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梦里的人
第五节

两个人在车上还很认真讨论了会儿,到底哪个是真正最开始最正宗的那个涮羊肉。最后季成阳凭着自己的印象选择了其中一个较小的,直到两人落座,问了服务员,人家才笑着说,都是一个老板开的,马上还要再盖五层的大酒店,因为生意实在太好了。
剧烈的风,随时都将你卷到铁轨下的风。
“会,”季成阳倒是坦然,他笑,笑容在前窗招进来的阳光里,显得特别遥远,“有时候你闭上眼睛,会想,是不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因为随时会有炮弹落在任何的一个角落。在战争中的国家,没有一寸土地能让人安稳入睡。”
他终于松开她,半蹲下身子,一双手擒住她的腰,将她转向自己:“就是这种感觉。”
季成阳靠着栏杆,她靠着他。
“不是,”纪忆咬着筷子头,含糊解释,“我是想……可以学一门奇怪的语言,和英语一起比较有用。”比如这次招生简章上的阿拉伯和图书、缅甸、印尼、菲律宾、俄语,听起来,以后如果和他一样去战地……应该很有用。
甚至这种时候,她在看着自己,努力压制眼底那后怕的小情绪,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刚才有点儿怕,现在好了”这种简单而没有任何诱惑力的字眼,都让他想要去做些什么。
面前是火车,背后就是几米高的桥底河滩。
哦对,是战地。
“这么多,”纪忆目瞪口呆,喃喃着,“怎么可能吃得完。”
季成阳也给她夹:“不用管我,你多吃些。”
人却有三个,右手边的红砖房子里有位老大爷在值班,然后就是车里的他和她。
“你会害怕吗?在战场上?”
他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服务员将餐单放在他面前,又递了一根笔给他:“这里的羊肉和牛肉是我们自家养的,一定要吃,还有酱料,也要选秘制酱料……还有糖醋蒜也要,还有烧饼——”
这条路本就偏僻。
纪忆很https://www•hetushu•com•com听话地爬到后边,趴在他驾驶座上,凑着和他说话:“这条路和来时的不一样?”
季成阳也感觉到热:“去坐后排吧,坐在我后面。”
两个人吃完,开车回去,发现身上都是涮羊肉的味道,季成阳就把车窗都打开了。他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后车座上,只穿着短袖在开车。
她觉得自己真应了那句“井底之蛙”,对他的话,只能感慨,却无法有真实感受。
“怎么要考这种偏门?怕考不上重点大学?”季成阳倒是对北大北外这些学校的小语种招生有些了解,都是提前笔试面试,然后统一参加高考,最后的分数线也是单独划的。也就是说,通常会以低分进几所重点大学。
“这条路是经过坦克博物馆,”他笑,“总开一样的路,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也无聊,不是吗?”她脸贴着座椅的靠背一侧,嗯了声。
火车从远处转弯而来。
季成和图书阳笑得无奈,继续开车前行,很快他们就开始看见各个军事重区,从炮兵团,到防化研究院,据说前面还有工程研究院和坦克兵团……马路宽阔,没有几辆车,还微微扬着黄土沙尘,最后终于看到了所谓的“阳坊涮羊肉”总店。
纪忆的心再次猛烈跳起来,越跳越快,这会儿倒觉了后怕。
“5月11日,”纪忆记得清楚,看到羊肉熟了,马上撩起一筷子放到他碗里,“熟了。”
季成阳忽然解开安全带,示意她下车,纪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开车门跟着他,两个人走近那条铁轨。季成阳看了看左边无人的红砖房子,带着她走到房子另外一侧,这个角度,那个看守的老大爷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季成阳将外衣脱下来,帽子也摘下来。
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她真会被卷进去。
四月底,又是艳阳天,她坐在前排被晒得开始出汗。
两边不断有大片的稻田,远近的平房村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https://www.hetushu.com.com个城市。这是她第一次来北面的郊区,途中季成阳还下车问了一次路,最搞笑的是,他问完为了表示感谢,从菜农那里买了各式各样蔬菜。
这一瞬,她的血液在身体里疯狂流动着。一节节车厢飞速驶过,巨大的噪音充斥在耳边,眼前只有不停变换的黑色火车皮,恐惧和刺|激的双重快|感,在火车终于最后一节都驶过后,仍旧在她心里转换不息。
火车飞驶过的一霎那,头发和裙子全部飞起来,拍打着脸和腿,有些疼。
季成阳和她站到石桥上,四周防护措施简陋,只有锈迹斑斑的一道铁栏杆。
纪忆被打断思绪,看铁轨两侧,火车还没有来。
“谢谢你。”他道谢。
心跳渐渐急促。
纪忆嗯了声。
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被帽子压了黑发,更显柔软。
是遥远。
你眼底一个波澜,已有人为此溃之千里,爱情呵。
这里是一座石桥,此时马路边两侧的小红砖房子旁,有信号灯闪动,https://m.hetushu.com.com红白相间的栏杆缓慢地降下来,挡在马路两侧。马上有火车要来了,这是在清路,保持铁路轨道的畅通。
季成阳问她:“什么时候报名?”
她疑惑看季成阳,刚想问他什么,就被他从身后搂住了,整个人都惯性一样,紧紧地靠在了他的怀里,耳朵听到的最后几个字是:“不用怕,看着它开过去。”
她嗯了声,腿有些软。
又是这种温热的浮躁感,季成阳对着自家这个小姑娘,越来越没什么抵抗力。
菜一碟碟上来,铜炉里的炭也烧红了,季成阳将羊肉一盘都丢下去,筷子沿着铜炉的一圈将羊肉在水里拨开,均匀烫熟:“你刚才在车上说,要去北大考小语种?”
车开了没一会儿,就被迫停靠。
他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遥远。
季成阳低下头笑笑,盯着她瞧:“怕了?”
人家是唯恐他错过特色的东西,千万叮咛。
车只有一辆,除了他们的车,再无其它。
或许因为生意好,竟然马路两侧分别开了一个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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