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方的相遇(九)

改变了一下自己坐的姿势,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再掏出一只555,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头上就跳跃着一小团火焰,很热烈又很温顺地燃烧起来。沪妮把火焰凑过来,慢慢地点燃香烟,慢慢地喷出一口烟雾,看着飘渺的,没有一点表情的烟雾把自己轻松地推向寂寥的深渊。
手机已经从桌上移到了床上,不想再看着它了,不想太注意它了。
回到屋里,还不想冲凉,怕呆会秋平的电话就会过来。衣服也没有换,就这样坐在桌前,面前摆了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十点了……十点零五分了……十点过十一分了,时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地慢慢地,艰难的爬过,周围出奇地平静,听见的,只是寂籁的声音。
去到洗手间,看到镜中的自己,落寞寂寥的脸上,挂了清冷的两行眼泪,不禁惊觉过来,提醒自己不要盲目地陷落。但又被自己说服不了,只好怀了欲罢不能的疼痛,把自己放在了花洒下和_图_书面,指望那细密的小水注能够多少减轻心里的烦躁。
坐在教室里,沪妮被她自己的不着边际的思维牵引着,不得安宁。讲台上,老师很乏味地讲着,老师的嘴一张一合,从里面吐出许多的声音,沪妮却不能完整地扑捉到一句完整的。台下的同学很少,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少的缘故,今天都想要早点回家,补补瞌睡的亏空。
慢慢地把自己的衣服脱掉,心里有一些麻木的疼痛,或许,她真的是不应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和希望的,毕竟,他们分开那么多年,或许,他不是那个记忆中的秋平,不是那个山顶上伫立的少年,在分开的这么多年里,那个少年的秋平已经成长了,成长成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经过学府路,然后又去了那家米粉店,要了一碗三鲜粉,坐在可以看见街道的座位上,沪妮记得有一次她在这里看见了一个很像秋平的男子。
匆匆地走过校园,经过那些或三五成群,或和图书形单影吊的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沪妮明白有的东西是真的回不来的,像已经失去的青春,还有身体的变化。沪妮下意识地抚摩了自己的小腹一下,那里现在都还隐隐地觉得疼痛,一直痛到了心里。
心情就这样地低落了下来,那样不堪回想的童年时光,还有那穿着藏青色衣裤,剃着锅盖一样头发的秋平,给她最多安慰的秋平。沪妮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时间还早,现在时间还早,她会等待,等待来自他的温暖的呼唤。
慢慢地,开始找借口来说服自己,秋平一定是在加班,要不,就是把纸条弄丢了,他其实是想给自己来电话的。
不多久,沪妮就发现今天自己坐在这里完全就是徒劳的,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但她还是宁愿选择坐在这里,至少这里可以对她没有边际的思维有那么一点点的约束。
同桌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和一个背了一个小包的五、六岁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女人穿着不太讲究的职业套装,hetushu.com.com脸色因为长期的疲倦而灰暗着,烫过的头发胡乱地被挽在脑后。母子两一人抱了一碗米粉“呼——哧,呼——哧”地吃着,男孩很认真地吃,却难免地却把米粉拖了一桌子,于是桌上身上脸上,全挂了白丝丝的米粉,女人就急了,一边拍打着男孩身上的污物,一边从桌上的纸筒里揪了纸给男孩擦脸,然后焦灼地训斥男孩。但男孩依旧地吃地香甜,一筷子米粉又夹了出来,一小部分塞进了嘴里,大多都又洒在了衣服上和桌上,女人恼了,长期紧张的生活让她的脾气恶劣,她一巴掌打了过去,一下把男孩的筷子打掉了,男孩嘴边还挂着两根米粉就咧了嘴哭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女人还在高声的呵斥他,然后拿了一双新的筷子给男孩。男孩很快地止了哭声,脸上还挂着眼泪,就又开始香甜地吃起来。
那个画肖像的男生还在那里,没有客人,但他还是在画,他的前面坐了他圆脸小眼的女朋友,女孩看www.hetushu.com.com着她的爱人,满眼无法掩饰的近乎崇拜的爱慕。今天经过这里,沪妮有格外揪心的疼痛。她匆匆地离开。
香烟还在指间燃烧,慢慢地,无奈地想要把寂寥都燃烧掉,却不知道烟雾弥漫的,是更深更远的,挣不掉的寂寥。
米粉端上来,慢慢地吃着,心里说服自己,现在时间还早呢。
低头看到小腹上横卧的疤痕,心里的痛才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眼睛里汹涌而出,不管秋平是怎样的姿态,她还能吗,她还有能力吗。沪妮听见自己喉咙里啜泣的声音,仓促而混乱,里面透着的绝望让她自己都毛骨悚然。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惜生命里曾经失去的东西,残缺后对完整的渴望。
白炽灯把房间照得很明亮,却也清白的冰冷着。
沪妮再一次地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它还有电,而且信号很好。
走廊上有脚步声匆匆地走过,偶尔还夹杂着轻快的口哨声。不知道是谁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里面正在播放着一部英文版的片子,很大的和_图_书动静,应该是个战争片,要不就是科幻片。楼下有人大声地叫楼上的人。但是这些声音都是和沪妮无关的,那些只是电影放映时的背景音,和沪妮无关。
走上被暖暖的路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天桥,这里依旧地热闹非凡,小贩们都不吆喝,只把价格用很大的字写在纸板上,然后眼睁睁地期待每一个路过的人走近他的摊位。然后热情地向你介绍他的水果的新鲜和味道好。
沪妮看着那个小孩,心里有心痛的感觉让她难受,匆匆地吃完碗里的东西,在女人的高声训斥声中,离开了米粉店。
老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课本和讲义,出去了,教室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椅子翻起来的声音,下课了。
走出教室,天已经黑尽了,深蓝的天空中,是闪烁的星光和寒冷的明月,在深圳这样的城市里,居然还保持了这样洁净空透的星空,不能不让人感到欣慰。
手机依旧死一般地沉寂着,像一块坏掉的破铁。沪妮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它,怀疑它真的已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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