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肆 古井姥姥
第十三章

张屏道:“姚员外乃中风心疾暴亡。昨日,姚员外的长子告诉下官,姚员外素重养生。”
张屏道:“没有。”
冯邰再呵呵冷笑一声:“哦,长子不是,那在你心里,其他儿孙还有可能是了?”
没错,京兆府没查出的案子,若是被大理寺接了,其实是比被刑部接了,更加没脸。
看姚家众人的神色,也不像知道自己居然和太傅府攀上的关系。
冯邰再淡淡道:“不过,大理寺未取姚某尸首,想是那柳太傅之孙自作主张也未可知。和他一同前去的姓张?”
张屏抬起眼皮,看看冯邰。
下属赶紧回道:“不错,不过属下并未查到大理寺哪位主刑案的姓张,想是化姓。”
张屏没吭声。
冯邰盯着他道:“你可有因为本府方才的话,觉得不服?”
冯邰的神色再陡然一寒,打断他话头:“本府手下,决不能有这种臆断行径!”
张屏不再吭声了。
冯邰微微颔首:“你起先听说,姚丛突然死了,觉得可能另有隐情,就去姚家吊唁,而后觉得死者姚丛不像是会中风心疾暴亡的模样,愈发断定他死的有蹊跷,可是么?”
胥吏道:“不知姓什么?”
张屏低头:“下官是觉得或许有蹊跷。”
第二hetushu.com.com兰,即礼部侍郎兰珏。
另一个小属随向老胥吏耳语:“大人,方才咱们见那两人车驾的马匹佩鞍,还有马镫的样式,一般人家可不会用哪。”
本朝公认,书法有四大家——怀兰王柳。
冯邰扬眉:“本府这般问你,你定然是要回答没有了。”
冯邰微微眯眼:“好罢,本府就来告诉你,为何本府会对你说这样的重话。你的履历,本府已看过。你先前曾助朝廷破过几个案子,原本科考落榜,如今晋身此位,亦是因为破案的缘故。那几个案子的过程,本府都看了。最后竟能破案,真算你侥幸,且有邓绪等人掌控,方未惹出冤情祸端。”
张屏道:“下官仅是推断。”
姚员外暴亡这事,京兆府本未留意。时正春日乍暖,交节之季,年岁大的人病症多发。京城乃天下第一富贵处,九九老母鸡汤才刚喝完,春饼大肘子立刻跟上,再就着头肉肥鹅多品上几盅杏花小酒,中风心疾一串一串的。姚家客居京城,按例将姚员外死讯报知了官府,接报的一听又是一个,便着一个胥吏带着两个属随小吏上门瞧瞧,录上一两页,户房入个册,着他们回本县改户册也就罢了,和-图-书更未多想与前日被刑部抢去打了府尹大人脸的那个案子有什么关联。
张屏道:“下官……”
姚家长子道:“年稍长,瘦些的那位姓张,另一位好像姓刘。”
姚家长子道:“惭愧,想来是先君在京中的友人子侄。仓促之间,仆等礼数未周,实在汗颜。”
第四柳,素有些争议,有人说该是先太傅柳羡,亦有人说当是其子柳知。父子二人都善小楷,柳羡之字峻挺,柳知之字清逸,众人都评,论灵动当是小柳,可惜柳知早逝,官亦只做到知府,其字迹存世不多。柳太傅父子二人字迹虽有差别,但柳家人写的字,一脉相承,旁人一眼便看得出。
冯邰冷笑:“你还知道说这句话,却不至于完全无可救药。但虽然口称推断,只怕心里早已定论了。”脸色陡然一肃,“张知县,本府不知旁人如何评判你。但就你当下种种表现,本府以为,你根本不配查案。”
冯大人遂大度地未多计较:“什么蹊跷,不妨说来。”
罢了,这种小小姿态,无非年轻人自以为是的虚荣尔。
冯邰盯着张屏垂下的眼皮,冷冷道:“这般胡来扯的行事,朝里倒是有位卓绝者,就是刑部的那个王砚。怪不得你跟他m.hetushu.com.com在几桩案子里都撞上了,根本就是一个路子上的。本府先把话搁在前头,若你在丰乐县任上,仍是这般行径,本府当依律法处置,绝不留情!”
第三王,是太师王勤。王太师马背得功名,书读的不多,字却极其威武霸道,先帝曾亲口赞曰,观之便如见边塞刀光。
张屏板板正正道:“下官的确没有。”
出门后,老胥吏喃喃道:“看来,另外那个,不是姓刘,而是姓柳啊。”
也该着那胥吏和属随立功,到姚家暂住之处时,正好赶上张屏和柳桐倚吊唁完离开。老胥吏一眼看出,这二人的随从排场不一般。同来的柳府下人虽然都未穿柳府的衣服,车轿上也没有任何纹饰,但太傅府下人的举止,毕竟和寻常人家不同。
张屏道:“下官并未将姚员外的儿孙当做凶手,且下官以为,长子绝对不是。”
男子的目光中露出如愿以偿的满足。
因为王砚这头螳螂,竟轻视了枝杈上的大理寺,实在大大的不应该。
一个小属随暗暗拉扯老胥吏的袖子,示意那边的挽联,用料暂且不说,上面的字迹笔法就让老胥吏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怀,乃怀王,不是当今怀王殿下,而是其父,先怀王景重舒。一手今hetushu•com.com草,洒脱风流。
这是身在京兆府,心系大理寺哪。
冯邰在心中轻嗤一声。张屏没有大惊失色曰,大人怎么知道下官去过姚府?而是这么一副老实交待的模样,在冯大人看来,必是故作镇定,想让本府当他沉稳。
冯邰呵呵冷笑一声:“原来是他。”
柳老太傅府上,为什么要来这样的人家吊唁?
张屏立刻看向床上的尸首。
刑书及捕头捕快们跪地请罪。
冯邰淡淡道:“可大理寺,显然是赶在了尔等之前。竟还自得?虽然本府和你们早已没有脸了。但不能因为没有脸,就彻底不要脸。”
户书立刻再麻溜地去告知刑房,刑房一听大理寺,再一听姚这个姓,顿时恍然,大惊,赶紧飞速不动声色地把死者姚某的尸首抬过来,一面去给府尹大人报信。
直到刚才,见到张屏,听到冯大人与其的言语,在场的刑书、仵作才又恍然明白。
开国之时,太祖皇帝那朝的佩鞍样式,京里没多少人用了,也没多少人配用。
丘礼书和另外两人像三根柱子一样矗立不动,比尸床上的姚员外还沉默,各在心中给张屏烧纸。
冯邰从府邸赶到京兆府衙门时,尸首刚好也到了,刑房欣欣然向冯大人禀告,这回丝毫没给刑部留任何可和*图*书乘之机,王砚及其爪牙们可能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事。
冯邰面巾下的脸皮一动:“呵呵,怎么,不服气?断案一项,最要紧的是四个字——真凭实据。最不能有的也是四个字——想当然尔。疑因实而散,罪因证而定。然你解案的方法,却是先揣测臆想,再寻所谓证据,证臆断为真实。就譬如姚丛之死,你想当然尔地以为,必有隐情,便上门查探,尸身未验,仅凭两句话,又再度臆测。只怕心里已将死者的儿孙家眷当做凶徒。你可知道,只这样动念,数个无辜之人,已在你的念头中被冤枉。你若再接着一步步这么论下去,自古以来,许多的冤案,就要再添上一桩。那些冤案,也大多是这么来的。”
“你昨日去了姚府,想来对姚丛之死有些看法。”
听闻这位张知县乃陶尚书心爱的门生,可惜得罪了王砚,便转抱大理寺的大腿,得了邓绪大人赏识,能当这个知县还是邓大人的提拔,果然如此。
而那挽联上的字迹,恰恰就是……
原来是他。
老胥吏麻溜地回去禀报户书大人,户书顿时想到,柳老太傅的孙子,不是正在大理寺吗?
胥吏进门后,便在言语时,假做无意地道:“看方才出门的那两个年轻人,举止不俗,可是尊府的贵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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