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开始有了一点白茫的厚度,这座城市仅剩的一点绿意也被渐渐覆盖。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良久才幽幽回答:“对不起。”
室友们和我关系并不算太融洽,不明所以也没说话。良久,寝室恢复了平静,我才听见室友压抑的议论声。我蒙着被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那姑娘咄咄的指责就在我头顶:“越尹,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人家在雪里等啊!你知道不知道那男生全身上下都是雪,嘴巴都冻得发青了,我怕是再不管他他都要成雕像了!人家不过是要给你个东西,你至于这样嘛?”
她和我说话的口气仿佛熟稔,轻松又雀跃的声音说:“纪时,你今天忙吗?来医院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我知道我是绝情的。可爱情就是这样,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对别的人就狼心狗肺。
往事结束,我感慨万千的轻叹一口气,在电话里婉拒了他:“我就在仁爱看吧,医生也熟悉呢。”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良久才说:“你别再逼我了,让我想想。”
对于越家发生的事我并不算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些。尹阿姨以前和越尹爸爸感情很好,越尹的名字也是二人姓氏得来。她家出事以后孤儿寡母的在一起,看着就怪可怜的。我爸妈打主意打到尹阿姨身上,我真的感到很愤怒。
他给我描绘了另一种我无法触及的生活。
我看完,几乎手足无措,喉间一紧,只能慌忙的关闭了邮箱,狼狈的离开了机房。
我看不下去她再继续纠结,双手一摆,几乎无赖的说:“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也行,你把我儿子还我。”
平安夜的雪下的很大,这座城市不一会儿便进入皑皑白雪的怀抱。我一回寝室就钻进了和图书被子,那天的暖气很燥,燥的我全身的水分都似乎被蒸干了,我很想哭,可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事实上,我这么急着要结婚也是事出有因。
“要多久呢?”
“快两年了,我觉得你该忘了。”
“忙吗?”纪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
每天都会接到纪时的电话,他努力的迁就着我,说着我感兴趣的话题,可我们还是偶尔会无话可说,握着没有说话声的听筒,哪怕只是静静聆听着纪时的呼吸声也觉得满足,他还活着,离我很近,我还能回想起他肌肉的触觉,想起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也许,一辈子。”
窗外风雪声音凛然,室友回来的时候纷纷谈论着寝室楼下的“活雪人”。我知道是谁,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能懂他的傻,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
我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纪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以后也是我弟妹了,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这事儿我和纪时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下午就过来吧,好吗?”
“等我租金用完的时候吧。”
我穿着羽绒服和他迈步在校园的操场上。操场中央有学生会的干事们在紧张的布置着什么。大约是平安夜的集体活动。我出神的看着他们,连纪允和我说话都没有注意。
那之后我再没有去开过我的邮箱。我欠纪允的情债太多了,只能来生再还。
我沉默着没说话,每件事都要承纪允的情,每承一分我的愧疚感就浓一分。
那天纪允一直对我笑,我绝情上楼的时候他也在笑。仿佛他只会那么一个表情。
“……”求婚失败了。
这次遇袭不是爸妈所作所为的全部,他们会出下策找越尹麻烦,是因为先在尹阿姨那里吃了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从尹阿姨那里下手,先害她欠债和-图-书,她是越尹的妈妈,母债女还,越尹自然会把一切都背起来,他们有谈判的筹码就能为所欲为了。他们找人和尹阿姨打牌,趁机下套,但尹阿姨看着爱财却怎么都不上钩,赢钱不喜,输钱不悲,始终保持着一个底限,下套的再怎么诱惑也不上当。
这件事还是纪允查出来的,他做事一贯比我稳妥,他把这些资料给我的时候,我的震惊可想而知。
我两点一线的过着日子,无聊又充实。
“我喜欢你,你也应该知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来,我觉得我能好好的照顾你。”
“喂。”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事。
她紧握着手心,看着我的眼睛渐渐开始闪躲,低下头去瓮声说:“我赔还不起。”
我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方:“我是交满了租金的房客,不住我就亏了,房子确实不合适,可我舍不得花掉的钱。”
“不忙,今天放假。”
我有些迟钝的转过头,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竟然早有预感。
近来程阳总是寻不着人,每次电话过去,他都声音疲惫,他家小闺女发肺炎了,住着院,家里老太又老毛病犯了,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都在医院里挂着。
大二圣诞节的前一个月,他给我发了一张他和许多医学院学生的合影。他站在最角落,气质翩然笑容和煦,仍是显眼。他在邮件的最后写着:
他的电话没接着,我倒是意外的接到了叶依敏的电话。
纪时
可以想象,如若不是尹阿姨够精,我和越尹也许早就被这些卑鄙的伎俩拆散了。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不能再给他们伤害越尹的机会,我要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这样我才能保护她。
这样,就很好。
他偶尔会给我邮件照片,他在美国街和*图*书头的,在校园的,在实验室的,偶尔也有合影,和鬼佬的,和中国人的,还有圣诞节狂欢的。
纪允似是意料之中的看着我,半晌咯咯的笑起来:“意料之中。”
纪允还是笑:“是吗,好房子可是不等人的,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赔不起你就接受我的方式,和我结婚,一辈子做我老婆来还债。”
可她不懂,她不懂我的忧虑不懂我的害怕,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了她,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这一切,我不能对她说,也不想对她说,我怕吓跑了她,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经不起任何惊吓。
她表情复杂而痛苦,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浓雾,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结结巴巴的硬撑着说:“这辈子你,你别指望能离开我!你甩不开我的……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儿子,你得赔给我。”
周末,不用加班,我突然疯狂的想念起纪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突然很想他,我甚至冲动的想去见见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只是拨了他的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也许在忙,语音提示一直告诉我他已关机,我有些失望的收起了手机。
“……”
“今天你要没事来一趟仁心。我们医院的三个教授可以给你会诊,早治早好。”
“八年前你打掉的那一个。”
他不经意便触到我心底最疼的伤,我下意识的转了视线。
每次在听筒里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安心。只要她还安好,一切都无所谓。
平安夜的雪如约而至,一点一点飘飞在空中,落在我的羽绒服上,融化成一个一个深色水印。不按规则,没有头绪。
https://m.hetushu.com.com尹,我身边的位置仍是空着,如若愿意,你随时可以回来。
我苦涩的笑了,我是不是挺可悲的?
后来纪允还是走了。别人带上来的纸盒里,装着他给我买的当时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那个手机我用了好几年,可纪允却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最后的最后,别的系的一个姑娘气呼呼的敲开了寝室的门,把一个冰凉的纸盒摔在我的床上。那纸盒还带着化雪的水汽。濡湿了我的被子。
平安夜那天,纪允突然出现在我宿舍楼下。带着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点亮了凛冽阴寒的北国冬日。
回想起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纪允是怎么神通广大的找到了我。每年上北京的大学生几十万,在陈圆圆给我藏了档案的情况下,他能大海捞针的把我找出来,真真让我佩服。而他的神通广大对比的,是纪时的不闻不问,我心凉。
我不想知道答案,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我都觉得打击。
她究竟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越尹茫然的抬头:“什么儿子?”
越尹
我知道,逃避绝对是处理问题最懦弱的方法,可是在我整理好头绪之前,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愣了一下,喉间有些干涩,我咳了两声才回答:“对。”
“给你看病的是我师姐,不同专业但是还算熟悉。”我没有问,他却先发制人的解释了。
“……”
纪允平缓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白雾,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尹,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什么吗?”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一句话像丢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惊起涟漪阵阵。我一言不发,紧张的握着拳。
自从越尹说要好好想想,她就m.hetushu.com.com不再愿意见我,但她还是会接我的电话,我总是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她也努力的接话,但总有些有心无力,无话可说的沉默常常在我们之中出现。我不气馁,她没有安全感,那我就一点一点的给,我不再逼她,我只是耐心的等。
越尹紧皱着眉头,说实在话,我是个粗人,我不懂女人心里那些柔肠百结的情绪,林缓说我神经比水管还粗,我从来不否认,就比如这一刻,我真的不明白,挡在我和越尹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愿意为她的一生负责,我可以拿生命发誓我不会变,那么,如果不是我的原因,那她到底还在怕什么?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茫然极了,我已经无法准确的描述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疲惫,心痛,可没了它,我就像死了一样,心跳不会了,连呼吸都会痛,所以再苦再难也要坚持。死过一次的人,再也经不起第二次。
我脑海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曾几何时陪她流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
“嗯。”
“你还在想过去的事?”
她咯咯笑着:“你来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事。”
彼时,他在美国读大学,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E-MAIL,当时的我没有电脑,一个月上一次机房,忙着打工,给他的回复也不过寥寥数语,但他毫不在乎,一周一封E-MAIL从不间断。
“嗯,我知道你放假。”他顿了顿声说:“你现在是不是在仁爱看病?”
手机刚刚收起,电话便响了起来,我以为是纪时给我回过来了,一脸欣喜的拿出来。而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是纪允。方才雀跃的情绪一瞬间便消弭,期待落空的感觉像一万只爪子在心里挠。难受极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温柔的抱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样接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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