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可能,下一文件,再下一文件,她的手已经开始汗湿,始终是尖叫,自己狂躁的尖叫萦绕在她脑海里,久久不散。
她静静地说:“已经忘记了,怎么判断幸不幸福呀。”
原来……
“你……”助手怒火上涌,“既安,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信不过我?大家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我来,你哪一天要是死在家里……”
她像疯了一样,只管尖叫,拼命挣扎,一把推开了他。
他急忙扶住她的肩膀:“景时,景时!”
他顿了顿,低声道,“景时,下午你问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认真回答我好吗?”
他在沙发上愣了片刻,才放下针管,抱着她回了房间。然后他回到客厅,静默地点了一支烟。
他哭了。
再往后一个文件……再往后,她看不下去了,只能一行一行地跳着来。
他回头看见她的脸,急忙跑过来,把她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塞回被子里,然后也躺在床上。
站起来,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到在地——尖锐的摩擦声,她这才看见,原来沙发前https://www•hetushu.com.com面,还有一个玻璃茶几,他的手表狠狠地划在茶几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声音。
“景时,小景……”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小景,别害怕,听我说……听我说,别哭,好不好……”他把头埋在她膝上。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针管来,双手抖得厉害,用半个身子将她压在沙发上,她拳打脚踢,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血丝不久浸透了衬衣,他咬紧牙关,只是低声哄着,禁锢着她的手臂,颤抖着手把药推进她静脉里。
她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自己坐在沙发上,已经能平静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
她舒了一口气。
连抽两支,他摸索手机,起身打电话。
他扶她坐在沙发上,回身去倒了水:“景时,你先坐一坐,别害怕。来,喝点……”
侧躺着看着彼此的脸。她的眼睛亮亮的:“谈恋爱才一天,我就缴枪投降了,是不是很傻?”
他疼得吸气,目光逡巡,找到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她,喘息道:“小刘,你和_图_书小心看着点儿她……别跑出去了。”
大约过了四十多个视频,她头上的绷带已经揭掉了,头发秃了一大块,像只恐怖的斑鸠。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说了我有办法,就要试一试。疗养院里关的都是什么人,精神障碍,分裂症,疯子。景时不是疯子,她只是记忆出了问题。”
“你别忘了,小景还没辞职。你脱离了研究院,她还是实验室的人。院里有义务来帮你们,况且你这办法,根本不是办法。”
“这是记忆上的问题没错。”助手冷笑,“可是这问题,你解决得了?院长工作快六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病例,跟环球机构也交流过了,全球不到一百例,最顶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猛地吸了口烟,眼眶泛红,“这种倒霉事,怎么就他妈的被你们两个遇上了。”
他甚至轻轻笑了两声,掏出烟来点上。
那是……她?
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陈既安扶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往过走。
电脑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文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剧情,尖和-图-书叫,踢打,无法交流,最后只能注射镇定剂。
DV画面震动起来,她力大无穷,狠狠将他搡到茶几上,茶几被他推出去,他的背重重地磕在茶几角上,他的脸色因疼痛瞬间苍白如纸。
她的面部骤然扭曲,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她一下子摔了他递上的水杯。啪——玻璃迸溅了一地。
桌子上的一只玻璃奖杯……没错,是那只奖杯,她的最佳科研成果奖,滚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他自觉失言,骤然停止,“对不起。”
然后他走过来,面不改色地踩上了一地的玻璃渣,关掉了DV。
她已经跑出去两三步了,喊得嗓音嘶哑,满脚都是血,他一把抱起她回到沙发,她在他怀里又踢又打,眼睛血红,像个野兽。
他挣扎着站起来,她又如法炮制,眼里充满血丝:“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女人头上缠着层层纱布,面色苍白,目光呆滞。
一个男人开了门,震惊地看着屋里的一切,急忙跑进来,从地上扶起他,背上殷红的一片……
不一会儿,她瘫软下来。
他揉和*图*书揉她的头发,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面色一变,急忙挣扎起来:“景时,别乱跑,不能踩在玻璃上!”
她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个编织靠垫,眼里有了神采,只是缩成一团,畏惧地看着走过来的陈既安。
有人破门而入。
……
他回头看着助手,声音轻而冷淡:“你们的解决办法,就是配我家的钥匙?”
“小刘……是……很不好。”他微微低下眼来,“我在想,能不能换别的药,总是用安定,副作用太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打开文档,密密麻麻许多文件,一直加载到很深很深的底部。他点开第一个。
她眼里噙着泪,嘴里不住地喃喃:“这是哪儿啊,怎么想不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吸烟。他的肩膀上让血浸透了一小块,手还在不觉地抖着,香烟的火光明明灭灭,他的侧影,被巨大的痛楚笼罩,竟然有些颓然。
是DV录下来的视频。画面里是淡灰色的真皮沙发,编织靠垫,淡蓝色窗帘。这是……他的家,他们家。
她的头发已经逐渐长出来了,补全和-图-书了那个豁口,她的面目不再狰狞……
可是,画面里的她突然变色,她神经质地喃喃:“你是谁?”
他眼底有些潮湿,忽然坐起来搬过笔记本电脑:“我给你看……这些天的礼物。”
“你是……你是谁啊?”她嚅嗫着问,不断地往后缩着,眼里全是泪水。
“教授!”年轻男子的眉头扭成一团,“既安,这样不行……我们都觉得不行,送去疗养院,或者研究院,你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处理!”
她看着他穿好衣服,扣上扣子,起身先去给房间里的植物浇了浇水。
他的脚步停住,他背对镜头僵硬地站着:“景时,景时……”
她急忙点头。他说:“有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如果……你是鱼,你会觉得幸福吗?”
沙发前没有了茶几,变成了圆角的木制矮桌,玻璃制品被撤去,他种下各种各样的小型植物,它们在画面的各个角落,抽枝长叶。
他眨了眨眼睛,又干又涩,许久,才答道:“谢谢你,谢谢你们,但我想试试。”
绝望的神色笼罩着他:“我当然信得过你们。但我已经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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