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白冬塞陌,刀剑情柔
第八章 君子亦小人

什么夫人?不淡不寡的就成了夫人,也太便宜他了,放了那小个子暗卫进来,反驳道,“我不是你们的夫人,别这么叫。”
毋望抚了抚两边臂膀,起身在屋里踱步,杨亭舟还想给他主子说些好话,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歪头看她,心想咱们主上这相貌,也只有这小姑娘才配得上啊,一对璧人啊!一对璧人!
那教头叫穆大正,三十来岁,膀大腰圆,留着大把的络腮胡子。裴臻平常觉得他粗俗没文化,脑子不够使,今日一听他发言,顿感他还是有无尽潜力可发掘的,颇赞许地点点头,再看铮铮铁骨的萧指挥,下盘不稳,脸色也发白,想来死是不怕的,怕只怕变成残疾对不住家里的妻妾们。裴臻大感可笑,挑眉打量萧乾,磨牙霍霍道,“萧指挥,你意下如何?”
她尴尬地红了红脸,那小暗卫突然意识到了,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躬身道,“属下满嘴放炮,污了夫人耳朵,请夫人责罚。”
裴臻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悻悻的,却也不恼,心不在焉的步入室内,叫伙计打了热水来,转身对毋望道,“我要替他止血治伤,你且回避。”
萧乾昂了昂头道,“明月先生可别忘了,在下是朝廷命官,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毋望叹了叹道,“你仔细些,他昨儿还发着烧,下手可千万要轻些。”
毋望心里虽有些欢喜,又因他未及时对路知遥施救对他存着埋怨,见https://m.hetushu.com.com了他也不给好脸子,扭身并不看他,裴臻整整衣冠满满作了一揖,笑道,“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就是有天大的罪过,要打要罚都由你,何苦为个外人伤了合气。”
毋望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瞪他一眼,满脸的冰霜之色,冷声道,“公子请自重。”
正神游天外,裴臻换了缠枝宝相花暗纹的团领衫来,只在领口袖口镶了挑金丝的线,其余一色的白,称着那黑发红唇,果然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进得门来,对着杨亭舟挥了挥手,杨亭舟会意,忙退了出去,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毋望重申道,“我不是什么夫人”
毋望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大骂道,“裴臻,你见死不救,你这个小人。”
裴臻这里新仇旧恨报得很痛快,毋望那里哭得几乎噎死过去,路知遥已然成了血人,胸口肩头都有伤,胳膊上还插了支箭。她强烈怀疑是裴臻故意射中他的,这会子看着他流血不止,他手下的人没他的命令也不伸援手,众人就像看戏似的分成两拨,一拨看她怎么哭倒长城,一拨看明月君智斗萧指挥。她颤着手将路知遥搂进怀里,拿手胡乱抹他脸上的血污,怎么都擦不干净,心里急,愈发哭得大声,路知遥有了些知觉,半睁了眼费力地抬手拭了她的眼泪,喘道,“别哭,我死不了。”
路知遥微点了头,扯了扯嘴m•hetushu•com.com角,示意她放心。裴臻茫然思忖,六叔?自己人?没听说过谢家有这个人啊,莫非虞子期手里的那帮人偷懒耍滑,没打探清楚?
萧乾双手背负,并不搭理他。
裴臻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沉声道,“我要替他宽衣,你也要在这里吗?”
裴臻脸上有些挂不住,敢情一路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处出情分来了?这还了得,低头看着路知遥,眼神发出绿光来,琢磨这一箭为什么没射在他心脏上呢?那十来个暗卫缩紧了干瘪的肚皮,纷纷退到一旁待命。
毋望咬牙道,“自说自话的,他倒张狂得很,你们何日出发的?”
毋望点点头道,“为什么朵颜三卫比你们早到了整一天?他们可是从关外来的。”
那萧乾嘴皮子功夫虽不及他,却也不差,睨斜了那里哭得凄惨的女孩儿一眼,半带嘲讽道,“这位是你的夫人?我还以为她是路大人的家眷呢。”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裴臻正在唇枪舌剑,听见有人骂他,回了回神,眉毛直挑起来,嘟囔道,“我是小人?”刚想发作,立刻又偃旗息鼓,垂头丧气吩咐穆大正把萧乾带下去看押,使了眼色叫人把路知遥抬进客栈里,自己跟在毋望身后,伸手去拉她,腆脸笑道,“夫人受惊了。”
裴臻见心上人连招呼都未及同他打,便哭着朝瘫倒在地的人跑去,顿时怒气升腾甚感不悦。扔了手里的弓箭,银制的马鞭攥得和_图_书咯吱作响,重重哼了一声,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矛头直指萧乾,铁青着面皮道,“萧指挥,你不在关外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跑到徽州来捣什么乱?看看,伤着了路大人,还吓坏了裴某的夫人。”
那暗卫又道,“大奶奶!”
她登时觉得脑里供血不足,心想算了,定是裴臻让他们这么叫的,也不好难为他们。这小暗卫年纪不大,脸圆圆的,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杀人倒丝毫不手软,看来裴臻手下还真卧虎藏龙因道,“你叫什么?”
毋望冷冷道,“什么外人内人的?路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后头一个小个子暗卫上前来劝道,“夫人还是暂且回避吧,主上自会尽力医治路大人的。你在这里,说不定路大人会多吃些苦头。”
毋望肩头动了动,他就像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甩不脱,无奈只得由他去,唏嘘道,“六叔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去瞧他。”
那暗卫道,“初三上路的,到这里方用了五日,路上换了三趟马,那马到驿站累得都吐沫子,没想到主上吃得这样的苦,我都屁股疼呢!”
裴臻蹙了蹙眉,暗哼道败军之将还挺有骨气,复又围着萧乾绕了两圈,慢慢悠悠道,“萧指挥折磨了我五年,我对萧指挥是敬佩至极的,纵使是你一意孤行,在下也会好好安置你的?让你自尽如何?”
毋望又羞又窘,什么明月先生,人前像模像样的,背着人就是这个无赖腔调,忙推了他两和*图*书下,低声道,“别这样!”
他才说完,后面的暗卫教头叫嚣道,“便宜他做什么,他不是很能吗?把他下面那条蚕虫割下来喂狗。”
那小暗卫讶然道,“主上已经打发人在府里布置了,等接了夫人到北平便要完婚的。”
裴臻额角青筋直跳,这人先是和素卿暗度陈仓,如今又来毁春君清誉,当真可恶可鄙之极,不教训他今儿饭也吃不下去。便从马背上跃下,往马厩里一看,忽然明媚地笑了笑,右手拿马鞭一下一下敲击着左手掌心,调侃道,“萧指挥也有吃瘪的时候?唉呀呀,如今我就算有心放你回大宁,你也走不了啦,没了坐骑靠双腿,那要走到多早晚去?不如跟我回北平吧,归顺了燕王,咱们共谋大业岂不好?”
小暗卫神情一肃,恭敬答道,“属下杨亭舟。”
毋望朝裴臻福了福,跟着掌柜进厢房里去了,瘫坐在椅子里,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来。心下暗自庆幸,还好这人来了,才刚心思全在路知遥身上,这会子隐约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里,他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呢,土财主、小郎中、大谋士?长得那般,分明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却又鲜衣怒马搭箭拉弓救他们于危难,究竟有多少的谜团在他身上呢……门上笃笃敲了敲,外头人道,“夫人,主上吩咐给您送早点来。”
毋望又擦着眼泪对路知遥道,“六叔,我过会子再来瞧你。”
裴臻岿然不动,嘀咕道,“皮外伤,https://www.hetushu.com.com也没伤筋动骨,养几日自然就好了。咱们才见面,你不同我多说说话儿,倒操心别人,什么道理?”嘴里说着,鼻子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一手环过她的肩,嘴唇贴上她的颈子,闷声喃喃道,“真是香,吃进肚子里才好……”
裴臻往她旁边凑了凑,她穿着生员衫,皂条巾,有几缕柔软细密的发从帽子里滑了出来,搭在单薄的肩上,显出一种介乎少男和少女之间的别样的美。他看得有些痴愣,她又佯装不理会他,霎时满腔子的浓浓爱意无法表达,心里就如同热油泼似的,拿肩攮了她一下,她扭了扭,还是不肯回头,他那个小心肝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苦闷道,“你还闹别扭,枉我长途奔波来接你。”说着歪头靠着她肩上,极尽撒娇之能事。
杨亭舟苦恼道,“我们一路紧赶慢赶,没有丝毫懈怠,主上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至于朵颜三卫为什么比我们早到,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我们之前就出发了,燕王殿下身边有奸细。”
裴臻嗤地一笑,还知道自己是个封疆大吏呢,干的事真不是人做的,遂道,“裴某不在朝中,不知什么大吏小吏的,敢问尊驾没有朝廷召令,擅自带了宁王亲军潜入采石驿,劫杀大理寺文官又是什么道理?就是到了庙堂之上也是死路一条,二品大员算个屁!”
毋望并不理他,打发了掌柜拢了炭盆来,自己蹲在路知遥头边给他擦冷汗,随口道,“你只管治,我不会打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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