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谢。”何适呢喃,头在袁喜肩膀处蹭了蹭,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继续睡了过去。袁喜看着何适熟睡的面容发呆,他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透过来,真实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可为什么自己那颗心依旧冰冷?他是那样的乐观开朗,仿佛周身上下有着散发不尽的热力一般,就是这样的温暖给了她两年最快乐的生活,也曾陪着她度过了孤寂的四年,可是现在,他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的怀里,为什么这样的热度却暖不了自己的心了呢?
在电话里问皮晦:“如果肖墨亭梦里喊了别的女人的名字,你怎么办?”
也许会有很多人用不屑的口吻指责她虚荣,说她这是自卑,这是虚伪,然后告诉她要乐观,要开朗,要挺直了脊梁面对自己的生活,哪怕那充满了苦难。在这个社会中,很多人都能看着别人说出一串串人生真言,然后告诉你不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他们说得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理直气壮,因为他们从没有经历过这些苦难,而苦难这种东西,只有在自己背负的时候才能够叫做苦难,别人身上的,再多,也顶多叫作同情。
“我靠!”皮晦在那边的声量又不由自主地拔高,停顿了片刻才消化掉了这个消息,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吭哧了半天说道:“你妈,你妈,还真有创意!”
“少胡扯了!”袁喜被他说得更是恼羞,做势欲打,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袁喜急忙从床上爬下来往客厅里跑,打开防盗门,见皮晦手里抱满了东西,嘴里还叼着个袋子,狼狈地不成样子。她见到袁喜来开门,赶紧“嗯嗯”地冲她抬下巴示意她先把嘴里叼的袋子接过去。袁喜哭笑不得,忙先把她嘴里叼的袋子拿了下来。皮晦嘴刚腾出空来就开始抱怨:“奶奶的,累死我了,袁喜,你都不知道我能自己把这些东西拿上来是多么大的奇迹!快接着!”
www•hetushu.com.com晦替袁喜不平,接着说道:“袁喜,我说这话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挑拨你们母女关系,我特不理解你妈,你是她亲生的吗?她是不是打算把你榨干了才算完事啊?你哥那情况能结婚吗?你妈是不是嫌你活得还不够累啊,还想再给你背上几个包袱啊?她怎么想的啊?你别管她了,她爱娶让她娶去!你少又自己发愁!”
“你睡觉怎么也不知道换个姿势啊?”何适揉着被袁喜枕麻的胳膊可怜巴巴地问,“害我一直都不敢动,生怕把你给吵醒了。”
这一觉,睡得更是辛苦,袁喜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的半边身子都被僵了,何适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正侧躺在床上无辜地看着她。
何适笑着摇头,侧过脸在袁喜的手心轻吻了一下,说道:“我没事,睡了一觉就没事了,那点酒算不得什么。”
何适却一把揽住了她,把她又抱回到怀里:“就这么睡吧,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天就亮了。”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把手臂收拢的更紧,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别怕,我什么也不做。”
袁喜就这样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的睡容,她不傻,那么多的疑点串连起来早就成了线,可又能怎么样?现在推醒了他审问到底谁是ella?还用问么?他不是早就向她坦白过了么?她决定和他破镜重圆的时候不就代表去包容他的过去了么?为什么还要介意?有什么理由去介意呢?他迷失过,她不是也曾经犹豫过么?他在睡梦里喊了ella的名字,而她呢?她敢说在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角落里就没有那个叫步怀宇的男人留下的痕迹么?
这样的动作让何适的不适感更加强烈,嗓子冒了烟般地难受,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睛依旧闭着,半梦半醒地呻|吟:“ella,水……我要喝水。”
何适嘿嘿地笑,手抓了袁喜捶下来的拳和*图*书头,接着低声说道:“呵呵,袁喜,是不是皮肤白的人都特爱脸红啊?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低点头,再低点,嗯过来,让我试试这次还烫嘴不……”
袁喜一边接着皮晦手里的东西,一边问:“干吗拿这么多东西?你自己过来的?”
她无言,她是灰姑娘么?灰姑娘至少还有着一个富有的父亲,而她有什么呢?就算她是灰姑娘,那么王子为什么会爱上灰姑娘呢,只因为那场毫不真实的舞蹈么?童话里都说王子和灰姑娘最后举行了婚礼,可是后来呢?他们生活的幸福么?童话里没有答案。
她说不出口,说她自卑也好,说她虚荣也罢,她真的无法对何适说出口。
睡到后半夜,袁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睁开有些发紧的眼皮,发现何适正抱着自己往卧室里走,“干吗?”她问。
袁喜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皮晦,我觉得累,真的累,我爸今年都六十了,为了给我哥攒娶媳妇的钱,现在还给人抗家具,我能不管么?我心疼啊!可是我要怎么管?嗯?皮晦,我该怎么管?”
老徐的眼神瞬间便恢复了清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笑着地摇了摇头,把何适的车钥匙放到茶几上,说道:“别这么客气,我先回去了,你照顾何适吧,他今天喝得不少,恐怕晚上还有得折腾。”
皮晦不信,又问:“那怎么听着你说话有气无力的?”
老徐一直帮着袁喜把何适架到楼上,何适还是醉得毫无意识,在袁喜的床上倒头就睡。袁喜简单地料理了一下何适从卧室里出来时候,老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袁喜的关门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在他抬头看向袁喜的一刹那,袁喜在他的眼神中又发现了一丝迷惑。
“就是有些……累,皮晦,我妈……打算给我哥娶个媳妇……”
袁喜可以很坦然地在步怀宇和张恒面前说“我很穷,没钱请你们吃饭”,可是和*图*书她却无法告诉何适“我的大哥是个傻子,我父亲现在正卖着苦力,打算攒钱给我哥买个媳妇”。有几个人愿意在爱的人面前显露出自己背后的寒卑?
袁喜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怔怔地伸手摸上何适的脸颊,轻声问:“醉酒会不会头疼?”
袁喜身体一下子僵住,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木木地给何适倒了温水,又回到床边扶起他给他喂了一大杯的水。
袁喜还是说了两句客气话,然后送了老徐出门。回到屋里又去看何适,见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隐隐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抱怨着什么一般,袁喜这才发觉刚才匆忙之中竟然忘了给他脱下外套来,这个样子睡在床上自然是极不舒服的,忙过去使劲抱起何适的上身,一边低声哄着一边给他脱着外套。
“好了,我知道,”何适用唇轻点她的颈侧,“我不介意,傻丫头,我爱的是你,和你的家庭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真的是灰姑娘的话,我就是那个爱你的王子,别多想了,睡吧。”
“靠!他敢!我立刻拿刀剁了他,让他做东方不败第二!”皮晦在电话那边怒道,仿佛肖墨亭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怒火都能顺着电话线烧过来。
袁喜在这边不说话,心里有些羡慕皮晦,她总是不去掩藏自己的心事,就那么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好恶,活的简单而轻松。其实皮晦是个看粗实细的人,感受到袁喜的沉默,她的声音低了些,有些迟疑地问:“袁喜,怎么了?何适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
她哪里是不知道换个姿势,她是压根就不敢换姿势。何适的手臂一直扣着她的腰,他的呼吸声近在耳后,仿佛只要她一回头就会撞到了他的鼻尖,她怎敢翻身!一觉睡下来,她自己的身体都僵了半个。袁喜被何适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了眼不去看他,坐起来给他揉那条被压麻的胳膊。
时间不算太晚,街道还在炫耀着这www•hetushu.com.com个都市的繁华,穿梭不止的车流打出耀眼的灯光和街边的霓虹灯混杂在一起,像是把初秋夜晚的本应凉爽的空气全都烘热了,蒸腾上去给这个城市罩上一层昏黄的光圈。
袁喜想不到皮晦能用“创意”这个词来形容母亲,握着电话筒说不出话来,只觉的眼眶发热。
把何适在床上放好,起身想走的时候又被他抓住了胳膊,“袁喜,别走……别走。”他闭着眼睛喊,死死地抓住了袁喜的胳膊不肯松手。可是,他知道他现在喊的是谁么?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可这两个名字,哪个才是他的真?
袁喜心里有些苦涩,还是轻轻地笑了笑:“没有,他对我挺好。”
“你应该告诉何适,”皮晦说,“既然你决定和他在一起了,以后的生活你们就应该一起面对,不论是苦难还是幸福,袁喜,你这个样子下去我很担心,你对何适隐瞒了那么多,你确定他爱上的那个是真实的你吗?还是一个你给他塑造的一个完美的形象?你这样做,对他公平么?”……
他果然没有睡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何适听她半天没了动静,以为她真得睡了,低低地嘟囔:“这丫头,还真的睡了!”
何适却不肯老实,另只手伸上去轻触袁喜的脸颊,吃吃地笑:“看看,脸都红了,袁喜,我就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吗?你那脸红得啊,到现在都跟在我眼前一样,那时候我都有点不敢吻你了,生怕我这一嘴下去再把自己的嘴唇给烫起泡来……”
袁喜的拳头终于落了下来,何适笑着躲着,躲不过去了便干脆耍赖般地冲着袁喜挺起了胸膛,两人正在床上闹着,就听见外面防盗门被踢得砰砰响,皮晦含糊不清喊声:“袁喜,袁喜——”
他越这样说袁喜就越觉得紧张,身体更是僵的厉害,她还从没有和何适在一张床上睡过,这样的情形太过暧昧,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就这么https://m.hetushu.com.com僵硬着身体,侧身躺在何适的怀里。还好他算是个说到做到的君子,果真除了抱着她之外没有别的动作。后来,就连他的身体也往后挪动了一下,不再像开始时那样紧贴着她,只有贴在她腰前的手心依旧火热。
袁喜听他又开始说大话,忍不住微笑。何适把袁喜放到仍留着他体温的床上,自己也在她身边紧贴着躺了下来。袁喜有些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打算坐起来:“我去皮晦床上,你接着睡吧。”
“嗯,我打车过来的,都是单位发的福利,反正我和肖墨亭也懒,还不如拿到这边来,你——”皮晦突然看到了卧室门口的何适,愣了下,停下了口里的话。
袁喜只觉的累,家里中的事情已经占据了她太多的精神,让她无力去思虑太多,只是淡淡笑了笑,向老徐谢道:“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徐师兄。”
“没有。”她没有告诉何适,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向他描述自己的家庭,他的家庭条件是那样的好,好到让她都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家庭的寒卑。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和他的家庭相匹配的家庭啊,没有后顾之忧,不用去掩藏些什么,哪怕贫寒点,可至少要幸福,可是她的家庭,称得上幸福么?
何适的呼吸并不平稳,她试探地叫他:“何适?”
何适低头看她迷瞪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丫头,你怎么睡沙发上了?幸亏我看到了,不然明天你有得罪受!”
何适冲着皮晦点头笑了笑,问:“过来了?”
……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家里很穷?”她问,“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很自卑的孩子,因为我的家庭,我的父母都没有正式的工作,而且……”
皮晦也被袁喜问得沉默了,好半晌才叹口气问道:“这事你告诉何适了么?”
四年啊,谁能让自己保持一片纯净的白呢?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去做呢?她明白的,她都明白的,可就是这样明白,她还是忍不住去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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