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私奔到停尸房

而京城的初春,一般都还是刮北风的,直到后面真正暖和起来,才慢慢转为南风。
“你怀疑我?”
张子山:“唔……”
张子山垂目看她,目中有暖意,低低笑着,却没有再说话。到了岸边,扎下一个木桩,把船固定住了。
素缎面子的小巧弓鞋突然停住。
“不错。”
或许她是多虑了。
“姑娘足下,就是停尸房。”
“……”
“早些年造过皇陵、靖国府的那个张好水知道吧?他上门女婿也死了。”
没想到他身后还有这样的大仇。
“这破风,都被吹成女鬼了!”
深衣叹道:“也不知靖国府煞费苦心布下这白沙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自深衣识得张子山以来,他说话一直是温文平和的,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然而这一段话,却有浓浓悲凉,亦能觉出压抑的愤恨。
深衣认真地看着他:“张公子,你成亲了没?”
张子山望着她一脸惑色,微微挑眉:“你竟不知?”
那么这湖心苑的位置,到底是根据什么来选的呢?
她朱深衣就和死人这么有缘么!
深衣好奇:“有什么用?”
深衣推开房门,呼啸的湖风吹得她长发乱飞。
深衣想起那夜凤还楼的无情手段,咬牙愤慨道:“凤还楼的人,终究都不会有好下场!张公子,待我办完事情,便同你一起去找凤还楼的巢穴,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刹海四周有京军守卫,府卫看守入口,他竟能堂而皇之驾船而来,怎能不叫她吃惊?
弯月蒙纱和-图-书,月色凄冷。
“哦……既然你们张家是营造世家,为何你没有子承父业,却入仕为官?”
张子山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方道:“咱们先出去,我同你讲。”
爹爹心疼娘亲,便亲自护着她睡。
一天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睡觉,他以为他在冬眠么?
张子山把小扫把递给她,顶头有一根小绳,让她套在腕上:“拖着。”
这房间在北面,风是从南边吹来。
她爹憋闷了一年,终于忍无可忍,见她终于强壮了些,就把她丢给她三哥,自己同她娘亲双宿双飞去了。
他笑笑:“带你出去走走,天亮前送你回来。”
酉牌过半,他起来喝了一碗粥,一碗药。没有同她说话。独自绕着湖心苑转了半个时辰,然后又进屋睡觉。沉默得像一个幽灵。
湖心苑上感受的是南风,看来这苑子并非在湖上正中,北面的水域,会更大一些。
结果她抱她爹抱得像只章鱼一样。
到现在这狼崽在家中还是她的笑柄。
像这种有大湖的地方,白天风从水上往陆上吹,夜间会反过来。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他的睡品很好,不像她,翻来翻去,滚来滚去,还喜欢抱毛毛。
唉,也许是因为他身体太弱了吧。
他握着梳子梳上深衣的头发,却不碰到她的别处。打结处细细理顺,深衣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末了给她盘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用木簪簪上。
唔,京城春天的风真大。
张子山坦然道:“我会去看姑娘的足迹,https://www.hetushu.com.com其实也说明我的确怀疑过姑娘。或许是破案养成的恶习,亲疏不分,一视同仁,由此也得罪了不少人。还请姑娘谅解。”
深衣本来站在船边悠然看水,一听这话,大吃一惊。
张子山:“……”
张子山摇摇头,含笑叹气道:“唉,你有时候还真呆呢。当然是扫脚印啊。不然你以为这地上铺白沙有何用?”
只差出自己十步之外,这个张子山的轻功也是不凡哪。
水面上雾气飘渺,玄衣一人,在幽蓝夜色中棹一桨浮水而来。脱了乌纱,一柄短玉簪束发,温润亲和,不似白日凛带官威。
后来三哥求着莫七伯找绣女给她缝了个毛茸茸的大抱枕,她才算安生了。彼时她正对狼和狗的杂交感兴趣,所以那个大抱枕是一只狼崽。
漏刻又一滴水落下,抱箭的铜人手指握向了三更时分。
三哥第一夜就被她吓得打了地铺。
张子山微愣,继而笑道:“朱姑娘的想法,可真有趣。”
又是凤还楼。
深衣点点头:“那就没关系了呢。”说着背过身去,大大方方道:“麻烦公子帮我梳一梳。”
“朱姑娘误会了。我知道那夜是你——你轻功很高,虽步步仅足尖浅浅点地,我还是能识出来——但我知道你同那人不是一伙的,你俩有过搏斗,而且,”他面生肃色,“你差点死在他手下。朱姑娘,我并无恶意,只想带你去鉴别一下那人的尸体,或许对破案有用。”
“哈哈哈……你怎么随身背这个https://m.hetushu•com•com?”
原来如此!
他穿着黑衣,之前又是面向她的,这玩意儿她倒是没看到。
明明白天邵四爷还说不欢迎他入一刹海。
不好意思道:“张公子心地光明坦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三哥总学着狼叫:哎哟喂,还不快点找个男人嫁掉,本狼啥时候才能功成身退呀?
上次在八方客栈,她听到什么来着?
张子山浅浅一笑,“一刹海这么大,他们总不能每个地方都守住罢?姑娘可能还不知道,靖国府,包括这个一刹海,都是我祖父设计建造的。”
深衣听他说“亲疏不分”,言下之意是把她归入了“亲”的一类,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
张子山惨淡一笑:“树大招风。祖父本就以善于造水而名扬天下。修了皇陵和靖国府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送回家中的,只是他的尸身。后来我多方查探,才知他被凤还楼掳去,为凤还楼楼主修建了一座园子。园子落成,楼主坑杀所有工匠,无人生还。我祖父有幸,得保全尸下葬。”
张子山拭去额角微汗,道:“白沙阵自建好以来,应该还没有大动过,所以咱们能顺顺当当走出来。只怕明日发现有人出入的痕迹,这沙阵之下的机关会被重新布置,届时我再想带你出来,就难了。”
结果娘亲总是风寒。
“诶,别这么文绉绉的。——我没走错路吧?你们胤天府衙门在哪里呀?”
“那那,贺梅村是你的父亲?”
大大吐出一口浊气,张开双臂在重重屋梁和-图-书上发足狂奔,御风而行的感觉令她胸中块垒顿消,喜悦不禁。
“本来想挑一支玉簪,可是今日下值晚了,路上仓促,挑不到称心的。恰看到这样一支木簪,想着朱姑娘是个别致人儿,配这个或许更不落俗套。”
只是,这陌少也忒能睡了。
深衣看着张子山从背上解下一柄小扫把,不禁拿袖子挡着嘴笑起来。
“叮!”
深衣晃着头,发现这发髻盘得还挺结实,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乐颠颠道:“这簪子好看,我喜欢。若是玉簪,我岂不是欠你更多钱了?”
手不能用,她只能使劲儿摆头。
犹豫了下,他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木梳,一支木簪。样式朴实无华,仅刻着一支桃花,简单,却十分别致。
“姑娘轻功绝顶,在下自叹不如。”
张子山仍是迟疑:“这……在下怕唐突了姑娘。”
张子山本要踏步前行,闻言转身面向她。瞧见她神色,忙上前一步解释道:
深衣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一丝门缝向陌少房间望去——
据说她小时候身子不甚好,娘亲抱着她睡。
深衣一出靖国府,顿时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好似飞鸟一只,万里长空任我翱翔。
朝东一气奔出十数里之外,浑身筋骨痛痛快快舒展开了,深衣才止步旋袂回身,笑盈盈望向直追而来的张子山。
节哀啊……
张子山果然通晓白沙阵的机关布置,带着深衣循九宫八卦,约莫花了一炷香的工夫,走出了白沙阵。深衣拖着小扫把,刷刷刷和-图-书,把两人的足印尽数抹去。
陌少仍在床上安稳睡着。
“张公子,你怎么能乘船来的?”
月色漠漠落在她玉白小脸上,丝丝冷寒。
张子山怔了下:“没有。”
心中突然一跳,想起在苑中,他落在她足上的目光。
不对。
夜风很大,呼呼地从背后吹来。深衣蓬松的长头发总是被倒吹到前面,盖住一张小脸。
张子山虽然面色峻然,却无哀恸之色。“是我继父。我十几岁时父亲病逝,后来贺梅村入赘。所以我和他也并不十分亲密。”
“这个……”他难得地吞吞吐吐了起来,“我路上买的。”
深衣鼓嘴道:“我一来就被关进了湖中,陌少又是个锯嘴葫芦,我怎么会知道?”
深衣惊奇道:“怎么会这样?”
小舟在沉沉波心稳而快地滑行,水纹如织。
深衣高高兴兴地摆手,待那叶兰舟驶近,纵身跳了上去。
“你你你,你是张好水的孙子?”
深衣无奈回头道:“唉,就你们中原的礼数多。难道梳个头你就非要娶我或者我就嫁不出去了不成?如果你已有妻室,她可能会不高兴。既然你没有,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啦。”
想她当时循着脚印追到了鬼脸人,却没有想到自己也留下了痕迹。
她自幼在海上长大,对风向和洋流了若指掌。
深衣听他话语诚挚,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太敏感了些。或许是早上被冤枉过,变得刺猬起来。
张子山静默了良久,轻轻叹了一声,道:“营造不能济世惠民,到头来,反而惹祸上身。祖父十年前,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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