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番外

战后不少地方的工程需要重建,贺云钦近来手头工作繁重,画图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她原以为他又在设计模型,谁知走近一看,那摊开的图纸分明是一张低矮的圆桌。
红豆漫应道:“不是。”
自从跟段明漪离婚,贺宁铮跟贺云钦重又回到了小时融洽笃厚的状态,然而因为他无心再婚,尽管过得充实,出入皆只一人,有时不免有些形只影单之感。
他不理。
贺云钦将削好的笔搁到桌上,转脸看她:“每回都是贺光明带头起哄,真理无非她哥哥的小跟班,有我这做父亲的盯着,贺光明第一个不敢胡闹。”
她踢掉脚上的鞋,环住他的脖颈,含笑跟他对视,夜凉如水,虫蝥声声,窗帘掀起,送来一阵蕴杂着花香的夜风,晴不了几日,很快又会有雨,可是那又如何,她和他晴也相依,雨也相依。
贺云钦一扬下巴:“听说他至今未娶妻?”
红豆欣然应道:“快请进。”
两人婚事拟在年底,赵思宁并无老派的避嫌观念,无事便来贺公馆找红豆,今日之所以来,就是要跟红豆同去福利基金会。原本顾筠也是委员之一,但因新近查出来怀孕,哥哥虽然不拘着她,但着手开办洋行之余,整颗心都放在顾筠身上,为了让她安心养胎,红豆将顾筠手头的工作都接了过来。
他扬眉:“中午又如何?”
这声音很熟悉,她怔了一怔,转过脸,竟是秦学锴。
她一愣,都这么久了,这人还记得秦学长向她求婚的事,睨他一会,终于没绷住笑起来,抬手比了个很大很大的手势:“贺云钦,其实刚才我说得不对,你何止是大醋坛子,简直是专放陈年醋的醋坛子。”
他不放。
“要不要带他们一起去?”
他心都要化了,将胖嘟嘟的女儿https://m.hetushu.com.com举起,笑道:“上午在家玩什么。”女儿神色模样极肖妻子,活脱脱一个小小的胖红豆。
这一来仿佛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接下来只淡淡聊了几句,秦学锴就告辞而去。
等妻子整理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到外屋开门,门一开,第一个扑到他怀里的正是贺真理。一上午不见,女儿稚气的嗓音里充满了思念:“爸爸。”
她柔声道:“云钦,我们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但我一点也觉得不遗憾,因为有幸遇到了你。”
晚上哄兄妹俩睡了,红豆回屋,一进门就看见贺云钦半蹲在书桌前,衬衣袖子高挽着,低着头,正摆弄一堆木条,台灯灯光暖澄澄的,在他身后投下一圈柔和的光影。
他仿佛听到了妻子的心声,不及走到床边,低下头,含笑咬住她的唇。
红豆讶笑:“你怎么来了。”
两人迎声一看,一个高挑男人走来,这人到了跟前,又停下,插着裤兜,望向秦学锴。
他扬眉:“他惹我的地方多了。”
小真理也在父亲怀中伸出小手:“妈妈。”
她心里明镜似的,瞟他:“基金会谁都可以去,你去得,他为何不能去。”
想起当年在圣约翰的光景,红豆一时间感慨万千,斟酌着要找话,有人在身后道:“红豆。”
“这是什么?”她蹲到他身边,拿起一根木条好奇地看。
数年不见,秦学锴面容气度都与从前有些不同,第一眼她差点未认出,失神片刻,这才道:“秦学长。”
她哑然,他趁势解开她后头的纽扣,正要往下褪裙子,外头忽然有人“啪啪啪”敲门,伴随着小儿脆扬的声音:“妈妈,爸爸。”
这么想着,她走到他身前,将头贴在他胸前,静听他胸壁传来和-图-书的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场战争结束了,另一场战争紧接着酝酿,然而只要他在身边,她的心就格外安定。
贺云钦一早便去震旦安排回迁后的事项,红豆也有许多事要忙,头一件,就是她为了支持战后救济工作,近来正跟朋友合力筹办福利基金会,此事宜早不宜迟,马上要进行第一次会务讨论。
红豆牵着儿子的手走到丈夫身边,看清那东西,刚才亲热时,她的胭脂不小心蹭上去了,贺云钦倒是若无其事,在女儿糯米团子似的脸颊上大亲一口,这才将女儿递给她:“等爸爸换完衣服再说打球的事。”
赵小姐名唤赵思宁,是大鼎船舶公司的二千金,漂亮爽利,满腔爱国热情,此前在重庆她与赵思宁为前线缝制军衣合作过几回,对其印象甚佳,后来赵思宁跟和大哥贺宁铮确定恋爱关系,她得知此事,内心是极其赞成的。
他放她到床上,欺身压上去,她今日穿件柔蓝色洋装配,耳朵上一对金刚石耳钉,身上别无首饰,素雅中不失明丽,他莫名悸动,格外想跟她亲热,一只胳膊撑在她肩侧,另一只手固住她浑圆的大腿,顺势往上滚她的裙边,可惜裙角做得太窄,推起来太费劲。
红豆拿起手袋,走到门边,笑道:“我们走吧。”
赵思宁转动脑袋四处搜索:“光明和真理呢?”
她怒道:“你放我下来。”
八年岁月一晃就过去了,红豆好生唏嘘:“秦学长也是刚回上海?”之前听顾筠说秦学锴先去了广州,广州沦陷后,又辗转去了别处。
因是利民义举,等红豆她们来时,会场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了。红豆是基金会的重要理事,一来便忙着招待客人,等到她的演讲完毕,已近中午了。
福利基金会设在原法租界和-图-书的富安路,战后再无“租界”一称,但委员会怕各界人士找不到具体地址,在报上刊载新闻时,仍冠以“原法租界”等字样。
“我何时无故吃过醋?”
贺云钦近来接了香港大学的工程系教授聘书,她也正申请教育系的硕士学位,公公本就对局势大感失望,竟就此做起了转部分产业往香港的打算,就算这桌子做好了,用不了多久又得重做。
赵思宁跟他的邂逅,乃是在一年前的某次物资筹备晚会上,用赵思宁自己的话来说,她对贺宁铮一见钟情,尽管贺宁铮起初并未给予响应,但架不住赵思宁热情诚挚的追求,贺宁铮就像块被热气所包围的冰块,慢慢有了融化的迹象,相处至今,只要一提起赵思宁,贺宁铮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也掩抑不住,整个人仿佛焕发了新的面貌,一扫之前的沉郁寡言。
“也是。”赵思宁只得作罢,旋即又高兴起来,“那我明天再来看他们。”
贺云钦哄他们:“一会爸爸带你们打,保证你们学得更快。”
秦学锴点点头:“刚回来,打算接明报主编一职。”
红豆走到他身后,揽住他的腰,笑眯眯道:“他们可没你想的老实,到时候吵起来,我们还怎么静下心来做事。”
下人送来一份报纸,红豆喝口茶随手翻看,战后民生凋敝,各地不乏疠疫饥馑的新闻,然而自敌寇正式宣布战败,报上好消息仍占绝大多数,一页一页翻下来,她心情变得跟外头蓝天一样晴丽。
整理妥当,她刚待揿铃让余管事备车,门口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下人敲门道:“二少奶奶,赵小姐来了。”
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低头拨了拨她的头发,默然片刻,故意皱眉道:“我看出来了,你现在没心思备课,要https://m•hetushu•com•com不我们做点别的事?”
接下来负责主持会议的是女子师范学校的校长,红豆从讲台下来,自到另一角去整理资料, 突然有人唤她:“红豆。”
“在花园里玩。”
“你疯了,这才中午。”
“干什么。”她吓一跳。
她瞪他一会,笑着推他的肩,低声道:“贺云钦,你这个大醋坛子。”
她惊讶道:“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娶妻。”
回到贺公馆,进了房间,贺云钦关上门,在红豆身后问:“秦学锴也是基金会的管事?”
她和贺云钦仍住原来新婚时的房间,贺光明和贺真理被安置到公婆房间隔壁。大哥贺宁铮跟赵小姐的亲事尚在商议,至今仍算个单身汉,回来之后,他便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一家上下,惟有贺竹筠搬去了余公馆。
话未说完,她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贺云钦举了起来。
秦学锴停下脚步,笑着望她:“好久不见。”
兄妹俩大喜过望,拼命点头,谁知贺真理不经意瞥见父亲衣领,那上面有一小块红色的印迹,不由大惊失色:“爸爸,你怎么了。”
贺云钦懊丧地翻了个身,从前是不识趣的下人,现在是贺光明和贺真理,下人可以撵,儿子女儿还能如何。
他冷哼一声,低头去啄她微敞的领口:“虞红豆,成亲至今,我们可以认真算算,到底谁更能吃醋。”
贺光明低头看向儿子,七岁多的贺光明老成地点点头:“爸爸,我已经会发球了。”
红豆伸指轻轻划过他的前胸,慢吞吞道:“什么事。”
红豆想了想,不觉笑了起来,贺光明在祖父祖母面前一贯喜欢撒野,一到了贺云钦跟前,立刻会安静老实下来,说来也怪,贺云钦从不高声斥责孩子,可贺家上下这许多人,光明唯独怕他父亲。
(全文完)和图书
贺云钦起身到书桌上捡了两支铅笔,用裁纸刀一边削一边道:“桌子、笔,都给他们准备好了,我要画图,你要备课写文章,晚上无暇陪他们玩耍,干脆弄张书桌,让他们伴着我们学功课。”
这时红豆从里屋出来,贺光明扭脸一看,啪嗒啪嗒就往母亲身边跑:“妈妈,我们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贺家回沪才刚一个月,诸多杂事亟待整理,当年迁往重庆时只留下了几个管事照应,时隔八年再回,贺公馆内外都蔽旧了不少,余管事这些日子忙于带人修葺粉刷,她和婆婆也整日指挥下人打点拾掇,收拾了近一月,总算收拾出原来的模样。
红豆朗笑道:“太皮了,若是带他们去,事情怕是做不成了。”
贺云钦走近,跟秦学锴握手,微微一笑:“秦先生。” 他刚从震旦回来,猜红豆可能还在基金会,特过来接她。
她瞪他:“秦学锴怎么惹到你了。”
她嗓音又懒又媚,他怎还忍得住,一笑,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屋内走去:“当然是白日未尽之事。”
露台传来笑闹声,她开窗往外看,几个小人你追我赶,笑得憨欢,草坪尽头特设一柄硕大的白色西洋伞,用作遮阳之用,婆母和几位太太坐在伞下闲适地饮茶聊天。
她担心爸爸也像哥哥一样天一热就流鼻血。
他将外套扔到沙发上:“那他为什么跑去基金会?”
红豆一愣,飞快地推开他,跳到床下找鞋,庆幸道:“坏人,差点就跟着你一起胡闹了。”
“我何时给过你吃醋的机会?”
她又拿起那张图:“那——这肯定是给光明和真理设计的书桌咯。”
“积木,给光明和真理玩的。”
贺真理挥舞胖胖的胳膊:“跟哥哥学打球,哥哥学得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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