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命所制,苦大于乐

然而,到了现场,过硬的中国制造质量再次震撼了各位的心。
这是个干什么事都默不作声的女孩子。默不作声地救人,默不作声地落水,最后躺在这里,默不作声地吃药受罪。
“不是?”他双手被缚,也比不上心里伤心:“席向桓订婚,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可以为了他落水。知不知道我刚才担心你什么?担心你冷,担心你摔伤,担心你被水呛着,担心你们引起的骚乱会全由你承担,担心你会为了席向桓的名誉不惜把自己推出去,担心你无端端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唐辰睿技高一筹的地方就在于,不是他没有动怒,而是他能时时克制和纠正自己的怒意。
席向桓一个手势,特助打开投影。
他像是需要缓一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人,感情深得不像话。
男人坐在后座,喝着一瓶纯净水。可怜他照顾未婚妻一晚没睡,连早饭都没吃,就着凉水吃吐司。喝掉半瓶水放下,唐辰睿无所谓的声音响起来:“董事会还能做什么,能玩的就那么几种游戏,不是人多了利益不够分,就是派系多了分不均。”
“但我母亲,从此也被媒体毁了。外界的声望、媒体的追踪、唐盛的需要、我爸爸的默许,都不允许她再停下来。她就这样每天活在了公众的镜头审视之下,扑面而来的还有质疑、冷漠、评论、娱乐。我母亲一生本分,本性自持又羞涩,多次在重压之下对我爸爸坦诚,她做不了,也不想再做了,但我爸爸却没有同意。他不逼迫她,他只恳求她,再帮唐盛一把,也再帮他一把。他是多么厉害的人啊,知道我母亲面对‘求求你’这样的词是一点都拒绝不了的,还会对他升起怜惜和同情,就这么无限期同意了。最后,我母亲是活生生被累死的……她为了配合唐盛作秀,连续一个月没有休息,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奔走在最苦最累的地方,连突发心脏病也是在镜头前……她真的帮唐盛帮到了最后,连‘死’都成了唐盛挽回声誉巅峰的工具。”
月光下,席向桓手抱未婚妻,朱娉婷依偎在他怀里,脸色绯红,旁人根本不知这潮|红的脸色是方才与他争执的结果,只当她害羞,有情饮水饱。
像是没损够,席向晚好整以暇,仰头把刚煮好的血燕一口气喝了。唐辰睿这才闻到了些米酒的味道,他看了她一眼,真有她的,用米酒煮燕窝。真是酒壮怂人胆,一碗米酒燕窝下肚,她放肆了不少。
“席向晴和我爸爸失踪之后,关于他们‘私奔’的传言从未停止过。但我知道,我爸爸没有,他是不可能那样做的。在现在这个世界谈‘君子之道’似乎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很多人追逐利益、权利,但总还有一些人不求这个,我爸爸就是。他求俯仰无愧于天地,连从小对我的期待也是,他说希望将来我能给人一种感觉,旧时候的人称为‘林下风’,女生也能出落得很君子。”
忽然地,她抱住他。
唐辰睿从善如流:“嗯,听过。”
唐辰睿清冷的声音重又响起:“身体刚好,这么不爱惜自己。”
当公安人员一路把警车开成了火箭到达现场之前,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基建塌方了顶多就是钱的事,员工宿舍要是塌方还得了!这就是几十条人命的事了!
向晚被他惊了一下,急忙放开他,握起他的手腕,细细去看:“我弄伤你了吗?哪里疼?”
她不挥还好,一挥就露馅了。她方才心不在焉,毫无心情,什么在种菜根本是在破坏,一棵青菜被她拿在手里,叶子碎得不像话。唐辰睿连拆穿都懒得,在她身边坐下来,也不说话,拿个小铲子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铲土。
向晚升起些负罪感,意志动摇:“今晚那些事……是我不对,给你添麻烦了。”
唐辰睿笑笑:“没有复隆,也会有其他人。一方要做掉另一方,联手谁都一样,没差的。”
“也对。”
和复隆联手之后的席向桓风生水起,经手的项目都具大开大合之势,仿佛一夜之间将前半生的温和与犹豫都撇干净了,剩下的这个席向桓,遇到什么,杀什么,活脱脱一个商界老手。
唐辰睿渐渐升起些烦躁:“所以,我扔了,你就捡,我不想要,你就要。席向晚,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和我对着干?”
临时员工宿舍安然无恙,仅有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两间宿舍墙体被震毁,屋顶依然坚挺地没倒!四名安装队员工受轻伤,无一人受重伤,更无一人死亡。消息一出,在场的领导、同志集体震撼了啊。
向晚在人群中看见唐辰睿的脸色,就知骗不过他。
“席向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哭,”唐辰睿笑笑:“这个时候要是你哭了,说怜惜我什么的,我会很难办的。连追女孩子,都要用我妈的故事,我妈地下知道了都会看不起我。”
要说朱苟鹭这些年在商界混不过唐辰睿,不能说是无缘无故,他这个人除了喜欢阴你害你,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他这些阴招害招又都伤不到唐辰睿,唐辰睿的谈判功底是一绝,处上风时滴水不漏,处下风时反将一军,和唐辰睿做过谈判桌对手的人往往下一次见了面都会绕道走,坚决避免再次和他在谈判桌上相见。
“等等,我确定下,你这是在损我吗?”
他出其不意,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条锁链,“咔嚓”一声就锁了她两条腿。
唐辰睿听着,握住了她的手。
向晚浮出水面,呛了好几口水。
在爆炸的破坏性威力之下,在建工程硬是扛住了巨大的冲击,仅有底部距离爆炸源最近的地方被炸毁,以其余着力点之力扛住了上层建筑。整座基建不仅没有塌方迹象,反而在破坏性|事件面前展现出了过硬的制造水平和安防水平。一条横幅标语挂在基建周围,“生产再忙,安全不忘”,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货真价实。
唐辰睿投过去一眼,眼风很艳:“变数?”
“我爸爸下了一步好棋,他说服我母亲,利用慈善事业挽回了唐盛的公众形象。我爸爸早年在美国很多年,政商两界都人脉非常,他耳濡目染,手段非常人所能想,他最终是用了政客的方法挽救了唐盛。他将我母亲推向了公众面前,往后我母亲的每一次慈善行为都成为了表演,这还不止,我爸爸精通媒体之道,懂得媒体改天命的玩法,他一点一点将我母亲昔日的慈善事迹透露给媒体,就是为了利用我母亲的形象重塑唐盛的形象。而他真的就成功了,外界震惊于唐盛还有我母亲这样一位善良的董事局会长夫人存在,也感动于我母亲数十年来造就的辉煌却不为人知。唐盛就靠着我母亲,一力挽回了局面。”
放下碗,她懒懒的,摆明了“不想跟你吵”的态度:“你家的事,你不想说,我以前不会问,以后也不会问。但我好歹还是个检察官,还是会有判断力的。你和会长之间彼此见面是什么态度,为什么很多事会长宁可依赖高小姐也不愿麻烦你,而你又为什么连他托高小姐送来的礼物都不愿收,连拆都不拆就扔了,这些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想。我想明白了你还要我装糊涂,呐,这你就强人所难了啊。”
逼唐辰睿什么不好,要逼他这个。
话音未落,一声意外打断她。
向晚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还能叫制造吗,这是良心啊同志们!
“我爸爸他……对不起我妈。”
席向晚从来不知道,他爱一个人也会爱成这样子,隐忍又热烈,痛苦又自虐。
言下之意就是:唐辰睿,有你没你都一样。
“……”
“砰”,一掌拍在桌子上,会议室一声巨响,举座皆惊。
紧邻基建工地,就是临时搭www•hetushu.com.com建的安装队员工宿舍。
韩深心里一惊。
“席检察官,真意外,以退为进这一招对你还真是百试不爽……”
唐辰睿没说谎,这副手铐真是朋友送的,霍善送的。
没有女孩子抵抗得了一手好字带来的喜欢,何况这一手好字里还有对她的心意。
倒是高小姐登门拜访了一次。
席氏总经理突兀地开口:“所谓一家人,还是要等唐总监和我们家向晚结婚后才算的。如今变数这么多,难说的。”
“朋友送的,一直都有。”
这一晚,他守了她一整夜,好似江河两岸的两个人。他看着她在彼岸,为别人伤心,他过不去,在对岸同样为她伤心。
“豪门恩怨、父子心结、十年不解、因果轮回。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能给你讲几个不那么隐晦的。”
他问:“我说得对不对?”
席董事长脸上挂不住,还想打个圆场:“唐总监,您言重了。”
向晚一噎,像是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才。
这家伙,真有他的,悲喜剧都能连着演,也不给个广告时间让人缓一缓情绪。
他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慢条斯理地给了她答案:“当然不是你们执法人员办案用的。是适合我跟你之间用的,多么适合的道具,玩变态游戏……”
她低头去看这副手铐,才发现和平时执法人员用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正拷在她手上的这副,有点挑逗,有点不正经,看久了会让人觉得……面红耳赤。
人群聚拢中,他不是来得最快的那一个,却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
她哽着脖子,干干地问他:“你该不会顺带暗中也在查他俩的下落吧?”
一夜缠绵,代价巨大,席向晚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向晚正在吃药。
“哦……”
“……”
入夜,唐辰睿回到家,看到席向晚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夜风中,一把好嗓音。
还真有。
特助及时补充:“若非席总经理这一年在美国救火,使分部的业绩弥补了总部的缺失,席氏的股价表现会更不堪设想。”
“……”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嫌疑人姓郑,全名郑家全,七年前来C城务工的外来务工人员。有前科,罪名是“扰乱社会治安罪”。曾经在基建工地以安装队工人的身份劳动,一脚踩空从工地二楼直直掉落。命大,人没事,一条左手却被跟着砸下来的钢筋砸断了,意外发生后获得了一笔赔偿。但郑家全不服,要求十倍赔偿款,这个数额谁也做不了主,最后闹到法庭,法庭驳回上诉。当天,郑家全手持刀具闯法院,声称先要砍了法官。被拘留几日后放出来,仍不悔改,对“手拿刀具威胁人”这件事越发上瘾,试图绑架法官正在上中学的女儿,被逮了个正着,这下子就真被起诉、入了狱。
“不说是吧?”
他俯下身,卷土重来,全无弱者姿态,一口咬上她敏感的锁骨。她一声轻喘,顺着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从她的脖颈处一路向下,用牙齿将她的睡衣纽扣一一咬开,当她的胸前肌肤对他毫无保留地敞开时,唐辰睿知道这一局,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赢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咔”两声,向晚手上的手铐、脚上的锁链在同一时间被齐声震断。
韩深老实性子,也被强词夺理的逼宫惹火:“这一年来,没有唐盛的第三方保证,席氏重工能接到像样的大工程?工程越大,唐盛的担保责任就越重。相对的,大工程的工期普遍都要三至五年,有时甚至长达十几年,短期内对股价不可能有太大的影响,这是常识。唐盛存心要做股价,方法有的是,但唐盛宁可牺牲短期利益,也要力保席氏的长远发展,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当初唐盛进来时对你们做过的承诺,席氏的经营权,唐盛绝不插手。席董事长,相信你也明白,这个世界上的资方,一旦进来,能有多少给出不干预经营的保证?唐盛给了贵方最大限度的自由,换句话说,这笔买卖单从唐盛的角度而言,根本就是一笔亏本买卖。”
席向桓从容开口:“唐总监,我提醒你一下,一旦你输了,退出席氏董事局,也就意味着你和席家从此无关。你和向晚的婚约,到时候,席家是不会承认的……”
时间渐晚,夜凉如水。
高小姐看他一眼,心里透亮。
向晚一听这阵势就知道要糟。
今晚唐辰睿算是忍够了,不打算再对这一家子头脑不清楚的男男女女客气:“你的未婚妻是站着的那一位,不是我怀里这一位。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节,也该替向晚想一想。照理说,你也是个有脑子的,连这点都没想清楚,你订什么婚?”
身为唐盛现任执行总监,唐辰睿的动向向来是媒体、研究机构追逐的目标。席向晚在翻过几本商业周刊、财经评论之后,才发现原来唐辰睿是个这么有价值的宝,任何表态甚至暗示都能成为圈内外人点评、分析、深究的来源。席向晚睡前合上周刊,单手靠在脑后地想,男人,究竟是个什么物种,人前可以像模像样地谈家国天下,关起房门只剩下荤荤腥腥。
她淡淡道:“你对会长,如果你恨他,可以让你开心一点,那么你就继续恨他;但如果,这并不能让你结束痛苦,那么不妨换一条路走。原谅、和解、谈一谈,外人看来是会长得利了,其实并不是,你自己好过最重要。这些话,我随便讲讲,听不听,在你。”
向晚直直盯着他,语气平静,最后通牒:“你真的不放?”
“为了唐盛的利益。”
唐辰睿陪了向晚一整夜。
“以前,很想,现在……只想靠自己。”她声音幽幽,目光悠远,有一种成熟的处世之道在里面:“血亲之间会有一种感应,旁人进不来。该不该找,怎样去找,都好似有一种感觉牵引着我。这些年,我从来没有一天不想他,他也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席氏重工第一会议室。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水池中的珍贵名品鱼被惊扰,哗啦哗啦游成一团。向晚觉得这一晚的自己很荣幸,身穿华服,跌入水中,这叫什么?这才叫丑小鸭变美人鱼。她水性不差,跌入水底时隔着厚厚一层水,都能听见席向桓焦急喊她的声音,向晚忙不迭游了上来,探出水面大口呼吸,脑袋还没上来左手先伸出了水面,比了个“OK”的动作。
又拿了毛巾过来,俯下身,听见她一声模糊的呓语:“哥,不要吵架……”
“好吧,”一个年轻女孩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分寸:“如今你是执行人,你说了算。”
唐辰睿笑笑,靠着椅背,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他向来做事爽快,尤其是和不喜欢的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我意不在席氏,帮一把,是情分。如今席先生要我退出董事席,也不是不可以,但唐盛为了席氏砸下去的,我也不会不要。你提得出让我没有退路的条件,我这一席董事位,立刻奉还。唐盛从此退出席氏,不再瓜葛。”
“这个,不会。”
他神色冷峻,步伐很稳,拿出了唐盛执行总监的气场走过来,哄闹的人群自动为他开道。席向桓俯下身要去拉向晚,被他一把挡开。他屈膝半跪,伸手相扶,向晚不敢不从。左手放入他掌心,他猛地用力,将她从水中抱上来。被他抱紧的一刹那,她没来由就对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他听了,低声讲一句,“不需要”。向晚看他一眼,心里有些紧张。他这个样子,仿佛理解成豁达、记恨、无动于衷,都可以。
任何人,对霍善初初相识,都会对此人满是好感:很少饮酒,基本不抽烟和-图-书;反对战争,支持和平;尤其遵守交通,违章记录为零,如果不开车要走路,一个人站在半夜无人的马路口,也会耐心等待红灯跳绿灯后再举步向前走。
“……”
韩深腹诽他:“你也知道你在人家那里的形象这么反面的啊?”
一份堪称精英式的总结,负责演讲的特助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从数据、图片、市场反应、行业意见等多个维度详细说明了与唐盛开启战略合作之后席氏重工的平平表现,尤其当一条缓慢下滑的股价线呈现在众人面前时,这次演讲已经成了对唐辰睿单方面的弹劾。
唐辰睿罩住她,冷笑,伸手去解她的衣襟,火上浇油:“不放。不止不放,还要对你这样那样……”
朱苟鹭也很忙。
韩特助“哈哈”大笑,大敌当前,难得他还有这份闲情,真不愧是唐辰睿。
席向桓也很忙。
人间无神撑,无佛渡,全靠自己努力去挣一条活路。
战争是成就名将最好的时机,每一位后来的名将在战场上都有使自己扬名立万的一套。商场如战场,唐辰睿在业内被称为“唐盛第一杀将”,自然有他的道理。
“……”
韩深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替他捏一把汗:“席向桓这次联手的可是复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了。”
隔日,唐辰睿抽身暂离。
工人们一把破嗓此时豪迈得划破了长空:“席氏重工!”
唐辰睿:“……”
唐辰睿送走医生,折返回屋。
那晚唐辰睿喝酒,霍善亲自下场陪,末了见他有微醉迹象,出于对他受情伤的同情心理,随手送了他这份小礼物。霍善话说得很温和,旁人听了却寒毛一竖:“跟未婚妻吵架?没关系,好好谈么,没办法好好谈,那就好好拷住她么……”
“席向晚,”唐辰睿不冷不热:“你刚才是故意压低声音了来显示你很沉痛吗?”
他是个惯会摆场子的,干什么事都把场面功夫都做足。和席氏联手之后,朱老板一天都没闲着,搞政商洽谈、见媒体、跑峰会,把“要把席氏搞好”的决心表得响当当。可政商和媒体没一个是好糊弄的,朱老板嘴炮放得快,利益却打点得十分不到位,人家自然观望的多,真心伸手的少。所以尽管朱老板忙得一头汗,席氏股价也依旧很不给面子地呈一潭死水状。
医生坐在床沿,看着体温计摇头:“三十八度六,来势汹汹啊。这样,我再给她开点药。不要随便挂水,我看得出来她身体底子不错,能扛过去。”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种行径,和朱苟鹭比起来,也光明磊落不到哪里去。幸好他未婚妻人笨心善,不跟他计较,否则换一个心狠的,睡他身边恐怕都会对他下毒手。
他矛盾地看了她一会儿,当视线焦点聚拢在她从锅里端出来的一个小盅上时,唐辰睿瞬间回神了。
头晕了一会儿,这是感冒和睡太多的后遗症。
唐辰睿双手环胸,看她一眼。未婚妻一顿好口才,他折服。
唐辰睿靠在客厅的桌旁,歪歪斜斜,看着厨房里的那一小片灯火。
这会儿看得出来,她是放松的。她一个人在家时总是放松的,捣鼓捣鼓厨房,等在锅旁等水开顺便发一会儿呆。唐辰睿对女人向来抱有“要按她的行为意志去宠”的态度,可是遇到席向晚这样的,他还真有点无从宠起的感觉,她的行为意志就是离他远一点,这个他怎么也办不到。
唐辰睿自不必说。
“你给我听了你的故事,我也回报你一个,有来有往,互不相欠。”
“戏演了这么长时间,演戏的人不累,我看戏都累了。”
“哦,你知道她扛不过去还这样对她?”
唐辰睿眼明手快,适时扶住,继续铲了几下土,把菜种好了。
“我没事,我OK的啊。”
事实上,没有人比她更犹豫不决的了。
席向晚深吸一口气。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掌控着澳门全岛的夜场份额,拥有的心腹干将都是“要你命三千”的类型。你说他是好,是坏?
唐辰睿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摆出一张“你怎么能那么想我?”的脸:“毕竟是你的私事,不经过你的同意,我怎么可能动手。你放心,我道德感很强的。”
再开口,已是杀气毕露:“别说席向晚和你不是亲兄妹,就算是,我唐辰睿房里的人和事,也轮得到你席向桓插手?”
向晚没和这个人在正面战场上直接对抗过,严重缺乏经验,含糊道:“没干什么啊。”
唐辰睿笔直立正听训,一脸理亏。
“……”
朱总笑眯眯地。四下无人,除去客套,连一声“唐总监”都免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一个成年人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陡然落水,动静不可谓不大。酒店侍者、保安都受过严格训练,一切以顾客至上,当即紧急出动,毛毯、热茶、救援工具一应俱全,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一涌而来。
警方雷霆出动,全力追捕郑家全,还是晚了。
唐辰睿心里的肝火,以极其隐秘的姿态,一点一点升了起来。
席向桓将干毛毯搭在她身上:“我等下过去看她。”
她微微一笑,转头对他道:“以前我以为,想到爸爸会哭;但后来,我想到他的时候是会微笑的。”
一副手铐,将她似犯人模样结结实实地拷住了。
席向晚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就想,这是多么好的谈话方式啊,没了这颗菜、这把铲,他俩谈起这么恢弘又隐秘的话题来该是多么尴尬啊。
经年往事,落不下一个句号:“很多年前,唐盛有过一次危机。就像所有的金融危机那样,很少爆发,总会爆发,一旦爆发,就是堤毁人亡。唐盛失去公众信任,差一点点,就挺不过来了。后来,有一个人,想出了一个近乎天才的构想,让公众重新拾起了对唐盛的信任。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唐盛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我爸爸唐怀意。也正是这一个构想,彻底牺牲了我母亲。”
唐辰睿笑笑。
“多谢关心,无恙。”
祸已酿成,一句话脱口,一桩事脱手,多少结局就都定了,古来多少人败在了骑虎难下四个字上。唐辰睿失笑,要他原谅,谈何容易。
动静太大了,把一桩本来就见不得光的事弄得更是疑点重重。身穿华服的客人们跟着侍者涌了过来,一见这场面,各个化身为娱乐记者,非亲生兄妹加一个未婚妻,八卦头条都没这么精彩。向晚声音高了三度,先发制人:“哥,你和朱小姐玩情调真会挑地方啊!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一声不响地玩亲热,我不小心撞见被吓得落水……哥你赔我礼服啊。”
唐辰睿兵来将挡:“令千金高贵典雅,席向桓风度翩翩,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朱总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意外什么?”
而令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席向桓的第一个大动作,竟然就是联手了复隆。在朱苟鹭和唐辰睿之间,席董事长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朱苟鹭当然不会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但唐辰睿难道就会是什么好人?向晚本就不是席家的亲生女儿,再亲也只是收养关系,哪天席向晚恨起席家来,对唐辰睿吹一吹枕边风,难道还能指望他偏帮席家?唐辰睿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多少人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她绝不想做下一个。为这样一个外人,和亲生儿子过不去,席董事长权衡之下认为:不值得。
唐辰睿的表情相当精彩,看着他的未婚妻看得一脸匪夷所思。没等他回神,席向晚就已经反客为主,抬脚一跃,将断成两截的锁链反绑住了他的双手。拿犯人,她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要不将眼前这人当成高高在上的唐盛执行人,她想怎么拿他就能怎么拿他。
他不是以订婚之名和席家成为关m.hetushu.com.com联方,他是存了心,借着成为席家关联方的机会,要挟来了一个未婚妻。
“……”
韩深后背一凉,这是弹劾的架势,恐怕早已谋划多时。唐辰睿拉开座位,入座。对面是席向桓和朱苟鹭,会议主位上坐着席正惜女士。到了这个层次的人,座位安排是很有讲究的,谁是谁的人,一看就明白了。
昨晚他是昏了头,一半被她气的,一半被她撩的。这又气又撩的结果就是他完全失了控,拉着她一同堕落,酣战到最后,被子衣服掉了一地。
向晚惊呆了。
唐辰睿那时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他不好这口,床品很正常,拿回来了也随手将它扔进了抽屉,从没想着用。但这一刻,他不得不佩服他未婚妻的本事,总有办法将他的底线一次次向后移,一次次想同她一起尝试人生新体验。
被弹劾的唐辰睿还听得下去,一旁的韩深听不下去了。
他摸了摸拷住她的这副手铐,来者不善:“说说,刚才你和席向桓,在酒店庭院里究竟干了什么?”
情侣间当众这么不给面子,还行不行了。
冗长的PPT演示开始。
他脸上带着点“你很荣幸”的表情,向晚心里一股无名之火顿起。
声音很低,仍是被唐辰睿听去了一清二楚。
“一、二、三,我替你数完了。”
这种仿佛理想国一样的纸上谈兵,这一屋子的人竟还会当真?竟然还把这个当成是击退唐盛的筹码?当所有人傻的吗。
他紧紧搂着她,就像搂住了一条慈悲之道。
“怎么可能,”唐辰睿脸不红气不喘:“我查的。”
真好意思夸。
韩深亲自开车来接,一通电话打给他,寥寥几个字,逼得唐辰睿无法不面对:席氏和复隆忽然宣布召开临时董事会,有一项重大议案需要各位董事过审。
唐辰睿抬手敲了敲桌子,快人快语:“简单做个决定好了,有什么条件,提。”
唐辰睿站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扛得过去呢?”
最后,连家庭医生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低气压,确了诊,开了药,说了些“多休息,多喝热水”,拎起医药箱就告辞了。
男人返回客厅,看了会儿桌上的礼盒,终究什么也没说,走过去顺手将礼盒丢入了垃圾桶。
送走医生,唐辰睿打电话给韩深,要旷工。韩特助犹如当头一棍,冲他吼“不行不行!”。韩深是个老实人,一紧张就丧失辩论能力,翻来覆去就剩下一句话,“你不来不行的!真的不行的!”。这世上所有男人最听不得的就是“你不行”,唐辰睿直接挂了电话。
席向晚缕直了脖子,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不低沉的声音,问:“会长是怎么对不住夫人了?”
男人冷不防走过去,没什么情绪地问:“你从哪儿拿来的这个?”
她低沉地接了一个感叹词,怕感情表达不够还特地拖长了尾音,显示沉痛之情。
“呵,昨晚动静那么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高小姐冲他嫣然一笑:“这个圈子里,传得最快的就是这种事了。况且还涉及到席家、复隆、唐盛将来的合作和竞争,会长虽然不问事了,但该知道的一件都不会少。”
他不置可否:“他怎么知道席向晚出事了?”
全国震惊。
她的犹豫不决来自于两个人,一个是席向桓,一个是朱苟鹭。席向桓这一趟美国之行走得绝,回来后简直脱胎换骨,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不过分,但席母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席氏迟早要他来接手,曾经的席向桓太多情,顾虑那个犹豫这个,她一直希望他能改,如今他真的改了,改得让她都措手不及,有时甚至连她都觉得他心狠得有些过了。从内心深处讲,她是认同唐辰睿入主席氏以来的所有做法的,要钱,他给钱,要经营权完整,他给你完整的经营权。韩深方才讲得对,当今世界上具备如此体量的资方,已经没有哪个人再能像唐辰睿对席氏这样做到如此大度的了。席董事长看得出来,唐辰睿对席氏没有夺取之心,就像席向桓心里那根刺一样,席母相信,唐辰睿从始至终都意不在席氏,而是在席向晚。帮一把席氏,不过是情分。
大白天,良心道德都回来了。
火烧屁股了,向晚还忍不住开了个小差:“你还会网购?”
席向晚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冷过。
高小姐把手里的礼盒放下,告诉唐辰睿:“是会长的意思。”
终于轮到他出场,他等这一刻等了这么久,这会儿直奔主题:“我当然知道唐盛对席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长远利益,但就像席董事长说的,短期的股价诉求,席氏方面也不是没有。如果复隆进来,能为席氏既做到谋取长远利益,又满足短期的股价诉求,那么唐总监即便是退出董事会,也能退得心服口服了,是不是?当然,我知道做股价有很多种技术手段,比如最简单的回购,你放心,这些办法我都不会用,我用得可是堂堂正正、让投资人看得见复隆联手席氏决心的方法。呵,我是正经生意人嘛,你们年轻人那些资本手段我们这种老人家是玩不来的。”
这个闷葫芦,口才突然变利索,都把他惊到了,不知该夸还是骂。
他和她之间似乎总是要像这样,先找点事干,让两双手都忙起来,才有力气好好谈一谈。有事做就不会说错话,或者说错了也不要紧,手里忙的事会让错误也显得不那么要命。
“哪里,我关心是应该的嘛,”朱总态度憨厚,憨厚一向是他最好的伪装:“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她放开他,这时候,他俩不靠种菜打掩护,也能聊得很好了。
唐辰睿抚上她额头的手顿住,停了半晌,收回了手。
医生跟唐辰睿有点交情,讲话没那么多顾虑。席向晚颈项、手臂上的吻痕骗不了人,是个男人见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况医生。
勘察现场的领导紧紧握着刚刚闯过生死一线的安装队工人的手,掷地有声地问:“同志们,你们告诉我,这是哪家企业的建筑工程?”
说完,不忘挥了挥手里拿着的一棵青菜。
这是什么样的制造水平!
唐辰睿意味深长:“你帮哪边的呀?”
对唐辰睿,向晚一向拿得出“鸡不和狗斗”的风度让着他。但这种欠揍的公子哥,总有办法将矛盾升级,就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
郑家全引爆了第三次放置的炸弹。
“唐辰睿,我数一二三,放开我。”
送她离开,关门的一瞬间,客厅的古董钟指向一个准点,“咚”地响了一声。西洋的钟声单是召集的意思,中国的钟声就不是,有一道思省在里面,晨昏与暮霭,多少人就在这钟声里参悟一生。
这家伙,真是一点发挥的机会都不给她留。她家那么大一个悲剧,到了他那里,仿佛百度查了一页网页就总结到位了。
她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故事,豪门恩怨不都是出轨、第三者、私生子之类的感情纠纷吗?怎么到了这里,会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让人听了落泪的悲剧。
“啊,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他不介意抽空跟她谈谈心:“拉斯维加斯那地方的玩法太厉害,总得提前适应一下。不过我对那些兴趣不大,买了也从来没用过,你是第一个。”
席向晚是个接受过正统警校教育的人,场下强调纪律、服从,场上号召流血、拼命,做事讲究“一是一、二是二”,“说谎”和“含糊”这两件事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然而现在为了一个席向桓,她却把两件不可接受的事都做全了,可见席向桓在她心里的地位不是普通的高,那是相当的高。
她匪夷所思地看m.hetushu.com.com他:“我没给你讲过她,难道我哥还给你讲过这个?”
“我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嗯,非常、非常善良。她从少年期起就做了很多慈善,并且大部分都是不为人知的。你知道吗,这世上做慈善的人,并不都是好人。有些人是为了作秀,有些人是因为信仰,希望这辈子的功德积得多一点,乞求下辈子能过得更风光一点。但我母亲不是,她哪一种都不是,她就是见不得人苦难,能帮一个是一个,她也不希望别人知晓,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早已经明白像她这样富贵之家的人,一旦被媒体缠上,很多事都会变味。但她没有想到,最后仍是有一个人没有放过她,她更没有想到,这个人还会是她的枕边人。”
既然被韩深点到名,那么她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笑着开口:“唐盛这一年来对席氏的心意,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但席氏的股价诉求,我作为董事长,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是不是?”
朱苟鹭等了一晚,见准了机会,终于在侍者端香槟给唐辰睿的时候找到了个空,同他单独面对面。
这个人就是席向桓。
“……”
这个女孩子,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她“笨”,相处之后会觉得岂止是笨,简直是无可救药。她也不想改,简单、无趣又执着,可是无端端又让人觉得这也不是不好。后来,唐辰睿才明白,凡是天成的人和物没有不好的,起先你不喜欢只是因为你不习惯。好似中国的筷子、黑白的围棋、寥寥几个字的古诗,都是简易到一开始就令人无所适从,沉下去了你才会明白,这才是最好的,最简易中才生得出天下承平。
唐辰睿全然没有了方才还肯给面子的礼貌,整个人煞气滔天。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微微俯下身,杀人和调情都是同一副面孔。
气氛重新冷下来,都有点累。当众拆穿人家私事,总不算君子所为,席向晚自知理亏,一声不吭转身去洗碗,用流水声遮掩了两人之间忽然而来的沉默。
话未完,来人一个反手,欺压上她。对方充分吸取方才轻敌的教训,扯下领带绑住她双手。向晚挣了半天,徒劳无功,抬眼去看,欠揍的公子哥正双手环胸意犹未尽地盯着她。
一整晚,两个人各怀心事。
“嗯哼,有一点。”
席向晚以执法人员的专业性判断了下他这句话里的温柔成分偏多,数落成分偏少,她当即调整了下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硬碰硬了,语气软下来:“还好,我种菜呢。”
他朝她抬抬下巴:“你查我?”
“你还用得着查啊?你那么有名。”
政界领导和公安迅速到位,全力勘察现场,现场情况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忽然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副东西,“咔嚓”一声拷在了她手上。
席向桓从善如流:“朱总,说说你的提案吧。”
席向晚木着眼神看着他。
这一次,炸弹爆炸,他成功了,用的是最惨烈也最百无一失的方法:将自己当成了引线,全身绑满炸弹,在一个郊外的基建工地完成了灰飞烟灭的过程。
两人私交不错,唐辰睿亲自送她出去。高小姐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脚步,压低声音对他道:“有空多去看看会长,他身体真的不太好,尤其这两年。心脏动了手术也不能再动了,医生嘱咐他静养,话是没错,但也要‘心’真正静得下来才可以。你始终不肯原谅他,他心病犹在。”
他想说什么,被她截住了口。
向晚被他这个无事寻非的笑容弄得一阵不适,下意识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苟鹭改了下坐姿,挺直了背。
唐辰睿点点头:“他手里有多少人,不用说我也明白。”
公主抱,及时救场,多诗意,古典骑士行为。
他转头,看着她,没有恨也没有爱:“你说,我和会长,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身上披着他的西服外套,也忍不住心上冷得发抖。
他不紧不慢地,奉送上一句评价:“你厉害啊,做了我这么久的未婚妻,还想着让我找别人。”
“席向桓,你搞搞清楚。”
唐辰睿一笑,眼风带艳。
唐辰睿不置可否,场面上的话不当真。
“高爽,”他唤了她一声,以朋友的身份:“今天我们不谈这个。”
双方打平,唐辰睿没兴趣再搅和,起身准备走,被席向桓叫住了:“等一下。”
临近年末,席向晚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席向晚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就好比她在执行任务时总拿得出一股“要你命”的狠劲,也毫不妨碍她在私人时间里散发着做什么都不经心的咸鱼态度。唐辰睿一度怀疑她有都市人症候群,俗称“社交障碍症”,后来发现她不是有一点障碍,她是障碍大的去了,每次他找她聊天时她那一副“这次一定得聊好”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真的很尽力了,但仍然改变不了聊不到五分钟就能把场面聊死的结果。
朱苟鹭陡然被抛下,一脸懵。回神后才发现,他方才那一堆威胁恐吓外加炫耀宣战,唐辰睿统统没听进去。
唐辰睿沉默着,没说话。
唐辰睿站在会议桌旁,等着他的表演。
年关将近,社会治安也成了重中之重。
向晚已经不震惊了,她是想报警了:“你那个朋友到底送了你多少变态的礼物?!”
这还不止。
唐辰睿抬手,喝了一口香槟,没有纠正他话里的错误。
向晚手一抖,手里正种下的青菜咕噜噜往旁边一倒。
客厅里没有开灯,她省电。勤俭节约这个价值观也不知是从她几岁开始有的,一路如影随形,跟到她现在。他发现她这个人一旦形成什么价值观,就会将之供成圣意去履行,二十六岁的少女活出了六十二岁老人才会有的古朴。
她抬头瞪他:“唐辰睿!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他一点一点,解开衬衫纽扣。肌肤相亲,一夜风流至此开始。唐辰睿决定了今晚要做个坏人,并且要坏得非常彻底:“席小姐,我救了你,还被你反咬了一口,这笔账我们怎么算?今晚一次?不行的,太便宜你了。呐,我这个人很公平的,你刚才绑了我多久,我就要听你求饶多久……”
他将她拦腰抱在怀里,交代一旁侍者将车开过来,又打电话给韩深让医生赶去家里等,她被撞进水池,又泡了这么久,难免身体有伤。短短两三分钟内,事情已经交代清楚,这是做事的好手,习惯处理意外。向晚看在眼里,这么厉害的男人,还对她上了心,她到底是最大受益人。
唐辰睿“呵呵”了一声,两手一摊:“这不是他送的,是我看见网上打折时凑单买的。”
“……”
唐辰睿纹丝不动。
“啊,当初我都打算要跟你订婚了,怎么可能登门打一场无准备之仗。你母亲过世得早,你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在你十五岁那年,你父亲接受了来自席家的一份委托,任职席向晴、也就是席向桓亲生妹妹的心理医生。席家看中你父亲早年留洋取得的心理学成就,开出不菲条件,唯一的要求就是将当时心理出现问题、对社会有危险倾向的席向晴拉回正轨。你父亲接手席向晴的心理工作后,一切都很顺利,席向晴的症断书也日趋正常。但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后她和你父亲一起失了踪。席家认为对你有责任,决定收留你,这些年也没放弃过对他们两个人的寻找。”
医生似笑非笑,看着眼前这位始作俑者:“昨晚我就对你讲过了,她落水后就有点伤风的症状,注意休息和保暖。你不搞她,本来可以息事宁人,结果你就是忍不住搞了人家,你现在怪谁?”
向晚愣了下,被他逗笑。
久不生病的人,www.hetushu.com.com一旦倒下,来势汹汹。她一整晚都睡不好,一身虚汗。唐辰睿拿冰水浸透毛巾,弄干后擦拭她高热的脸。睡到半夜她又好似渴,他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返回房间将她抱起来,喂她喝掉三分之一。向晚喝完水,倒头又要睡,他扶她睡下去。
韩深开着车,提醒他:“连议案具体的内容都不肯提前透露,只说是为了公平,在会议上再揭晓。连临时董事会的时间也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到最后一刻才告诉唐盛的,打你个措手不及的意思很明显了。来者不善啊,唐辰睿。”
警校同学聚会,奋战在公检法一线的昔日同窗叙旧,举杯换盏间聊起近日局势,才知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C城连环爆炸未遂案竟然是真的。炸弹皆是自制,手法粗糙,威力却惊人,大有外行人豁出命的架势。唯一庆幸的是,炸弹皆被放置在尚未完工或刚刚完工的基建项目上,远离闹市,在城郊野外,已发生的两起也都以失败告终,自制炸弹因质量欠缺而未引爆。有目击者拍下现场照片上传至网络,引起舆论哗然,官方紧急成立专案组,锁定嫌疑人,立下军令状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向晚再次惊呆了。
男人坐在床沿,静静看她。
傍晚,向晚醒来。
唐辰睿反手搂她进怀。
向晚摇摇头。
唐辰睿笑笑:“行啊。”
朱苟鹭对唐辰睿这个态度很是郁闷,他想象中对方该有的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破罐破摔,唐辰睿是一个都没有。在朱苟鹭看来,他和席向桓联手给唐辰睿设了这么一个绊子,是很猥琐的一件事,谁想到唐辰睿不仅不反驳反而从善如流看他表演,这就让他有种被人反将了一军的不爽了。
到底身体底子不错,等那一阵晕眩过去,清醒多了。打开壁灯,床头柜上放着一张薄薄的便签纸。她拿起来看,唐辰睿的英挺字迹映入眼帘:醒了记得测体温,我有事,尽快回。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两句解释,众人一愣,继而哄笑。
男人扔下朱苟鹭,把手中香槟顺势递给侍者,快步往外走。
从他肩膀搂过去,将他整个人环在胸膛。她不够高,不够大,搂得他很紧。这样的姿势不会舒服,她都担心他会呼吸困难。他任她搂,沉默又顺从。
朱苟鹭局外人似地摇了摇头,颇为可惜地感叹:“唐盛对股价的影响力有目共睹,唐总监又是玩这个市场的好手,席氏却搞成这样,不应该啊。”
“……”
“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这个人从不做亏本生意。”
向晚高烧未退,昏昏沉沉地睡。唐盛董事局主席的心腹大将看她一眼,也不免心有戚戚焉。落到唐辰睿手里,他爱不爱都会很辛苦。
“……”
没想到有人比他更不当真。
短短几个字,向晚看了会儿,微微笑了下。
向晚唇角一翘,问他:“听过席向晴这个名字吗?”
人有了心病,就渡不好百岁。纵有明珠在掌,亦赏不得。
“比不得你啊,”她偏头看他,饶有兴味:“你有多少人,外界谁都看不明白,连会长也是。”
唐盛年轻的执行总监信步走入,一会议室的人抬头,投去注目礼。
席正惜董事长从方才一开始就呈作壁上观的态度,模棱两可的意味很明显。
距离郑家全出狱至今,已有两年之久。据称,狱中表现颇为良好,无暴力倾向,放出来两年也安安分分,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干得销声匿迹。当警方通过线索追查到他时,当事警员都匪夷所思: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好案例,没想到这个人对自毁前程就这么执着?
“唐总监,奉劝你一句,以后少买这种情|趣|用|品,”席检察官将人死死拷在身下:“想玩这个,去找别人,我不奉陪。”
“……”
两个人靠得很近,她只要抬头就能吻到他,但谁都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她的手,粗糙又磊落,唐辰睿摩挲着,想起方才那一个感觉,“林下风”,她是真的有。
“唐辰睿你!”
他兀自滔滔不绝说着,表情回味,看唐辰睿刀枪匹马能威风到几时。门口跑来几位侍者,急急跑向席正惜女士,迅速汇报:“席向晚小姐落水了,席向桓先生和朱聘婷小姐也都在……”
唐辰睿声音很淡,令她猜不透他是心灰意冷、不想理会、还是真的无所谓:“我一早就明白,救了你还被你弄伤,你心里老早就是没我的。”
“你们是要做股价,还是做公司?”
席向晚赶紧把手里的青菜顺着他铲好的坑种下去。
还是朱苟鹭先笑着开了口,聊的不是别的,是家常:“唐总监,前几日席小姐在订婚宴上落了水,后来还好吧?”
他忽然开口:“你想找到他们两个人吗,需要我插手吗?”
朱苟鹭哈哈一笑,明人不说暗话:“你和席家以订婚之名成了关联方,我和席家今后怕是也要步唐总监后尘了。先前一直想跟你合作,唐总监却不肯赏脸。将来在席家董事会上,唐总监怕是再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了。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这个圈子就这么大,除开一件合作还有另外的合作,大家总要见面的嘛。”
朱苟鹭仍在讲:“订完婚,复隆战略入股席家的合作也会提上议程了,席董事长和席向桓都表示欢迎。席家董事会的席位就这么多,唐总监,到时候,可别说我不近人情,欺负你呀……”
这会儿听了朱苟鹭一席话,他从容应对:“好啊,那么就等着朱总和席先生的这一个联手了。”
突然响起的男声把向晚吓了一跳,险些端不稳。这家伙,风度欠佳,甚至希望她立刻没拿稳摔了手里的东西。向晚指指一旁的垃圾桶:“品质这么好的血燕,你连拆都不拆就扔了,过分了吧?”
弯下腰,单膝跪地,将她从水里一把拦腰抱起来,远离是非之地。开车到家,他也没让她下地走一步,对她说了句“我抱你”,拦腰就将她一路抱上了楼。
席向桓手里一份资料,在桌上推出一道漂亮的直线,有备而来:“既然当日唐总监执意要公私不分,把向晚的订婚事宜和你对席氏的战略合作做成因果关系,那么现在就不得不谈一下你对席氏战略合作之后一无是处的表现了。我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唐总监既然得了利,该负的责任也总该负一负才对。”
一生以搏命为乐的复隆掌权人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看着唐盛执行总监的背影,眼神阴鹜:“唐辰睿,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韩深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俯下身,将她被拷住的双手高高举着。
什么神经病朋友会送他这个啊!
唐辰睿脸色偏白,似幽灵,染一丝性感,那是一种经历过大伤害的苍白。她看着他就想,怎么会有人把痛苦和伤害表达得这样好?她一介局外人,单是听了方才一席话,已经颤抖起来了。他身为局中人,目睹了父亲兵不血刃的残忍,目睹了母亲善良隐忍的牺牲,最后有死有伤,这让少年期的男孩怎么承受得了。
洗好碗,唐辰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书房里灯光一地,想来他是进了书房。刚吵完一回合,两人共处一室也不适合,向晚推了移门去阳台,浇花铲土,打算跟花花草草耗一晚上。
人活着,为天命所制,苦大于乐,可怜。但仍有人会苦中作乐,最好的满足都是大苦中来的,比如你已经不在了,而我单单是想起你就能笑起来。
“……”
“没所谓。”
多可惜,这是很久以后的唐辰睿才会懂的,也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什么你……你还查过席向晴?”
她也不知自己在外坐了多久,一件外套被人披在了她身上。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意思是“我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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