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是要钱吗？”董母一看见沙伊菲就冲过来质问，“上次说好了三十万，回去想想又不够了？你再说个数，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你别这么整我儿子好不好？！”
李嘉译也笑了笑，点头道：“行，那你问吧。”
她又想起那两条留言来，抬头要跟唐宁解释。
高校AI创意赛一等奖，董宇航。
“你不怕别人觉得你很小气吗？”余白又问，语气挺随便，玩笑似的。
从神情判断，余白就知道，董宇航一定也被重新请进来做笔录了。刑警队不接待嫌疑人家属，董母应该是自己非要跟着律师来的。
……
回到合租屋，房子里很安静。正是工作日的下午，同住的人不是去上班，就是去上学了。
“随时准备玩弄感情的那种呗。”她回答，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也做出从前的老样子，清风明月，不劳牵挂。
高校AI创意赛二等奖，李嘉译。
余白自嘲地笑了一声，回忆道：“念初中的时候，自习课跟同桌的男生讲话，班主任叫我们两个都站起来，也是这样骂的我。我当时就想不通，批评就批评吧，怎么还分男女？太不公平了。”
卓越奖学金二等，李嘉译。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余白回答。
余白又道：“等事情弄清楚了，你就可以回去上学了。”
李嘉译回头看了看，停下脚步，转过身在那儿等着她，道：“哦，我刚才看到你们了，你是沙伊菲那边的律师吧？”
“我只是实事求是，随便人家说什么。”李嘉译又答。
唐宁在一旁看着，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在人工湖边找了个长椅，对她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坐会儿。”
起初实在是有点不习惯，声音卡在喉咙里，清了清嗓子再来，人家总算听见了。
“你一个人去比较好沟通，”唐宁已经坐下来，老大爷一样，把拐棍搁在一边，朝她挥挥手，“人都走了啊，快去，笑好看点。”
“好。”沙伊菲点头。
余白也是无语了，但看前面人已hetushu.com.com经越走越远，只得赶上几步，开口招呼：“同学，李嘉译，李嘉译同学！”
“为什么？”余白不懂。
“我能不回答吗？”李同学比她干脆。
……
“你们是那个女生的律师？”辅导员三十几岁，小小巧巧的一个女老师，起初还挺客气，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和来意之后，便有些戒备。
那是同学间的正常竞争，跟这件事无关，就不要提了。
余白有些触动，还是有人能看出这里面的不对来的，只是他们有一些随波逐流，另一些始终沉默着。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他又问。
“你跟董宇航一个班的吧？”余白从最简单无害的问题开始。
心理评估和专家意见很快就有了。
李嘉译还是没说话，余白没有勉强，只是从包里抽了张名片递过去，这样结尾：“你要是想起什么来，就打电话给我吧。”
卓越奖学金一等，董宇航。
“哦，我还以为我这是夸你呢。”余白揶揄，实在没有多少玩笑的心情。
“对。”余白承认，现在的孩子都不好糊弄。
李嘉译又笑了笑，反过来问她：“你不是沙伊菲的律师吗？少一个人签名对你们来说岂不是更好？”
这些话叫余白听得难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静了静才道：“你知道吗，我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从前也有人这么骂过我。”
也是那一天，余白带着沙伊菲离开刑侦支队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连律师和董宇航的母亲。
“找我有事？”李嘉译直截了当。
“是我不好，不允许宇航跟她交往，宇航眼看又要出国，她准是知道了，想要最后捞一笔。”
沙伊菲被诊断为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唐宁那天所说Freeze状态也在那份报告里被解释得更加清楚。
“嗯。”李嘉译倒是挺爽快地点了头。
也是在那天下午，余白带上唐宁去了一趟A大，到信息学院计找算机专业1X级卓越实验班的辅导员了解情况。
“李嘉译，你ｈｅtushu.com.com先回去吧，晚点我再找你。”辅导员打发他走了。
出了办公室，那个叫李嘉译的男生就走在他们前面。
“可是你没在那封联名信上签字。”余白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没用疑问句。
全体？不是吧。
余白临走看到门上贴着银行的催款通知，想起连律师的那一通电话，又提醒了一句：“如果董宇航那边有人来找你，不要单独跟他们接触，马上打电话给我。”
从刑警支队大院走到停车场的一路上，沙伊菲始终沉默，一直等到坐进车里，车门关上，只剩她们两个，才突然爆发：“是，我没有任何损失，我也不是什么处女，不就叫人操了一回吗？既没怀孕，也没受多大的伤，能有什么损失？我看了四年的精神科，每天吃药，每天告诉自己都会好起来，总有一天我也可以读书，工作，交朋友，跟其他人没有两样。可是现在都完了，我满脑子都是那件事，什么都做不了。是，我没有任何损失！”
但男孩又是怎么想的呢？余白不得而知。
“想问你几个问题。”余白委婉地开口。
听到一声口哨，她抬头，这才看见旁边一桩房子二楼开着一扇窗，唐宁抱臂靠在窗口，正看着她笑。
而后的谈话也没有什么收获，辅导员说的就跟联名信里差不多，董宇航品学兼优，尊敬师长，友爱同学，她和老师们、同学们都相信事情一定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那时，办公室里还有一个男生，也是白净文气的类型，戴眼镜，穿格子衬衫牛仔裤，正在旁边一张桌子上整理一叠表格，听到他们说话，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直到遇上余白的目光，男孩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又低头继续做手上的事情。
那种状态在学术上的名称是强直不动，表现为皮质类固醇水平升高，实际减少了身体可用的能量，就好像被触发了一个开关，呼吸频次增加，肌肉麻痹，一切大动作的停滞。这是由边缘系统、下丘脑、垂体、以及肾上腺组成的LHm.hetushu.com.comPA轴做出的一种应激反应，受害者无法凭借自身意志克服。
隔了许久，她才又开口，忽然道：“我没花过他钱，我们就一起吃过几次饭。而且，我也回请过他。”
唐宁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她知道，他懂她的失望。
“你跟董宇航一个寝室的，之前听他提起过沙伊菲吗？”余白更进一步，试探着问。
“刚才在办公室里，你也听到了，”她又开口，“你们辅导员一直在说，这件事的结果关系到一个优秀学生的前途和人生。但其实对另一方来说也是一样的，沙伊菲已经几天没去上课了，如果事情到了最后只是不了了之，她很可能没办法再回到这里学习了。当然，有些人可能觉得，她的前途不如董宇航的那么重要，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这份报告，连同四年前的报案记录一起交到了大学城警署，又再转到刑侦支队。警方也表示出恰如其分的态度，安排沙伊菲重新做了笔录。但证据方面仍旧欠缺，她可以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呼救，为什么身上没有被禁锢的痕迹，也可以解释报案时过于周详的准备，以及那枚避孕套又是怎么回事，却还是不能证明董宇航知道她的强直反应，并且利用这一点对她实施了性侵。
余白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回去找唐宁，可到了湖边却发现那张长椅上已经空了。
“她欠了几家银行的信用卡账，你们看她这一身纹身就不便宜吧？”
“你这是冤枉我。”唐宁不认。
院子里两个警察看到情形不对，已经朝这里走过来。余白也站在前面，隔开她们俩，然后转身揽过沙伊菲，从旁边绕着走了。
为什么要这么久，办案的刑警也给了解释。一个是因为没有找到精斑，取样比通常的程序复杂了许多，拭子上未必能找到上皮细胞，就算找到了，样本也未必完整。另一个原因是做比对的仪器还得排队，相比盗窃和伤害，命案总归是优先顺位的。
“嗯，还是那副老样子。”余白hetushu.com.com点点头。
“你总得先让我把问题说出来吧。”余白笑，也不知道在小男生眼里还算不算好看。
李嘉译看向别处。
两人走出刑侦队的院子，身后仍旧传来董母质问的声音：
除了应激反应之外，LHPA轴还调节着许多身体活动，比如消化，免疫，情绪，性反应，以及能量的贮存和消耗。从这里就可以引出两种司空见惯却又截然相反的推论，所有人都知道，得了感冒之后会鼻塞发烧，吃完一顿饭，肠胃会开始处理食物，这些都是不由个人意志左右的客观事实，但绝大多数人却又始终认为突发|情境下的情绪和反应是可以被控制的。
余白看着她，又安慰一句：“都会好的，先等检测结果出来吧。”
“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嫉妒他？”她又问。
而且，法医检测的结果仍在等待中。
余白一直忍着，直到这一句。她气愤，返身回去，但走到那里也只是对连律师说话，请他务必让董母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连律师看看她的面色，总算拉着董母走了。
“也没什么原因，”李嘉译看向别处，“我跟辅导员说了，我不想参与这件事。”
“我是不是就应该当作被狗咬了一口，自己忍过去算了？然后再花四年时间后悔得自抽耳光，搬家，换学校，找工作，全部重新来一遍。反正要是报警说出来，结果也是一样，一切都完蛋，还是得全部重来一遍。我怎么现在才知道啊？我特么还是这么傻？！”
“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说她在乎什么？她有什么损失？凭什么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要毁人家一辈子啊？！”
“就是这么不公平的。”沙伊菲低低道，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
李嘉译没答应，也没拒绝，但还是接了过去，耸了耸肩，转身走了。
“为什么呢？”余白问。
余白可以理解这种沉默，学校里发生这种事，师生大多是一样的态度，宁愿相信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沙伊菲笑了笑，没说话，不知是信还是不信。车开出停车场，她始终看着车窗外，https://m.hetushu.com.com像是在回想刚才的那一幕，又好像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统统忘记了。
沙伊菲还是笑了笑，没说话，把门合上了。
她摇摇头，明知不会那么容易，但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此时的余白已经知道沙伊菲不习惯任何身体接触，手一直没有直接碰到她的皮肤，但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以及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冷气。
话说得没头没尾，余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忽然觉得，也许在他们相识的某个时刻，女孩是考虑过开始一段长期关系的，后来却发现，这一次又是错信了。
“对，”李嘉译点头，“而且还是同一个寝室。”
余白也没多逗留，辅导员的回答让她想起学生论坛上那条“正能量”爆棚的留言，但又不仅止于此。
…… ……
余白一路跟着，一边走一边上信息学院的网站查了过去一个学期的“学生风采”和“获奖情况”。
“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余白解释，“照理说像你们这样的竞争关系，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表现得更加友好一点。至少，表面上吧。”
“你？真的假的？”沙伊菲不信。
“宇航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们知道吗？”
连律师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挺干练的中年男人，一看就不是没经过事的雏。董母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要是换一个场合应该属于那种挺有气质的类型，但在此情此景却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不是说实事求是，随便人家说什么吗？”余白玩笑了一句。
“我就是觉得这么做不对，”李嘉译顿了顿，已经想好了答案，“我不认识沙伊菲，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董宇航学习好不好，平常是不是尊敬师长友爱同学，跟这件事也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我不想参与，就这么简单。
“是不是好像昨日重现？”他问。
沙伊菲起初沉默，但到底还是好奇了，问了声：“哪一句？”
李嘉译仍旧不语。
“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有收获吗？”他终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