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冷静的病人

“那时候他会连你一起忘了,包括苏白在内,也许你们可以重新相遇。”
“所以我很了解苏白。”绿彩轻轻的笑,在身边折了一段枯枝,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拗,“我是他的亲弟弟。”
十天以后。
“我……”她顿了一顿,微笑说,“我要读书。”
“普通的杏花是四月开的,”绿彩带着她往村外走去,“不过野生的杏,可能也有野性,它爱什么时候开便什么时候开吧。”他依稀是带笑,她觉得他意有所指,却并不明白。傍晚暮色渐浓,不远处的山和树都看不清晰,她却不害怕,在绿彩身边,没有什么可怕的。
到了Q大,他去了杨诚燕的宿舍楼,但同学说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她回来,可能出去旅游或者做实验去了。明渊一阵茫然,去了系里找生活老师打听,生活老师说她正在准备实验计划,最近除了上课应该没什么事,不清楚去哪里了。
“你跟我去英国,我如果没有找到老外男友,那就和你在一起。”她说。
明渊在Q大宾馆等了两天,终于死心回家。
无论他怎么问,明镜却再也不说话了。
她怔了一下,“跟着我有什么好?”
明镜不回答,电视里猪八戒在吃面粉,叫“斯文当不了饭吃……”他看着,一眼也不看明渊。
那天晚上,明渊连夜把明镜带回家里,虽然在英国住了几年,他在这城里的家一直有保姆照顾,和明镜离开的时候一样。明镜在自己的房间,手里还拿着那张cd碟,打开电脑,电脑的桌面是一张照片,莘子高中校门的照片。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把碟片推进电脑,又开始听那首歌。
坐了一晚上的火车,杨诚燕回到Q城。
明渊猛地站了起来,万分惊诧的看着明镜——让他千想万想,永远也想不到明镜会听一首歌听到哭——这个儿子是拿起刀子划自己面不改色的人啊!为什么会哭呢?为什么会哭呢?他不敢进去问明镜,呆呆的看着监控,明镜一动不动,眼泪夺眶而出之后,他突然伏到床边开始呕吐。明渊急忙按了护士铃,自己先冲进病房,把明镜扶了起来。
绿彩在电话那边叹了一声,笑着说,“和明镜在一起很累啊,你真的不再考虑和我在一起?”
“歌?”明渊颇为意外,他从来不听流行歌曲,何况明镜也很少听。
电话那边绿彩不知道在做什么,有相当大的杂音,声音却很愉快,一听就知道是绿彩,“昨天去哪里了?怎么不唱歌了?”
她听得懂,嘴边的苦笑微微放大了一些,“我去见了他,他不理我,还是恨我。”
写得很好,唱也唱得很好,听得她很想哭。应该怎么规劝?怎么可以将手腕忍痛划损?应该怎么忘掉我跟你的恩怨,忘掉你说爱我,忘掉你答应吃我做的饭,忘掉你教我打球,忘掉你为我做的蛋糕,忘掉你说过想和我在一起……她带着微笑在K房里坐了一下午,唱了两首老歌,一首是梁静茹的《我还记得》,另一首是《可乐戒指》。
回到Q城,徐彤的短信很快发了过来,说下午三点在“未来KTV”唱歌,早上系里开会。她应了一声,说她一会就去,在火车站长长吐出一口气,打了个电话给绿彩。
明镜把中午吃的酸奶水果都吐了出来,全身都是冷汗,脸上都是泪水,他倒在明渊怀里,湿润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那是那么有气无力,他低声叫了一声爸。
“我如果去了英国,你会跟着我去吗?”
两个人爬了半个小时的山路,翻过一座小山丘,到了山坳的最深处。
“不是。”绿彩说,“他知道明镜接近他是为了报明衡的仇,但他真的爱明镜,如果他不爱明镜,早就杀了他。他不告诉他凶手是崔井,只是不愿意明镜知道他敲诈勒索丑陋的一面而已,为了形和*图*书象,他宁愿冒险;后来又为了明镜的将来,他想和他分手。”他慢慢的说,“你明白……为什么明镜会受他诱惑吗?明镜是一个从小很少有人关心的孩子,很少有人爱他,苏白却是一团火……他真的很疯狂。他真心实意的溺爱明镜,所以明镜受他的吸引受他的影响……”绿彩突然一笑,“明镜搞不清楚他究竟爱苏白,还是爱你?这点我也搞不清楚。”
“他疯了。”她说,“在东岗医院。”
昨天下午的约会因为她匆匆去见明镜吹了,改约在今天下午。她本以为可以在火车上睡一觉,今天就该平心静气的上课,但还是失眠了,她听了一个晚上火车铁轨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总而言之,天就亮了。
“啊?”绿彩是吃了一惊,笑了起来,“明镜?好多年没见了,他怎么样了?在英国哪间学校做高才生?”
她能做的,也许只是远远的躲开,安静的消失,永远不在明镜眼前出现。
“我希望你能多陪陪明镜。”他说,他性格也颇高傲,对杨诚燕说出这种话,已是近乎恳求。
那里有个很小的池塘,也许只有二十平方,池塘中有个泉眼在冒水,腾腾的冒着热气。在渐渐化为深蓝的天空之下,黝黑的山木之中,竟有一汪碧水上飘荡着如纱如梦的雾气,池塘旁有一棵硕大的杏树,枝头开满了点点杏花,雪白粉红,就如新娘的婚纱结在枝头,临照着一汪雾气缥缈的清水,伴以泉水呜咽的声音,像一个未嫁新娘的梦。
“你杀过人吗?”她静静的问。
杨诚燕耸了耸肩,心情渐渐变得平静,“我始终觉得不会和你在一起。”
小彩点了点头,“我和苏白住的福利院离这里很近,”他指着对山背后的山坳,“就在那里。”
他也许需要的是一个叫做苏白的鬼复活,或者是……需要突然之间获得全世界最大的勇气,突然看开这一切,恢复他的正常生活。
“怎么说?”她嘴角微微牵起一丝苦笑,“我以为他是永远不会疯的。”
“现在是冬天,会有杏花吗?”她打量着这看似灰扑扑的小村,周围那些小山丘种的都是茶叶了吧?村民房屋周围的杏树似乎都还没有叶子,哪里来的杏花?“杏花不是四月才开的吗?”
“哈哈,等我考虑考虑再说吧!我可能要去英国了,也许以后会找一个老外男友。”
不过明渊觉得他有变化,因为这次听到杨诚燕的名字,他没有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到地上去。
小彩的表情仿佛很委屈,他看着她,很认真的纠正,“我就是绿彩。”
“今天想吃什么?”明渊问。
她静静的看着天空,“也许有一天,我会请你去看他的。”
“杀过。”绿彩笑了起来。
明渊推门走进明镜的病房。
“昨天……”她微微一顿,“昨天明镜的爸爸来找我,带我去看明镜了。”
梁静茹的精选碟?明渊眉头深皱,那是什么东西?
明渊坐在监控室呆呆的看着明镜,他不敢睡,这几年来,他很少睡过安稳觉,从来不知道明镜在想什么,也从来不知道,原来精通古典音乐的儿子,竟然也听流行歌曲。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样的毅力,能在明镜面前伪装得如此平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拇指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是削苹果的时候割伤的。其实很想知道明镜在想什么,想知道他伤害自己时的心情,当然……更想知道的是苏白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是多么重……我知道任何人都承受不了另一个人突然在自己面前自杀,何况是可能爱过的人,但是、但是明镜,我真的一直都不甘心,难道我当年对你的好,真的一点点都没有留住过你的心……一直都……永远都比不上苏白吗?她紧紧握住背包的肩带,和*图*书今年的这座城市谁也不认识她,所以她可以在街边流泪……难道苏白的死……真的那么可怕,可怕到值得你发疯吗?其实我一直想问的……都是这一句。
绿彩静了一下,把手里折断的枯枝扔进温泉里,“真的。”
“这棵树长的杏仁和别的树不一样。”小彩说,“它长的杏仁是红色的,是苦的,我不爱吃。”他坐在池塘旁边,长长的头发在夜风里微微的飘,“这里死过很多人,有过很多鬼,这棵树见过很多很多的死人。”
“妈……还在西班牙?”明镜问。
“淹死了。”小彩喃喃的说,“淹死了的,不过……不过我又爬起来了。”
那里有个很小的池塘,杨诚燕一眼望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是什么?”
她沉默,明镜……绿彩救了明衡,就等于杀了明镜,不过归根结底,杀了明镜的是明镜他自己。“嗯,你和苏白很像,一样好有心机,一样难以理解。”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彩,小彩的视线略略一变,她眨了眨眼睛,“你……当年是你救了他?”
明镜仍然不回答。
“我喜欢的女孩子就是你了,从在橱窗里你看我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绿彩调笑,“你请我我一定来。”
那天下午,她和绿彩去了“未来KTV”,徐彤约来了几个她不认识的女生,但显然对绿彩很感兴趣,有一个女生还对绿彩的各种行踪习惯了如指掌,让她有些感慨——当年她对明镜也一样抱着这种关注和爱慕,幻想着灰姑娘变公主的爱情故事,却不知道故事就是故事,故事和现实,差距很远。
明渊的眼睛刹那湿润了,他已好几年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别说话了,好好躺一躺。”
“和小彩在一起我不累。”她含笑说,“对了,下午还要唱歌,打扮好看一点来,说不定会遇到你喜欢的女孩子。”
“嗯。”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表情很认真,却不再说话了。
“明镜。”绿彩说。
“我比明镜好多了,至少我不发疯。”绿彩玩笑的说,“我保证不会像苏白对明镜那样对你。”
那天上午,杨诚燕参加了系里的会议,为了她提议的新课题,会议决定让她跟着研究生做实验,在毕业之前把这项实验做出来。关于伦敦大学交换生的事,张生也找她说过了,说和那边学校交流,因为她从小表现优异,只要她愿意去,伦敦大学很欢迎她,并且可以申请奖学金。她说考虑考虑再答复,这边的助学贷款还没有着落呢。
我不要你什么,就算你恨我,那也是永远记住我的一种方法。
“嗯。”小彩低下头承认,每当说到这个话题,他总是很不情愿承认绿彩的存在。
绿彩想了想,“会吧。”
回家的时候,明镜还在看电视,保姆说今天明镜吃了面条,厌食的毛病似乎有所改善,但是不管她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理。给他买了书本、报纸、杂志、影碟什么的,他也全都不看,仿佛世界只剩下一台电视。
“……时光回到那年夏天,公车站前你笑容满面,拍拍我的头说你好吗?一句问候填满青春,别人的话都听不见,岁月凝结在你的视线。”明镜静静的听着明渊给他买回来的碟,碟里的女生似乎恬淡又含着悲伤的声音在唱歌,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怀念,无可挽回的伤心,“我还记得那年倾盆大雨,狼狈奔跑穿越几条街,握紧的双手为爱的不顾一切——我还记得那年你的声音,耳边回荡那一句誓言,你吻我的脸,都是我心中,收藏一生的快乐……”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和绿彩,究竟你是苏彩,还是他是苏彩?”她含笑问,“究竟哪一个才是苏白真正的弟弟?”
明渊不敢打扰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轻手轻脚走到明镜房门口,和*图*书看见他静静坐着听歌,心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担忧。他知道明镜的表现比从前好,但这样依然是不正常的,见到杨诚燕以后,明镜似乎受到了一些刺|激,但那刺|激太轻微,不能根本的让他发泄出心里压抑着的情绪。
绿彩灿烂的笑,“那你肯定和我在一起,全世界的老外都没有我有魅力。”
“这里在山坳里面,地理位置比Q城南了四百多里,冬天很少下雪。”绿彩含笑,他仍然穿着他的白衬衫,无论天气有多冷,他最多在白衬衫外套件外套,从来不|穿棉袄、羽绒服一类的东西,不像杨诚燕穿成一团毛球一样。
“明镜?擦一擦,你觉得怎么样?”他抱着瘦骨嶙峋的儿子,手指接触到儿子的眼泪,那么不真实,不可思议——明镜从来没在他眼前示弱过,就算是跳河跳海,割脉绝食,他都显得很平静,平静得非常冷漠。
“什么?”绿彩侧头笑,风情万种。
“这里?”她大吃一惊,瞪眼指着眼前的池塘,“你掉进这里?”
他必须找杨诚燕好好的谈一谈。
绿彩仰躺在冰冷的荒地上,看着天空,“世界上令人讨厌的人很多,你不讨厌,我喜欢你。”
一辆79路公交停在她面前,她上了车,看着窗外。东岗医院离她越来越远,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看见明镜,可是其实她很清楚,心底深处,一点都不想离开,想陪在明镜身边,只是明镜需要的不是她。
“你说这话是在赞美我吗?”绿彩说,“可以,如果你想和小彩在一起,我可以退让,只要你会高兴。”他含笑说,“不过小彩可不会保护你,说不定要你保护,哈哈。”
值班医生和护士站在明渊背后,表情都有些欣慰,明镜这样的表现,已经是有很大进步了,刚入院的那几天,他根本不说话。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说,“你很了解苏白,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他看着明镜把那首歌翻来覆去的听着,突然之间,有眼泪顺腮而下,明镜眼睛直视着墙壁,像什么也没有看,突然之间,哭了。
仿佛这里的“鬼”,他没有猎食的兴趣。
一个独立的女孩,气质不错。明渊看着她离开,突然觉得很疲惫,转过身看着明镜的病房,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和明镜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显然,那和他原本想象的全然不同。
“英国?英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可以去。”
“六岁那年死掉的是我。”小彩说,“我……我掉进这里,死掉了。”
“我知道,”她举手认输,“你身体里有两个绿彩,一个是你,一个是别人,对不对?”在这个问题上,她永远无法让小彩理解她给他起了个小名。
走到医院门口的车站,眼泪再也忍耐不住,顺腮而下。
“在六岁那年死掉的,是哪一个绿彩?是他,还是你?”她问,“哪一个是后来才有的?”
绿彩那边刹那安静下来,她想“东岗医院”四个字给了他一些刺|激,过了一会儿,绿彩说,“他疯了?啊,我早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迟早有一天要疯的。”
明镜一直没有说话,她走了,那把小刀还在桌上,她关上了门,出去了。
“现在是冬天啊,来这种地方,真的会有杏花?”杨诚燕和绿彩坐大巴去了离Q城四百多公里外的晓芸村,虽然路上走的是高速,但接近晓芸村的时候却爬了两个小时的山路,足足花了五个小时才到达村内,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喜欢,我也很喜欢花。”她慢慢走到池塘边,那泉水看起来很热,她轻轻把手伸进池塘里,和看起来不同,那温度刚刚好,正是合适洗澡的温度,也许千百年以前,有许多待嫁的女子在这里洗过澡,也许更远以前,有在这里洗澡的女侠遇到命中注hetushu.com.com定的侠客?有趣的一笑,她的电视看得太多了。
他还是和在医院一样,反反复复的听那首歌。
“我想马上回家。”明镜闭上了眼睛,“爸我好累。”
她微微一震,像受了刺|激,“他不是……不是在骗他?不是在戏弄明镜?”
“你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这里盛产杏子?”她呵了一口气,热气在空中化为白雾,傍晚的村庄轮廓并不清晰,一座座青瓦灰墙的房屋建在山坡田地的某处,没有规划的痕迹。冬天深寒,村外没有人走路,几只黄狗相互追逐,却是不叫的,村子周围长满了树,但是并没有树叶,一切都是光秃秃的。
然后唱了好多歌,绿彩的歌一贯是没话说的,听说最近有星探正在盘算如何挖他去录歌,不过他不愿意去。绿彩的思维她没法理解,就像当年临近高考那阵,他明明成绩很好,却决定放弃高考去做模特,绿彩做的每项决定都和她预期的背道而驰,所以她承认她完全不了解绿彩,她了解的只是小彩。
那么优秀聪明的一个孩子,这一生都会是这样。
真实的人生,终是有残缺的。
“明镜,爸到Q大去了,找不到杨诚燕。”他说,“她好像失踪了一样,老师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爸本来想请她回来陪你……”
明镜不回答,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一转眼间,小彩已经变成了绿彩,只见他身子往后一靠,便有一股秀丽的风情,“小彩是一直没有长大的我,我才是苏白的弟弟,真正的弟弟。”他从地上握起一把土,手白土黑,看起来狰狞又美丽,“我们都……”他微略停了一下,“都杀人不眨眼。”
“温泉。”绿彩站在她身边,惬意的张开双手,呼吸着寒冷和温热交汇的空气,“很漂亮吧?”
她背着书包,走到东岗医院门口去搭车,这个城市她很熟悉,乘79路车转45路,就会到火车站,然后等到晚上八点乘车,明天早上七点,就可以回到Q城。
电话里绿彩嗯的笑了一声,语调有点飘,“你对我要求好苛刻啊。”
她听着,像这样的话平时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总是一笑了之,或者会说绿彩你太复杂太有心机,她不喜欢之类,不过这一次,她说,“和你在一起啊……我能不能只和小彩在一起,不和你在一起?”
“他做了那些事,自己又受不了那些事。”绿彩说。
“谁?”她低声问。
“很漂亮,”她痴痴的看着那温泉,轻轻的说,“就像新娘一样。”
明镜的眼睛动了一下,“爸,能不能帮我买一张碟?”
明渊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看着她背包离开。杨诚燕单肩背着双肩包,姿态潇洒的离开了监控室,往外走去。坐飞机过来的时候,他曾经要连她的回城飞机票一起买了,但她说她已经提前买了火车票,之所以答应过来的时候和明渊一起坐飞机,是怕火车开得太慢,不能和明渊一起到达东岗医院。
“是吗?我不期待。”她说,张开五指对着深蓝色的天空,她从指缝间看星星,“我只希望他变好。”
“我带她来看你,你不高兴?”
明渊和医生一直在监控里看着,当杨诚燕把小刀放在桌上的时候,他很担心,但明镜并没有做什么,虽然他看了那把刀很久,显然心里也有过挣扎,最后还是没动。医生说这是好的表现,只要他能抵制拿刀自残的冲动,就是一大进步。明渊点头离开监控室,他本以为杨诚燕和明镜见面,明镜应该会有强烈的反应,见面见得如此平淡,也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走到明镜病房外,他遇见走出来的杨诚燕,她也对他微微一笑,“我回去了。”
“我请你,不过你要付钱。”杨诚燕笑了起来,“你是有工作的男生,一定要付钱的。”
“没问题。”
杨诚燕不见了和_图_书
但是我不能问,因为我爱你,我怕你死。
“还是你真的很恨她?”明渊说,“她做过什么事让你生气?爸爸叫人把她打一顿好不好?”他用哄小孩子的口气,很有耐心的说。
明镜倚靠在墙上看电视,电视里在重播西游记,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也不笑,也没有什么其他表情,手里握着遥控器。明渊心里却有些宽心,这是最近半年来,明镜第一次主动看电视,而且身边桌上放着小刀,他也没有去拿。
“彩?”她微笑。
明镜不再说话了,他静静的看着那《西游记》。明渊把小刀收了起来,放进口袋里,“爸爸这就去买,你想吃什么?”
他的视线移到那把刀上,看了好一阵子,电视里开始新的节目,他的视线慢慢转到门上,又看了一阵,那节目很快演完,电视里又开始唱歌,还是梁静茹的那首歌,“我还记得那年晴空万里,那一道飞机云的弧线……”
“那里……”她怔怔的看着小彩,“你到这里来玩,掉进池子里,却没有淹死?”
明镜说,“梁静茹的精选碟,我想听一首歌。”
明镜摇了摇头,“我不想在医院待着,带我……回家。”他轻声说,“在这里我睡不着。”
她微微一笑,“彩啊,我不敢喜欢你。”
“每次来采杏子,我都会来。”身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同,她微微一笑,绿彩让位了,把她带到这里之后,他遵照诺言,让小彩和她在一起。“诚燕喜欢花吗?我很喜欢的。”
她淡淡的笑,“我不能和苏白比,苏白教他如何发疯,我……”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教会他。”
“你……答应爸爸,不管曾经发生什么事,不要自杀,有事对爸爸说。”他拿起纸巾擦明镜的眼泪和冷汗,“只要你不伤到自己,爸爸和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苏白是真的爱他吗?”她低声问。
“那就和我相遇吧。”绿彩含笑,一样抬起手,张开五指,看着指缝间的星星,突然抓住身边的那只手,“我爱你。”
“这里并不产杏子,这里是种茶叶和蘑菇的地方,你看那些白色的棚子,那是种蘑菇的温室。”绿彩笑了起来,“不过这里有野杏树,每户人家都有几棵,虽然结的杏子很小,却是正宗杏子的味道,和嫁接的那些完全不同。以前一到夏天,杏子要熟的时候,他们会请人来采,一些自己吃,一些做成杏脯,剩下的核做杏仁。这里的杏仁是南杏,味道是甜的,那家伙很喜欢吃。”
明渊嘴边露出一丝苦笑,“嗯,她下个月就回来陪你,她的公司有事。”
“这么漂亮的地方,有很多鬼吗?”她抱膝坐在小彩旁边,小彩像个小孩子,但是说起猎杀死魂,他似乎比绿彩更加老练。
绿彩在那天下午唱了首歌,说是送给她的,有几句听了以后无法忘记。那是首广东歌,歌词大概是这样的:“……情人节不要说穿,只敢抚你发端,这种姿态可会让你更心酸?留在汽车里取暖,应该怎么规劝?怎么可以将手腕忍痛划损?人活到几岁算短?失恋只有更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明渊又来到Q城,下了飞机以后径直到了Q大。这十天明镜好了一些,没有再动辄自杀,天天在家里目不转睛的看电视,无论电视里演的什么他都看,一边看电视,一边反反复复的听梁静茹的那张碟,也不再和明渊说话。明渊很清楚,这是个转机,如果明镜不能从这以后越来越好,那他一辈子都会是这样。
虽然答非所问,明渊却很惊喜,“你喜欢什么爸爸都买给你,你要什么碟?”
绿彩岔开话题,“话说——其实我可以让明镜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他就不会自杀了,你为什么从来不请我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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