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希望的墙后,烟尘滚滚
二十一

曹可安说完一拳打在曹百万脸上,说看看为了你这儿子,祸害了多少人!曹百万应声倒地,马上站起来,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曹可安说医生正在为老爸接视神经呢。我不同意把老爸的眼角膜换给蹬倒山,我死都不同意,即使爸爸用不着眼睛,我也不同意!我们总能想出办法的,为什么要牺牲父母!为什么要为难一个植物人!曹百万蹲在墙角,哭得像个孩子。曹可安说老天爷要难为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任命。但是非要在父母和孩子中间选一个的话,我们必须要选父母。说难听点,孩子没有了还可以生,爹妈没有了怎么办?我们再怎么苦也不能当畜生啊!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曹百万感慨万千。丛小明来到他身边,曹百万尴尬地看着她。丛小明说百万别灰心,办法总会有的。曹百万转过头看看丛小明。丛小明自言自语般说可是百万我怎么觉着老天爷是故意跟我们做对的,每条路他都给我们堵死,我就觉着活着还不如死了好,要是人死了,一切都解脱了,自由自在。
大家正愣着,忽然丛小明冲上去抱着蹬倒山,蹬倒山也高兴地在丛小明怀里蹭来蹭去,丛小明自言自语,说这么漂亮的大眼睛,怎么会看不着,说着拿手在蹬倒山眼前晃,可是蹬倒山没有丝毫反应。丛小明有点急了,她晃着蹬倒山的肩膀,说你看着我,你给我看,你给我看!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看不到我!
竞拍结束,有记者采访陈露的老板,胖老头说这次这个项目,总监是陈露小姐,我只出钱,所有的策划及执行都是她在做。说完他把陈露推上来,说我介绍一下,这就是陈露,当然,除了是这个项目的项目总监,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我的女儿。
陈露一会就要走了,曹百万说这样吧,我们全家请你吃饭!陈露要推辞,曹百万坚决要请。丛小明说百万你代表我们好好招待陈露,我们在这轮班照顾蹬蹬和老爸,等他们都康复出院了,我们全家再重新补请陈露。陈露思考了一下,说行,那我就不再客气了,正好我也有事跟百万说。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蹬倒山和曹老爸同时出院了,剩下的治疗主要靠药物。新家在曹百万原来房子的对面,同样的楼层,同样的格局,只是没有装修,专业术语叫毛坯房,房子里除了灯泡之外,仅存的电器是一台破旧的电视机和曹百万的破电脑。这房子是曹百万让曹可安租的,租这房子的目的是为了不让蹬倒山和老爸感到陌生。可是他们祖孙两人根本就看不见。
陈露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倍感激动,丛小明心里也没有什么芥蒂,夸陈露嫦娥外表菩萨心肠。郑秀兰有点难为情,陈露拉着她的手,说阿姨以前的事情都是误会,谁都别提了,我男朋友在美国,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他有的是钱,这些钱不要还了,就当我给蹬蹬的生日礼物。蹬蹬不是再有几个月就要生日了吗?郑秀兰一听,一下开心得不得了,不断求天上的菩萨保佑眼前的菩萨,说完哈哈大笑。
晚上很晚两个老人才一脸疲惫相互搀扶着回来。曹百万说怎么了你们?逛个街还逛到天黑了。说完赶紧上去扶老妈。握住老妈胳膊的那一瞬老妈浑身抽搐了一下,曹百万感觉老妈的胳膊似乎有点肿。他说妈你的胳膊怎么了?曹老妈说没什么没什么,说着赶紧拉衣袖遮掩。曹百万也没在意,说你们买的新衣服在哪里给我们看看。郑秀兰说唉,上海这破地方,太势力了,哪都是年轻人的衣服,根本没有卖老人衣服的地方。曹百万也跟着附和,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几个人就这么站着说了几句,忽然曹老妈一闭眼,轰的一声倒了下去,翻了白眼。曹百万赶紧抱起老妈放到床上,掐了半天人中才把老人家掐醒,怎么问两个老人就说是逛街累的,曹百万忽然想起了老妈的胳膊,他猛地撸起老妈的衣袖,发现老妈胳膊上鼓起一个有鸡蛋那样大小乌青的包。曹百万说怎么回事?你们抽血了?
现在手上有钱了,曹百万迫切地想要做一件事情。他偷偷取了曹可安的头发,带花大姐到医院做了一个亲子鉴定,周梨花的行为和她曾经脱口而出说过的一些话,让曹百万觉得这孩子的血统还是要搞清楚为好。结果曹百万拿过去的头发都不合格,医生说要带根的才行。曹百万又软磨硬泡在曹可安头上揪下来好几根,才找一根合格的。把样本提交上去之后曹百万还不肯走,医生问他还等着干吗?曹百万激动地说等结果啊,医生说是不是如果不是亲生父女,你马上就把她扔了?曹百万说哪呢,你觉得你孩子有问题,你也会这么急的。医生说你也别说酸话了,你走吧,结果没那么快,一周以后再来。
曹百万把钱交掉之后,来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医生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个角膜如何如何合适,曹百万忽然问医生,说要是这时候给蹬蹬换个肾,要花多少钱。医生愣了一下,说蹬蹬现在不需要换肾啊。曹百万说我就说假如,这样我好留一些钱,随时准备着。医生说买肾最少要十万!曹百万又问,换肾的话是换几个?医生说换肾当然只能换一个,换两个的话,排异反应一强烈,人随时有生命危险。再说了,捐肾的人肯定也只能捐一个,不然就死了,谁会拿自己的命换那二十万,太不值了。医生顿了一下,说曹先生你什么意思?曹百万说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问题。医生说你千万不要做傻事,而且中国卖肾是违法的,你想都不要想!
丁玉刚那时候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了,曹百万把装满三十万的马甲袋放在丁玉刚面前,沉甸甸的声音有点闷。曹百万说兄弟想东山再起就好好干,你这样子跟吸毒的没什么区别,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丁玉刚一见这三十万,眼珠子都和*图*书亮了,说太好了,有了这三十万,我就可以找到我儿子了。曹百万说你没事吧你,人家都说了孩子不是你的,你还死缠烂打干吗?丁玉刚抽口烟说,你还记得被我打发走了那娘俩吗?那才是我儿子,做过亲子鉴定的,没错,当初真是昏了头了,做得够绝,现在我想找他们都找不到,不知道他们娘俩在哪受苦呢。曹百万觉着有点尴尬了,因为毕竟当时这主意是他出的。曹百万说被Jessica骗走的钱,没有追回的余地了?丁玉刚绝望地摇摇头,说本来我自己心态就有问题,老想着投机钻营,她正是利用了我这一点,而且她现在在境外,根本无法追查。最可气的是她欺骗了我的感情,给老子戴了绿帽了。曹百万说算了别多想了,吃一堑长一智,再求你老爸支援你一下,几年以后你又是一个千万富翁。丁玉刚先是看了看曹百万,然后摇摇头说,我们俩真的很久没联系了,我做房地产的时候,我老爸已经把所有家底都转给我了,被我这次全输光了,而且连孙子都没了,老爸一生的心血和所有的希望全破灭了。
风暴平静了下来,随后曹百万给陈露发了个消息,说刚刚纯粹是为了保护你,不得已出此下策,对不起,请原谅。可是陈露一直没回。曹百万偷偷躲到洗手间里打过去,已经关机了,过了两天曹百万再打过去的时候,号码已经不存在了。
两个人喝到十一点多,结账的时候,八百多块的单子,曹百万掏出一千块,说不用找了,当小费吧。
医生说要一个周之后蹬蹬才能拆线,现在的蹬蹬,看上去就是脖子上面顶着一个纱布球!
曹百万用这一百万,买下了角膜花了35万,老爸的手术费10万,蹬蹬的手术费医药费备了二十万,然后他拿了30万,找到了丁玉刚。
手术进行了大半天,手术室的灯灭掉的时候,曹百万的眼睛都失去了知觉,老是感觉灯在一闪一闪。
蹬倒山的康复药物坚持用了一个月,曹百万账户里已经只剩下三位数了,接下来怎么办,谁心里都没底。有个周末,曹老妈让曹百万代为照顾老爸,说她跟郑秀兰要出去买一件夏天穿的衣服。曹百万心里一阵酸楚,心想老妈来上海这么久了,还真没有给老妈买过什么衣服。他赶紧掏兜,摸了半天,摸出二十块钱,犹豫了半天说妈这些钱不够,不过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也抽不开身去取了,这点钱就帮你贴补一下吧。曹老妈说不用,我有钱,你过去不是一直给我钱吗?曹百万还想给的时候,曹老妈已经消失了。那时候丛小明已经重新去马丁内斯公司上班了,工资还是一万块一个月,不过也只够蹬倒山半个月的医疗费。
曹百万忐忑不安地过了三天,一来上次旅馆的事一直在他心里转悠,二来再有几天蹬倒山就拆线了,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蹬倒山身体其他功能恢复得还好,现在四肢已经挺有力量了,他经常会撕扯眼睛上的纱布,有的时候还会爬起来,用小手到处乱抓。
曹可安去店里的时候,店居然已经关门了,招牌都拿掉了,曹可安再匆匆赶去另外一家店,同样人去楼空,那情形就像前一阵的刘长富的中介一样,曹可安一下傻眼了,他给周梨花打电话,可是号码已经不存在了。
曹百万遵照曹可安的意思,直接去了医院。在手术室外,曹可安哭得胸前湿了一片,曹百万说怎么回事啊!曹可安把曹百万和丛小明拉到安全出口里,一顿号啕大哭,之后哽咽着说:“我到医院换你们俩之后,不久就接到了你丈母娘的电话,我赶紧回家,一看那情景,我都傻了!老爸的房间里床上地上全是血,老爸浑身抽搐,老妈坐在旁边,像木头人一样,再看她手里,正捧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那是老爸的眼珠子啊!老妈见我回来,喊我快点叫车,赶紧去医院把角膜换给蹬倒山!”
陈露来医院看望蹬蹬的时候,曹老妈眼睛都看直了,事后对曹百万说,这是我这六十多岁看到的最俊的姑娘,真不知道谁能娶到这样的姑娘。曹百万看看不远处的丛小明和郑秀兰,说老妈这话以后别再说了,不好听,我觉得小明一点不比她差。老妈笑笑不再说话。老爸的事情谁都没怪老妈,连郑秀兰都对老妈刮目相看,而且老妈自己也没觉着这事哪不对,所以她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什么影响,就是心疼那十万的手术费。
在自由女神像下,站着性感美丽的陈露。她虽然毅然决然地来到了美国,但是心却始终没有离开上海。这时候他接到了倪小伟的电话,倪小伟说曹百万家里出事了,现在急等着用钱,能帮他的我都帮了,但是杯水车薪啊!
曹百万猛灌几口清酒,眼泪哗哗地流。陈露拿纸巾帮曹百万擦泪,曹百万躲开了,说那你美国的男朋友怎么回事?陈露笑笑说,我要不这么说,怕你丈母娘再抽我个耳光。曹百万尴尬地笑笑。
陈露说你怎么了百万,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陈露还没说完,郑秀兰就已经使出一招饿虎扑食,把一百三十斤的体重压上来,曹百万用胳膊挡住郑秀兰,郑秀兰的巴掌已经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扇过来。曹百万一边挡着郑秀兰刮过来的台风,一边对陈露咆哮,你滚开,这里不欢迎你。陈露傻了,嘴巴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但表情坚决,似乎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曹可安帮曹百万挡着郑秀兰,郑秀兰说不就有几个臭钱吗?还给你,少来勾引人!这时候丛小明也跳下了床,曹百万看情形不好,用力推了一把陈露,说你个当二奶的,谁看得起你,滚开!
这时候病房门开了,陈露袅娜地走进来。
老外又转身很绅士地伸出手来跟曹百万握手,并用蹩脚的中文说我叫马丁内斯。曹百万见看了丛小明一眼,使劲地握住和_图_书了老外的手,并幸灾乐祸地看着老外的脸扭曲着。马丁内斯最后抽出手来惊讶地说画家,你是画家!曹百万说我不是画家,我是她老公!
曹百万谢过医生,退出了医生办公室。一个肾十万块,少了点,他决定跟丛小明商量一下,每个人捐一个!两个人二十万就有了。
过了几天曹百万在医院正跟曹可安讨论是否能重新振兴“从头再来”的牌子,哪怕从三四个位子的小店开始,毕竟这条路算是走熟了。正谈着,忽然护士拿着单子进来,说曹先生你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好几天你也没去拿,我帮你拿来了。曹百万赶紧站起来,抢过单子扫了一眼就放起来了,曹可安问是什么东西?曹百万说没什么,是蹬蹬的血型鉴定报告,曹可安说一个血型还搞得那么复杂?曹百万哼哼唧唧没再说什么,但是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结果:曹可安是花大姐的生身父亲的可能性为百分之零点一!
“误会!你看看这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出鬼没的郑秀兰已经站到旁边,把一叠报纸狠狠地砸到曹百万脸上,说打牌?两个人在宾馆里脱|光衣服打的什么牌!郑秀兰的话让全场哄堂大笑,曹百万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报纸头条,自己无限猥琐的特写。丛小明慢慢弓下腰,拣起报纸,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扔掉报纸,悄无声息地走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冲开了手术室的门。丛小明举着电话说,百万,你电话。
护士要赶丛小明出去,丛小明赶紧说是你一个叫陈露的朋友,刚从美国回来,说先借给我们一百万!尽管丛小明被轰了出去,“万”字都被关在了手术室门外,但是曹百万还是兴奋地从手术台上蹦了起来。
角膜迅速到达医院,蹬蹬的身体状况也不错,医生安排蹬蹬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在第二天进行。手术那天,曹百万、丛小明、郑秀兰、曹老妈都在手术室外守着,曹可安在病房里照顾老爸。他们现在基本不让老妈照顾老爸,怕老妈再做出什么生猛的事情。可是曹老妈说她做这件事情是老两口商量的结果。曹可安有次告诉曹百万,说有天老爸情绪不好,不停地用手砸床,我说老爸你要什么,要吃的?老爸继续砸床。曹可安说要擦身?老爸还是砸床。直到说到老妈的时候,老爸才安静下来。曹可安含着泪说,老爸是想老妈了,老爸安静下来不久,竟然从眼窝里淌出两滴泪来!
直到蹬倒山拆线的时候,曹百万都过着隐形人的生活。
“几十年?几十年我都死了。”丛小明自言自语。
盆盆罐罐上来之后,曹百万说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陈露停了一下说是啊,你还记得你在那家广告公司的时候,有个人叫倪小伟的吗?曹百万说知道,前不久我们还见过。陈露说其实他一直在追我。曹百万一听,心里一惊,笑笑说我还以为他真是gay呢,原来是假的。这家伙,什么都是假的,隐藏得真是够深的。陈露摇摇头说不过你走后不久,你老板就发现他根本不行,就把他炒掉了。曹百万摇头笑笑,本来想损他两句,后来想到前几天他还送来十万块,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陈露说你知道吗?他得了癌症。曹百万一下怔住了,说怎么可能?上次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陈露喝了一大口清酒,说是啊,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还好你前几天还见过他,否则你现在会遗憾的,因为他已经死了!
曹百万看看身边的丛小明,说小明,你看,天无绝人之路,好心总会有好报的,我先把这些钱拿过去付定金,先把角膜拿过来再说,剩下的二十万缺口,咱们再想想办法。丛小明麻木地点点头。
陈露二话不说马上定了回上海的机票,那时候,曹百万已经停药两天了,刚刚拿到第二次体检报告,所有指标,都已经合格了!
曹百万正想着,忽然一个高大威猛的老外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了蹬倒山的病房,放下东西就展开大猩猩一样的臂膀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冲丛小明杀将过来。丛小明努力躲了躲,还是被老外搂在怀里,并把唾沫抹在丛小明脸上。丛小明尴尬地推开老外,说了一串英语,老外摊摊手,说了声sorry,这是曹百万唯一听明白了的单词。曹老妈和郑秀兰站在旁边,嘴巴张成搁浅的鱼状。
倪小伟有点憔悴,少了一些女人味,多了一些男子气概。曹百万本来不想答理他,但是倪小伟走到曹百万面前居然停了下来。曹百万心想,这畜生今天要是敢羞辱我,我就跟他拼命。倪小伟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却掏出了十万块钱放在在曹百万面前。曹百万有点不知所措,他慢慢站起来,说这怎么回事?倪小伟说先拿着吧曹哥,我听说你的事了,这点钱虽然帮不上大忙,但多少是个心意,这钱你不用还了,这就是你的钱。曹百万不肯伸手,倪小伟拿过曹百万的手把钱放到曹百万手里,说当初“湖滨豪庭”那个案子,老板奖了我十万块,但这钱其实应该是你的。曹百万说算了,我听说不久之后你就离开那家公司了。倪小伟说是啊,我终究没那水平,不久就被老板开了,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万恶资本家啊。曹百万说那你现在……倪小伟说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就能帮你这么大的忙了,欠你的人情我也还了,心里也踏实了,别的我不多说了,你们好好保重吧。
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本来曹百万都不报什么希望了,但是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居然灯火通明。
医生走了,其他人迅速拥进来,郑秀兰不顾现场气氛沉重,问丛小明怎么样。丛小明目光呆滞表情木讷,根本说不出话,郑秀兰又拉了一下隐形人曹百万,曹百万摇摇头说,眼角膜是好的,视神经不行,需要几十年服用高效药物来恢复。曹可安扶着曹老妈,摇头叹气。
郑秀兰埋怨开了,说我让你抽https://m.hetushu.com.com完后按住了,你偏说没事。曹百万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曹老妈艰难地伸出手来帮曹百万擦泪,说陈陈,爹妈没给你创造好条件,还净给你添乱,让你受这么大的罪,你看我们这么老了,也没什么用了,想卖肾人家不要,怕把我们弄死,只能央求人家买点血了,就这样还得偷偷来……曹百万听完啪啪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被老妈死死握住了手。一家人愣了一会,曹百万忽然抽身去了小房间,小房间响起了蹬倒山的哭声。大家还在发愣,曹可安一个箭步冲过去,看见曹百万此时已经把蹬倒山光溜溜地抱了出来,就往阳台上冲,嘴里说着为了这么个倒霉的东西害了老娘,我还算是人吗?
曹百万很长时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丁玉刚说我可能明后天就出发了,我要找到他们娘俩,把他们接回来,跟他们好好过日子!曹百万心里一酸,想起了当初丁玉刚雄姿英发,誓将吊儿郎当进行到底,如今,却变得侠骨柔肠,婆婆妈妈。
曹可安冲上去抱住了曹百万,郑秀兰抢下了孩子,戳着曹百万的额头说你个狗日的,这辈子别想再碰我的蹬蹬了。
曹百万过后拿着单子跑到厕所里逐个逐个字仔细看了一遍,想到曹可安那么辛苦,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歇斯底里地把单子撕得粉碎,扔到下水道冲走了。
医生说扎针的时候有点痛,不要动!那口气轻盈动听,但在曹百万听起来,像刽子手临刑前的告别,在那一刻,曹百万的心因绝望而破碎。
曹百万来不及多解释,拉着丛小明就跑了出去,还好这不是黑社会,捐肾基本还是自愿,不然今天他们跑都跑不出去。
司机说两位要不先下车搞清楚要去哪再叫车,或者直接去“如家”?曹百万说没那么多事,去锦江之星。司机说哪个锦江之星,上海那么多锦江之星。曹百万说随便随便。
看着曹百万和陈露离去的身影,郑秀兰问丛小明真的就不吃醋?丛小明说为什么啊?他们又没问题,都是误会,我干吗要吃醋?说完去了洗手间,很长时间才回来。
曹百万一下怔住了。曹老妈说什么老板?人家是父女俩。郑秀兰哼哼唧唧,说有钱怎么了,又不是她的,是她老爸的。曹老妈说老爸有钱怎么了,谁娶了这样的姑娘有福气。火药味弥漫,曹百万说行了,都别说了,听听记者采访。
曹百万说不会吧,什么癌这么快?陈露镇静了一下说,他是被病痛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喝药了。曹百万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明白了倪小伟前几天送来十万块,是为了让自己死之前不留下什么遗憾。陈露说本来我差点就接受了他的追求,可是他却查出了癌症,不再理我了。最后我找到他,他说没什么求我的,只问我借十万块,说下辈子再还我。
曹百万请陈露吃日本料理,因为他觉着必须要请陈露喝酒,而中国的白酒几口下去人就醉了,喝不痛快,这日本清酒喝个十几瓶都没问题,痛快!
有八卦记者问,陈小姐,大家都知道前一阵您似乎出了点问题,不知道那次扫黄事件对你本次业务的开展是否有影响。镜头前陈露表情坚决,之前她的老板、现在她的老爸,把陈露拉到身后,对着话筒说我在这里再强调一遍,上次只是个误会,是竞争对手企图以此影响我们的股值,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相关媒体要为这次事件付出代价!
丛小明笑着流出了眼泪,紧紧抱住了曹百万的脖子。
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一群人围上去,医生疲惫地说,手术很成功!一家人高兴地相拥而泣,医生却轰然倒地。众人赶紧把医生扶起来,护士把医生推进了病房。曹百万跟在后面问医生的情况,护士说小孩子血管啊神经啊都非常细微,这手术难度实在太难了,让人心力交瘁,我们主任医生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有点低血糖,不过应该没关系。
一连几天都没有人再理曹百万,连曹老妈见了曹百万都摇头叹气。曹百万拉住老妈说妈这是个误会。曹老妈说陈陈,要不你别硬撑着了,蹬蹬这病实在不行就放弃吧,你压力太大,容易犯错误。曹百万捶胸顿足,以头抢床垫。
丛小明有点歇斯底里了,曹百万赶紧冲上去抱住丛小明,郑秀兰抢出了蹬倒山,丛小明厮打着曹百万,号啕大哭。
曹百万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赶紧拉着丛小明出了医院,上了开往郊区医院的车子,他要抓紧筹钱把那眼角膜买好,不然真不知道还能出什么事。
倪小伟说完就走了,曹百万甚至来不及问问他现在的联系方式,他第一次觉得,倪小伟的背影有点伟岸,有点沧桑。
取肾的医院是郊区一个私立医院,捐肾的人还挺多,曹百万和丛小明排到第四和第五,人群中时不时会爆出难以抑制的哭声,气氛异常悲惨。曹百万自始至终都紧紧抱着丛小明,这种医院这种手术,其实是没有什么保障的,说到底生死难料。
曹百万是真醉了,否则不会这么大方,不过服务员还是找了一百多块。再看陈露,桌面上已经见不到人了,完全躺倒在沙发里,一副贵妃醉酒的妩媚相。
陈露往曹百万的户头存了一百万,蹬蹬的眼角膜买下来了。曹百万和曹可安封锁了一切信息渠道,不让老妈挖老爸眼珠的事情传出去。不然老妈的罪足够她在监狱里蹲到终老。
节目里正在播放一个房地产商的土地竞拍会。拍的是松江一块地皮,起拍价是两亿,每举一次手默认一千万。当地价飚升到四亿的时候,现场只剩下两个人了,其中一个是陈露。而陈露的旁边则坐着她的秃头胖老板,两人时常耳语两句。对方叫过四亿一千万之后,陈露举起手,冷冷地说,四亿五千万。现场一片哗然,众人将目光投向对方,他不再举手,陈露竞拍成功。
回到医院的时候,丛小明简单问了一下曹百万www.hetushu.com.com夜不归宿的问题,曹百万说吃完饭跟以前广告公司的几个朋友一起打牌,正好陈露也都认识。曹百万无奈地说没办法,欠人家那么大的人情,总要好好招呼人家,而我跟陈露共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曹百万的解释合情合理,丛小明并不怀疑,可是郑秀兰觉着有问题,说你欠她那么多钱,你还要跟她打牌,那你赢她钱算还了债?输了钱算追加的债务?曹百万想了想不好回答。郑秀兰说所以我觉得你撒谎了,你们在一起打牌是很尴尬的事,按照我的分析,你并没有跟她打牌。曹百万说妈你别自作聪明了,说完把手机翻到陈露的号,递给郑秀兰,郑秀兰说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们肯定早就串通好了。曹百万做痛心疾首状,丛小明把老妈推开,说百万别理她,更年期综合征又犯了,我相信你。
可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蹬倒山依然看着丛小明原来的位置,对着一面墙兀自微笑。丛小明有点控制不住了,想要冲上去,却被医生拦住。医生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曹百万和丛小明在房间里,并叮嘱丛小明一定要冷静。医生拿一个小手电筒调出不同的光,从不同的位置照过去,看蹬倒山的反应,结果只有当光最强烈的时候,蹬倒山才会缓慢地转过去。
医院有个家属活动室,这里有电视、影碟机等,供病人家属休息时休闲放松的,曹百万他们没事的时候也会来。蹬蹬今天睡得比较舒服,曹老妈在病房守着,曹百万和丛小明来到了家属活动室,郑秀兰晃晃悠悠出去买早餐,一切都那么自然。休息室里人不少,都是些长期照顾病人的家属,在这里看看新闻。
曹百万搂紧丛小明,说没事的小明,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报警,把周梨花抓回来,蹬蹬的眼角膜还是要换。丛小明说可是这样嫂子要被判刑的,哥哥一家就毁了啊。曹百万看着丛小明,眼里充满泪水。心想都到这时候了,丛小明还在替别人着想,以德报怨,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遭此大难!
郑秀兰开始劝丛小明放弃,说干脆回老家吧,蹬蹬的好坏要看他自己的命了,如果命不好,每月花十万也治不好,命好的话,一分钱不花,他也照样能好。曹百万问她,那你说蹬蹬命到底好不好?郑秀兰一下被噎住,郑秀兰深知蹬倒山如今的状况她有一半的责任,所以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通常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当时一家人正坐在电视机前,简单的沉默之后,电视上出现了一张大家都很熟悉的面孔。曹老妈惊讶地说,这不是那天来医院那个女孩子,叫什么露的吗?
漫长的领导开会,让新闻变得枯燥乏味,曹百万看得昏昏欲睡。忽然丛小明狠狠地拐了他一下,说百万,你看电视上那是你吗?曹百万猛地睁开眼,电视里正在播放上海市扫黄打非的成果,一个特写镜头连曹百万脸上有几颗痣都展露无疑,曹百万对着镜头高喊着,扁桃体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丛小明的尖叫让全房间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百万脸上,大家都惊讶地发出了不同的声音,但意思基本一致,这个人就是电视上的人。电视镜头切换,出现了曹百万的上半身,裸|露,一|丝|不|挂,接着是陈露的镜头,面颊绯红,表情暧昧,目光迷离,衣衫不整……曹百万这才反应过来,到处找遥控器,可是已经晚了,该看的,丛小明都看到了,全房间的人都看到了。曹百万像桥底下举着炸药包的董存瑞一样高喊:“误会,误会,这是误会!”
结果刚一开机,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曹可安带着哭腔说弟弟,你在哪呢?快回家吧,爸妈出事了!
总之那天闹得不欢而散,曹百万问丛小明马丁内斯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情况,丛小明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以前公司的同事说的吧,曹百万盯着丛小明的眼睛,似乎没有目光闪烁言无不尽的嫌疑。
临睡前,倚在床背上,曹百万和丛小明都默默地坐着好长时间不说话。忽然丛小明说百万,我问你个问题。曹百万像雕塑一样坐着不说话。丛小明自顾自地说,如果我和蹬蹬掉到河里,你先救谁?过了大概半分钟,曹百万说我先救蹬蹬,然后跳下去跟你一起殉情。丛小明笑了下,说你真的愿意搭上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来救蹬蹬?曹百万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丛小明。
终于到了蹬倒山拆线的那天,所有该来的人都来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医生把纱布一层一层从蹬倒山的脑袋上揭下来,直到最后一层。医生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揭下来,蹬倒山却依然闭着眼睛。病房里安静得吓人。医生向丛小明使了个眼神,丛小明轻声叫了蹬倒山一声,蹬倒山立刻循声转向丛小明,但依然不肯睁眼,医生又示意丛小明换个位置。丛小明又叫了一声,蹬倒山又转过脸来,并且在众人瞩目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丛小明。整个房间的人都高兴地叫了起来。医生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让丛小明换个位置。
曹百万认识一个黄牛,说是黄牛,其实是一个超级皮条,什么生意都能介绍,包|二|奶、买孩子、卖媳妇样样精通。曹百万打给他,他犹豫了一阵,说不行还是算了吧,这事我看不靠谱。曹百万说中介费我一分不少你的,这是个救命的事,你又拿钱又做好事,何乐不为呢?对方说行吧,你也别诓我了,这是个缺大德的事,多给我加两千块吧,我认了。
后来曹百万对这次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非常懊悔,它改变了曹百万的一生。
联系比较顺畅,对方让曹百万和丛小明先做一下体检,如果体检合格,到时候体检的费用由他们报销。
直到出公安局的时候,陈露都没有醒过来,但是警察却莫名其妙地把他们放了,曹百万说别轰我们走,走了还要去锦江,还要被你们误抓,我在这等她醒来吧。警察说你真是醉和-图-书得不轻,那根本不是锦江之星,是锦红之星,仿锦江的。
丛小明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愣了半天,她说就这么简单?蹬蹬就得救了?
检测完毕,医生认为角膜没有问题,蹬倒山的视神经问题比较严重,只能长期用大量高效的药物来帮助视神经恢复敏感度,而且,这可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曹可安跪在曹百万和丛小明面前,猛抽自己耳光,说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蹬蹬,我对不起所有人,我对不起周梨花。你们也别怪她了,要怪怪我吧。三十多岁混不出什么名堂,生活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绝望,这样的日子谁也过不下去。所有损失的钱算我的,我会想办法还你。曹百万有点丧失理智了,他冲上去揪住曹可安的衣领,说你怎么还?蹬蹬现在就要换眼角膜,你有什么办法?把你的眼角膜割下来吗?曹老妈推开曹百万,扶起曹可安,说你哥也没有办法,出了这样的事谁都难过,最难过的还是你哥哥。曹可安说她一定是跟郭红刚跑了,还记得她失踪的那一阵吗?回来不久她就挖来了郭红刚和他的团队,我们的生意好跟他有很大关系,我早就看出他们之间有问题了,可是最近事多,我就疏忽了。曹百万心想他也有责任,没有尽早提醒曹可安,也没有早点对姓郭的下手。
曹百万扶着醉成一摊烂泥的陈露来到大街上,陈露完全一副垂死样,曹百万一手揽着陈露的腰,一手打车。奋力把陈露塞进出租车的时候,曹百万却愣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送。曹百万努力地晃着陈露的脑袋,把陈露晃醒,陈露却哼哼唧唧地用胳膊缠住了曹百万的脖子,并把腿也搭向了曹百万的身上,司机偷窥了两眼,眼神相当猥琐。曹百万当时以为是这家伙盯上了陈露,后来他回忆到这里才想起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司机把他们俩开到了最近的锦江之星,曹百万负重上前,幸好还有房间,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陈露扶进房间之后,曹百万心想自己还是要离开,否则出点岔子,这事就说不清楚了。可是脑子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了,挣扎了几下把自己挣扎睡了。
他们俩当天就做了体检,丛小明都合格,但是曹百万由于还在治疗腿伤,有些指标不合适。曹百万赶紧跟医院商量,先暂停用药。
最后一个镜头扫过陈露的脸,一个硕大的特写,陈露目光如炬,烧得郑秀兰满脸发烫。曹百万愤怒地把电视关掉。
周梨花跑了!
排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曹百万成了第一,丛小明第二。本来曹百万已经关机了,但是想想还是要跟老妈打个电话,毕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手术室,一些话还是要交代一下。
陈露说对不起我来晚了,蹬蹬怎么样了?大家看着她,没人说话,曹百万看见郑秀兰的眼珠子都红了,不知道是因为蹬倒山的眼睛而悲伤,还是因为陈露的到来而愤怒。陈露说对不起,大家大概都已经看到了新闻,其实那是个误会。房间里还是没人说话,郑秀兰默默地把蹬倒山递到曹老妈手里。曹百万推着陈露的肩膀往外走,陈露拨开曹百万的手,说真的只是个误会,谢谢你那天把我送到旅馆并在身边照顾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曹百万说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蹬倒山全身脏器恢复药物,一个月需要两万块,房租一个月两千,七八口人,一个月的生活费需要三千块。蹬倒山一个月还要到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费用是一千块,最可气的是,房子住不到,每月三千块的房贷还要还。曹百万开始重新投简历,可是应者寥寥,开出的最高月薪是四千块,仅够还房贷的。
恢复知觉是在两小时之后,急促的脚步声,剧烈的敲门声,开门,严厉的质询,镁光灯闪耀。
可是昨天晚上到底进了锦红之星后发生了什么,曹百万自己都不知道,而为什么公安那么容易就把他放回来了,他也不知道。
曹百万先进了手术室。手术室有点简陋,不太像能做这么大手术的地方,医生看出了曹百万的疑惑,说放心吧,我们已经切了上百个了,没一个被切死的,你放心好了,没事。医生准备好麻药,一个热水袋似的东西,上面伸出一些管子,每根管子头上有一个针头,医生说要把这些针头,插|进曹百万的脊椎里!曹百万想起一会丛小明也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医生开始给扎针部位消毒,曹百万趴在手术台上,把脸埋进床单里。他知道一会他将熟睡,睡醒之后他将变成一个残疾人,而他心爱的丛小明,本来瘦弱的身躯,也将变得残缺不全!
曹老妈说儿子,这闺女这么有钱啊?吓死人了。郑秀兰说有什么钱,又不是她的钱,旁边那个胖老头肯定是她的老板。
曹百万心里憋闷,有太多的话需要找个人说,陈露似乎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他故意把自己灌晕,这样说起话来才无所顾忌。从街头画画到蹬蹬被劫持,从老爸瘫痪到理发店开张,从丛大纲离婚到蹬蹬被毒瞎,从老妈自杀到老爸眼睛被挖,尤其说到自己正在切肾的时候,被陈露一个电话救下,说得陈露号啕大哭,她摸着曹百万的脸说,你的命是我的,不准你随便折腾,你是我的男人。曹百万知道陈露喝多了。
这时候忽然走廊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曹百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见他。
那边郑秀兰的台风已经刮到十三级了,这边却安静得不得了。陈露不再坚持,放下几摞钞票,默默地走开了。郑秀兰冲上来拿起钞票扔向陈露,说拿走你的臭钱,这算什么?买|春啊!陈露弯下腰,拣起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曹百万一眼。曹百万低着头,说钱我会尽早还给你!
曹百万说是啊,人少一个肾对健康不会有影响的。丛小明说我知道,只是却没想到这一点,那咱们抓紧啊。说完两个人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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