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白冬塞陌,刀剑情柔
第十一章 欢笑情如旧

毋望看得出他心事重重的,便拉了他道,“明年怎么样?”
裴臻见她语中透出关怀来,心下顿时暖暖的,也不管四周是否有人,牵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你也心疼我,可是吗?”
“眼瞧着快过年了,”又抱了会子,他将下颚抵在她头顶上喃喃,“还是快些到应天的好,今年只咱们两个过,冷清了些,或者明年......”
裴臻道,“在无量山上,上月送去的,你若想他,等年下我打发人接他回来见你。”拎了包袱道,“进去吧,仔细受了风。”
毋望一听面红过耳,这人不在嘴上占点便宜就会死似的,扭捏了半晌把一个包裹递给他,又想起了才刚听暗卫们说的萧乾的事来,便道,“你将他送走了,不怕他转头对你拔刀相向吗?”
裴臻一听勃然大怒,喝道,“杀才,你们还知道喘气儿吗?几个聚在一起嚼蛆,竟叫她自己去收拾东西?”
裴臻嘟囔道,“哪个不识趣儿的敢看?爷挖了他的眼睛。客栈里的住客昨儿晚上就给萧乾的人打发完了,如今只有咱们自己人,没我发话,那些暗卫定会离得远远的。”
裴臻捏了捏她的颊,道,“我会留一队暗卫在府里,那些人都是信得过的,若前方战败,他们会护你到安全的地方。”
裴臻淡淡道,“他又打不过我,拔刀相向又待如何,两军交战谁胜谁败还不知道呢?”
濮阳金台自裴臻创建暗卫营便跟随其左右,至今已有五年,裴臻十七岁名扬天下,谋断自hetushu.com.com然是不在话下。只是一碰上了心头爱,顾忌也多起来,施展不开拳脚,不知这回这谢家又要怎么处置才好呢?心里暗自打鼓,眉毛也耷拉了下来,杵在一旁闷声不吭。
毋望愣了愣,嗫嚅道,“做什么要打仗呢,打仗要死很多人,你……”
毋望跟在他身后上楼进得厢房里,裴臻道,“我叫伙计给你备了热水,你洗个澡换身衣裳,我先回房去,你收拾好了再来找我。”
她脸颊微染菡萏之色,眼神忽闪,嘴唇翕动着,吸了两口气又颓败下来,无措之际便咬了咬唇,想说又犹豫,又咬了咬唇,直将那双唇咬得鲜红欲滴,裴臻看得血气上涌,又不得疏解,苦道,“你要折磨死我才甘心吗?”
毋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他。他长叹一声将那小脑袋按在胸前,暗道,她还小,不知道男人的痛苦,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会吓着她的,再等等吧,等她明白过来就好了。
濮阳金台松了口气,心道总算还是原来那个杀伐决断的主子,爱情固然可贵,事业也是不能失去的,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果然很重要。进而想起了从前的臻大奶奶来,她眼下在萧乾的外宅子里,还怀了孩子,这个女人怎么处置才妥帖呢?瞄了阖眼休息的人一眼,小心翼翼道,“主上,萧乾的家眷怎么处理?”
明月先生笑得牙关发酸,将萧指挥使送出镇子,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惜别,情难割舍。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和*图*书,转而从生死对头变成了亲密战友,现实总是充满了未知,尤其这种特殊的年代,的确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裴臻略思忖,心想她大概是在收拾贴身衣物之类,不方便叫爷们儿看见,不过自己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吧,遂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往后园子里去,拐过一棵树,他们那辆马车还停在马厩前面。她爬在车厢里,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虽还是男装打扮,到底婀娜多姿,款曲曼妙,心里不禁得意洋洋想道,看吧,我的女人真是天人之姿,什么都好,就是倔强了些,这些粗活让我来做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便放柔了声音道,“小春儿,可要为夫的帮你一把?”
毋望垂眼微点了头,复又道,“裴哥儿如今在何处?”
裴臻摆手道,“不必了,老毛病,歇会子就好的。”往墙上靠了靠,又道,“金台,虞子期那里可有消息?”
毋望下车拍了拍膝上沾到的土,抬眼看他,阳光下更显眉目清朗,只是微有倦色,便道,“累着了吧,还是去打个盹儿吧,到了晌午我再叫你。”
毋望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安安静静的靠着他,就像找到了一辈子的依靠,有好多的话想同他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心里百转千回,欲言又止,拉着他的衣襟不自觉地使劲扭了两下,裴臻闷笑道,“你若嫌我的衣裳不好看,我脱了便是,也不必非要撕坏了不可吧。”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漆黑的眼眸,感觉所和_图_书有心神都要被吸进去了似的,痴醉了会子,诱哄道,“你有话要同我说,对不对?说吧,我听着的。”
脱得了身?要是脱不了身呢?毋望心口堵得难受,塌下肩,捏着他的指尖道,“咱们逃吧,别掺和进去了可好?”
裴臻不甚上心,随意道,“叫铁英看着办吧,想留便留着,我也不怕萧家后人长大了来找我报仇。”
暗卫副统领濮阳金台入门来,敛神一揖道,“听主上吩咐。”
“那你呢?”她惶恐的瞪大眼睛,“只有我一个人逃吗?”
毋望听见他的心在腔子里跳得砰砰的,其实这人看着厉害,到底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就不免气盛,什么样的耐力才能把自己熬到那种刀枪不入的境地?他善谋断,却过于心善,毋望心里哀哀地想,这样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呢?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若说在朵邑时的心动是为了报答他,那现在就是发自肺腑的爱,毋望羞涩地想,没错,就是爱他,手臂环上他的劲腰,轻声在他胸前呢喃,“兰杜……我真是想你。”
几个暗卫方觉得大事不妙,忙躬身道,“夫人不让咱们去的。”
濮阳金台斟酌了下道,“虞大人飞鸽传书来,说是燕王府长史葛成。上回他进应天时,小皇帝待他甚好,亲迎亲送嘘寒问暖,他架不住便临阵倒戈了。这回的事想是他透露到京里的,皇宫内部必有宁王暗哨,所以大宁那边才来得这般快。”
裴臻计较了半晌,半闭着眼道,“保不住便保不住了https://www•hetushu•com•com,全看朱允炆怎么处置吧,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是夫人面前你们不许透露,若叫她知道定是要闹的,她一闹,爷的大事就办不成了。还有萧乾那里,你打发人传话给铁英,让他即刻赶往大宁,萧乾若能说动宁王便留他性命,若不能,那也只好就地斩杀了,我不能留个隐患,将来还要在战场上多费力气。”
毋望挣了两下没挣脱,无奈道,“仔细给人看见。”
裴臻大喜过望,愈发的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她锲进身子里,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满足地叹息,勉强嗯了一声,带着颤音,竟是要哭似的。在她鬓边吻了下,眨了眨微湿眼,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她这么一句,他已然欣慰得仿佛得到了天下,什么都不必去计较,都足够了。
他转头朝远处眺望,嗟叹道,“明年过年就剩你一人了,一旦开战我必定是要随侍军中的,没法子带上你,你独自在北平,我放心不下。”
毋望应了,他出门去替她掩好房门,揉着太阳穴,神思恍惚地进了隔壁客房,瘫坐在床上,突想起些事来,便道,“来人。”
毋望抬头看他,他嘴角渐渐下沉,脸上绷出个冷峻的线条来,马上又携了她的手呼口热气搓了搓,笑道,“出来的时候长了,还是进去吧。”
他呵呵笑出声来,摇头道,“这会子不成,等他当真战败之际再逃不迟,那时他自顾尚且不暇,便分不出神来对付我。www•hetushu.com•com若眼下便弃他而去,德沛怎么办?还有你叔婶,谢家又怎么办?我只能将父母兄弟藏起来,不能藏尽所有族中亲友,小人难防,也是没计奈何的事。”
裴臻猛然一凛,黯然道,“如此谢家恐怕保不住了……”
裴臻稍一拧眉,须臾露齿笑道,“我若脱得了身自然会来同你汇合。”
裴臻倒吸着冷气抬手按了按胸口,濮阳金台见状道,“箭伤又发作了?属下替您松松筋骨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濮阳金台只差没扇自己耳刮子,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问,真是蠢到姥姥家去了。当即道是,忙不迭躬身退出房去。
臻大爷哼着不成调的《武家坡》回到长门客栈时,那几个暗卫还在讨论鞭子和剑的问题,他对手下的私人问题从不干预,不管鞭子也好剑也好,能用就行了,需要分得这么清吗?他现在只关心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瞧瞧这是多好的局面,对手有望被收服,日夜惦念的心上人也到了身边,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啊!其实他不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也向往平和安静的生活,就像在朵邑那会子,做做小买卖,当个土财主也是不错的,谁要成就什么霸业,再蹦跶自己也不姓朱,也做不了皇帝,还不如守着老婆过日子呢。说起了老婆,他的小春儿哪里去了?才刚还看见她傻呆呆地站在门口的,他只顾和萧乾说话冷落了她,一转眼怎么不见了?转头问那几个暗卫道,“可见着夫人?”
暗卫们往后院一指道,“夫人到车上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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