么朋友，今天我们不就是出来和朋友喝酒的吗？见着熟人很正常啊！”
回忆起一些往事，阮小乐嘴角浮上一丝温暖的笑。周嘉年轻轻地把阮小乐又抱紧了一些，微微地笑着说道：“小乐这是想到了什么，怎么看上去那么开心？”
阮小乐不能真的在大庭广众下扫了陆修远的面子，只是脸上的笑逐渐僵硬起来，靠在陆修远耳边，说话的声音很小，仅仅够陆修远听见。
阮小乐站起来，心里面虽是急迫，脸上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只是离开的脚步有些迅速，看上去更像是迫不及待地逃离。
以前那么多的想念，也曾在脑海中幻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的画面，但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突然，让阮小乐整个都措手不及。
听着周嘉年沉稳的心跳，还有说话时嗡嗡震动的胸腔，她耳朵有点儿疼。从前那些美好，现在几乎催下阮小乐的眼泪来。
放开阮小乐，陆修远把手收回口袋里，脸上恢复了不正经的神色，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在旁人的眼里，俊得惊心动魄。
“那么阮小姐，如果你通过面试的话，什么时候能来上班呢？”周嘉年边整理刚刚弄乱的衣服，边开口发问。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做，整个人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小声地抽泣，最后见陆修远不理她，索性号啕大哭了起来。
阮小乐忍不住好奇地在办公室里面来回打量着，目光忽然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脑子里突然想起这几年一些被她刻意遗忘掉的事情，这幅画她是记得的，现在出现在这里，也许只是个巧合。
只是阮小乐心心念念的从来只有一个周嘉年，哪怕周围的人再有怎样的天人之姿，她也可以坦然路过，面不改色。
陆修远向来爽快，伸手接过林城递过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周围的朋友无不鼓掌叫好，连着三杯酒下肚，陆修远的脸色都没变一点，依旧是笑盈盈的。
“好。”
阮小乐手已经触到了门把，听到周嘉年的话之后，惊讶地转身，答应的话已经要脱口而出了，脑中突然出现陆修远哀怨的眼神。阮小乐强压下自己心里面的期待：“下次吧，我今天还有些事。”
阮小乐瞪大了眼睛，被陆修远的话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修远一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咱们小乐是这么妄自菲薄的啊。”
“真的？那我要吃麻辣小龙虾！”虽然阮小乐对于陆修远这种把她当做玩具的态度，恨得牙痒痒，但是对于好吃的东西，她还是没什么抗拒能力的。
阮小乐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男子伸手关上门，他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引起一阵风。阮小乐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这味道太熟悉了，眼前的人，正是周嘉年。
周嘉年已经在皮椅上坐了下来，低着眼睑翻着手上的资料，许久不开口，仿佛办公室里面存在的只有他自己一人。
陆修远心里本就有些气阮小乐的不知好歹，这些年，尽管自己对她掏心掏肺，人尽皆知，可是偏偏阮小乐就是看不见，看不见他的所作所为，所以现在才会把他的关心讨好当做是累赘，想要甩开。
以陆修远的耐心来看，她现在得赶紧离开了。
从上到下，来回看了好几遍，阮小乐终于确定，这些人异样的目光并不来自这里。伸手摸摸头，阮小乐有些不明就里地离开了27楼，直奔和陆修远约好的餐厅。
陆修远不知道第几次看手腕上的表了，眼神急切得仿佛能冒出火来把手表灼出一个洞。好几次拿起手机，又强压下心里的冲动，默默地把手机放了回去。
周嘉年的声音在阮小乐头顶响起，阮小乐无力地倚在周嘉年怀里，贪婪地吸取着周嘉年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
越是这样想，鼻子越是发酸，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
阮小乐朝他吐舌头，脸上是如花笑靥，看得陆修远一阵恍惚。
那样子，就好像她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陆修远赶紧摆手，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陆修远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已达到了，他熟悉的那个阮小乐也回来了。陆修远大方地开口安慰阮小乐：“走吧，我们吃麻辣小龙虾去，就当是慰藉你找工作失败了！”
这样的认知，让ｍ.ｈeｔushｕ•ｃｏｍ.cｏm周嘉年在阮小乐身后有意地眯起了眼睛，只一会儿便松开，恢复了一成不变的笑脸：“小乐肯不肯赏脸中午一起吃个午饭？”
她一直抑制着心里面对周嘉年的想念，却原来不知道，她所有的不难过，都是因为太过痛苦，所以麻痹掉了。当重新看到周嘉年的时候，她才真正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
而这幅画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等待”。
“没什么，周嘉年，抱紧我！就算这只是我的梦也好。”
下意识地，阮小乐也屏住呼吸，跟在一个眼镜男后面走着。直到把阮小乐带进了总经理办公室，那男子才对阮小乐说了一声：“周总正在开会。请阮小姐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就可以面试了！”
风声越来越大，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知道拼了命地往前跑，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的追赶。
阮小乐没有再回答，事实上要不是前几天陆修远问起来的时候阮小乐不小心说漏了嘴，她现在应该是和所有的小白领一样，挤在拥挤不堪的地铁上，而不是坐在这里听他废话。
“怎么回事，你不是上去面试的吗？”
阮小乐听着林城夸大的言辞，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陆修远原本听着夸奖，心情大好着呢，感觉到身边阮小乐在偷笑，睨了一个眼神过去。
陆修远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也习惯了阮小乐这个样子。
阮小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像是在问陆修远，更像是在问她自己心里的那个声音。
看着周嘉年对她招手，阮小乐走上前去，心里面的忐忑都放下了。刚走到周嘉年身边，还来不及站定，整个人便被周嘉年长臂一钩，再一次回到他的怀里。
想到陆修远，阮小乐心里又沉了几分。上来这么长时间，她差点把陆修远一个人忘在餐厅了。
“阿远，我们回去吧，林城他们还等着呢。”阮小乐带着笑仰起脸，其实在女生里面她已经不算是矮的了，但是每次站在陆修远身边，她还是需要微微地仰头，才可以看到陆修远脸上的表情。
即使他不再喜欢自己，也没必要摆出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吧，阮小乐在心里使劲地叹息着。
这么多年，周嘉年依旧没有忘记，她阮小乐的死穴，就是耳朵。以前他们玩闹的时候，周嘉年就爱逮着她这点欺负她，现在却成了利用她这一点来诱惑她。
轻轻地挣扎，阮小乐从周嘉年怀里挣脱，挪了挪身子，走到离周嘉年稍远的另一端，端坐着，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没，没做什么，还不就是一些以前发生的事情。”
然后……然后阮小乐就醒了过来。身上的睡衣也汗湿了，黏黏腻腻的不舒服。
“小乐……”周嘉年脸上的表情暗了暗，嘴里叫着阮小乐的名字，刚要开口解释。“别说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阮小乐下意识地打断了周嘉年的话，她生怕从周嘉年口中听到的答案，不是她想要听的。
而原来高中的那些朋友，从周嘉年消失的那天起，阮小乐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她真的是打从心里面惧怕和他们见面的时候，那些人不厌其烦地在自己面前询问着关于周嘉年的种种，她害怕看到那些人怜悯的眼神。
“听阮小姐的语气，好像是对这份工作并不是太满意啊，嗯？”
阮小乐认真地向林城，也就是那个黄发男回答。
是她许多年前便爱上，从此再也忘不掉的周嘉年。只是为何，他竟然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对她这般视若无睹。
“你……你不是别人……”阮小乐语气零碎得几乎说不完整这句话。
陆修远这下子更加莫名其妙了，无端端地承受了一番阮小乐的感谢，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刚刚阮小乐口中提到的名字，他却是有印象的。
动作粗鲁，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的：“小乐，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舒服！”
想到刚刚那些朋友说起周嘉年的时候，讳莫如深的表情，阮小乐更感觉周身像是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水里，那些水，像是冰一样，不断地凌迟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地，漫布她的全身。
阮小乐刚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阮小乐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生怕刚刚和周嘉年拥抱的时候弄乱了而自己没有整理。
阮小乐被陆修远这么一说，心里面的委屈也开始逐渐地往外冒，没有再往前走，站在原地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陆修远，固执地咬着下嘴唇，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却始终什么也不说。
“行！”
“这还差不多！”
陆修远和阮小乐一前一后走进“夜色”，看着阮小乐一蹦一跳地跑到前台，脸上满是不经世事的单纯，陆修远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宠溺笑容。
“我刚刚去问过了，待会儿我上27楼去面试，你要不要先回去啊？”阮小乐拉着陆修远走到一边。
陆修远眼睛眯成一条线，里面迸发着危险的气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不爽。
“谁爱哭啊，我……我才没有哭呢！”阮小乐说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小乐经常会梦到我吗？”
车子在“夜色”门口缓缓地停了下来，阮小乐起身下车，陆修远也跟着走了下来，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让他帮忙泊车。
陆修远看了看手表，伸手揉着阮小乐额前的刘海：“不用了，你面试估计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去餐厅等你。要是你面试过了，我帮你庆祝！”
“好。”只一个字，陆修远便轻车熟路地拉着阮小乐的手往“时光”走，一路上倾洒下来的路灯，温暖的昏黄色笼罩着他们紧紧牵着的手。阮小乐所有的寒意都被赶跑了，陆修远的掌心真是温暖，一路温暖进了阮小乐的心里。
阮小乐在旁边一言不发，她现在已经习惯了陆修远的这些朋友，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换作以前，陆修远他们这类人，绝对是她绕道远走的那种。现在却觉得以前的和图书自己思想过于狭隘，一个人的人品怎么样，是要相处了才知道的。
阮小乐此时整个人好像是置身冰窖，周嘉年刚刚说话的样子，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阮小乐刚开始认识陆修远的时候，每每听他说话，她都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现在看来，倒也已经习惯了，有时候甚至都能驳回几句了。
这几年的相处，阮小乐学会了听陆修远的话只听字面意思，如果每次都和陆修远计较的话，她早不知道被气死多少次了。
事实上，阮小乐是对的，她这话一出，陆修远脸上表情一滞，看得阮小乐心里面直拍手，但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因为正好在报纸上看到了招聘广告，就想着来试试！”阮小乐不擅长说谎，这个理由听上去真的很烂，但事实如此，她也觉得没必要掩饰。
“怎么还是这么老实呢？别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要是别人设个圈套让你跳怎么办？”
陆修远话说完，阮小乐睨了他一眼：“我这叫容光焕发，你小学语文肯定没学好！”
阮小乐笑得更加灿烂了：“那还不是因为平时陆少您教导有方，何况我又不是睁眼瞎。陆少您好歹看看周围，现在我可是周围有猛虎，强装小蔷薇啊！”
阮小乐把自己的耳朵贴在周嘉年胸口处，这个动作太过熟悉，几乎是出自阮小乐的本能。周嘉年记起了，整个人僵硬了一下，放松了下来。
想到这里，阮小乐脸上微末的笑意都隐去了，缩回手，目光转向别处：“事实上，我每天都会梦到你。”
不是心里面不觉得委屈的，但是阮小乐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哭，等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相见，一定不能哭。
告别了陆修远，阮小乐伸手把散落下的头发捋到耳后，脚步轻快地往电梯间走去。
有时候他们宁愿去粥铺喝粥，也好过来酒吧喝穿肠的酒。烟酒皆是毒，腐烂的不只是身体，还有日渐苍老的灵魂。
“嘉年，刚刚我叫你，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还以为……”阮小乐还在哽咽，断断续续地指责周嘉年刚刚的冷漠无情。
直到这一刻，阮小乐才敢确定，这并不是在她的梦里面。梦里周嘉年不会这么对她笑，不会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话，他只会说恨她。
周嘉年的话说得很轻，似有若无，阮小乐的眼泪已经到了睫毛上，晶莹剔透的。
“没问题，去吧！”
陆修远走出包房的时候，看到满目耀眼的灯光，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醉生梦死的生活，仿佛一定要借助这些才可以显示出生命的本质。后来认识了阮小乐，他就再难得这样了，阮小乐的生活是干净纯粹的，不适合这样子。
说完，陆修远放开手朝阮小乐敞开了怀抱，如果不是适时响起的喇叭声，阮小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矫情地扑到陆修远的怀里。绿灯亮起的时候，车子后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催促着他们往前走。
终于等到阮小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陆修远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不耐烦，就发现了阮小乐的异样。
到“时光”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阮小乐早就收拾好了心情，刚才一顿她最爱的小龙虾吃得是身心愉悦，所有的担心和惶恐现在都没了踪影。
“六年。”
“谢谢你，阿远。”
“笨蛋小乐，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理你了？你总这么自己吓自己。”
可笑的是，有一天，她竟然会把在别的男人身上学到的东西，用在眼前这个她在乎得不能再在乎的人身上。
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阮小乐一声，让她不要乱跑。事实上，就算他不交代这一句，阮小乐也决计不会胡乱走动的。
陆修远闷声不吭地往前走，并没有想太多，也并不曾想阮小乐竟然真的能够当街哭出来。听到她哭声的那一刻，陆修远只觉得自己心里面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原则，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伸手轻轻触摸着油画，阮小乐闭上眼睛，整张脸都靠了上去，仿佛这样，便可以挽回以前在她面前不小心流走的美好时光，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那些陈年旧事，也许不久以后就会忘记了，也许很久之后才能慢慢忘记，也或许这辈子所有说出口的忘记，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让我沉醉的不是酒，是美人在怀啊……”陆修远说完这句话，朝阮小乐挑眉。
阮小乐声音绵软舒服，转过头去扔给陆修远一个好笑的神情：“谁说我应聘失败了？我只是在想下个礼拜上班的时候要穿什么衣服而已。”
就像林城，平时吃喝玩乐，无“恶”不作，但关键的时候，他却相当仗义。
阮小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周嘉年？”
从前那么笃定的信念，现在已然有些模糊。原来时间真的是最好的疗伤药，所有的人，都会好的。她只记得那天，日落西山，如血的夕阳染红了大半的天空，抬起头的时候，所能看到的世界，除了满天的血红，还有一个有着最美侧脸的少年。
现在她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陆修远的朋友，要不是陆修远，现在的阮小乐说不定早就成了一个自闭的姑娘。
阮小乐摇摇头，看了眼陆修远禁锢着她手臂的手，也没有挣扎，但明显人已经回过神来了：“阿远，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周嘉年放开阮小乐往沙发走去。阮小乐看着他忽然冷淡下来的表情，心里面有些惴惴不安，双手十指交错，互相绞在一起，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嘴唇，一圈淡淡的青白色。
“怎么了？”因为大厅音乐太过吵闹了，就算陆修远站得离阮小乐这么近，也需要扯着嗓子说话，才能够让阮小乐听见。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陆修远，我身边的朋友不多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阮小乐仰起脸，上面还有未干的眼泪，目光软软地看着陆修远。
上了车，阮小乐开始为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不好意思。紧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脸也绷着，满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看得陆修远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