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母亲借口买东西出了门,袁喜在阳台上看到她匆匆的钻进一台小车,心里的疑惑更大了。母亲在这里并没有认识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接了她,又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袁母突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袁喜更是疑惑,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见母亲哭得凄惨,她心里也不好受,上前拉了母亲的手,问:“怎么了?妈,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别哭。”
步怀宇赶回来的时候,袁喜正坐在楼前的台阶上等他。他叫她的名字,她呆滞地抬起头来看他,脸色苍白得像鬼,不带一丝血色。见到他向她走来,她缓缓向他伸出了双臂。他吓坏了,连忙上前抱起了她,掩饰着心里的惊慌,柔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袁母畏惧地看着袁喜,哭泣着,她被袁喜疯狂的样子吓坏了,忙上前去扶她。袁喜一下子拨开她的手,一脸的厌恶之色,激动地喊道:“你明知道何适母亲嫌弃我有个智障的大哥,你明知道他们是怕我生一个大哥那样的孩子才不要我,可你却什么都不说,你怕我知道实情后就不再管大哥了!所以你就是不说出真相,宁可看着我那么痛苦,你也不说,是不是?”她的声音颤抖着,愤怒地指着母亲,撕心裂肺地喊,“你真狠,你真狠,你让我爸为你们做一辈子的老黄牛,你还要让我接着做下去。你卑鄙,你真卑鄙!”
袁母见到袁喜一愣,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掩饰的从床边站起来说道:“没事,刚才迷了眼,你大哥刚才玩的累了,这会儿正睡觉呢。”
她神志恍惚地站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得给他打电话,她要见到他。母亲的手不定期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她麻木地掰开她,走到客厅去打电话。步怀宇,步怀宇……她要念着这个名字,只有不停地念着https://www.hetushu.com.com这个名字,她才能够坚持下去。
袁母忙摇摇头,抬头看了袁喜一眼,急切地说道:“不是钱,你姐姐得了肾病,她熬不下去了,需要移植肾脏。”她一下子跪倒在女儿面前,抱着女儿的腿哭喊,“袁喜,你救救她的命吧。妈的肾配不上,如果能的话,两个都割下来也行啊。可是妈的肾不行啊,袁喜,你救救她吧,她是你的亲姐姐啊,那么小就被送了人,没吃过我一口奶。妈对不起她啊。”
再后来,她在镇上看到了他留下的那个傻儿子,正在垃圾箱里打滚,身上脏得看不出人样来。她抱着那个孩子放声大哭,哭完了,抱着那孩子回家,然后平静地对父亲说给她找婆家吧,只要让她带着这个孩子,她什么人都肯嫁,嫁到哪里都愿意。一个月后,她抱着这个孩子嫁入了千里之外的袁家,再后来,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她又逼着老实木讷的丈夫搬家,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袁家,又有了袁喜……
可惜生活不像人们想得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就在人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生活的时候,它又突然的在你面前拐弯了。
皮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低着头从包里掏钱付账,嘴里气呼呼的骂道,:“死丫头!又让我付账!嫁个那么有钱的老公,还改不了小气的毛病!”
袁喜只觉得浑身发软,全身的力气都像被耗尽了,她声音发虚,问:“这么说我和大哥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大哥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是不是?”
袁喜又说道:“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外人。”
袁喜摇摇头,这个问题她也曾经迷惑过。父亲很早就成了孤儿,直到三十多岁都没能娶上媳妇,她也不明白当时年轻漂亮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而且是离乡背井地嫁过来。若https://m•hetushu•com.com说是为了钱,可父亲家里很穷,不然也不会娶不上媳妇;若说是为了爱情,她觉得那也不可能。
袁母愣了,转回身呆呆地看着袁喜。
袁喜心里有些诧异,走过去问,:“妈,你怎么了?大哥呢?”
袁喜听傻了,呆滞地看着母亲,过了好久才能说出话来,问:“那个孩子是大哥,是吗?”
袁喜听到后傻了,怔怔地问:“我姐姐?我哪里来的姐姐?”
外面步怀宇早已把袁喜抱上车。扬长而去。两人心里只有狂喜,眼中只有彼此,谁也没想起后面的皮晦。
袁母捂着脸痛哭起来,袁喜却凄惨地笑了,直勾勾地看着母亲,“你真伟大,你们的爱情真感人。可我和爸爸算什么?爸爸这一辈子又为了什么?我呢?我又算什么?难怪你这样疼大哥,难怪……”
皮晦和众人一样傻在了那里。等步怀宇抱着袁喜快走到门外时,才反应过来。
袁喜笑着把他往车力推,“赶紧吧,别啰嗦了,有我妈一个人就够了。”
她摇头,在他的怀里虚弱地说:“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去见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下一辈子都不想。”
袁喜的情绪却意外地平静下来,她缓缓坐在床上。刀锋一样的目光看向畏缩的母亲,冷笑着问:“如果不是我那个所谓的姐姐找来。你恐怕还不会告诉我这些吧?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些都带进你的棺材里去?”
听着母亲的哭喊,袁喜呆滞地坐着,心里好冷,五脏六腑都冷成了冰。她告诉自己别哭,这样的母亲不值得她哭,也不能生气,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步怀宇说,如果不高兴就去揍他一顿,绝对不能自己生气。步怀宇,对了,她要找他,他能给她温暖,只要他来了,她就冷了。
一连几天袁母总是找借口出去,回来后脸色都不好。有时候甚至还会红肿m.hetushu.com.com着眼睛。步怀宇也看出岳母有心事,暗地里问袁喜是怎么,袁喜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步怀宇沉默了一下,柔声说道:“问问吧,别让老太太有什么事,自己憋着。”
袁喜看出母亲明显在撒谎,她的眼睛通红,像是哭过很久了,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妈,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步怀宇温柔的笑,问:“真的不用我送你上去?”
袁母脸上的神情很痛苦,那是一段她不愿回忆的往事,也是她永远无法丢掉的记忆,只能深深地埋在她的心底,瞒着所有的人。故事很俗套,就像电视里演的戏一样,青春靓丽的少女爱上了有家有室的男人,他是下乡的知青,后来留在她们的镇上教书。在她的眼里,他英俊潇洒睿智风趣,少女的心就这样沦陷了。这是一段抛弃了伦理道德的爱情,后来她怀孕了,肚子大得瞒不住了,恋情才暴露。父亲气得抡着棍子要打死她,是她的母亲哭喊着拦住了。
袁喜停下笑,慢慢地转过头看大哥。青卓被她眼中的凶狠吓住了,愣愣地站在门口。袁母急忙大声喊:“青卓,回你自己房间里去!快去!”
袁喜僵了僵,突然又疯癫地笑了起来,说道:“是啊,你不卑鄙,你这是伟大,多伟大啊,为了别人的孩子,牺牲自己的孩子,多么无私啊!可是妈,我真的是你生的吗?”
步怀宇陪着袁喜去做孕检,听医生说胎儿和大人都很好,两人心里甜甜的步怀宇送袁喜到家门口。开了车门,把她从车里小心的扶出来后又要送她上楼,袁喜无奈的笑,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啊?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多挣些奶粉钱。”
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下一个四岁的傻儿子。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刚落地就被父母送了人。躺在床上,她只能无声地流泪,为自己守护不住的孩子https://m.hetushu.com.com
袁母突然抱住了女儿,哭着说道:“袁喜,你救救你姐姐吧,你救救她吧。”
袁喜轻轻的点了点头,见母亲没有想说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这段时间她们母女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可还是没有那么亲热。既然母亲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她心底隐约有种预感。母亲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袁母闭上眼睛,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当时是不愿意的,我比你爸小了十四岁。”
青卓被母亲的呵斥吓哭了,听话地往自己的房间里跑。
丑事总是瞒不住的,可想而知,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小镇是如何轰动,因为她,全家人的脊梁骨都快被人戳穿了。教师的妻子得知事情之后,悲愤不已投河自尽,他追下去救,夫妻俩都没能再浮上来。
客厅的青卓被吵醒了,推开门,站在门口,看到袁喜在笑,就问:“小喜,你笑什么呢?”
连忙替袁喜拿了包,跟在后面追了出去,刚走没两步就被服务生拦住了,对方很客气的提醒道:“小姐请你买单”
“袁喜,是妈对不起他……”
步怀宇笑了笑,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袁喜目送他的车走远,这才转身上楼。进了家门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她回来母亲都是迎过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换了鞋往母亲屋里探头,见母亲正坐在床上抹泪。
袁喜又问:“她得了病?需要我拿钱?”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袁喜立刻就忍住抽泣。抬起头看着他傻笑起来。步怀宇见她又是哭又是笑,忍不住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她的眼圈竟然也有些红了。其实,他不知道,他的心里一直也在煎熬着,实在熬不住了才偷偷带着青卓去检查然后又在煎熬中等待着结果。在她面前,他不能表露出一丝焦躁来,他只能淡定地笑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量,给她胆量,支持着她走下去。
生活,在阴霾了多www.hetushu.com.com年之后,终于在袁喜头顶敞开了一扇大大的天窗。让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袁喜不知何母给她的那份检查报告上,是误诊是无意还是人为。在怀孕之后,她的性情平和了很多,也原谅了很多的人就连和她母亲二十多年的隔阂,都在慢慢拉近中。她想她的生活原本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吧。合适的出现只是让他的生活拐了一个弯。然后又经别人的手修正了过来,现在又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了。
“是十四岁,他们把我的岁数虚报了三岁,当时我才二十,你父亲已经三十四岁了。是我父母强行把我嫁过来的,因为我在家乡丢了人……”
好一会儿,袁母才止住了泪水,又是愧疚又是不安地看着袁喜,张了几下嘴都没能说出话来。袁喜有些急了,一直问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哪里来的姐姐?袁母见躲不过去了,只得红着眼睛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你爸爸吗?”
“十四岁?不是十一岁吗?”袁喜惊讶地问。
这天袁母又借口出去了,直到快中午了才回来。她脸色很苍白,眼睛红肿得厉害,像是在外面哭过了。青卓在客厅里玩着电玩,袁母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袁喜,便沉默着往自己卧室里走。袁喜在后面跟了进去,关上门问母亲:“妈,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是你!是你对不起他!”袁喜突然用尖锐的声音喊道,“不是我们,不是我爸,不是我!因为你的‘对不起’,爸六十岁了还要去给人扛家具,最后连命都搭上了;这了你的‘对不起’,我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放弃了我爱的人,放弃了我的婚姻。为什么是我们?”
袁母不敢看女儿的目光,低下头小声地啜泣着。
母亲怔了怔,还是牵强的笑了,说道:“真没事,你检查都没事吧?”
袁母点了点头,泪流满面。
“不,不。”袁母嗫嚅着,虚弱地辩解,“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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