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日花前常病酒

阿白,诉说往事的你比放信号弹的你更可亲近。而我知道,你或是要动手了。
可他此刻的样子,像一只金色的云豹,悠闲地躺在自己的家园睡去了。
他仍笑:“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我就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们要我干的,究竟是件什么事?我眯起眼,注视着指缝间的月亮,将真相一点一滴地拼凑。欧阳说过:“我若告诉你,她的确在皇宫,你信么?”这句关于我娘的问话如雷贯耳,我还记得。当时以为他是在笑话我,目下思及,他说的兴许是真的。
他一惊,扯了扯我的后领子:“向谁打听的?”
更要命的则是尚书左丞赵东武,他和右丞相凌克定共同把持朝中大政,能调度三分之一的御林军。而刘元天及第入仕之初,被赵东武有意笼络,可算作是他的门生,刘元天若也反了,赵东武不可能不作出反应——也就是说,若严、刘和赵三方联手,则可为猎鹰国制造逼宫良机。
舒达?这个名号我听过,我的食客里有人提到过百草大侠舒达,说他数年前纵横江湖风头无两,连武器都不用,随手折一根柳条或一朵花就能杀人于无形。这位江湖浪人无妻无子,独来独往,潇洒疏狂,暗杀了不少鱼肉百姓的狗官和纨绔子弟,他所到之处,阔佬们都战战兢兢,还暗地勾结,凑份子请第一流的杀手灭掉他。
他不大好说欧阳的坏话,嗫嚅着:“据说帮主的武功深不可测,但……我还没见过他出手。”抓抓头皮,又说,“但有我们在,用不着他亲自出手。”
欧阳不曾教过我功夫呢,再说他手下俱是骁勇善战的干将,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他们集中冲到你家去,会能把你的后母剁成肉酱……我有什么用处呢?我问出了口,他却敛着眉答:“过些时日,欧阳会告诉你的。”
先前不知阿白的身份倒罢了,而今已有揣测,我垂下眼睫,假装没听见,阿白又开口了:“严五常已投靠猎鹰国,我接下来这步棋颇难走。”
见我来了,他浅浅一笑,并未相迎。但我知道他是欢迎我的,尽管那个笑靥很黯淡。我踏着半旧的青石台阶慢慢上去,走到开满月光的天井上。
寂夜寒凉,我扬着头看天空,这样凉的月光。他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她下一步就会向我父亲动手,我的时间不多了,得赶在那之前。”
帐篷内点着一盏暗灯,欧阳、阿白、阿祥和几个我不认得的人的身影映照在篷身,风一吹就像纸片儿人,别提多好玩了。我蹲下来,缩在帐篷一角,把耳朵紧紧地贴上去,本是阿白在说话,但欧阳飞快地喊了一嗓子:“石榴,进来。”
他的手很凉,反手握住我的,唇角噙着安详:“在她过世的好几年里,我都很难过,但如今我却不难过了……她若还活着,看到我这个样子,该更难过吧。还好,她去得早,看不到。”
长久以来,母亲总在雨天注视着这一串串绵密的水帘,而她从不肯哭。
阿白说,除了晒月www•hetushu.com.com光,还须待客、饮酒、喝茶,赏花,因此宅子得建得尽可能大些。可他的朋友都宁可住在附近的帐篷里,连欧阳也不住古堡,反倒是我住进去了……为何?
“三千。”小伙子见我是欧阳的朋友,也不隐瞒,“我们多是阿祥、吴添海、舒达……这些大侠们一手挖掘和培养的。”
这是整个童年时代,他最暖和的回忆。母亲染了风寒,缠绵于病榻大半年,捱到他六岁时就过世了。那是个雨天,他又去看母亲,却被迫目睹了生命中最惨痛的惊愕。母亲靠在床边,气息全无,而漏下月光的那一处,放着一只小木盆,雨水正从屋顶的碎瓦里不断地落下来,在木盆里激起晶亮的声响。
啊?我和青姑只是山野小民,他却见过我?我心知这和我的身世有关,正想发问,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往下按的姿势:“不是叙旧之机,我们尚有要事。”
鸽子很难辨识,但给它们安上了名字后,我的眼睛就有了识别度。实在太相似的呢,我就抓住它,在这只腿上绑一根青草,在那只翅膀上别朵野花……好一通安顿后,我吁了一口气。笨人有笨办法,老天诚不欺我。
照这样下去,莫说天黑了,就算再给我十个时辰我都不行。可这也太挫败了吧,我可不想让他小觑了我,强打起精神,专心致志地为眼帘中大同小异的鸽子取外号:“小兔子,你别乱飞;小葡萄,你就待那儿吧;小蚱蜢,你又飞来了干嘛,去去去……”
他扶着下巴,想了半天:“我想吃,但不行,阿白会跟你拼命的,这都是他养的。”
只是他的涵养比我好,忍着不说,再说那又不是他的东西,随便砸。圆月如画,我支着头想了半天,更加坚定了阿白就是前太子夏一白。我说过,我心眼儿多。为证实我的推断,我又潜回古堡去听墙角,可惜阿白的房间里很安静,欧阳没来。
此地看上去像个角斗场,既神秘又秩序井然。我好奇地叫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他使大刀,我跟他拉家常:“小哥啊,你爱听说书吗?”
他可能是有点心疼银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发愣,我就知道没这么轻易:“就数点鸽子,用不着那么多钱,你看着给吧。你不是想吃肉吗?我烤两只给你当晚餐?”
他眯了一下眼睛,笑得很坏:“明天给你加量,再数一次,还有钱。”在我头顶揉了一揉,站起来,“阿祥该回来了,你去找他拿一百两,还有……别的物事。”
我疑惑地拿了包袱走开,到了帐篷外面一看,有几个包子、四袋糖果、袜子、两瓶护肤用的桃花露,以及……月事带。我傻了,怪不得欧阳说到“别的物事”时,神态也有点不自然呢。我从家里走得匆忙,这些女孩子用的东西都没带上,前往草原的沿途都很荒袤,不料他竟想到了,让阿祥到草原另一端的驿站去买来了。
这个夜晚,让我前所未有和*图*书地爱上了月亮。阿白送我回到房间就走了,我略坐了片刻,还是走出古堡,站在夜风如水的草原上仰望天空。
我没有回头,但感到他一震,忽低咳了两声:“我也是。”
这是个睡眠好浅的人,他心里有事。满天星斗下,我们四目相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在突突突的心跳声里,他回过神来了,恶声恶气问:“多少只?”
门虚掩着,阿白却不在。我觉得奇怪,在堡内穿梭着,寻找他的身影。古堡幽深阔大,我走了许久,才望见他。
在母亲的怀中,他睡了一个好觉。后半夜醒来时,发现一束月光从天而降,四岁的男孩子被所见震慑了,闹着要在那儿睡。母亲就抱着他坐在那束莹润的光中,他安心了,扯住她的衣袖,睡到了日上三竿。
我进一步分析着,能差遣得了武林豪门子弟欧阳,还能建一处奢华别院看月亮,并雇了三千侠士听命,连当世神医都成了其私人医师的,这绝非普通豪富的手笔。欧阳出身够好了,却还把钱看得矜贵,他却是一发火就掷上几只玛瑙翡翠杯的作派,我虽不甚识货,但冲欧阳看着碎片时露出和我异曲同工的惋惜之情来看,那些杯子都挺值点钱。
听阿祥说,欧阳和帮里的几个人去吃饭议事了,我咬着冷包子,拎着包袱往古堡里走,偌大的一幢房就住了我和阿白两个,仍是冷寂空荡。他中毒比我深,我得去探望探望他。
“他有数的,是一千二百五十九只。”
“你们帮主武功很高哦?”我循循善诱。
他人长得壮实,心也实诚:“没事!帮主说我是力量型的,走不了轻灵风格。”
我抱紧小包袱,点了一下头:“我知道。可是阿白,我能为你做什么?”
想来驿站里有女人吧,不然以阿祥一介武夫,呃。
黄昏时,欧阳才走出帐篷,我数得有些累,冲他眨眨眼。但他看上去比我还疲惫,走到我身边,往草地上一躺,挡住眼睛,不说话。我不能分神,仍用眼睛追随着白鸽子们,等空下来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可是,你也是我躲不开的人。
一时,我立在芳草地里,再也说不出话。他是那样一个少年,却替我想到了这样的事……我仰起头看了看天上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他正神采飞扬地走在我面前,挑眉转身看着我。
不敢。
他一头汗,撸起袖子就擦:“听的!从小就听,后来就拜了师!”
——只可能是欧阳下榻的帐篷了。下午数鸽子时,有一只停在他的帐篷顶上,我别了一小捧花在篷角做了个记认,没想到这就派上了用场,在光线暗沉下一模一式的帐篷中,竟也很轻易地找到了它。
我肃然起敬,打量着他:“百草大侠!我小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字呢!”
“我闲人一个,你随便使唤。”阿白的故事让我着了凉,浑身像浸在冰水中,这是我闻所未闻的遭遇,是我十四年的人生里听过的最惨痛的身世。一瞬间,我谅解了初识时他所有的m.hetushu.com.com阴沉和戾气,切肤地想为他做点什么。
一百两这就到手了?我困惑地看他,他却一阵风地跑了。
像舒达大侠这样桀骜的人,能敛去无拘无束的性情,成为匪帮一员?风云帮,真的是欧阳所说“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这分明是舒达最痛恨的途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会同流合污?小伙子又去练武了,我暗自揣测,风云帮网罗了这么多民间高手,背后必有大动作。
他叫快刀阿白,有个雷厉风行的名号,但其人却静如白瓷。我们在皎白的月光下说着话,他说修建这幢城堡,为了不过是能形成这处狭小天井,将月光捉住——像只是他一个人的。我笑道:“你们有钱人总喜欢乱糟蹋钱,干些舍末求本的事。依我看,你建一间小瓦房,再拿掉屋顶的几块瓦,也能享用到它。”
在我数鸽子的时候,欧阳喊了几个人钻进了一旁的帐篷。我猜是他们风云帮的骨干成员,此番不知要洗劫哪个镖局或大户人家了,个个神态凝重。余下的人继续留在草原上各练各的武功,不时捉对厮杀一番。
说着,他伸足一探,从藤椅里下捞出一样物事,轻轻一踩。只听得“砰”的一声,眼前腾出一颗弹丸,青色烟雾笔直地飞旋,撞得我心头一凛。
夕阳照在他身上,像勾勒了一道金边,他在我身畔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这也能蒙?”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我完成了任务,我眉飞色舞地邀功,“用眼睛数出来的!把它们每个都编个号,记到脑袋里,比用手指头数要有章法些,不会乱。”
“金旗将军严五常曾经带兵平叛,立下赫赫战功,但安定后即交出兵权。皇上给他封了一个平南侯,赏赐不在少数,然而得了封号丢了实权,这等鸟尽弓藏之意,任谁都有不平意,他今日一反……”那双灿亮的黑眼睛凝过来,话语却是对阿白说的,“他和泽州总兵刘元天是姻亲,必也有动作。”
“除了你和阿祥,还有谁知道?”
风里萦绕着淡香,阿白搬了藤椅,坐在天井中央。一束清溶的月光笔直地落在他身上,他披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独坐在月光中,墨色发丝如瀑般倾洒,十指白得近乎透明,比月色还要温润。
我用袖子拂了拂台阶,就地而坐,扭头看阿白:“这就对了,你笑起来比欧阳好看,他一笑就是个坏蛋相,你要多笑笑。”
好想摸一摸。
我一心想赚到这个钱,劝说他:“没事,鸽子多,少一两只他看不出来。”
“舒达。”他说。
我在帐篷里找到了阿祥,他递给我一张银票,我看了又看,的确是一百两。我按住激动的心情,道了声谢就要走,他摆手,又塞给我一只小包袱,老脸竟一红:“帮主吩咐的,拿去吧。”
我不知他是何人,但谁对我友善,我就会更友善,忙搬了一张椅子过去坐:“大叔,你是谁?”
他挠头看着我:“阿祥也不知道,再说他办事去了。”对我的劳动成果仍表示惊讶,有赖和-图-书账的嫌疑,“你蒙的?”
座中不下十人,除了我认识了三个,其余都是劲装男子,坐在阿白左边的是个黑衣人,头发隐有花白,面容清矍,双目锐利,见到我却温暖一笑:“姑娘,这边来坐。”
“那可以找你谈条件,玩阴的算什么!”
属于他的故事很悠长,他幼年家贫,母亲是最南边的女子,生得美,后来被一个大户人家看上去,娶了回去。头几年颇得宠爱,但男子翻脸无情,恩宠消弭得快,热热闹闹地迎娶了新人,将她逐去了僻静的小院子里,并下令不许任何人去看她,包括他。
“哦?”我坐的方位不好,是背对着他的,便爬起来换到他右侧,靠着墙,抱住膝盖,刚刚好望得到他的侧脸。都说烟锁重楼,他的眉间也有那样深的愁,像锁住了深门重院。
阿白活得可真精明!我恨道:“都知道总数了,还让我数?”
“为了报信?”
当今皇帝宠幸七皇子的母亲静妃,执意废了前太子,改立七皇子为储君,这和阿白说的“继承家业”丝丝入扣。而他确实是前太子的年纪,十七岁。
“不,他喜欢鸽子。”
“那你为何要学大刀呢?说书人的故事里,很少会有刀客成为天下第一呢。”
咳,我这头笨蛋,他们的影子能落在帐篷上,我的影子又何尝不能?我又被当众羞辱了,怏怏地撩起布帘走进去。
皇宫……御座之血……大户人家的纷争内斗……电光石火,我明白了阿白是谁。
那会是什么?难不成真是刺杀皇帝?我一个哆嗦,忙镇定心神,继续数鸽子。但凡是有生命又不听指挥的生灵都能难办,它们不似人,一声令下就能站成几排让你点兵点将。往往刚才还在帐篷上待着的鸽子,下一刻就飞到蓝天上了,跟同伴们你来我往,叫我眼花缭乱手忙脚乱,越数越没章法。
我看着他,想躺在他身旁,仍不敢。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他那拨手下也知趣,无人惊扰。可草原上入夜后就凉了下来,加之夜露深重,我想起身回屋给他取条毯子盖上,刚想支着胳膊起来,他立即睁开了眼睛。
“她认为杀了我才服众,不然总是眼中钉。”他的眼瞳深黑,蓄满了倦意,似一声叹息,“连我的母亲都是她害死的,母亲出身农家,干惯了农活,身子很硬朗,岂会扛不过小小的风寒?十二岁时我才调查出真相,但我后母已坐稳了位置,父亲不会信,信也不会多计较,毕竟母亲早就不得宠了,又已死去多年。”
我听得心痛,探过身去找他的手:“阿白你别难过,我……”
他刚下了命令,不可能从容入睡,我试探着推门,里面漆黑一团,我叫了几声阿白,无人应答,便知他去了别的地方。
那时他才四岁,父亲虽然不喜他的母亲了,却把他带在身边,还请了忠厚的老妈子服侍他。可他还是想念母亲,偷偷地去小院子看她,母亲却不愿连累他,总是流着泪赶他走。只有一回,是半夜了,他做了噩梦,又偷跑去找母亲,咚咚和_图_书咚地敲她的门,见他哭得难过,母亲就留下他了。
哦,欧阳公子,你是我惹不起的人。
“你们有多少人?”
他使我意识到,任何人都不可以轻视他。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收回了目光,不露痕迹地抽回了手。
一语未完,他又是几声低咳,以袖掩口俯下身体,殷红血迹登时就渗出来,染红了洁白衣袖。我慌了,忙抽出手,帮他按压住太阳穴和虎口。这是一位食客告诉我的,没想到真的管用,他的呼吸平缓了几分,但眉头仍蹙得很紧,我急切地问:“是谁?是谁给你下了毒?”
母亲住的小院子太破,无人帮忙修葺,她就自己动手打扫房子,拔除院落的杂草,贴窗花,种白色的香花。每次他来,这里都是窗明几净的,旧得很温馨。屋顶的青瓦碎了几块,母亲早就发现了,但他要晒月亮,她就为他留了一小块儿天空。于是直到她临终时,这处院子替她哭出了所有的伤心和隐忍。
可惜杀手们都不是舒达的对手,他依然游走于江湖,成为不败的神话。就是这么个狠角色,于三年前的一个雪夜失踪了,再也未在江湖中现身。有人说他死在大内高手的掌风下;有人说他和西域来的高手比武,同归于尽;还有人说他遇见了意中人,隐居山林……猜测不绝于耳,但没想到,他竟在苍平草原!
“一百六十五只。”
欧阳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阿白,我心领神会,手捂在嘴上,意思是:“我口风很紧,万无一失。”
月白如霜,他说:“你是会帮到我,听欧阳的话吧。”长舒一口气,又说,“欧阳喜欢捉弄你,但心是好的。”
哭的人是他,他捂住脸,在一天一地的春雨中痛哭失声。
“回屋歇息吧。”他、拉过我的手,走下台阶。我看着他,在发令这一刻,他不是我想象中的羸弱,仍是第一面时那个目中森然的凛冽少年。
坐而论道他倒挺肃然的,很有几分样子,我不由一阵忧虑,才十六岁谈起正事就显出了老气横秋的口吻,长此以往未老先衰。他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但气氛太沉闷,只好努力地往下听,连猜带估也听出了个大概。严五常是本朝军中有名的常胜将军,有公谨再世的美誉,但功高震主,皇帝对他很忌惮,杯酒释了兵权,只给了他封号了事。至于这个刘元天呢,他也了不得,祖上是靖国公,他自己则镇守南大门泽州,手握三十万大军,若被严五常策反,后果堪虞。
他作势想拍我:“你这毛病可真坏,大可大方地走进来列席旁听,哦,不,垂帘听政。”
他面上血色尽褪,白得很枯槁,抬眸看我:“……是我后母,她想除掉我,让我弟弟继承大……继承家业。”
大朵大朵晚霞的光芒落在他熟睡的面容上,他用手挡住了眼睛,只露出一个完美的下巴颌,嘴唇的线条很美。这张睡颜纯良天真,像孩童般惹人心生疼爱。虽然睁开眼就不同了,他嘴巴很坏,人又古怪,一忽儿锱铢必较,一忽儿出手阔绰……像个谜。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