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接着说。”
“说来说去，首辅大人与皇孙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当我们不敢处置他们。”
“可尽心竭力为首辅大人办事，自然是没发生过。”温容修脸色愈发冰冷，道：“但他们贪心不足，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那莱州？”
阿六叔脸上的表情愈发灰败，带着绝望的哭腔缓缓道：“几位好汉说得不错……我们是从淮安来的，以前负责养阿彦的人叫郭爷，手底下养的阿彦这样的人加起来有上百人……小的是从他手里把阿彦救回来的啊……”
温容修猛然将手中的册子摔在地上。
“漕运总督府、江南河道总督府、都转运盐使司、镇江府衙……统统可以去死！”
史刀扬起刀亳不犹豫斩下去。
最后阿六叔倒吸着凉气，哭求道：“小的说……小的说……”
“说！你怎么认得他的？”
痛叫声在这个奢华的厅堂中回荡起来。
到了殿外，他长吸一口气，才觉松快不少。
史工点点头，看向阿六叔，道：“砖给你抛好了，你来说。”
“就是真的，是阿六叔救的我！”
“竟已糜烂至这种地步！”
“你不知怎么说是吧？某来替你抛砖引玉。”
“是。淮安大族张家、陈家、李家、刘家，把持海贸、漕运，勾结漕运总督府
和-图-书、江南河道总督府等各衙门，操控关税、盐税……”
……
“小的便想，自己断了腿，也没别的手艺，思来想去，便想着把阿彦赎出来当……当棵摇钱树。于是把剩下的所有家当都给了郭爷……郭爷说小的这样治不住阿彦，他教小的一个法子，保准让他对小的死心榻地……后来，便让张五与小的演了一出戏，假装小的这腿是为了救阿彦才断的……”
不多时，花爷走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不说？！说不说？！”史工大喝。
下一刻，却有一名报信急急跑来。
史工咧嘴笑道：“你当自己是蜜蜂呢，囤再多蜂蜜还不得给熊瞎子吃。某问你，这小子你是从哪拐来的？他家里人可还在？”
“是。”那下属说着，将原打算销毁的盒子缓缓替上去，手不停得颤抖着，“大人，这里面就是他们给海盗、倭寇的手信……”
“一群疯子！他娘的，就院里这么些个人，竟只有老子这个偷儿活得最明快。”
“小的……小的不知道……”
阿六叔疯了一般的大哭起来。
“是。他们潜入莱州意图弑杀陛下，为了……为了让齐王登基。”
花爷叹道：“楚朝传至如今，世风绮靡，盛于江南而渐染至中原。从htｔps://m.hｅｔushu.ｃom•ｃｏm业的大贾乃多买瑞丽小儿，皆幼而受给……”
“由那人办了。”温容修用手比了个‘九’字，道，“走吧，南京城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是……”
“死了。”花爷点点头，叹道：“名娃闺秀，携及童子，笑啼杂之，环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唉，这等名士风流之下，家破人亡、惨遭霸辱者有多少人？临清不过是习染江南之风，那江南又该何等糜烂？”
“痛快什么痛快？！”
“啊……”阿六只是惨叫。
他倒在地上，因臂上的断口身体颤抖地厉害，绝望地抬起头看着史工，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极是艰难。
“小的……”
“死了？”
话到这里，那下属声音一颤，不敢再言。
“守不住啊守不住，这辈子两次都攒了这些个家当……怎么就守不住哇……”
“呵，当我们不敢处置他们是吧？为了银钱，这些人什么事都敢做。如今既不想把银子掏出来，又想沾首辅大人的光，哪有这样的好事？这次，他们哪些人与海盗勾结，证据可都保存了？”
蔓娘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小的……从很早以前就是专门做这个行当，要是遇到长得好的孩子，便抱走卖给郭爷……阿ｈｔｔｐs://www.ｈｅｔｕsｈｕ.ｃom.coｍ彦三岁的时候，就是小的拐走的……后来十多年间，小的也卖了不少孩子，攒了一笔家当……再后来，小的被官府拿了，花了许多钱疏通才赎了一条命回来，还被打断了双腿……但是那些衙役逼小的啊，三天两头地上门勒索银钱……小的知道那样下去迟早还是死路一条……”
“阿六叔说的是真的！”顾哲彦趴在地上嘶喊道：“就是真的。”
温容修深吸一口气，平息怒气。接着却渐渐冷笑起来。
他抬头看着满屋的锦绣富贵，哭声愈盛。
阿六叔嚅了嚅嘴，有些艰难道：“阿彦是小的从淮阴拐来的，他爹好像是当过官的，在外十数年，因为得罪过人因而回到祖宅，他娘家里在湖州，据说是做布匹生意的，据说有些资财，因此他们将他养得白白|嫩嫩……”
“把证据拿来，我亲自保管。”
“好汉，别！别！小的……小的后来去淮阴，听说是……他娘因丢了孩子……得了失心疯……过了一年，上吊死了……他爹本是老来得子，后来也没再生出孩子，又染上了酒瘾，没过几年，败光了家业，流落街头，想必也是冻死了……”
阿六叔大骇，哭道：“小的说的句句是实话啊……”
过了良久，温容修淡淡道：“还有一条最重要的罪名ｈtｔｐs://ｍ.ｈeｔｕsｈu•ｃｏｍ•cｏｍ。”
“别！小的……小的以前是个人贩子，阿彦就是我卖给郭爷的。”
那下属低声说起来。
惨叫声、吼叫声、逼问声同时炸开，整个大堂都被声音淹没。
“很好。”温容修伸手接过。
那下属一愣，抬起头，喃喃道：“大人？当时说好了……这桩事当没发生过的……”
“备好车马，先回南京。”
史工话音未了，蔡悟真已走上去，捏着阿六叔的嘴，手一拉，便是剧烈的哑叫声响起。
史工咧开嘴笑着，转头看向花爷等人，道：“刚才顾哲彦嘴里的‘他们’，你们知道是谁？”
“人呢？”
好一会，温容修自嘲一笑，自语道：“竟让他料对了，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大人！急报……”接着附在温容修耳边低语起来。
“大人息怒……”
阿六叔大哭道：“当时我坐在椅子上看你弹琴，后来隔着窗纱说要救你出来，那时候我腿就是断的啊……我哪有什么家？都是骗你的……”
“没办法，小的也没认识别的有权势的人。那时候小的与郭爷手下一个叫张五的汉子熟悉，彼此也是合作了半辈子了，小的便想去找他通通门路……喝酒的时候，张五说郭爷上头还有主家，这主家本来想送几个出色的人给当时的扬州的什么大太监，又说小的拐来的顾哲彦很ｈｔtps://m.ｈeｔusｈｕ•com•ｃｏｍ
是出挑，本来也要送去的。可惜那太监临病死了，打算把阿彦发落到南院……”
“阿六叔！你怎么了……姓史的你做了什么？！”瞎了眼的顾哲彦挥舞着手臂，嘶吼着。
顾哲彦愣了一下，整个人僵在那里。
灰狗手中的大葱再也嚼不下去，掉在地上。
“姓史的，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息怒？”温容修道，“反贼都打到山东了，马上便要兵逼南直隶。首辅大人要练兵，他们这些人又在做什么？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一个个藏着富可敌国的金银窟叫穷，全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狗东西。”
史工拿起刀，走在他面前蹲下来，咧开嘴笑道：“某明白你这只虫的习性，你还不说实话？”
“说的倒也痛快，某也给你个痛快……”
顾哲彦脸色惨白，蹲下身子，摸着地面，喃喃道：“是阿六叔救我出来的……”
“继续说。”
羊倌只觉毛骨悚然，也不敢在这厅堂中多呆，脚下飞快退了出来。
“你知道。”
“是，他们还派出船只伪装成倭寇、海盗，打算潜入……莱州……”
顾哲彦闻言茫然地抬起头。
“说实话！”
顾哲彦茫然地抬起头，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六叔……是顾不奋身地救我出来，才被打断了腿啊……不是这样的……你为了救我，家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