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沈书寒

“你知道吗?你就是她人生中的太阳……你曾温暖了她整整七年啊!”
她拗不过沈君的再三恳求,答应来见他一面,看看他致力于打造的田园风景,是否真的那样美丽。
“我让你送去九大门派的信,你是不是没有送?我让你给朱公子拟的信函,你也没有拟?”
沈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满脸愤恨,又满脸泪水。
“你……你的武功……”沈书寒瞪大了眼睛,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一桌子菜,都是沈书寒亲自下厨做的,但是他本人却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
“你敢不从?”沈书寒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君。
沈君笑了笑,痴痴道:“你知道静语师妹为什么会来无双城吗?”
虽然他们到现在也不明白,白非夜究竟是怎么逃过一死的,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一直还当她是我的师妹。”
而沈书寒却是一脸怔忪。
沈书寒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走了出去。
沈书寒一脸颓色,痴痴一笑。
“是。”
“快把沐澄救起来!”沈书寒大喝,指挥着沈君和另外几名弟子,将沈沐澄抱上了岸。
沈君下意识闷哼出声,整个背部弓起,额上青筋暴露。显然十分的疼痛。
“回答我。”沈沐澄寒着一张脸,不依不挠。
陆书寒深知寄人篱下,需听话懂事这个道理,一再忍让,也绝不喊疼。
沈书寒疑惑:“你都知道什么?”
沈君。
“那你还对沈君那么好?”
沈君一字一顿,道:“我宣布,无双城就此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着了魔似的,只是想尽力去保护她。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对所有人都新生提防。
(8)
“你,要么把那些花花草草都给我扔出去,要么,现在就用这把剑,当着祖宗的牌位,自尽于此!”
平日里,他在院子里看书,或者推着沐澄出来散步。表面上看去,他很顺从。但实则,已经纠集了一帮眼红沈君当了城主的人,密谋造反,意图重掌大权。
他原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在河边捡到了陆小妹。
她之所以会来这里,不过是与丈夫孩子游山玩水的途中一站而已。
沈书寒没多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受打击过度,随便派了两个人照顾她后,便匆匆离去了。
“我从来没有真的怨恨过你,我只是心疼你,不希望你再被江湖纷扰牵绊。如今天下太平,江湖安宁,正是我们最想看到的日子,对吗?”
但是当他看见江琉莹的时候,他就知道,陆静语还是原来的那个陆静语。
“你到底怎么了?”
随着沈书寒的动作,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也渐渐表露出来。
“她来找你,却被你当成细作,然后挂在墙上,任人欺辱……”
十年了,就像是完成一个诺言一样,从不间断。
如今能做的,只是保命。仅此而已。
“你就因为这个,所以生气到现在?”沈书寒笑到:“我只是觉得,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我亲自动手?难道你忍心我也与你一起受冻?”
当天晚上,她便潜入了忠义堂,翻阅户籍,竟还真的被她找到了关于沈君的户籍。其上所记载的,和沈沐澄说的一模一样。
(7)
“你怎么了?不想做?”
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她印象中那么糟糕。
(9)
这些师弟师妹,才是他翻本的基石。
(6)
(4)
沈书寒和沈沐澄到达蜀中的时候,这里正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是,也不全是。”沈书寒放下抹布,道:“我心疼你,但是我也知道,哪怕我对你再好,终究也不能弥补小妹之万一。”
“师兄,”沈君长叹一口气,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还能反败为胜吗?”
江琉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你都知道什么?”
白非夜闻言,自负一笑,看了他一眼,便转身上了船。
“可是,就算反败为胜了,那又怎样?”沈君抬起头,直视沈书寒的双眼:“陆师妹从来都没有想要对抗无双城,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但是为什么,你却总把她们当作敌人?从老城主开始,对待重冥教中人,总是一口一个‘魔教’,但是他们究竟做过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也没有人真正能说出个所以然过。反倒是我们,总以清剿魔教为名,行杀人抢掠之实。我们为了所谓的江湖虚名,已经付出了太多!可那到底有什么用?你真的能开心吗?”
“静语师妹不是妖女。”
沈沐澄说到这里,江琉莹的面色已经不知该如何描述。
沈沐澄啐了一口,笑道:“你急什么?莫非,沈书寒在你心里www.hetushu•com.com,还是很重要?”
陆小妹。天宝四年立。
他实在太讨厌这个镇日里作威作福,又不学无术的大小姐了。
沈书寒那几日每天好酒好肉,与他把酒谈天,悉心安抚,很快,沈君又对他言听计从,甚至比从前还要忠心。
沈君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但是他没想到,头一个说‘不’的,就是他最忠心最听话的的手下。
沈君是个直肠子,纵然心里有委屈,有不甘,但是只要有人以诚相待,他比也会还人以真诚。
“此以后,山长水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白教主,静……江宫主就拜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沈君结结巴巴,终于说完了一句话。
只是今年,因武林大会的事情,所以耽搁,稍稍晚了些。
他们喝了一瓶接一瓶,其余的弟子一直在给沈书寒使眼色,但是他却始终没能按下那个按钮。
沈君不卑不亢,说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距今整好十年了。
“沐澄,你心情不好,早点睡。”
沈君笑了笑,扬起嘴角,道:“她说,她之所以姓陆,是因为她有一个姓陆的大哥。她说她的太阳,与你同名不同姓。是你,又不再是你。”
“一定不会。”沈书寒郑重点头,二人才终于得以歇下……
三月后,当他们回到无双城时,已经开春了。
他不是不知道沈灵珊已经死了,但是见到那座坟的时候,内心却还是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第二天,江琉莹和白非夜即将离开之时,沈君特地来给二人送行。
“你将无双城变成了一个菜园,如何对得起无双城各位先祖前辈?如何对得起师傅?”
刘伯在屋里,听到门外的动静后,立即打开了门,迎了出去,道:“我知道,每年不论多晚,您都一定会来。”
他熟门熟路的摸上床,却没有发现沈沐澄的身影。
(1)
“沈君单纯,耳根子软,我诓他几句,他就全说了喽。”
这是沈沐澄第一次见到如此认真的沈书寒。
如今他拥有的,只有谋略,以及这些年在是兄弟里树立起的威严。
这是城主的画舫,体积庞大,奢华无比。沈书寒带着沈沐澄仓皇出逃,在太湖中心避世半月,待收到沈君的信之后,才决定返城。
沈书寒走过去,俯下身,关切道:“没事吧?”他说着,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沈沐澄身上。
(2)
沈君被他一喝,还是没有动。
“沐澄,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就算无双城不复往昔繁盛,但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满足。”
沈沐澄总会回答他:“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有没有天下,实在也是不打紧的。”
说是陪练,其实不过是挨打。
以至于她死了之后,当他看到了她的坟,都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而她没说出来的那两个字,怕就是“小妹”二字了。
沈君带着江琉莹一家三口在镜双宫里参观了一圈,晚餐便在后山里享用。
直到酒至酣时,沈君红着脸,趴在沈书寒的肩头,笑道:“师兄,你知道最近我为什么这样开心吗?”
她摇了摇头,道:“不冷。”
沈君喝多了就,浑不在意,又是一笑,道:“我给静语师妹写了好多好多信,直到半年前,她才终于开始回复我,我好开心……好开心……”
沈书寒的酒壶盖子上有一个按钮,只要他轻轻一按,酒中便会混入天下至毒之首。
她对这些东西,素来不看重。
林菁菁就喜欢他这样吃苦耐劳,又忍辱负重的模样。对他的折磨便一日比一日狠,一日比一日暴戾。
“检查炮楼,清点炮火数目;将太湖四周渔村里的弟子全数召回,看看还剩多少弟子;再给九大门派送上拜帖,我要亲自前去,一一拜访;至于朱公子那边……”沈书寒看了沈君一眼,道:“你去想办法,一定要约他出来,见上一面。我有信心,只要见到了他,我就能说服他。”
这三个月,他不仅调理好了沈沐澄的病,让她可以每天都进行简单的行走约半个时辰,更重要的是,他还顺利的与唐门新任掌门达成盟约,相邀来年春,十大门派将重整旗鼓,对魔教进行新一轮的围剿。
沈书寒又补充了一句:“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这是我曾经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为什么?”沈书寒压抑着心中的疑惑,镇定自若。
沈君仍是沉默,不回答。
当沈书寒回来,见到这样的无双城时,当即雷霆震怒,将沈君叫到了祖宗祠堂前训话。
也希望她能有瓦片遮身,有人可以放心的依靠。
自从三年前,他放走‘陆静语’之后,便以同伙罪论处,被严刑https://www.hetushu.com.com拷打了大半年。后来,一干弟子都来为他求情,才免去了他的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绕,他被贬去后山,做了一名夜香工人。
“不,你只是瞎了一阵子,”白非夜诡谲一笑:“当你爱上我之后,就变得耳清目明了。”
从沈灵珊,到陆静语,再到林菁菁,还有很多很多,那些她不知道的露水情缘……这些所有的所有,加起来,竟还没有一块墓碑在他心里来的重要。
沈书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是不是腿又疼了?”沈书寒走过去,俯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双腿,又道:“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来帮你按摩,等血液流通之后,你一定会好起来。”
江琉莹和白非夜带着儿子来无双城的时候,无双城大门的牌匾上,已经挂着的是‘镜双城’三个大字。
“你真的相信,沈君才是陆书寒,而沈书寒,从来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么?”
“沈君是好人,我对他好,是纯粹因为他值得。而沈书寒竟能想到这个法子来安慰我,说明他心里也还剩下那么一丝羞耻之心,我当初也不算太瞎眼。”
沈书寒在城里勘探了一整日,直到子时才放众人回去歇息。
“嗯。”沈书寒蹲下身,悉心为她理了理裘衣,确保她的身子没有一丁点露在外头后,又继续往前行。
但是他负了她大半生,到如今,亏欠却是越来越多了。
“今日我落水,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跳下来,而是吩咐一众弟子来救我?”
她是发自内心的爱他的。
“嗯。”沈君颔首,眉宇间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是啊是啊,我也打心底里觉得开心。”沈书寒笑了笑,拉过他的手,重新坐下,道:“来,我们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师兄切莫折煞我!”沈君立即上前,将他扶起,开心道:“今日你终于能明白我的苦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沈沐澄神色稍稍缓和,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这时,沈君握住了沈书寒的手腕,道:“师兄,你知道吗?在我收到她这封信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吗?可是……我到底不是你啊……”
不是心疼,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深深的厌恶。
“因为,静语师妹要来看我了!”
她们加起来,还抵不过一个死人呵。
“所以,你对我好,只不过是想弥补,心里对陆小妹的亏欠?”
陆小妹惨死在湖中,尸体泡了三日,便连原本的模样都认不出来了。
沈君再一次觉得,自己三年前并没有做错,他没有看错人。
那是一种深深的复杂。
沈君点了点头,有些木讷道:“走了。”
十年前,陆书寒家道中落,父亲病死,母亲自缢,成了孤儿之后,便被唐门林家看中,卖身葬父去当了马夫。后来因他天资聪颖,被大小姐林菁菁看中,便当了她的贴身陪练。
“没有。”沈书寒一字一句,不带一丁点感情。
沈君按照他的吩咐,没有提起过他,几人用餐非常愉快,只不过临到夜里,在江琉莹即将离去之时,却还是有一人按捺不住,从旁边的房舍里冲了出来。
“您终于来了。”这时,坟墓边上的一座小木屋里走出来一个人。守墓人,刘伯。
“啪”地一声,沈沐澄用力的将自己的拐杖甩了出去,敲碎了门口的花瓶。
沈君是沈书寒留下的最后一颗棋子。
“哗啦”一声响,沈书寒说着,一鞭子狠狠抽在了沈君的背上。
她对自己说:“我的命是你给的,我叫陆……”
“好!”
很久很久以后,直到天边破晓,沈沐澄才又道:“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究竟你的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会是谁。”
沈书寒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道:“乖,不要难过了,下月,我带你去蜀中游玩。”
他夫妇二人站在船头,看着岸上的沈君,渐行渐远。
说服唐门,其实才是他来蜀中最大的目的。
“我们要去哪里?”期间,沈沐澄无数遍的问了这个问题,沈书寒都微笑沉默,不回答。当他实在被逼问得紧了,也只会浅浅道一句:“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沈书寒走进院子,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座坟。
“我以为,你会去悼念沈灵珊。”
陆小妹形单影只,体弱单薄,与家破人亡的他十分相似。
沈书寒一愣,站起身子,握住了她的双手,柔声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沈书寒进屋的时候,沈沐澄的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将她葬在蜀山下,年年都来看她。
“你真是着了魔了!”
沈沐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不是我www•hetushu•com•com着魔,而是你……被心魔迷了神智……”沈君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酒,接道:“你知道吗,静语、不,江琉莹其实也很不容易,她爱了你那么多年,最后却被我们出卖……九死一生……”
坟墓上堆满了雪,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也不甚清晰。但是坟墓四周却打扫的异常干净。虽然四周积了许多雪,但是仍能看得出来,这里经常被人打扫,地上没有石块,也没有荒草横生。
“当然是你。”沈书寒闻言,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沈沐澄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但是心情却很好。
“啪嗒”一声,毒酒落在地上,起了一地的泡沫。
“是吗?”沈沐澄闻言,丝毫没有觉得愉悦,反而觉得有些冷。
所以,当武林大会结束后,沈书寒对沈君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稳住陆静语,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放我们一条生路”时,沈君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沈君!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沈沐澄冲出房间,却因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
“你继续说。”沈书寒看也不看她,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君,催促道:“说啊!”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是难过之后的狂喜。
“你?”沈书寒大笑:“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他说着,再次抬高双手。马鞭眼看又要落下,岂料沈君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只听‘卡擦’一声,沈书寒的手腕便脱了臼,再提不起力气。
“呵,”沈书寒嗤笑,对此嗤之以鼻,道:“我怎么可能悼念她?她死了,我放鞭炮都还来不及。”
“嗯。”沈书寒点了点头,拿了两锭银子,放在刘伯手里,随后,驾轻就熟的从刘伯的院子里拿了一块抹布来,亲自擦拭起了墓碑上的积雪和灰尘。
“她是我妹妹。”沈书寒说完,原本微笑着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对沈沐澄的恨,早已随着她的瘫痪,而全然不见了。
“你知道沈君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么?”沈沐澄在她身后大喊。
他沉默了片刻,接道:“她被沈无月害死了。”
而沈书寒却浑不在意,口中只喃喃着:“死……比活着舒服……舒服太多了……”
“因为啊……她在去魔教之前,曾被你收留呀……你们曾相依为命数月……”
江琉莹弯起眼睛,笑道:“我不信。”
“她不是妖女是什么?”
他甚至吩咐所有人,不要再提及他的名字。只当他已经化作了一抔黃土,魂归九天。
但是他到底没能做到。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书寒长舒一口气,揉了揉眉头,只当他是喝多了在说胡话。
但是江琉莹头也不回,甚至连一个疑问的眼神都没有。
“他们已经走了?”沈书寒下船,对恭候多时的沈君道。
沈书寒没有选择离开。而后的半年,他跟沈沐澄一起,被软禁在后山的小院。
彼时,他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现在的陆静语同过去的她,大不一样。
江琉莹抬头,看见的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沈沐澄。
“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自从她落水之后,她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蔫蔫的,似乎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拆去了多余被毁掉的房舍,改种了蔬菜瓜果,又在后山引来了太湖水,灌溉了百亩良田,初步做到了城内的弟子能自给自足。
江琉莹闻言一滞,终于转过身来,不解的看向她。
当她得知沈书寒并非陆书寒时,她到底还是高兴的。
“师弟真的愿意原谅我?”
山峦连绵,皑皑白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你!放肆!”沈书寒怒不可遏,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他记得你耳朵后面的胎记!”沈沐澄大喊:“你的耳后,有一颗血红的朱砂痣,他说你在他心里,从来不是陆静语,你的名字,叫陆小妹!”
沈沐澄坐在轮椅上,拿着拐杖,来到江琉莹的面前。
沈沐澄听完他的故事,大概便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林菁菁的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却把陆书寒训练得十分耐打。无论她的鞭子多粗多长,打在他身上,他连哼都不会哼一声。
就连面对沈书寒的关切,她也能做到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武学天才。
他突然想起,那日陆静语的欲言又止。
江琉莹和白非夜离开无双城之后,第十七日,一艘巨大的画舫重新出现在了无双城的码头。
沈沐澄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她抬起头,迎上了他温柔如水的目光。
“你信么?”白非夜道。
显然,她丝毫也不关心这个。
沈书寒觉得晦气,便去了沈沐澄的屋子。
沈沐澄回屋后,沈书寒便道:“吩咐厨房,备好姜茶。”
沈沐澄摇头淡笑,和*图*书不作言语。
但是沈君迟迟没有回答,也没有接剑。
“不是我的武功有多精尽,而是你的武功已经全无,却还妄想让我们为你的狼子野心卖命?”
“我让你暂代城主之位,却不是让你来当农场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行事?”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沐澄进去?”沈书寒又瞪了沈君一眼,沈君立刻颔首,道:“是。”
“她的生命短暂,轻于鸿毛,而我,如今却连下去陪她的资格都没有。”
沈君见了,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嗯?”
沈沐澄浑身湿透,上岸后,经冷风一吹,整个人冻得缩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沈君还想继续说的时候,屋内的沈沐澄却大声喊道:“大师兄,你忘了你今日要做的事情吗?为什么还不去做?”
沈书寒带着沈沐澄,在蜀中休整了三个月。
他几乎想也没想,便带着她逃出了唐门。此后,就算是做乞丐,靠偷抢过日,也比回去受欺凌来得幸福。
沈沐澄深吸了一口气,道:“过去你这么说,我相信,并且感到高兴。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害怕。沈书寒,你太可怕了。”
真是可笑。
临近午时,太阳终于从云层后露出了脸,天地间纷扬的大雪也渐渐停息。他们最终在山角下一座光秃秃的墓前停下。
(5)
他们出了太液府之后,便沿着河岸一路南行,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
她就算武功盖世,无人可敌,但终究只是强于外表,内心,还是那个温柔的她。
“说!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镜双城在沈君的治理下,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就连高耸入云的城墙上,都被小孩画上了许多涂鸦。原本空荡荡,不近人情的城墙,在花草树木和壁画的妆点下,倒显得精彩纷呈起来。
沈沐澄坐在轮椅上,被仆从推着下了船。沈君的话一字不差,全都飘进了她的耳朵里。然后生根,发芽。
只有在他欲意行事的这一天早上,她拉着他的手,问他:“是不是只有大权在握,才能让你安心?”
等着他的,是无双城巨大的烂摊子。
无双城里空了许多房间,沈灵珊的坟就埋在沈书寒夫妇二人原来居住的院子里。
鸩毒见血封喉,沈君将回天乏术。
“她……是谁?”沈沐澄原以为她会是沈书寒的红颜知己,但是看这个名字,还有故去的时间,想来那时,他们怕连情窦还尚开。
沈书寒吩咐着为数不多的弟子,沈君就在一旁听着,却迟迟也挪不动步子。
“师弟,师兄过去被仇恨蒙了心眼,如今过了一段田园生活,总算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今日,师兄我便在此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原谅我。”沈书寒说完,便端起酒杯,直挺挺地跪在了沈君身前。
直觉告诉他,沈君不是在开玩笑。
“冷吗?”沈书寒推着沈沐澄,行走在连片山谷之中。
“为什么不能?”沈书寒颜色坦然,镇定道:“只要我还没死,无双城就不会失败。无双城根基尚在,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在我心里,就像小妹一样,你倔强,瑟缩,孤苦无依,虽然你是沈无月的女儿,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恨他。”沈书寒擦拭完墓碑,对沈沐澄道。
他的武功已经被废了,就算想练回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呵,是么,好吧,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沈沐澄擦干了嘴角,笑道:“沈君入门时,本名不叫沈君,他的名字,你很熟悉,但是因为书寒二字与大师兄重名了,所以他不得不改了一个名字。‘君’字朗朗伤口,君子之姿是他最喜欢的模样,所以,他自作主张,给自己取了单名一个‘君’字。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是失望之后的希望。
沈书寒的手停在空中,盯着他的眉眼,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我走了,你,多保重。”江琉莹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也大步的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
沈书寒不回答,沈沐澄也便许久没有接话。
“这次,请你一定不要再食言了。”
陆书寒和陆小妹的故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沈书寒蹙眉道。
果然,她并没有为难自己,甚至,要为自己出气。
沈沐澄是他的枕边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她也不戳破。
沈君和弟子们将沈沐澄抬上了轮椅,推回了城里,沈书寒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一边听着另外的弟子汇报这些日子来的损失。
“那为什么我上岸之后,你连抱我一下都不肯?就连碰到我,都会觉得脏了你的衣服,是吗?”
“……”
但是,当他看见陆小妹差点惨死在林菁菁的马鞭之下https://www.hetushu.com.com时,他便知道,林家不能待了。
直到三年后,白非夜和江琉莹之名重出江湖之时,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沈沐澄没有太大反应。
虽然她现在已经恢复了镜双宫宫主的身份,但是这十年来的执念,到底在她心中,还存留着不小的阴影。
“为何?”
江琉莹没有觉得这有多好。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沈无月见他筋脉轻奇,是天生的练武坯子,便不惜一切手段,分散了二人。
“呵,你终于感兴趣了?”沈沐澄澈冷笑。
沈书寒目光灼灼,沈君最终一咬牙,道:“灵珊师姐……师姐她死了。自刎而亡。”他说到这里,船上正下来一个人。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这一日,沈书寒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的菜,去请了几个过去还算数落的师弟来喝酒,其中也包括了城主沈君。
沈君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两尺长的镇纸,一动不动。
二人便一直沉默。
沈君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来,与他比肩。
显然,他的眼神已经回答了他:“这还用得着你教?”
“她就这样死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沈沐澄激动不已,叫嚷着想要站起身来,岂料双腿脚筋已被挑断,稍稍一动,便整个身子重心不稳,连带着轮椅和推轮椅的仆从,一起落尽了湖里。
“啊……你还不知道……”
原来,墓碑下埋着的人,才是他心尖上的那一个。
“她到底与你青梅竹马长大,又有三年同床共枕之情,你竟半分怜悯都没有?”
沈书寒苦笑道:“今天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过去我欠你的,会用余生来尽力弥补,我绝不会再让你成为下一个陆小妹。”
或许只是她认错了人。如此,而已。
“你竟然与那个妖女通信?”沈书寒的音调陡然拔高,废武功之恨,实在心头难消。
(3)
沈书寒被她吓了一跳,惊慌过后,便沉下脸,关切道:“你怎么坐在轮椅上?着凉了可怎么办?是不是下人伺候得不好?”
“什么!”
沈书寒一开始并没有表明来意,只对他温情相待,告诉他:“这些年你受苦了。”
沈书寒将手放在酒瓶盖上,轻轻一按,又端起酒壶,给沈君倒了一杯酒。
她突然觉得有些吃醋。
他本以为可以给她好的生活,却不想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而丢掉了性命。
沈沐澄的房间远不如城主的院子,她住的地方独门独户,加起来的大小,不过城主的房间的十分之一还不到。
江琉莹咬牙切齿,冷冷道:“沈书寒不重要,陆书寒才重要。”
此话一出,一桌人皆变了脸色,纷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君。就连屋里的沈沐澄都不禁心跳加速。
二人上船之后,船很快便驶离了镜双城。
他的世界里,相遇短暂,相思却很长。他真心每一分每一秒。
“为什么?”沈书寒疑惑道。
“爱了我很多年?”沈书寒蹙眉,不解道:“什么叫爱了我很多年?”
江琉莹闪身,来到她的身前,看着她坐在轮椅上,花容月貌从此不再,只能终日坐在轮椅上度日的模样。
临到离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将曾经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你觉得这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你觉得我只是在闹脾气?”
他擦拭着墓碑,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就像在对待自己的孩子。
曾经,他私下里一直安慰她,道:“等我休了沈灵珊,一定将你接到无双城最高最大的地方起住,我的天下,只愿与你同享。”
沈书寒说完,沈沐澄也没多理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三个月,沈君作为城主,带着为数不多的几百名弟子,将无双城内外整修一新。
沈书寒叹了口气,道:“那会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对你疏于照顾,请你原谅。”
答案是肯定的。
沈君盯着沈书寒的双眼,郑重道:“城主之位,不是你传给我的,是静语师妹给我的。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听你的话。而你,要么与我一起退隐江湖,要么离开无双城,永生不得回城。”
沈书寒被她这样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拖的太久了。
他走下床,在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里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床边的灯笼,才发现沈沐澄正坐在角落里的轮椅上,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沈书寒看了他半晌,最后仍是一声冷笑,道:“烂泥,永远都扶不上墙。”
“我曾经答应她,我会有一个人人称颂的身份,会带她看遍大好河山,可是这些我全都没有做到。甚至,她连太液府都没有能够走出去过。”
她甚至觉得,他爱着一块碑,胜过爱她们所有人。
“滚。”
“不会再回来了?”沈书寒双眉微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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