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朱叶生舍命救美

谁也左右不了命运,任你是硬币还是别的。
朱叶生对于维维说:“帮我照顾好豆子,我明天再来看她。”
朱叶生把我送回了于维维的小屋,路上他问我:“电话里没说什么吧?”我还是那句话:“信号不好,听不清楚。”
我换了衣服和他出去,看着他按了一下车钥匙,车“嘀嘀”响起来,他打开车门让我坐进去。我恍如梦中,这还是那个因为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就兴奋得要我坐在后面,载着我在校园里一直转圈的男孩吗?这还是那个只能在轧马路时给我买一支冰糖葫芦,自己却不舍得吃的男孩吗?我恍惚了。
朱叶生送我回到于维维在北京的小家。老于一直在等我,看到我和朱叶生一起回来,很惊讶,尤其惊讶的是,我被朱叶生牵着手送回来了。
老于说陶刚找她了,跟她说别的女人都没办法走进他心里,老于早就把他的心掏空了。老于哭笑着:“我从家里走的那天,收拾好行李,看着我喜欢的窗帘,我买的青花瓷茶杯,我摆在桌上的相框,我和他成对的拖鞋……我都想搬走。他妈说那些都是他们家的,老房子已经给我了,让我滚蛋。他在他妈的呵斥下,连帮我提行李,送我出去的勇气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叫一个伤心啊,我发誓不会再踏进陶家一步,我要过得更好,拥有更多。他现在跟我说,我把他的心掏空了。我的心呢?早就在婚姻中消耗掉了!”
把行李放到酒店,朱叶生就拉我们到一家高档的中式餐厅,原来他早定好了餐位。我看他今天有点儿暴发户的感觉,想把自己这些年奋斗的成绩一次性展现在我面前,闪瞎我的眼,让我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怀里,哭着求他别扔下我。
中午,他说带我去见两个人。我不知道谁可以让他这么郑重其事,还要去机场接,穿得笔挺。
我听着,思想不知道跑到几千里之外了,仿佛谈论的内容和我完全无关。朱叶生和老爸老妈做主,说着什么时候是黄道吉日,在哪里办婚宴,怎么办……
被骂小三,狼狈地从别人的窝里滚出来的时候,老于也是提着一袋行李,但没有这么伤心,甚至觉得解脱了。有人把爱当成了恨,恨成了报复,报复自己,报复他人;有人把爱当成游戏,玩不起的时候就耍赖;有人把爱当赌注,一次定输赢,输了倾家荡产,赢了一辈子狠狠幸福。
人总要成长,男人总要为物质奋斗,今天的成就正是他多年辛苦的成果。可是我坐在车上,看他娴熟地摆弄方向盘,有种和_图_书第一次相亲见面的感觉,不像是两个谈了十二年恋爱的情侣。
之后老妈和朱叶生谈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是木偶似的嗯嗯啊啊。想着这些天朱叶生的举止行为,电话多并不可疑,避着我接电话也不可疑,可避着我频繁接听号称“研究所”的电话就可疑了。朱叶生近来花钱大方,到哪儿去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我还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呢,看来是兴奋过头了——这就是Daniel所说的怕伤害我?
“怎么了?说出来让我再高兴一下!”
“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终于把老太婆打败了!今天是我离婚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一天!来,我们去庆祝!”于维维拉着瘫软在沙发上的我。
顿觉无聊,我和老于想着各自的心事,无法安眠,不知道另一端的他是否也辗转难眠。
闲话家常,老妈老爸喜欢得不得了。朱叶生只是解释了几句,老妈就把她闺女这些年吃的苦全忘了。老爸也为我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感到骄傲。
老于说:“女人就是命苦,笑是因为有个男人肯逗她笑,哭是因为男人惹她哭。你说我们自己的感情怎么就不能自己控制呢?”
“说不准啊,你以为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吗?陶刚为什么和我离婚,现在又想复婚?刘凯在老婆面前毕恭毕敬,不照样和我在一起很长时间?朱叶生在国外前前后后五六年吧,他回来过几次?待过几天?你以为他能守身如玉吗?我才不信!”
他先带我在哈根达斯买了冰激凌——这是我到现在都还感觉奢侈的消费品。我看他眉头也不皱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皮夹子里夹了很多人民币,他随意抽出几张,那么不在意。
我呸,也说让那些男人见鬼去吧。
我吃着冰激凌,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好陌生的感觉。
老妈比我镇定,比我激动:“是该好好合计合计,毕竟你们都不小了。”
我没有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他直接进来,帮我把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像自言自语一样:“放在客厅正好可以闻到花香,你喜欢这个。等花干了,你可以把它夹在书里当书签。”
本来准备说的话,被一句“honey”噎了回去。那边看我没反应,继续说。最后我弄懂了——这是恋人之间的电话。
我说老于,人家上帝不都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吗?我们只是男人的一部分,男人却是我们的全部。
老于不在,我一直等她,想要把这一切告诉她,让她帮我分析分析。最近我和-图-书的脑细胞不够用了,总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还是对。对朱叶生的感情,我自己也迷糊了,是爱情是感恩还是怀旧?
恋人?
首都国际机场,我和他一起等着,不知道等什么人。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拎来拎去。
老于说:“你有病吧?上帝都决定不了的事你交给硬币?我看你丫被朱叶生弄糊涂了。”
玩累了,我想回去,却觉得花这么多钱买了张票还没玩够,他却说:“如果你喜欢,我随时可以带你来。”
我和老于骂起男人来,可越骂越伤心。
所谓长大,就是把原本看重的东西看轻一点儿,原本看轻的东西看重一点儿。
可能除了我,我们全村都会这么认为。
老于问我怎么回事。
我放下电话,很久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朱叶生回来的时候看我还拿着他的电话,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回过神,说:“你有电话,可能是研究所的,不过电话可能信号不好,听不清楚。你看看是不是需要回电话。”
我木在一边,看他做着我不熟悉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早上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于维维甩了一下手,让我去开门,自己蒙着被子又睡过去了。
“你还爱他,还想回去,不然你不会这么伤心!”
朱叶生上前搀着老妈,亲切地对老两口说:“叔叔,阿姨,车就在外面,酒店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把东西放下我们再去吃饭。”
老于笑得跟哭一样,我第一次见老于这么伤心。
接下来的几日,朱叶生整天带着我到处转。我想沿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足迹再走一遍,他却说那些地方不适合去。那个卖馄饨的小餐馆,他觉得太油腻了,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儿;地坛那边的旧书摊,他嫌书又旧又是盗版,说要从国外给我寄全英文正版的书籍;买衣服的动物园批发市场,他觉得人多衣服质量又一般……我一直希望一个男人跟我说:“等咱有钱了,买馄饨自己不吃就送人,包场谁来给谁吃,不吃饱不让走,你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观看这道亮丽的风景;等咱有钱了,到动物园最火的那家衣服店里,让老板有多少包多少,自己不|穿就让那些看上眼的女人穿……咱有钱咱得瑟咱乐意。”终于,他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爽,反而觉得反胃。
忽然听到他激动地叫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竟是自己的爹妈。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转过头看我,仿佛在说“惊喜吧”。
于维维对男人一直https://www•hetushu•com•com是一针见血的,绝对没有多余的夸奖。我听一半留一半,至少Daniel在这方面我是很相信的,可是朱叶生我真的不知道。现在我突然觉得距离很可怕,再频繁的电话和邮件都敌不过朝夕相处几天。就像我不知道朱叶生的价值观会变化这么大一样,他对感情的忠贞还保留几分呢?
最近不知怎么,朱叶生跟我在一起时,接起电话总背着我小声说,似乎还在用英语吵架。他告诉我是研究所的电话。
“我正闹心呢,别刺|激我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我妈盯着朱叶生一直看,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感觉,不禁发出一长串感叹:“哎呀,阿姨可把你盼回来了,叶生是越来越板正了。哎,都有车了,好,好……”
北京原本就是古时候的帝都,现在依然是首都,装潢一样注重红色和金色——金黄色有皇家风范,象征富丽堂皇;红色有吉祥大气之意。这家餐厅以富丽堂皇的金色为基调,铺上红色的地毯,餐桌均罩着红色的桌布,大厅的吊灯极尽奢华。我很少来这种地方,只有在年底聚餐的时候才能来一次。朱叶生竟然这么破费,难道是心怀愧疚?
我兴奋地扑过去,叽里呱啦地说:“来也不打声招呼,一把年纪跟谁学的,害我担心死了。”朱叶生听不懂我的家乡话,爸妈高兴得合不拢嘴——不是因为见到我,而是因为见到朱叶生了。
很晚的时候,老于回来了。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冲门口喊了一句:“死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啊?”
我想说,欢乐谷不是你家门前的街心公园,可以随意地来去。
我跟着朱叶生,坐上他的车,跟着他去欢乐谷。他还是很随意地从皮夹子里抽出几张人民币买了门票,带我进去。我喜欢安静得像古画一样的风景,也喜欢幼稚如孩童乐园一样的世界。欢乐谷可以让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滑滑梯,坐过山车,当空中飞人。喜欢刺|激,是因为人生也如过山车,总是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最后下车散场。
我把爱情只当爱情,不会因为恨减少爱,也不会因为爱增加恨。老于把爱当恨,报复自己的同时报复陶刚。
我趴在于维维身上哭,我说你别管我,让我哭一会儿,就一会儿。在这个因为离婚被补偿的小家里,我哭得伤心绝望,铁石心肠的于维维也跟着我掉眼泪。
“其实没必要非来这里,花那么多钱就吃这点儿东西,太浪费了。”我曾经是很向往,像所有的女孩一样爱和_图_书慕虚荣,喜欢花,喜欢哈根达斯,喜欢被宠着。不过,我长大了,明白那些物质不是我追求的。哈根达斯并不值那么多钱,人们消费它买的不过是一句广告词:爱她就带她来吃哈根达斯。如果不是觉得吃它是一种爱的表达,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为成本不足实际售价零头的冰激凌掏钱,这种虚荣,我已不在乎。
忽然,朱叶生端起酒杯向我爸我妈敬酒,郑重其事地说:“叔叔,阿姨,我知道这些年豆子等我特别不容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谈了这么多年,我想和您二老商量一下我和豆子的婚事。”
他看我愣住的眼神,接过电话看了一眼,表情掠过一丝惊慌,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对我说:“哦,没事,研究所的。”
朱叶生没有一点儿陌生感,就像他从来未曾离开过我一样,说:“就知道你没吃早餐,特地送来给你。哦,还有老于的。”
老于反驳我,科学已经证明,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谁是肋骨?我是他奶奶!
“以前所有我们只能在外远远看一眼的地方,现在我都可以满足你,大大方方地带你来吃来玩。”他看着一直低头吃冰激凌的我,平静地说。
不知道我的流年为何这么不顺,千盼万盼盼来了初恋情人,结果一个电话将一切全部打碎。我脆弱的小心肝已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
打开电脑,QQ上的Daniel头像一直灰暗着。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资料,一点一点寻找他留下的痕迹。他的QQ上只有我一个好友,如果不想跟我联系了,他一定不会再上来了。我把他伤透了,他也把我伤透了。有什么不能说明白的,非要我费力去猜?
我们一定要赢。无论这场比赛过了多久,一旦想起来,我们还是会竭尽全力赢得胜利。
我情绪不稳定,本不打算原谅朱叶生的,可他拿出伤疤,我又被感动了,除了感动还有被唤醒的记忆。有些东西不想起来不觉得怎样,一想起来便不能自已。
这天,在跟老爸老妈吃饭期间,他去厕所,手机忘拿了。刚好来了电话,我一看号码是国际电话,猜想应该是研究所的。电话一直不停地响,我怕有什么事,于是就接起来。本来只想对对方说一句“他不在,稍后给您回电话”,结果我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儿比我着急,急切地说着:“Honey,please,please listen to me,please(亲爱的,请你听我解释)!”
吃过早餐,他说带我去欢乐谷——我一直想去的地方。https://m•hetushu.com•com从前因为他上学,我刚毕业,生活拮据,一直没去成。他说,现在可以满足我想要的一切了。
于维维手机关机,人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看着外面的天一点点暗下来,我跑出去,站在街口,看看她是不是回来了。行人很多,没有一个是老于。本来有一腔话不吐不快,老于又不回来。
我穿着睡衣跑过去,打开门看到一捧花,然后是朱叶生的脸。我接过花,才看到他手上还提着热腾腾的早餐。物质加精神,实用加浪漫,什么时候木讷的他也变得这么心细如尘?
“老于,我们投币吧,正面就接受他们,反面就拒绝,如果立起来,我们就单身一辈子。”
朱叶生手插在口袋里,叼着一根烟站在下面,看我像个孩子一样玩。他不再是陪我玩游戏的男孩了,我和他已属于两个世界。他站在我的世界之外看着我,指挥我。
“老于,你说朱叶生不会是在美国出轨了才和我分手的吧?”
愧疚可以用物质来弥补,这个我丝毫不怀疑。金钱无罪恶,想我那么努力赚钱,不过是要得到金钱带来的享受。从一菜一汤到身上衣裳,哪个不得用金钱来买?只是朱叶生这样奢侈,如此费尽心思地款待,让我总有一种身赴鸿门宴的感觉。
我被吓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惊吓,比当年接到分手邮件还吓人。
她开了门进来,把高跟鞋踢到一边,还哼着歌,风骚地扭着腰,看来心情不错。
我真惊喜,同时还有惊吓!
朱叶生哄着老妈:“阿姨,您今天想吃什么?满汉全席我也孝敬!谁让我这么多年没见您了呢,可想死我了!”
“又去招惹男人了?今年你是不是种桃树了,开这么多花?”
“你是舍不得Daniel,还是舍不得朱叶生?”她问我。
“叔叔!阿姨!”
老于抽泣着,拧了一把鼻涕,跟我说:“所以我要看他去医院的检查报告,我要弄清楚是他不行还是我不行,我要向老太婆证明她错了!”
看老妈找到女婿那样子,我真恨不得这辈子多嫁几次人,好让她多开心几次。
“婚事?”我脱口而出,完全在意料之外,这么匆忙和突然。
我说不知道,不要问我。我的致命弱点是感情,无法跨过别人给我设置的情感陷阱,却可以突破无数理性障碍。朱叶生此夜的谈话,让我坚固的心房又一次沦陷了。
我好几次想问他,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问,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拿到他的手机,看看里面有什么秘密。可这样就是侵犯了个人隐私,是我不齿的做法。如果直接问他,他又未必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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