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得极慢,一根一根地,仿佛在数面条的根数似的。一点一点地吞下去,那样子像小孩子吃着自己珍藏的宝贝零食般,一小口一小口,再三回味,生怕一下子就给吃光了。
有时饭后,她收拾盘碟,他还会主动地端几个脏盘子进厨房。
她使劲地屏住呼吸,力求使自己的一切一如往常:“再见!”
忽然之间,那门竟然动了,有人在轻轻地转动门把,她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他的声音忽远又忽近,如此的飘忽不定:“有问题吗?”
这一次是真的说清楚了。除了小宝,两人再不相欠。明明是她期望的、她要求的,可真到如此的地步。汪水茉却又泛起了不舍的心涩。
小宝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有一天,竟然很认真地问她:“妈妈,你是不是跟言叔叔吵架了啊?”她摇头否认:“没有啊!”
她咽了咽口水,才答他道:“哦,小宝有同学过生日,下课后去那同学家里玩了,我九点钟要去接他。”
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茶几上多出了一个文件袋和*图*书
,他已经伸手拿起,朝她递了过来。她呆呆地看着,机械般地伸出手去,下意识地接住了他递过来的文件。
只是这一切,所有的这一切,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只听他缓缓地道:“我以后不会和你争夺小宝的抚养权——”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幽幽地闯入她的耳中。她唯一的反应是抬头看着他。
他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洗碗的动作。厨房里的灯光微微昏黄,浅浅地照在她身上,有种朦胧的美态。
两人沉默相望。良久,他才开口:“小宝呢?”
她怔怔地从文件中抬起头,恍惚地笑着,本能地摇头:“没……没有……”
出来才发现他一直没有动筷子,似乎在等她。她坐了下来,挑起面条,开始吃起来,对面的他这才缓缓地拿起了筷子。
言柏尧轻“嗯”了一声,径直拉开了餐椅,坐了下来:“我饿了,请我吃碗面吧。”汪水茉把面推给了他,转身进了厨房又下了一碗面。
餐桌上,他经常强迫她吃光他准备的早餐以m.hetushu.com.com
及难吃到极点的中药,也会给小宝和她盛汤、夹菜。
浴室里,他和小宝经常一边洗澡一边玩水,泼得那里头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仿佛洪水来袭一般。
他好像也在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低声开口道:“那好,不打扰你了。谢谢你今天的晚餐,什么时候签好了字,通知我一声,我会派人来取的。明天之后,我不会再住在隔壁。”汪水茉慢了一拍方点了一下头。
脚仿佛有了意识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边,低低地问道:“要帮忙吗?”
他最后说:“再见!”
他以前待她真的不算好,从来没有主动表示过要帮忙,所有的家务几乎都是她包揽的。当时他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过这有什么不对,似乎她待他好,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以前的自己,真的很混账,无非是仗着她爱他,所以那么的不在乎、不在意。可他也遭到报应了,她后来不要他了,现在也不要他了,终于叫他吃到苦头了。
良久,他才吃完。她便开始m.hetushu.com.com收拾了起来,两人也不交谈,空气里又静又诡异。
有时候他不帮忙,就会跟小宝在客厅里玩闹,吵得屋子里满是他们两个的笑声——她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他和小宝经常玩遥控汽车的地方。
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不打开来看看吗?”对哦,她应该打开来看看的。可她的眼睛怎么会模模糊糊的,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好像在云里,晕晕的,什么都不真切了。上面好像写了他自动放弃小宝的抚养权,还写了他每月付给小宝的抚养费,以及某某地的店铺、房子以及基金、股票之类的东西……
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彻底摊牌,做个了断一般。汪水茉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安。空气里很安静,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轻缓的呼吸声在此刻屏住了。
现在想来,真有种甜蜜的痛苦。言柏尧站在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低低地道:“谢谢,对不起。”这几句话没头又没有脑的,可她却仿佛知道他说hetushu•com•com的是什么,心里头仿佛有东西在抓在掐,酸涩难受到了极点,直直地往鼻子里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了,并加快了速度。
当那扇门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合上后,她终是握不住了,手里的文件“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似乎怔了怔,片刻才开口道:“不用了,你不会的。”
他从小到大,自然没有做过。但在美国留学与她一起的时候,偶尔也洗过一两次,但每次不是打碎了碗就是把盘子磕掉一块,她后来就再也不让他动手了,总是又气又恼又带着甜蜜地嗔他:“算了,每次都要我来收拾残局,还不如我自己动手。”
这晚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就随便煮了点泡面,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到了那扇相连的门上。
可她说不出为什么,只好敷衍小宝:“可能言叔叔有其他事情吧。”
以前在加州的时候,他也看到过很多次她洗碗的情景,却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是由于他一度失去了,所以现在这么看着,也觉得是一种幸福。然和*图*书而——他最终还是要失去的,言柏尧缓缓地垂了下来。
人,真的是一种犯贱矛盾的动物!汪水茉的眸光幽幽地扫过整个屋子,所有所有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等她终于告一段落出来的时候,言柏尧才开口,用一种很凝重的神色看着她道:“你有时间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日子过得如同脆弱的梦一般轻易滑过,自从那天言柏尧离去,就再也没有出现。汪水茉打开房门,习惯性地转头,与他屋子相连着的那扇门,依旧静静地关着,保持着他离去那日的样子。他这一去,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言柏尧的目光落在了木质茶几上:“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这是我请律师拟定的保证书,我已经签字了。你可以拿到任何律师事务所去请他们鉴定,当然,如果你觉得里头的一些条款不满意的话,可以按你的条件,请律师行拟一份文件给我。”
小宝自然不相信:“那为什么言叔叔每天都到幼儿园来看我,但就是不回来这里呢?”心仿佛被什么给刺了一下,幽微的痛意!原来他只是没有出现在这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