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他看不出里面的妙处,而如今以禁法宗师的眼力,借着那线灵光重观笔势走向,他才发现,和那幅蕴藏着青烟竹影剑诀的墨竹图一样,这幅画里也深藏着一整套复杂玄妙的禁法结构——那正是古音在东海上纵横的最大依仗!
也就是这么一个极短的疏漏,那声音已经产生了超出他想象的巨大变化。
“三方六回,相乘相侮,我从来不知道,明心剑宗的禁纹里,也能弄出这样的神通!”
凭借着那一闪而逝的灵光,他在识海之中掀起了大震荡,剧烈的震动之下,前方混沌的虚空中,有一个人影缓缓凝成。
水蝶兰大为不满,“栖霞弄到这步境地,固然大多是她自找的,可是若连她仅有的骨血都给你伤了,也太过凄凉……”
“我什么时候说要解开?”
不用李珣过多吩咐,水蝶兰和阴散人比他更清楚应该怎么做。李珣特意将法门转换到灵犀诀上,借玄门正宗的炼气术,澄清心湖,神念透空,投射到林无忧眉心祖窍之上。
女修斥喝出声,却已掩不住中气的虚弱,回应她的,是悠声慨叹:“敢笑须眉不丈夫!”
剧烈的疼痛倒是其次,真正可怕的,是身体分裂的狂乱情绪,在脑中无比真实的延续着,似乎永无尽头。
将这道理放在识海中,便等于越进入识海的深处,则越能体会到虚静之要旨,同时也就更有可能惊动深藏在泥丸宫内的元神。
一旁阴散人也不说话,默默帮助他脱掉少女下裳,李珣指尖在气海位置上一触,感应到少女生机现状,也施展出相应的变化手法,五指翻转如轮,连续在女体诸多窍穴上敲击而过。
等到阴散人示意已将无忧放好,他也不说话,探手抓着林无忧的衣襟,猛力一撕。裂帛声中,少女上身衣物,连着里衬亵衣,都被李珣一把扯下,映着月色,光裸无遮。
“栖霞元君……天妖凤凰!”
李珣失笑道:“你倒是菩萨心肠,但事实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只是,这细节处似乎有点不一样?
短短七个字,无视于他的意念,生生破开颅脑,直插|进来。他的身躯再震,汩汩的血流从他七窍间沁出来,视界中的血色更浓郁得化不开,直到女修来到他身边。
李珣说的是之前水蝶兰的手段,很快他又回归正题:“按照画中所示,这里便是中枢所在,只是眼下这情况,外层皮肉不见痕迹,必然是古音以神识入微的手段,将它封了进去。
大体来讲,占据画纸大半的竹林,可以视作是三千罡煞浑仪之阵的改进形态,几处出挑的笔锋变化,也就是禁制中激起罡风煞气、承接天地之威的关键。
才对抗了不长的时间,清溟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气血流动了?
“叔父大人,妙化宗毁了……”
这种结构倒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内外联系严密,没有破开最内层的“核”,便绝不可能知道蕴藏其中的关键讯息。
他的脑子便如女修眼中的倒影那般浑沌不清,眼前女修的面容却是更清晰了些,少有艳色,却是沁人心脾的文秀雅致。
一段法诀从心头流过,耳际微现轰鸣,李珣知道这是外魔侵扰的必然现象,并不惊慌,按照玄门降魔秘术,口诵心诀,灵台大放光明,将些许心魔尽化飞灰。
另一方面,那个婉约优雅的女子身影,则是代表了无忧身上刻画的禁法,钟隐寥寥数笔、淡淡描画,已将其中的精微之处尽都显现出来,神乎其技之术,令李珣不能不深表佩服。
石桌不大,无忧柔软的身子有大半都悬空着,李珣示意阴散人扶着她的后脑,使身子平行于地面。而他站在一边,稍稍吐息,平静心神。
李珣维持住心境清明,重新将自己的思路整理一遍,确认之前的各项步骤都没有错误,结论也没什么差别,这时候,李珣便不得不再比较一下,究竟是林无忧的安危重要,还是她禁法结构的玄机更有价值。
钟隐!
转眼就是上百条线条铺开,他指尖划过的轨迹,青翠欲滴,便如清溟剑光纵横里,如虚似幻的竹林幽境,浓淡错落,逸气扑面,让人本能便觉得,这二者之间,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李珣移过去稍事探察,觉得先前捉摸不定的模糊感觉一扫而空,而少女神识萌发,开始自然与体内生机勾连,刺|激之下,她眼皮眨动,已快要醒来。
视界中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翳,但他仍睁大眼睛,仰望天空中的某个方位。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高空中的激战、众修士的挣扎都离他远去,而所有的心思,不管是对清溟的、对古音的、对眼下禁纹结构的,尽都化为虚无。
“受我一剑而不死……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因为愤恨、因为恐惧。千载英名,在那人剑锋之下毁于一旦,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废人,软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将命运交给别人去主宰。
不知为什么,见到水蝶兰这模样,李珣倒恢复了从容气度,并没有急着要水蝶兰帮忙,而是先坐到榻边,为她把脉察看,直到水蝶兰不耐烦的推他一把,这才笑吟吟的将事情原委道来。
只是,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虽然,那只是一缕残魂。
最后,也是最为精妙的笔法,便在于钟隐未着一笔,却自然呈现出的月光流注,遍洒清辉的风情韵味。
很快,李珣空空如也的脑子里转眼间灵台明光大放——这是真正的“灵光一现”。
面对如此玄妙的过程,李珣不可控制的沉陷进去。
而这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他的情绪像是天空中的云彩,时刻变化着,短暂飘飘然的感觉后,便有一线冰冷的寒意从尾椎处升上来,盘踞在他的脑海中。
错落竹影随剑气生灭,万丈高空中弥漫一层朦胧的绿意。与厉斗量和_图_书怒海操舟的技法不同,清溟尽展玄门剑意的神妙,周身真息几与虚空同化,劫煞均被他以最精微不过的剑势变化销蚀化解。
当此念头从心中生出,他耳边似是响起一声霹雳,连绵不绝的画面蓦然化为万千飞星,冲击过来。
在他的感觉中,时间似乎飞逝了无数年月,又好似只是刹那之间。他从头到尾观摩这神奇宏伟的工程,初时还是作为旁观者,但到后来,仿佛化身成了制炼的天神,又好像融进了那渐渐熔合的碎片里,渐渐地分不清,究竟是他熔炼着碎片,还是作为碎片被熔炼着。
阴散人在旁帮忙,她对内里玄机略有认识,见状奇道:“这里有问题?”
音波驱开了眼前浓重的水气,他也适时的低下头,正迎上一张绝美却又木然的面容。
不是古音,是钟隐!
也仅仅是多出一分而已……
李珣的神识慢慢的从那一层简单得过分的禁纹结构上扫过,在他看来,越是简单的结构,反应的管道也就越直接,虽然理论上破解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也许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
对此,李珣无比渴望,但他更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在没有彻底参透林无忧身上的禁法结构前,他不会奢望最终的成果。
“钟隐!”
越是了解这层结构,李珣越是肯定,林无忧身上的禁制,是采用环环套嵌的手法。
传说中,一位可以白日飞升的修士,可感应、控制三亿六千万条气机,成就周天圆满之数,涵盖天地四方一切元气变化,这已经是此界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同仇敌忾可真是好没来由……李珣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还好,水蝶兰也只是发泄一下,不再和他纠缠,伸手轻按少女前额,冰蓝色的唇瓣微微开合,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咒文。
李珣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少女肌肤之上,口中喃喃自语,手上则没有任何停滞,转眼剖析出最核心处的脉络组合。
“就是这个了。”
周围的光芒云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李珣仿佛着了魔,双眼露出狂热,完全无视旁边半成居士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的虚空中,缓缓划下第一笔。
当此认知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时,巨大的斥力凭空生成,“自己”就这么被投送出去,循着之前投射神识的路径,没入妖凤仍显平坦的小腹中,在那个鸿蒙未分的小世界中,寻了一处最隐秘的角落,沉寂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李珣以为自己被打得千疮百孔,可转眼又觉得这些伤口裂隙,应该一直存在着,而飞射过来的星光,则天生便是填补缺口之用,与原本的缺口严丝合缝,只有吸纳了这些,才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无数的画面在李珣眼前飞舞,初时极模糊,渐渐的,他便从其中找出一些似曾相识的影子,伴随这些人影,一股难以言述的力量慢慢充斥了他的思维。
古音、古音、古音……他将这名字颠来倒去,反复咀嚼,一种奇妙的疏离感慢慢萌发出来,他要问:自己认识的古音,难道是这个样子吗?
他忽然放声大笑,旁若无人,在半成居士难得的茫然目光下,他身形下挫,转眼便没入了下方厚厚的云层之中。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凭借那遥远的记忆,古音的布局便脉络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少数几个未能解决的问题,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解干净。
从容的、开心的、痛苦的、绝望的……
李珣呆呆的看着这画,只觉得心脏就要涨破胸膛,蹦跳出来。
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想抚上去以确认真实与否,却抓了个空。
然而镶嵌其上的那对宝石般的眼眸,却集合了女人所有的情绪,其间赤霞流动,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张力。只是,这平日里令人畏惧的力量,却被锁在了木然灰黯的面容之后,空自咆哮,也挣不出来。
他品尝着钟隐的断语,胸前的创口仿佛被一双手慢慢的撕开,眼前的面容再一次模糊不清,随即便有无数飞掠的光影充斥其间,隆隆声中,时间长河以百倍于前的速度向前推进,湍流飞荡,只是,“古音”这个名字,便如同江河中最坚硬的礁石,耸立其间,每一次碰撞,都激起浪花万朵。
李珣用另一只手按着少女顶门,真息注入,当下激荡气血,使林无忧皮下的禁纹血脉逐一显现。少女纤细柔美的身段像是中了恶毒的诅咒,勒上了一层暗红的皮囊。
李珣收握五指,面前那幅翠竹图轰然破碎,在漫天的莹光里,他再度伸手,如之前一般描画,然而线条光彩层层铺陈下来,与先前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他话里有着不容置疑的信心,之所以这样,最大的原因便是那幅被他完美复现的月夜人竹图。
“魂灵显化,气机内藏,这是虚表实里的手法,如此,结构枢纽便应向内里寻找。”
距离判断的严重误差,让他产生了些许眩晕,似乎天地又在摇晃,等到眼前的景物稳定住,那女修却已是飞上了半空,天空也毫无理由的昏暗下去。
此时他已遮罩六识,仅以神念观想,在最初的黑暗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纯粹又瑰丽的所在。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愧疚、绝望还有……嫉妒!
就是在这让人发狂的状态下,他用仅存的一点神智,努力辨别“本我”的存在。
“古音!”
然而,在所有男人都会产生恍惚的刹那,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静,体内的真息以预先安排好的某个节奏震动起来,驱动一线神识,破开了妖凤已变得极其脆弱的防护,烙在她小腹内那个尚未真正成形的小生灵之上。
“钟隐?”以阴散人的修为,听得此人之名,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这是我https://m.hetushu•com.com的?我的?”
就是这幅画卷!
有序排列的片断组合像是渐次铺开的卷轴,将丰富多彩的画面展现出来。那并非是透过“眼睛”,而是直抵心灵深处,与先前融会的感觉相契合,浑然如一。恍惚间,李珣觉得,那并非是由外而内的注入,而是翻开自己的心扉记忆,从灵魂最深处翻涌上来。
李珣轻描淡写的回话:“当然,若真要动手,我也有六七成的把握。不过在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三方六回之间的生克关系之前,我决不会轻举妄动。”
神异的场面消失不见,魂魄的震荡却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在他“眼里”,丰富的色彩被抽得干干净净,单调的灰色像是暗夜里的海面,在低沉的声音里此起彼伏,几个来回间,便漫过了他的思维,只有最后的念头,在狭小的空间内,微微晃动。
用脆弱主导强大,用卑劣控制亲情,这样的手段确实可以给人莫名的快|感,至少在某个极短的瞬间,他,无比满足!
那一瞬间,李珣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掉下深渊,还是深渊掉向自己。剧烈的失重感主宰了一切,天旋地转中,彩光如梭,渐渐的,便化为无数影影绰绰的画面,流散飞动。
末了,他又冷笑起来:“古音技止此矣,钟隐的手段她也只能生搬硬套,借人身气血布置禁法,却又不能结合周天运转的法理,亢虚不分,全无根底!”
李珣面沉如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这是清溟等人选择的度劫之路,生死之间与他人无关。况且,他本人不也是踏上了一条应对劫数的路途吗?
“唔!”
“她是……”
李珣当下暂时抛开那未必准确的画卷,直接从实际情况入手,分析禁法结构的变化源头:“这是飞鸢牵魂之术吧,直透识海中枢,确实狠辣到了极致。”
这就好比一位顶级画师,画技固然炉火纯青,但要他在一粒米上画出万里江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时间的流逝已无意义,也许是三天,也许仅是一瞬,李珣神识投注的压力忽然一轻,已是来到识海更深层的所在。
“这才是关键所在。”
阴散人这才开口道:“她倒未必需要搞那么多玄虚。”
有那么一瞬间,李珣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要被这洪流给涨破了!
那根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这一层,才是古音能操控天劫,几达无上之境的关键。
如果他的目的是拯救林无忧的话,那现在他已经陷入了僵局。不过,从一开始,林无忧的安危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至少不在优先的考虑范围内。
水蝶兰又推他一记,没好气的起身下榻,示意阴散人将林无忧放在榻上。
半昏迷状态下的妖凤,没有任何感应。
李珣的思路陡然断绝。
怀着这样的念头,李珣只觉得浑身发抖,强烈的兴奋感贯穿全身。
他没有迟疑,神识再一次触及那块禁纹结构,那里的感应非常敏锐,虽然只是轻轻一触,却立刻颤动起来,而当这禁纹颤动的现象,透过神识投射的路径回馈回去,李珣耳中像是听到了嗡嗡的颤鸣声,而且还在持续的不断加强。
就像是在大片的沙砾中寻到了一颗明珠,珠子在刹那间,迸发出眩目的光彩。他本能地将珠子“拈”起来,此一瞬间,他才知道,明珠其实只是一串珠链里,寻寻常常的一颗。
下一刻,他便与阴散人的心念对接,下达了指令:“带她过来!”
等他再次分出一些精力听到耳畔的声响时,那声音已经从低沉的“嗡嗡”之声,变成了轰传四方的长笑。
在这屡次发生的矛盾过程中,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却又只能抓住一个空泛而巨大的轮廓,只能冀求于完全破开外层的雾霾,以观其全貌。
李珣点了点头,抬眼却看到轩外的婴宁。也不用李珣开口,阴散人便代劳了:“今晚的功课不要落下,去吧。”
这画曾无数次在他心中回溯,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坐忘峰上印证了此画生成的因果,可现在,他首次以复现笔法走势的角度将其重新解构,正如脑中灵光所示,这里面、这里面……
那不仅仅是林无忧留存在此的记忆,还包括天妖凤凰一脉在血脉中刻入的某些神妙传承。想想妖凤的来历吧,如果细细鉴别,能在里面找到传说中的仙界妙景也未可知。
等他明白这股力量其实是大片海量的讯息时,他的“视线”忽然锁定在某个特定的人影上。
“肯定的……毕竟她现在被封了识海。”
不久之后,妖凤便在情欲世界的昏沉迷乱中灭顶,而在她彻底崩溃那一刻所绽放出来的妖艳风华,足以将似铁男儿融化成汁。他也不例外,下一刻,他在轻微的颤抖中,攀上了肉|欲的顶峰。
随后,简单的禁纹结构轰然破碎,如果非要形容那外化的景象,大概可以认为是一场沙尘暴,一阵用无数阴郁的颜色堆砌起来的沙尘暴,笑声就是狂风扫过时拉长的尖音。
女修就站在他身旁,俯视下来,披散的乌丝之下,面色苍白,疲惫的眼神,却有一种令他窒息的力量,打入心头。
识海的天地瞬间阴暗下来。
那是一位女修的影子。
他睁大眼睛,在五色迷乱的世界中,似有一对幽深的眸子正对着他,无论他怎么转移视线、转动身躯,都无法逃脱这对眸子的盯视,无以名状的情绪便通过这对眸子,注入到他心底,直至充盈满涨。
“六成?才这么点?”
答案非常明显。
叔父?
在修道之初,玄门炼气术里便有隐后天之识神,得先天之元神的法门,识神愈静,则元神愈出。
天地在动荡,五彩的光线也为之扭曲晃动,最终轰然破碎。
这与先前识海散乱的记忆传承有些相似,李珣定神去“和图书看”。也就是一个神念的波动,便像是向无底的深渊投下一颗巨大的岩石,更要命的是,岩石上还绑着绳子,绳子另一头,就是他自己!
李珣可不允许再生事端,他手指一挑又将少女制昏过去,只是,失去了移神诀的屏障,内里那细微精妙的禁法结构,便再也遮掩不住,开始自发的与禁法整体相连接。
虽说林无忧正在深度昏迷之中,但若真的不慎激起了她元神的防卫本能,再相应激发识海变化,李珣虽不会受到重创,但这次的探查必然无果而终。
一路穿过云层浓雾,李珣转眼便到了东南林海上空,他没有任何减速的举措,而是直接破开虚空,砸进了湖心小轩。
说它们是宝藏,绝对不错,但对现在的李珣而言,却是最让他头痛的障碍。
在漫天的乌云下,女修素衣云裳,翩然若仙。只是,他却看得出来,在那素白的衣裙上,溅得桃花点点,那纤瘦的身躯也只是强自支撑,以仅存的勇气和坚强抵挡前方怒潮一般的杀气。
禁纹与林无忧血脉相接,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与少女生机紧密勾连,以李珣的修为,想要完全破解,也不能凭空推演想象,必须针对少女的生机变化步步推进方可,这也是他不顾一切返回雾隐轩的原因。
他抚住前胸,深长的创口从右胸斜斜贯入,撕裂肺叶,击损心脉,又从左边肋下透出,而其中留存的凌厉剑气,更如附骨之蛆,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一团糟。
这一刻,李珣可以肯定,他已经抓住了所有一切谜团的核心。
情绪激荡间,李珣甚至忘了他跟阴散人之间的神念传递,忘形的低吼出声。不过相较于这过于模糊粗暴的口语命令,他知道阴散人更明白他极怒澎湃的心意。
突然的压迫感,便似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千亿画面被投入其中,转眼便被灼热的炉火吞噬、精炼。无形之中,虚空中似有一只天神之手,用一种李珣难以理解的方式,将无数破碎的片断组合排列,使之彼此呼应、前后相继,最终熔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李珣非常清楚这一点,事实上,用惯有的辞汇已经很难形容他此时触及的天地,他更明白,识海无涯,一瞬千变,想要将其完全掌控的念头是最为愚蠢的,所以他紧锁住一点灵明,视外间流光溢彩如无物,只是牢牢锁定“飞鸢牵魂”放出的“长线”,以确认识海中枢所在。
在地面上遥遥听到这高傲的语调,他胸口一痛,从喉咙里呛出血来。
每一个“古音”旁边,都留存着他的影子,他似乎就是那主导一切的枢纽,控制着古音的命运。
他忍不住哼出声来,手指无意识的收紧,丰腻柔滑的触感马上便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也在此时,他听到女人极度压抑的呻|吟声。
事情在此刻生出变化,他的手指又一次移动,变换了无数个具备针对性的手法,游动在妖凤肌体的每个角落。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催情手段,在他有意的控制之下,妖凤带着耻辱和不甘,不可抑止的陷入到情欲的泥沼里去。
刺目的强光照亮了整个虚空,喷涌的光潮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影子飞起来:钟隐、古音、妖凤、青鸾、阴散人、血散人……他们在虚空中飞舞,在千亿个画面中交错,李珣可以接收到他们的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更有不可计数的细碎声响,或呼或喝、或瞋或笑,伴随着涌动的情绪,一股脑的挤迫进他的思维之中。
清溟只一挥剑,便将钟隐传下的青烟竹影剑诀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其中玄门剑意的醇厚老辣,更不是现在的李珣所能企及。
这是大实话。李珣微窒,瞪去一眼,旋又伸手按住林无忧眉心祖窍,透入些许真息,却感觉里面隔了一层,摸不实在,其中更有一丝极微弱的吸力,十分诡异,他不由皱眉。
疑问恍如闪电,贯空脑海。他想用力闭上眼睛,虽阻挡不了五色彩光的侵扰,不过,他也仅仅是利用这个瞬间来集中精力,下一刻,他舌绽春雷:“古志玄,滚出来!”
隔了这段时间,水蝶兰的气色也未见怎么好转,正懒洋洋的倚在榻上,见李珣二人抱着裸女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恹恹的问道:“又惹了什么麻烦?”
“青吟!”
然而,这还不够!
还有,他不再逃避,而是与那对眸子视线接触,之前模糊的倒影慢慢的清晰起来,显露出一个他未曾想过的人影。
识海无边——所谓的无边,非是形容,而是确实如此!
毕竟那幅画是由李珣凭借记忆和对禁法的了解,彼此参照推演而来,细节处有差异也是很正常的,可是错误出现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不免让他煞费思量。
李珣甚至没有生出躲闪的念头,千亿粉尘便穿透了他的“身躯”,且并非是单纯的穿刺,而是此来彼往,永无休止的轮回……
那种感觉,以极度强烈的刺|激冲淡了所谓无稽的念头。此时此刻,他的感官所及,完全被蒸腾的水气、波动的泉汤,还有那个难以抗拒的快|感所占据。
过程非常顺利,原本细若微尘的禁法结构,在神识入微的状态下,无所遁形,李珣很快确认了此结构与那幅画卷之间的对应关系。
李珣确定了人影的身分,蓦地笑了起来:“钟隐的修为我是极佩服的,可眼下,我还是更佩服他充当绿头王八的本事!”
眼下的情况倒不像例子那么极端,但少女受制于惑神曲的脆弱识海能否承受李珣的神念投射,仍是李珣必须考虑的问题。
古音眼里的,不就是我吗?
但若是想将这修士的控制力放置在识海中,以穷尽其中奥秒,到头来必然是一场空。
这就是识海,一处连最博学的修士也无法明确界定的奇异之地。和-图-书
李珣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禁纹的组合变化上,偶尔关注一下其闪烁的灵光,对传导回来的“声音”并不看重。事实上,他不认为在识海之中,“声音”有任何意义可言。
李珣看着女孩儿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对岸的丛林里,这才对阴散人道:“用入微之术需得安静无扰,这里却是不合适了,我们不如就去水蝶兰那里,顺便解决移神诀的问题。”
莫名的感触从心底深处生出,很快又消失无踪,他的身体仍在颤抖,真正艰苦的时刻才刚刚到来。
他能活到现在,全凭着精纯的修为维持一口气而已。
这位站在通玄界最顶端大妖魔,此时也只能以最屈辱的姿态,臣服在他的胯下。他可以感受到,在妖凤柔滑的肌体之下蕴含的恐怖能量,然而这一切都要由妖凤自己苦苦控制着,丝毫不敢溢漏出来。
阴散人点头答应,便再抱起少女光裸的身子,随李珣去了。
李珣没有在画上找到与此有关的笔法,而是完全凭借自己深厚的禁法造诣,以“反观法”透视前两层禁法走势才推演出来,却因为未能尽解前二者的生克变化,还无法真正了解内里玄机。
李珣轻声道:“罡煞浑仪是一处、古音是一处、我这师妹又是一处,三方本体中,阴阳互见,彼此间承制交通,如此,才是东海的布局,才是他的手段!”
李珣对妙化宗的法门比较了解,见状便知,如此阴损秘术,应该是建立在古音控制林无忧的“惑神曲”的基础上。
李珣手指缓缓从少女身上血痕处抹过:“若能一眼看破,我早依势破法,取了古音性命,而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女修回眸,那熟悉又陌生的美丽面容上绽开了笑靥,可是,在这笑容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像是被强行注入的毒素,塞到了他的胸腔里。
“这是钟隐的谋划!”李珣的声音中,微微颤抖。
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钟隐那厮传下的剑诀,真有他本人那么……
“真好啊……”他就这么开口了,声音在水气中略有些扭曲,却掩不住那心满意足的腔调。
李珣将印在少女眉心的禁纹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自己这边没有问题,而是此处具体的禁法结构和画卷上所显示的笔势有了出入。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便是古音设在林无忧身上的禁法玄机。
我……是这个样子?
笑声在幽暗的虚空中肆意奔流,打碎了识海深层的平静,那是穿透灵魂的声音,让李珣全身都发出一阵难以遏止的颤栗。
说话间,他的意志已不容动摇。
李珣将此结构与记忆中的图画相比对,愈发认定这便是其中所暗藏的玄奥禁法无疑。
然而,他的思维刚刚理解了这东西的“外貌”时,“沙尘暴”已经轰然分解,化为无数破碎的粉尘,砰然飞溅。
所谓飞鸢牵魂,顾名思义,就是像放纸鸢那样,以一线之力,牵引受术人神识魂魄,此后高飞低掠,尽决于施术人之手,若是破解不慎,扯断了牵引的长线,那便必然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眼前或连续、或跳跃的影像将他包裹进去,而古音就是一座桥梁,每一次闪现她的画面,都有极其独特的感觉透进来,漫入四肢百骸,与他的灵魂揉合在一起。
当此念头萌发之际,天地移换。一个恍惚间,他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此为整体之枢纽,一步错则步步错,绝不能轻率……”
水蝶兰闻得前因后果,不免白来一眼:“故作姿态,就知道你没有半点真心!”
阴散人也皱起眉头,稍待,她似乎要说什么,但才张口,便被李珣举手阻止:“事到如今,再瞻前顾后岂不可笑。”
两个……哪个是我?
李珣这才知道移神诀乃是某种咒法,难得水蝶兰能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将它用出来。
在这无边识海中,谈什么视野眼光都是可笑的,神念的接触最为直接,没有什么虚饰打扮,对方的独特印记便回馈回来,在李珣内心成像,清晰而深刻。
所以他对神识投影的控制愈发小心,几乎就是紧随着“飞鸢牵魂”气机长线,亦步亦趋,还好没过多久,封禁的灵光便透过他的神识投影,还原在他脑中。
他先前还在怀疑这面容的真实性,可在此时,他的脑子是无比的清醒,让那份心念毫无阻碍的化为音波,穿透出来。
等着,我很快回来!
虽然修道近百年,李珣对识海的认识仍属浅薄,但他的脑子却很清醒,深知“识海深则静”的道理。
不知这禁纹连接的是哪处关键所在?
图中有竹林、有人影,而纵然是在无量光海之中,当此画面渐成之际,承接图画的尺半虚空便似整个黯淡下去,可细细看来,这其中又似有清辉流注,月下人竹别生意趣。
在强烈的愿望之下,熔炼完成了。
婴宁果然是畏惧阴散人更多一些,闻言乖巧的朝二人行礼告退。
下一刻,他便真正赤|裸了,口鼻间也透进了淡淡的但又非常清晰的硫磺味道,下肢还可以感受到水流的冲刷,以及另一种熟悉,在此时又显得分外无稽的感觉。
“敢笑须眉不丈夫……”
阴散人低语相询:“怎么了?”
他在发抖,为心中不断涨开的复杂情绪而发抖。他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从外面注进来,还是在他内心深处固有的累积。
当此念头照彻脑海,虚空中再次发生了变化,千亿粉尘猛然与他拉近了距离——这纯粹是一种感觉。那些细微的颗粒瞬间扩大了许多,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碎块,密密麻麻,以最粗暴的方式,充斥他的视野。
天空中,发生了一段与他紧密相关的对话,但主导权既然在别人手里,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解除神识封锁倒不怎和图书么费力,水蝶兰很快就示意李珣可以上前了。
“这是……我的?”
只是,那女修的身姿依然清晰,她檀口微启,似是说了些什么,但他全没听清,只是觉得,这张美丽的面孔,开始模糊不清,同时,慢慢的离他远去。
这时,阴散人已经提着昏迷中的林无忧站在小轩之外,面上微有疑惑。李珣此时已经懒得再管别人的想法,直接命令阴散人将林无忧摆在轩中的石桌上。
这时,周围修士也都明白过来,清溟抢在洛歧昌前面并非是头脑发热,认为自己的修为还在对方之上,而是顾及剑皇对敌一向以气势压人,如今面对古音挟天之威,硬撼上去,刚极必折,还是以玄门清静剑意迎战,以至柔之气撄其锋芒,或可多出一分生机。
这是李珣首次真正的“见到”玉散人。
“你们两个为我护法,大概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混乱的思维绞缠在一起,有如莽莽丛林中密布的藤蔓,让人辨不清方向。然而,在这混乱的思绪深处,却有一点灵明始终闪耀,他努力控制自己接近那团光,直到真切的碰触到。
以这种方式应对作战,论杀伤,清溟对古音毫无压力,然而在韧性方面,他却又更在厉斗量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心中才升起明悟,在这里,他是没有“身躯”存在的。
大概是由于林无忧天生灵识受限的缘故,这些记忆传承纷乱复杂,全无头绪,若显化成形,便等若一场时起时落的风暴。李珣小心的不去碰触那些飞沙走石一般的记忆传承,以免被扰了神识的稳定。至于那些仙家胜景,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天知道若碰上去了,他会不会就此沉迷进去,从此陷在这无边识海深处?
识海中并无距离可言,全凭神识投注,方可破入更深层的位置,此时林无忧尚在昏迷之中,识神不清,元神不动,也没有什么抵抗可言,不过随着深层位置的开放,一些光怪陆离的场面也就纷纷喷涌过来。
他的视线移开了,只是漫无目的在乌云的间隙中游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身上陡然一寒,深透脏腑的剑气与半空中投射下来的目光遥相感应,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爆发,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全身上下开了成千上百个孔洞,离支离破碎,也只是一线之隔吧。
但,渐渐的,古音也施加了一个相反的力,使他同样偏离了固有的轨迹。
李珣只是微笑。水蝶兰旋又有些头痛:“看现在的局势,古音已将天劫之力尽都接纳过去,如此一来我解开移神法也没有什么,只是后面的禁制你有几分解开的把握?”
他停止了在女人肢体上的摆动,转而轻抚那美丽的面容,一点点感受着那雕塑般明晰的线条,用敏锐的触感逐步感受身下美人儿的身分。
其实,李珣也有着疑惑,他不知道钟隐为什么要在他眼前完成那幅画,给他留下这样一条线索。
僵持吗?百忙中,李珣又扫了一眼清溟的脸色,却见他脸上已由雪白反涨成紫红色。
李珣睁开眼睛,上下四方,空茫无边,在这里,在林无忧的识海之内,他只是自我神念的投影,但是却从没有任何时候,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自我的真实。
现在,几位宗师的做法非常明确,他们不准备击倒古音,而是要不断的加大古音本人的压力,让这天地劫煞涌入的管道自己崩溃。
“危险!”
此时少女身上的禁纹血脉因为少了刺|激,虽说已经淡去了不少光华,却还留有痕迹。水蝶兰是何等眼光,一望之下,眼神便是寒彻:“古音真把事情做绝了,难道真当我们妖魔异类好欺负吗?”
“嘿,古音这手法果真是阴损得厉害,识海所在本就脆弱,先期又被外力给影响,若是稍稍控制不当,我这师妹变成白痴不说,妖凤又岂能与我干休?”
此处若非钟隐早有安排,倒显出古音的禁法水准颇见长进,不得不说,有此旁枝侧出,倒给李珣弄出一个真正的难题。
那是钟隐的作品。
既然是飞鸢牵魂,刻画在表层的禁制,就只能是牵线的手,真正的“纸鸢”,必然是在“长线”之后。识海无边,其后又牵涉诸多精密的脉络神经,天知道内里会是怎样的情形?
纷乱无绪的画面洪流陡然定住,这一刻,李珣可以十二万分的断定,那人影确是青吟无疑!
那幅月夜人竹图,若仅从书画的角度看,结构布局并不属上乘,然而细究笔法,却是在常人所不能想及的角度描绘了三层禁法变化。
尾音在空旷的世界中回荡不休,仿佛有千百人齐声呼啸:“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从未像此刻一般,这名字带给他相当复杂的情绪,它们在胸口蕴酿发酵,生成百般滋味,不过,他却能清晰感觉到,其中最原始的成份。
那里,一位清雅男子身披青衫,屹立在乌云之下,那把斩空剑已经归鞘,斜坠腰间,然而天地之间,却依然回荡着剑锋嗜血的低吟。
阴散人也是干脆,见此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了一句:“若真要动手,水仙子设下的移神诀需得考虑到。”
一段艰深的口诀在广阔的识海中闪过,刹那间,脑中像是响了一个霹雳,又仿佛有一把巨斧当头劈下,将他整个劈成两半!
阴散人绝不是水蝶兰那样的外行,虽然李珣说得晦涩,她听了却是有所领悟:“这样说来,即是以此之阴,扣彼之阳,罡煞浑仪承接罡风煞气,是在明处,消化天劫伟力,是在暗处;古音引动天劫是在明处,驱使劫煞是在暗处……只是林无忧又如何?似乎她与古音质性冲突了。”
昏昏沉沉中,他忽然发现,周围尽是蒸腾的雾气,湿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他像是赤|裸着站着温泉里。
见他这一手,外面的婴宁吃了一惊,停在轩外不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