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允许脚下有障碍

这天过了以后开始发生诡异的事情,每天放学以后,大伟去车棚取车,总是发现自己破旧的二八自行车不是被拔掉气门嘴,就是被戳破车胎。雁归少了和大伟一起结伴骑车的乐趣,但她不肯放弃,每天陪着大伟走到很远的修理铺,等他修好车再慢慢一起骑回家。
雁归不回头,心中却隐约开始警惕,孔峥的性格跟她很像,他们都像是咬住了某样东西就死都不会松口的甲鱼——希望他不要影响到她才好,她默默地想。
少年的眼睛里跳动出火焰,轻声而坚决地说:“不过没关系,你……等我,我会来接你,接你离开这里。”
雁归一路小跑才追上大步往前走的大伟,她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角,大伟停下脚步,看看雁归,忽然恨恨地往墙壁上踢了一脚:“以后我要坐更漂亮的车离开这个鬼地方!”破旧的墙壁上顿时簌簌地落下满地石灰。
大伟似懂非懂地说:“电视上面不是演了吗,外国的房子又大又漂亮,跟宫殿似的,他肯定不会回来了——出国的人都不愿意回来。”
她知道是谁帮助了她,她也知道有个男孩儿用那双冷冰冰的乌黑的眼睛在角落里悄悄地注视她、审视她,但是那个人并不希望别人知道,那么她也就不说,有些人的骄傲是无与伦比的,她不钦佩他的为人,但是她钦佩他的骄傲。考虑了一阵后,她会在头一天晚上往桶里放下一角钱,作为孔峥的水资,第二天依然有清水出现在家门口,钱不见了,他们两个人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她向他摆摆手,算作是告别,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那个英俊的少年站在原地。是的,从明天起不会再有人帮她打水,也不会有人用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偷偷注视她。可这有什么关系,她认定的人在前面,并不在身后,十二岁的雁归或许还不完全明白什么是爱情,可她已经会选择,而且她执拗地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雁归道:“出人头地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只有勤奋善良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雁归有些尴尬,她想既然你知道又何必说得这么透,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擅言辞的人,告别的话更是不知道怎么讲才得体,对白越说下去只会越荒凉,所以干脆不去辩驳了。
一起骑车回家的路上,大伟经常会好奇地问雁归:“哎,你说,孔峥现在的家什么样子啊?”
孔峥想了想:“因为他虚伪,其实他很想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甚至想踹我两脚,却偏偏要显出好教养的样子端着拿着,这种人,比当着面骂我,跟我打架的人让我更加看不起。”
孔峥蹲着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后站起来:“不错,就是我,怎么样?”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近两个月,两个月以后里仁巷发生了件轰动的大事,某天巷口突然停了一辆漂亮的黑色豪华轿车,因为巷子太窄,车子没办法进去,所以只好将就地停在巷口。车上下来一个很气派的中年男人,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皱了皱眉头,然后笔直地走进了孔峥的家门口。
雁归重重把孔峥的手甩开:“我知道他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提醒!”
很快地大家就不再提及孔峥这个人,他彻底从雁归的世界消失,从此杳无音信,她几乎马上就忘了他,不在同一和*图*书个世界的人本就会忘记得特别快,更何况这个人有可能妨碍威胁到她的大计,所以他必须也只能消失。
雁归看着他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天天这样,都不厌烦吗?”
“雁归!”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喊,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带一点点惶恐急切,雁归脚步一滞,慢慢转身。
她顿时有几分恼火:“你了不起?你不说说你怎么进的这个学校!”
这一年里,孔峥长高不少,轮廓也越发俊秀挺拔起来,哪怕穿着千篇一律的灰裤子白衬衫校服也显得比其他孩子英挺,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略长的发丝垂到额角遮住了眼睛。
郑老师觉得一切都是讽刺,她在那所学校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几年,奈何说话太直得罪新上任的年轻校长,被贬至里仁巷小学,最瞧不上眼的学生却堂而皇之地进了她先前的地盘,简直像是有个人一巴掌直扇到她脸上去。孔峥小小年纪已经表现出超强的个性,他在欢送会上一句话也不说,一脸酷酷的拽样子,既不热泪盈眶也不感激涕零,他走的时候甚至连大伙凑钱送的礼物都忘记拿——也或许根本不是忘记,而是不屑于拿,大家都觉得没意思得很。
雁归想了想:“应该挺大挺漂亮的吧。”
第二天,孔峥照旧来到单车棚,这次他发了狠,带上工具准备把大伟的车锁撬开搬走,刚准备动手,却被巡逻的老师逮了个正着。那段时间刚好学校失窃得厉害,老师得到匿名情报,据说有个专门盗窃学生自行车的团伙看中了这里,孔峥几乎是顶风作案,这回连他的无敌老爸都帮不了他。孔峥没有辩解,过了几天,被安排转了学。孔峥走的那天,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学楼下面仰望着雁归班级窗前许久,班上的女生知道全校最英俊的男孩儿要离开的消息,心像打烂的水晶玻璃,碎了一地,她们纷纷趴到窗前张望,猜测他最后的凝视是为了谁,雁归不为所动,继续看书,连头都不抬一下。
孔峥站在她面前,用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我要走了。”
孔峥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背后一定说我靠那男人,有他怎么样没他又怎么样?我还是我!”他抬头看着天空,这时天幕上已经隐约有星星爬上来,“看到没有?星星在哪里都会亮,就看你有没有抬头去看它。我告诉你,就算我没有这个爸爸,我也会比柳大伟早离开里仁巷这鬼地方。”
雁归不由“扑哧”一声清脆地笑了出来,这个世界多现实,只因为多了个身世显赫的爸爸,北极和赤道都可以掉换位置。柳大伟默然地看着这个场面,突然冷哼一声,掉头就走,雁归连忙跟了上去。
雁归很讶异,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母子,他们像朋友多过母子,如果她这样与母亲讲话早已被扇耳光。
雁归听到这里浑身一震,她轻轻把礼物放在地上,转身走出那低矮的小院子。天气热得让她透不过气,背上的汗浸湿了衣服,她靠在路边的墙壁上歇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直回味着孔母的话,然后梦游似的回了家,这席话在雁归日后的生活里成为了她的座右铭,让她受益良多。
“以后有钱了,我们去外国旅游。”
“嗯……可能。”这种想象来源于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里播放和图书的电视剧,里仁巷里还没达到每家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水平,洗衣机、冰箱、电话这些东西离他们太遥远,拥有黑白电视的家庭已经很让人羡慕,小朋友做完功课后看电视是最大的节目,电视上面的知识告诉他们,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一个人拥有两间房间。
里仁巷的人们越发讨厌孔峥,都说他是个不知道知恩图报的家伙,连畜生都不如,但是大家也都只敢私下里说说,这次的斗殴事件,让大家确定这个父亲不详的孩子是个天生的坏种,不但坏而且好勇斗狠,长大肯定是个亡命之徒。
这天雁归提前下课,她不声不响地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躲在单车棚里,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男孩儿大摇大摆地进来,他驾轻就熟地找到大伟的车子,蹲了下去。
过了半晌,她终于说:“你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要对大伟心怀成见。”
她装作没事似的劝慰大伟,但是大伟没留意到她的面容开始沉郁下来。
雁归好笑地瞟了他一眼:“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而且长大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他们搬家的前一天,雁归班上所有的同学为孔峥开了个欢送会,不管他受欢迎与否,离开学校开欢送会都是惯例。孔峥既然搬出里仁巷,自然也不用在这种三流小学读下去了,他要转去城南的育仁小学——就是郑老师原来所在的那所学校。
大伟继续奇怪:“也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我总觉得孔峥不是会偷东西的人。现在他家那么有钱,他参加盗窃团伙干吗啊?”
“都谈好了吗?那个男人是不是正式让我们过去?他会不会娶你?”
但不管是哪种版本,大家都认为孔家的苦日子是熬到头了,孔妈妈简直就是现代的王宝钏,不过她的运气比较好,代战公主竟然死在前头,孔峥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新版《苦儿流浪记》里的小小主人公。
气门嘴加上打气要花五毛钱,补一次胎是一块,大伟每天的花销几乎全用到上面,他咬牙切齿地对雁归说:“到底是谁和我过不去?抓住了一定要揍一顿!”
背后突然传来孔峥的声音:“我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雁归,你跑不掉的!”
时间过得很快,孔峥搬走不久就迎来了毕业考,柳大伟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省内最好的中学,雁归本来成绩只算中上,但是她运气不错再加上大伟的补习,也跌跌撞撞地进了那所学校。让他们吃惊的是,成绩一向极差的孔峥竟然再次和他们成为了同学,知道内情的人都会心一笑,有那样的无敌父亲什么样的学校进不了?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孔峥松了手,淡淡说:“我倒是没不开心,不过那家里有人见到我不开心,因为验了DNA,结果证明我真金白银就是这家的孩子。”
雁归对那天记得很深,那天天气非常闷热,一丝风都没有,C市的天气是出了名的恶名昭彰,冬天湿冷夏天燥热,六月就已经可以使人发狂。雁归带着被孔峥遗忘的礼物踏进了孔家简陋的大门,隔着门扉,她听到孔家母子的对话。
雁归掉头就走:“你要向我宣战吗?那我们就等着看好了!”
又过了不久,孔家母子风风光光地坐上漂亮的黑色轿车搬出了里仁巷。
说这话时,她悄悄回了下和*图*书头,她一向是个敏感的孩子,对身后如影随形追随着的目光有种可怕的洞察力,但是望过去只有夏末的灿烂阳光,从道路两旁的婆娑树影中流淌而下,在地上洒落了一地碎金子似的细碎光芒。
过了几天里仁巷就有消息传出来,那个体面的中年男人原来是本市一位大人物的秘书,据说还经常在电视上露面,他来到里仁巷这种地方会有什么事情?他去孔家又是什么原因?真是件令人好奇的事情。里仁巷的居民们对八卦消息有着比外界人更加敏锐的触角,不久就又有了两个版本传出来。
“我那晚就跟你说过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雁归一点儿也不脸红,白皙的面孔上一片平静,“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欺负他,我会保护他!”
这两种版本分别流传在女人与男人中,女人选择相信童话版,男人都认为是玩实版。
“孔峥,我就知道是你。”雁归站起来,冷冷对着那背影说。
雁归看着少年惶惶落寞的眼神,怔了怔:“看我干什么?你在新家过得不开心吗?”
他哼了一声:“耻辱?我总有一天会让他们知道耻辱是什么!”
孔峥咬咬下唇:“谁叫你天天和他腻在一起,上学放学,我找你说个话你就爱理不理,你不烦我烦什么?”
雁归说:“我还是觉得中国好,外国人讲话都听不懂。”
“孔峥,你要记住,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忍别人所不能忍,等别人所不能等。能忍并不见得就是笨的表示,忍了以后如果得到你想要的,那就是一种智慧!”
“我知道。”雁归低着头,用脚尖在地面画了个圈圈。她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好意思马上转身就走,想了想,只好又客客气气地说,“你看原来我们已经是这么多年的同学邻居了,你现在这么走了,想想还真让人觉得舍不得。”
“是!我们做足了整整十二年的邻居,从生下来到现在。而且我比别人更加了解你,所以你不必同我讲谎话,我知道你没有半分舍不得我!”
巷口有一栋违章建筑正在搭建,那是摆香烟摊的廖家想把自家门口的地利用起来做一个二层的杂物间,可是不知道谁家看了眼红,举报给了城管,导致工程停了下来。廖家的阿婆是个厉害角色,看见城管部门带着人来拆除,便赖地撒泼、寻死觅活,彪悍的大胡子城管都拿她没办法,只能作罢,只不过临走撂下话来不准他们再建下去,那栋尚未建好的杂物间就那么孤零零地摆在了那里。反正是条破破烂烂的巷子,多了一段断壁残垣也不突兀,只是让过路行人觉得更加不方便一些。
“谁说的,我可没跟着‘你们’!柳大伟那怂样,我才懒得看他一眼呢。”
“啊,那挺远的,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雁归微微一笑:“是,我们要开自己的车离开,才不像他还要坐别人的车。”她刻意忽略大伟说的是“我”,所以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他抬头看着雁归:“你喜欢他,我知道。以前你眼光怎么差我不管,但是以后,你不要再喜欢他,因为我们长大以后注定会在一起。”
雁归马上说:“那是肯定的。”
看他沉默不语,雁归继续说:“我感觉到你对他有敌意,为什和*图*书么这样?他又从没惹过你,你别老想着欺负他。”
因为雁归是当地出了名的好孩子,而被打成重伤的是混混,她的证词被百分百地采纳了,孔峥家里搜刮所有赔了一点钱,事情不了了之。这事过了以后,雁归与孔峥的关系依然如故,两个人分开了座位,说话的机会很少,孔峥被记了个处分,在学校里还是一副让人讨厌的拽样子,也不太答理人,他甚至没有郑重地对雁归说谢谢。
大伟觉得很奇怪,他对雁归说:“那个家伙骑着最炫的赛车,干吗对我的破单车下手?”
孔峥懒洋洋地回答:“路是你家的?”
“嗯!”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可是这么多年,就为了等他,值得吗?”
“当然,不然我不会把你给他。”
雁归对大家的抱不平并没什么感觉,她固然不喜欢孔峥但是更不喜欢那个小混混,小混混在里仁巷里横行霸道,她虽然没什么天生的正义感,但是那个小混混曾经敲诈过弟弟雁莱的零花钱,这就让她不能忍受了。她是那种对自己所属物品保护欲极强的人,欺负她可以,但是欺负她的家人?绝不允许!所以她觉得自己帮孔峥一把是在替天行道。
“没准他父亲就是个流氓,这种人不要轻易得罪。”大家悄悄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童话版本是:孔峥的母亲在年轻时与本市某位大人物一见钟情,海誓山盟,但因为地位相差悬殊,终究未能结成连理。但是她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生下了孔峥,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成人,上天终究垂怜。多年以后,大人物的元配夫人去世,此时也再没有人能够约束他,他对旧爱多年来始终不能忘情,终于来寻找初恋情人,终成眷属。
雁归啊了一声,轻声说:“光明正大地让你验DNA还让你知道?那你会不会觉得耻辱?”
雁归偏着头看了看他:“不用了,这个地方,我会自己走出去。而且你也不要再来这里,来这的人让人看不起。”
雁归顿了一下,还是淡淡一笑:“谁知道呢。”
母亲迟疑一下:“也是,那边都有新的。”
大伟并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语气的变化,雁归的话安慰了他,他这时最需要的就是这种鼓励,于是伸手往好朋友的头上摸了摸,两人相视而笑。
而且她也知道其实事情真相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她住的那个院子自来水没接进去,所有的人都要到街道上的公共水喉排队接水,一桶水五分钱,从她在警察局作证之后每天早上都能在门口看到两桶满满的清水。
孔峥睨了她一眼:“牛够不够勤奋?为什么耕了一辈子田最后要被人宰来吃?”
她没有再回头,哪怕后面孔峥眼里炙热的火花几乎要熔化她的身体。
“别人说什么不重要,你自己觉得重要那便是重要。”
她觉得跟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于是转身准备走。
这种构想让大伟有些不平衡,过了一会儿他悻悻地说:“以后我也会有自己单独的书房。”
雁归抬头看着那段高高的墙垣,有个英挺的少年正寂寞地把手拢在膝盖上,席地而坐。她想了想,手脚并用地从一旁爬了上去,在他旁边坐下来。
他们三个分成了三个班,每天雁归放学后都会等着和大伟一起回家。
雁归笑一笑:“谁知道呢。”
现实版本是另一种说m.hetushu.com.com法:多年以前,本市某大人物(那时候还只是个小人物)与孔峥的母亲一见钟情,但是为了飞黄腾达,他毅然抛弃了怀孕的初恋情人,与本市当权者的女儿结合,终于功成名就。多年以后,元配夫人去世,竟然始终未能给他留下一子半女,而他也被医生告知这辈子没办法再能拥有一个孩子,这时候他猛然记起自己在一条肮脏的小巷里还有个儿子,为了不让自己无边的财富、权力、事业后继无人,他终于回头了。
雁归唾弃他:“得了,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像小偷一样跟着我们。”
“也是……”大伟点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不过能出去看看也不错啊。”
大伟想一想,点点头:“也是,他那种有钱人跟我们本来就不对盘,听说他家里把他送出去留学了。”
“他不用有骨气,有目的就好了。”雁归能敏锐地察觉到大伟语气里的不屑和嫉妒,于是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回答。她并不是要帮孔峥讲话,只不过大伟不能理解孔峥,但是她却能够。
在贫困环境下长大的少年对挺大挺漂亮的这类模糊的形容词有些捉摸不透,只能任意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或许他住在那种有十层楼高的电梯大厦里,一个人就有两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奇怪,谁在偷窥他们?
孔峥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眼睛乌黑得像夜空里的星星,亮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一把狠狠地攥住雁归的手腕,愤怒地说道:“他有什么好?心眼那么小,还爱装腔作势,那种人,眼里只有自己!雁归,你别指望他会看到你的好,只要能出里仁巷,他一转身就会忘记你!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明明清楚,他就是个白眼狼,他根本不了解你的好,这世上只有我才会对你好!”
“可是你付出这么多,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们。”
雁归觉得他强词夺理,懒得跟他争辩,拍拍衣服站起身来准备走,孔峥一把拉住她:“不要走,陪我坐一会儿……我每天来这里坐几个钟头只是为了看你。”
这天晚上,雁归做好晚饭,招呼弟弟先吃着,然后一个人走出巷子。
雁归连忙说:“别气别气,我每天有两块钱零花,分你一半好了。”
隔天孔家母子搬走了,那台黑色的豪华大轿车停在巷口等着他们,上车的时候正逢雁归和大伟放学回来,他们俩个子小,只能挤在角落里张望。令人吃惊的是,围在孔峥母子身边,帮他们搬东西的人里竟然有不少是平日不屑的邻居,雁归听到有人说:“我就说孔峥和平常的孩子不一样,原来出身那么惊人,你看他打那小混混,除暴安良!”
“没什么好整理的,都不要了,这里的所有东西我都不想要了。”
“女人啊,就是得守,能守得住,就有好日子过。”大家最后纷纷说,其中不乏当年想揩油的男人们。
雁归顺着他的视野望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灰扑扑的狭窄道路:“你老跟着我们干吗?”她问。
“我瞧不起他!”大伟在和雁归结伴回家的路上对她说,“他不过靠着他那凭空冒出来的老爸,有什么了不起。平常那么拽,真有骨气的话,他别认那个爸爸好了。”
雁归不说话了,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色笼罩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身影都显得有些萧瑟,却又很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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