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八)

旁边有卖糖葫芦的架子,沪妮从口袋里掏了两枚硬币给那个满脸堆笑的外乡人,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拿了冰糖葫芦吃着,向前走着,没有目标,有水珠滴落在脸上,冰凉的,没有一点尊严的水珠。
沪妮上了一辆中巴车,她突然很想回家,有一个人在等她。
被中巴车扔在了解放碑的外围,沪妮走到了步行街。她发现自己是不应该来这里的。步行街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举步唯艰。而作为市中心的解放碑,更是张灯结彩,一派繁华。到处是灯笼、彩瓢还有人扮的大卡通招摇过市,引了许多的小孩拉着大人的手依依不舍的跟随。重庆人是爱吃的,不论大人小孩,手里大多拿了吃的东西,加了许多辣椒的,已经红了的各种烤串串,或者是冰激凌、雪糕甚至有人端了一次性的碗在大街上边走边吃,里面都装了重庆的各种小吃。
拿起伞,下了几天的雨已经停了,路上一股潮哄哄的气息。沪妮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再经过一个电话亭,再走了过去,拨着号码,想着肖文在家里的情景。他的女儿会怎样地向他撒娇,和他亲热。没有拨完,就又没了勇气。干脆拨了小舅舅家的电话,通了,家里却没有人。或许是出去逛街去了吧。
蜷缩在黑暗中,屏幕上放的是一部周星弛的电影,一个想成为明星的小人物。沪妮笑得流出了眼泪。
沪妮的目光又m•hetushu.com.com被路边的电话亭吸引了。有一种很强烈的念头。沪妮飞快地走着,向外围走去,去找一个清净一点的电话亭,她一定要给肖文打个电话,一分钟也不想再耽搁。
肖文的语气依旧地很客套,像对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地大声说:“你好你好!新年好!早想给你打个电话拜年的,一直没有时间……”
坐在电影院的座位上,沪妮把衣服拉了拉紧,里面依旧地没有暖气,这是个没有办法躲避的冬季。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场,带着寒气,零食和放松的喜悦。他们都是成群结队,或家人一起,或恋人一起,或朋友一起,沪妮手里捧着一包爆米花,一瓶矿泉水,为他们的快乐和富有的亲情感动。她在等肖文的传呼,她肯定肖文会给她一条信息,在这个新年将至的时候,并且在他给了她冷淡的回答的时候,他肯定是会给沪妮电话的,解释和好听的话。沪妮要的只是一句好听的话,他想她,他爱她,听话,回去,在温暖的被子里躺着,不要深夜了还在外面晃荡。听话,沪妮是很愿意听话的。等待是难耐的。瞬间,沪妮想抵抗,不再等他,不在意他,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沪妮关上了自己的呼机,仿佛这样就可以真的不再想他。
沪妮慢慢地走着,本来她出来就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逃避,逃避自己没有希望的期待,逃避hetushu.com.com听得到花瓣坠落的过分的安静,逃避没有稻草握在手里的随波逐流。
有一辆中巴车路过,看见踌躇的沪妮就停了下来。白白胖胖的女售票员哑着嗓子很快地叫着:“解放碑!妹儿!走不走?解放碑!”
连续三场看完,沪妮起身时已经感到自己四肢的麻木,劈劈啪啪的椅子翻起来的声音在整个电影院响起,真正地诠释着曲终人散的悲凉。随人群像甘蔗渣一样地被吐到街头,外面已经很黑了,但华丽的灯光把夜照得灯花通明,这是个不允许有黑暗的夜晚,今天是除夕。
同学都走了,肖文也走了,带着大包的给妻子、女儿的礼物。沪妮没有去送他,现实不允许他们暴露在阳光下,他们的爱只能在隐蔽处,在黑暗里。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人,学校在放寒假的时候很容易就变了一座空城。沪妮心里的落寞无边无际。她走出校门,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她拨肖文的手机号码,拨了五位数,就没有了勇气。放下电话,沪妮站在那里,想着有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正享受着肖文的爱,嫉妒就充溢了她的胸口。她不嫉妒肖文的妻子,她只嫉妒他的女儿。
沪妮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把它踩灭,然后转身继续拨那个号码,毫不犹豫地,很连贯地拨完了号码,没有等到接通,就把电话挂上了。
沪妮独自走在校园里,天空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已经几天了https://www•hetushu.com•com。到处都是发霉的味道,潮湿,阴冷。沪妮把脖子缩进衣领里,裹紧了衣服来抵挡肆虐的寒风。
肖文非常地客套着,电话里还有电视的声音,女孩不时地笑声。沪妮挂断了电话,肖文还在说着拜年的话被嘎然掐断。
走在熟悉也陌生的街头,沪妮有一刻的恍惚,她是谁,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会走在这里,在为谁哭泣。这样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一个连自己的故乡算是哪里都不确定的女子,怎么会站在这个街头,在这样的日子里,为了别人的爸爸,别人的丈夫留泪。
下了车沪妮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转眼之间,寒假将至。平时很放松的学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考试。复习的同时,也准备好作弊的东西。正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细雨纷飞的街头,到处是过年前的繁华和冷清。路的两旁已经挂满了很喜庆的灯笼,街道干净整洁,但旁边的小店铺许多已经关门了,甚至平时生意很火的小吃店也没有开门,但关了的店铺门上绝对贴了红红的对联。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匆忙,换上的是一副很轻松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用管了,就等了过年,什么事都要等到过完年再说的架势。他们大多怀里都抱了年货,谁都想过一个没有缺陷的富足的年。被带出来的小孩穿着喜庆颜色的新衣服,手里拿着做得很漂亮的糖果。有的甚至还化和-图-书了妆,扑了红红的脸蛋,抹了红红的口红,然后再在眉心点一颗朱砂痣,已经学会作秀的眼里就带了一些冷漠和傲气,其实心里是欢喜的,还愣愣的小孩就满脸的欢喜,嘴里咯咯地笑得欢畅。连卖报纸的小孩都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报纸兜售一空,脸上也有了轻松的,要过年了的表情。就是在这样的欢喜和繁华里,一个神情寂寥的漂亮的冰清玉洁的女子,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白色羽绒服,头发顺直地披在肩上,她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好象很冷的样子,然后旁若无人地吸着烟,和她一点都联系不起来地吸着烟,冷冷地看着周围忙碌又轻松的人们。她和这个世界的繁华和热闹是不搭界的,她在繁华和热闹中是寂寥的一点。
时间在忙乱中飞快地过去。应考,考试。然后放假。
沪妮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假,特别是放寒假。她不喜欢过春节,到处喧嚣的繁荣,更显寂寞和飘零。
沪妮把伞靠在边上,把自己完全地藏进了公用电话亭的小蓬里。掏出一只烟来,倚在电话上把它点燃,一点一点地吸起来。
回到宿舍,打开唯一上了锁的抽屉,里面一个精美的小册子里,发黄的黑白照片上,妈妈正微笑地看着她。妈妈,过年了。沪妮小心地擦拭照片上假想的灰尘,所有的浮躁不安,全部归于平淡。窗外,爆竹声放肆地响起,震耳欲聋,新的一年又来了。
入乡随俗,沪妮向好吃街的一家小吃店走去,www.hetushu.com.com那里的窝窝头做得尤其精致。还没有走到沪妮就决定放弃。那里拥了许多的人,要买到一个窝窝头,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沪妮喜欢这里的热闹,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充盈了整个空旷的世界,华丽喧嚣,没有一点缝隙。
学校出奇地安静和冷清。
“喂,你好,哪位?”肖文熟悉的声音。
沪妮没有怎么思考,就上了车。
很久没有梦的沪妮又做了一个梦。她还是小时侯的模样,穿着簇新的有花边的棉袄棉裤,妈妈也穿着漂亮的衣服,微笑地拉了她的手,沪妮的另一只手上,拿着几只漂亮的气球,一个面容模糊的高挑男人微笑地走在她们旁边,太阳出奇地好,白花花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沪妮笑着,妈妈也笑着,男人也笑着,把沪妮抱到了肩头,妈妈笑着仰头看着沪妮,沪妮也咯咯地笑着,男人的脸清晰起来,那是肖文的脸,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地,走在解放碑的街头,比谁都要幸福……
“是我。”这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自尊。
这段时间沪妮的学习也荒废了不少,所以她不得不呆在了自己的宿舍里,复习功课。坐在自己已经很陌生的宿舍里,努力地让自己看着书本,排除所有杂念。
沪妮喘息着拨通了电话,紧张地等待。
在自己的宿舍里已经呆得快要窒息,面前摊着的稿签纸怎么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分心的是一直没有响起的呼机。肖文一直都没有给她电话,自从回去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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