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两位亲历其事的妖魔解说，外界的修士恐怕就算想破脑壳，也弄不清这些内情。那些妄想进入玄海幽明城以获宝藏的贪心鬼们一心想要进去的，根本就是当事人拼死也要逃脱的囚笼，世事之荒谬，莫过于此。
李珣垂下眼睑，视线定在青鸾身上，久久不曾移动。
至于青鸾之事，她也有了决断。她既然与李珣同一方，与妖风、青鸾便是敌人，纵然因青鸾身死等原因，将这里的界限模糊掉，可根本立场仍然存在，再一意孤行下去，又该把李珣置于何地？
“这样啊……”李珣也只能做出这样的感叹了。
李珣依言上前，按着青帝遗老的吩咐伸出手去，握住一根垂生的树枝，水蝶兰就在他旁边，笑盈盈地看着。李珣被她笑得心底发毛，正待说些什么，忽感觉周边一直不停的轻风陡然停滞，紧接着，他被提了起来。
双方在无意间碰面，由于性情相投，很快成了朋友。青帝遗老便利用自己对此地的热悉，帮助弥玄苍进行研究。
这是青帝遗老引导他“看见”的影像，而更直接的信息，则无需目见，便如一个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他大脑深处。
所谓夹层的概念，拥有幽玄傀儡的李珣特别容易理解，正是傀儡在没有达到驻形永存的火候之前所存身安置的地方。
她忽地住口，看着李珣，抿唇不再说话。
李珣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看向水蝶兰，妖女只是耸茸肩，并没有不满的表示。
此言与之前极具长者之风的语调大不相同，李珣倒有点儿动了“是不是考较姑爷”的荒唐念头。
裂隙周边，元气充沛、灵脉众多是影响的一种，而另一种影响，别的地方看不出来，但在玄海幽明城这个同样具有虚空裂隙的地方，反应却要强烈得多。
不过对这种问题，他也不需要太过计较，心里有什么，直说便是。
所以，如今已将身为同类的情义尽到，她不会、也不应再管下去。李珣帮忙也好、袖手也罢，甚至落井下石，把青鸾炼成傀儡，她都不再有什么意见，或者，这也是青鸯自身的命数！
水蝶兰却没有因为青帝遗老的口气松动而太过兴奋。反而是冷笑起来。
老榕树的枝叶摩擦声似乎也沉了下去：“此地土层、水面之下，计有玄海幽明城修士骸骨，一千七百二十六具。”
不过那时青帝遗老喜欢这里充沛的元气环境，已经在此修行了近两万年的漫长时间。
“谁要你给我面子？”水蝶兰笑吟吟地插话。旋又微仰起头，对着头顶的虚空道：“青老，新邻居见过了，以后再聊天也不迟，眼下你先帮忙看看，青鸾算是怎么一回事？”
水蝶兰见多了亲朋故旧反目成仇的例子，更何况，妖凤前车之鉴不远，她又怎能忘记？
水蝶兰毕竟是大宗师的身分，一旦被青帝遗老点出其中的关节，便恍然明白过来，低头沉吟片刻，她忽地抬眼，直勾勾地看过来。
嘴上说着，李珣仍有些困扰。所谓以真灵入道，他完全缺乏相应的概念，所以只能假设那算是一个出窍的元神之类。
李珣先是茫然，却又很快醒觉，还来不及说什么，水蝶兰已拍手道：“对了，就是你！”
水蝶兰也皱眉思忖，只不过与李珣所思所想完全不是一回事。
理论上？李珣干笑两声，就他的理解，所谓的理论上便等同于不可能。只要看一下青鸾的下场，便知道一个正常的生灵──无论他是多么强大，进入到那个死浊之气汇聚的地方，都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李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开口有些笨拙，后面就好得多了，只是，他的头还没抬起来，忽听到树下的水蝶兰呛
ｗｗｗ.hｅｔushｕ•ｃom•ｃom出一声笑。他愕然看去，只见妖女偏过脸，做若无其事状，可面上忍笑的表情十分明显。
觉得再探究下去，未免有些失礼，李珣中止了气息探测。
说到这儿，她忽地有些心虚。就在大半年前，二人还在东南林海生死相搏，若非是她使出同心结，两人中恐怕已有一个命丧黄泉。
“原来如此！”李珣开始有些概念了，驱尸傀儡术中，那个利用九幽之域达到远距离传送傀儡的法门，里面的原理便差不多，“也就是说，从曲径通幽可抵达玄海幽明城，并非是空穴来风？”
水蝶兰哼了一声，明眸中却尽是笑意，她转而对青帝遗老说话：“青老，青鸾还有救没救？”
老榕树的发音越发地清楚明白，之前大概是久不弹此调，有些生疏，两三句之后便又熟悉起来。
不过一刹那的工夫，妖魔式的灵觉便以自省的方式，回溯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言行举止。恢复清明的心境中，所映现出的答案，让她心头重重一跳。
青鸾此时被平放在水蝶兰脚边。耽搁了这些天，她的法体没有任何变化，双手依然在胸前摆成那个古怪的印结，偶尔因为搬动而走形，却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回原状，似乎有无形的丝线牵着一般。
“这株榕树，便是我第一次寄身之所，在其中我修行万载，得悟生灵之道，故而此树与我分身无异，此界关于我的传闻，大多也与此树相关，贵客的做法，并无不当之处。”
便在二人以身体语言交流之时，青帝遗老终于再度发声。
青帝遗老并不介意，声音如旧：“贵客可明白了么？”
话中滋味，恐怕连他自己都品不清。
他的情绪显然不高，但若说是向水蝶兰服软，也不太像。
“也由于此裂隙的特殊情况，天然便有绝大的牵引力，而玄海之下、鬼门湖中，包括嗜鬼宗所居之离恨天，亦有通至九幽之域的天然裂隙，此三者面积远不及此地，却因质性相类，同样依托九幽之域而受此地影响，其间有千丝万缕之联系，我在此数万载，也未能一一探明。”
“无救。”老榕树的树冠轻轻摆动两下，似是还未从先前的情绪中平复。沙沙之音，像极一声叹息。
“我？”李珣想装傻混过去，“我什么我？”
也在这一刻，李珣终于想起之前的熟悉感觉从何而来。
水蝶兰表现出全不在乎的态度，李珣却不能等闲视之，他想了想，试探性地询问眼前的正主儿：“青老，您看……”
“这还不止，紧接着还有青吟、古音、玉散人，包括钟隐，好像所有的屈辱都聚在一起，又总是来自于那些人。所以我就明白了，我们是天生的对头、仇人。他们害我，是理所应当；我的报复，也是天经地义。”
在水蝶兰意外的神色里，李珣摇了摇头：“帮她并没什么，我只是在找一个帮忙的理由。”
这也客气了些……虽说还有些别扭，不过李珣经此缓冲，心思越发清明，他很快想到，既然曲径通幽之下，勾连九幽之域，莫非还能以一种方式或快捷方式，联系玄海幽明城和鬼门湖？
“制造幽玄傀儡，你是驾轻就熟，前些天你还说，当年种在青鸾体内的幽玄印仍有感应，驱魂炼魄通心大法又是直接作用于灵识，可以避过与青鸾法体的正面对抗。而其性偏阴浊，正是青鸾最排斥的东西，不需要伤到她，对她的刺|激也够了……”
李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还好水蝶兰适时插言道：“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我杀的。弥玄苍我也见过，钻研治学是第一流的，治事尚可，治人则惨不忍睹，要不是当时玄海幽明城确实ｍ•hｅｔusｈｕ•com.cｏm
无人，哪轮得到他当一宗之主？”
“我可没那么多愁善感。”水蝶兰嘴上说着，眉目间却开阔许多，“要为她伤心，栖霞加上她那个宝贝女儿便足够了。”
由于这个巨大的空间裂隙存世的时间实在太长，虽有天威切断地脉，实施封禁，并无动摇此界根基的危险。可长年累月下来，仍不免对周边环境乃至承载环境的空间造成影响。
细细听去，那风穿林梢，起伏顿挫的合音，与其迂徐和蔼的语调相配合，其实颇为悦耳，恰似前人天籁之说。
“既有此发现，弥玄苍自然要应用起来，在征得我同意后，他用了近五十年的时间，运用禁法一点一点地稳固这一甬道，使之成为寻常修士亦可自由出入的所在。”
即使如此，李珣仍不能确定青帝遗老的确切位置，概因对方与此地的天地元气结合得太过紧密，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分际。
“我本东方乙木之气中孕育的一点真灵，生来无所凭依，只是天生与草木之类相合，故而常寄身其中修行。”
“不错，因为四个裂隙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牵引力，理论上，只要能够在九幽之域中存活一段很短的时间，便可以通过裂隙，无视此界空间距离，到达另外三个地点……”
“在他成为宗主之后，这条甬道便成了只在玄海幽明城少数高层之间流传的秘密，以作为特殊时候应变求生的法宝。他为这条甬道起了个名字，名字便叫做……曲径通幽！”
他将此疑问说出口，得到的便是肯定的响应。
“再过了七百年左右，就是九幽噬界。当时，玄海幽明城人才断层极大，宗门上万弟子，达到真人境的不过三五人，又受到各方打压，人心惶惶，难有作为。弥玄苍万念俱灰，一心要以那极端的法子，挤出宗门潜力。”
“若按你现在的意思，那这便是帮她，而非救她。”
感叹中，他又想起一事，忙道：“青老直接唤我名字吧，贵客之称，太见外了。”
在相关典籍上，有将其称为分界玄空的，即为通玄界与九幽之域的分界线，既利于傀儡透空驻形，又容易吸收九幽地气，而不必担心傀儡对控制者产生巨大的压力。
水蝶兰理解他的心情，便替他补上后面的结局：“又过了一千来年后，我也进去过一趟，里面的修士差不多已经死绝了。只有那么几十个修行到真人境，却犹犹豫豫地不敢往外走的胆小鬼，还是我把他们从甬道里领出来。”
“就是你没错。你的驭魂炼魄通心大法，不就是最好的手段么？”水蝶兰越想越合适。
水蝶兰终于接下这个话题，说了点正经话：“青老以真灵入道，从未修习化形之术，不像我们能以肉身行走世间。这点你可要记得了。不是我们轻慢你。”
二人如今的关系，当然并非是完全挂靠在同心结上，不过，一年都不到的时间，就算再增厚，又能厚到哪里去？
论修为，青帝遗老远在弥玄苍之上，不过他以生灵入道，最忌讳九幽地气之类的死浊气息，对于下方被封禁的深窟，反不如弥玄苍看得透彻。
“如此一来，她的不灭法体，反成了束缚她的囚笼。要助她完成诸天羽化之术，关键就在于破开其法体和清灵仙气的禁锢，直接触及到她的原生灵识，给予足够的刺|激，使其做出反应。再度主导此术，以自行完备。”
“你的态度很奇怪。”青帝遗老在笑中说话。“我对茧儿有养育的恩情，她尊我敬我，理所当然。而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还要摆出这副模样？”
“我知道啦，青老！”
说话间，他干脆在青鸾身前，盘膝坐了下去，盯着对方熟悉的面容发愣，良久，他嘿嘿一笑hetushu.com.com：“仇人啊！”
“该用怎样的态度，小子心中自有衡量，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凭感觉行事。长者当面，恭敬一些，无需什么理由。当然，若非要找个理由，大概就是给水仙子一些面子。”
两个话题之间跳跃实在太大，李珣微怔，旋又明白其中一定有什么关键联系，便笑了起来：“不冒昧么？”
在这里，她真的就是个孩子。李珣一点儿不恼，反而自顾自地笑起来，在低低的笑声里。老榕树的声音也在风声中传导过来。
这交流方式，像谁呢？
“否则？”
“对青鸾而言，一睡不起、无思无感，便是灵识寂灭，又与她何干？就算万年以后，灵识复生，也不过是一觉醒来，无苦无难。而这漫长时间里的离合苦痛，当由生者承担，被忧心的，应当是你我、栖霞等故旧才是。”
他话中其实有语病，此处九幽噬界非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事件，就是前几日发生在鬼门湖的那件大事。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水蝶兰在树下笑盈盈的，并不出声，然而她淡蓝色的唇瓣开合，以极其明显的唇语刺|激李珣的耐性极限：“笨蛋、傻瓜……”
“局中人？”李珣先是揣摩这个词汇，忽又猛的省悟，“青老也知道九幽噬界？”
“何需替逝者忧心？”枝叶的摆动中，青帝遗老似乎在笑。
那时候，曲径通幽还不叫曲径通幽，仅仅是东南林海与东海之间一块山地，除了草木的生长非常茂盛以外，没有别的什么异常。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下方不知多深的地底，有一个巨大的裂隙，像是巨型的火山口，随着整个地面的上提，慢慢显露真容。
也不知青帝遗老用什么方式来察颜观色，对李珣心思的把握极其精到，闻言便沙沙发笑：“此界绝无可遥感千万里的神通，我之所以有所感应，全仗此地特殊的位置。你且上前来……”
旁边，水蝶兰笑容敛去，面色不善地盯过来。
熟悉却依然澎湃的冲击一掠而过，那一刻，灰白颜色的气浪差点儿将他吞没掉。
两股发自同源的扭曲力量被牵引力扯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变化，便形成了一条独立于两界之外，类似于夹层的甬道。
在弥玄苍尚未成为玄海幽明城的宗主之前，曾花了相当长的时问，专门研究九幽之域与通玄界的空间联系。
“诸天羽化的结果绝不是这样。这法门本就是最适合她这上界仙禽法体，一旦功成，将不入轮回，直升上界，除了神识消散以外与飞升无异，哪像现在，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
“哪里，入乡随俗。更何况，小子也长了见识。”
青帝遗老突然沉默下来，和风依然穿枝过叶，可簌簌的响动，却只是自然的声息，而非是那位大妖魔的表达。
“我劝不动他，反遭他设计，被逼发誓，要在九幽噬界之后看护这边，保证这条并不受九幽噬界影响的甬道里出来的修士，最起码也要是真人境的修为，否则……”
李珣长吸一口气，脑子里终于具备了对整个事情脉络的隐约轮廓，而接下来，青帝遗老则用淡然的语气让这一轮廓清晰起来。
他抬头，看着水蝶兰：“你绝对想象不到，我当初是用什么方式，从妖凤手里挣扎出一条命来的，那是奇耻大辱……还附带着我那师尊的一条命。”
“茧儿？”这是水蝶兰的小名？李珣看过去，还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妖女便狠狠一眼瞪了回来。
所谓被提起来，无疑是个错觉，李珣细细感应，被提起来的，倒像是整个地面。
“曲径通幽下面，是九幽之域？”李珣心中仍填满惊疑，不过脑子仍然清楚，荒唐话刚出口，便否决掉：“不对，那应该和-图-书是一个勾连两界的裂隙。可是，这裂隙有多大啊！”
相较于水蝶兰的急躁，青帝遗老不紧不慢地回应：“本无不同，却因茧儿你的心思而有了差异。你说的救，是为救命返生，此意逆生死大道，故曰无救。”
技巧拙劣！李珣腹诽一句，但还是很配合的说话：“是你先带开话题的，而且不把前面那些说明白，我根本就理解不了你和青老的话。”
那条路，却是当年玄海幽明城末代宗主弥玄苍发现的。
不过，水蝶兰没给他腾出太多感叹的时间，仅仅就是数息工夫，妖女便很恼火地叫起来：“姓李的，你把话题偏到哪儿去了？我刚刚是在说青鸾的事吧？”
风起处，老榕树的枝叶瑟瑟发声，话音清晰，情绪却有些模糊不定：“你有半个出身在幽魂噬影宗，鬼门湖那边又是一次九幽噬界。你本就是局中人，我安能瞒你？”
“可她现在明明出了岔子！”水蝶兰眉头皱起。
“此地之下，乃是通玄界与九幽之域间天然生成的最大甬道，纵六里、横四里，距地面不过二里之遥。但也正是由于过于巨大，时常扰乱两界秩序，早在混沌未明之际，便有一条地脉断裂于此，聚九地之气，封堵裂隙。”
“而接下来，你退而求其次，应青鸾道友之意，欲助其完成诸天羽化之术，乃是顺势而为，这便有了机会。”
此时，眼前的老榕树枝叶哗哗闪动，组合出另一句更清晰的言语：“哦，茧儿来之前没有对你说么？”
李珣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不自觉向后仰，等他再醒悟过来，却发现手中的树枝不知何时已被他硬生生地扯下来。
水蝶兰想问，但又强行克制了这个念头。
“茧儿在我眼前，总是顽皮得很，这还要我来道歉才是。”
李珣听得瞠目，难道眼前的青帝遗老，竟然具备传说中知过去未来，断前生后世的绝顶神通？否则为何水蝶兰刚开了个头，他就如此笃定？
水蝶兰听青帝遗老话音转折，又喜又怪：“这有什么不一样？”
“茧儿近来情思柔和，确是自生来所未有之事，这很好。不过，生死为不可逆之事，这一点，青鸾道友也是明白的。她既然已为自家做了准备，你我何必多事？”
正感叹之际，青帝遗老便道：“此事我已知晓，其中自有因果。其因且不去谈，其果却可由你们一言而决。”
青帝遗老缓缓道：“九幽之域为死浊之气汇聚之所，与三界迥异。青鸾纵有一身仙骨真胎，也被挤迫在体内，不得挥发，而其一点引发羽化过程的原生灵识，也由此被锁在其中，轻易不能解脱。
然而很快的，青帝遗老便做出了补充：“此外，还有一条路。”
听水蝶兰对旧友大肆抨击，青帝遗老保持沉默。
那是青老以特殊的交流方式，送来的信息：“情到临头需谨慎……”
玄海幽明城和幽魂噬影宗的修行法门，几乎是一脉相承，想来其中的道理也差不多。
李珣一面感叹，一面道了声“不敢”，接着便听到这样的话：“其实，你眼前非我本体……”
“二者同源而异质，封堵是虚，而疏导是实，成年累月之下，此地周边，天地元气充沛，各灵脉窍穴环此分布，方有东南林海之丰饶，亦有东海七十二岛之胜境。”
她的见识其实并不在青帝遗老之下，考虑了一会儿，便有所得。也在此时，她察觉到了李珣的心思，回眸笑道：“外面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由曲径通幽可直抵玄海幽明城么？现在有青老在前，你何不问问？”
此刻，她阖目平躺，容色安详。李珣倒觉得，这样的青鸾，还更容易亲近一些。
曲径通幽优美的环境也无法缓和李珣的情绪，而青帝遗老和水蝶兰都保和*图*书持沉默，将整个天地都留给他，以承载他心中的怒火。
“也好，我唤你李道友便是。”
稍顿，她猛的回醒过来：“说了这么多，办法呢？不救她，帮她完成诸天羽化之术的法子就成！”
李珣心中一闪念，又转回到眼前，原来青帝遗老的本体就是这么一株老榕树，相较于水蝶兰这样的天生异种，倒是寻常了。
“咦？”
“应青鸾之意？若不是到了完全绝望的地步，有谁会用这种法子？诸天羽化说来好听，可灵识尽丧，便是飞升上界，又与死去何异？反正，我是不指望那亿万分之一的灵识复生的机会。”
不过，李珣很配合地继续说下去：“也许，说是仇人也不确切？我与青鸾仍隔着妖风那一层。哼，以她的性情，我有没有成为她仇人的资格，还在两可之间。”
经过多次推演和试验，弥玄苍断定，受到这个巨大的虚空裂隙的长期牵引作用，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玄海之下，裂隙周边的空间都产生了一定幅度的扭曲。
“后来，这些人就住在玄海幽明城之外，聊做个守墓人。曲径通幽的消息，大概就是他们传出来的，只不过时间久长，慢慢地变了味，世人只以为曲径通幽是某处绝地，却不知，它确确实实是一条路径。”
李珣看着手中长约两尺余的盈绿枝条，也觉得尴尬，连忙道歉，心神却仍被之前的情景占据大半。
李珣也在看她，两人对视良久，水蝶兰哼了一声，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也没说一定要你帮忙，你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地看我，我又不是你仇人。”
被青鸾之死而烧热的脑子突然就冷了下来，属于她这种层次的理智终于浮出水面。这么一口气缓上来，对自己的心态，她终于觉出古怪。
“啊？”
“不过，一些特别强烈的反应，像是鬼门湖那边，九幽噬域，大片空间封闭，又有三五强者剧烈撞击，我这里还是能够察觉到的。”
心中有了决断，水蝶兰便想与李珣交流一下。只是刚刚才把人家给顶回去，再转变态度，表达便有些困难。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再定睛去看，真的从老榕树身上捕捉到一层淡淡的灵光。顺藤摸瓜，他终于感觉到，在老榕树正上方元气的流动略有些异常，千丝万缕的灵气，便从那个位置流淌过来，注入到老榕树里去。
如此的交流方式，与当日九幽噬界时，冥火阎罗以浑身关节肌肉组合发声的情形是何等相像！只不过由于身体构造的不同，一个轻松自如、一个以命相抵，差别之大，相去何止天壤。
而此时，枝叶间的风更大了些，吹得树冠也在抖动。李珣想了一想，才明白这大概是青帝遗老发笑的方式。
当然，李珣不会因此而有什么轻视之心，他躬下身，很恭敬地回答：“还好……小子见过青老。”
正煞费思量的时候，耳边响起李珣的话音：“我不是不帮忙……”
曲径通幽位于东海之滨，和鬼门湖几乎就是一东一西的两极，相去何止千万里。若这一信息不是水蝶兰传递过来的，那么，青帝遗老的神通当真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他从本宗的虚空裂隙着手，顺藤摸瓜，找到曲径通幽之下，这个通往九幽之域的、巨大而恐怖的裂隙──或者干脆称为深窟。
而这时，她才发现，伴着微风，小水塘对岸的林木花草，正送来阵阵清香气味。这层次分明的香气，旁边的李珣大概只觉得清爽怡人，可在她这通玄界第一敏锐的嗅觉之前，却别有意义。
水蝶兰当然明白对方的好意。只不过，她心中刚刚升起的警兆，便是神通广大如青老，恐怕也察觉不到。那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亲近如青老、重要如李珣，都没有置喙的能力与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