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瞧她一眼，“是我理解有问题，还是你这话说出来的确很色？”
林丽一愣，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相机。
“你都知道我们是搭伴的了，我真不……”
程迦哼笑一声。
程迦站在那对男女的房门前，拍了几下门，说话声也平静：“开门。”
金伟迷糊地道：“你找谁啊？”
“你身上伤还没好。”
彭野说：“轮到你管。”
昨晚大家一起吃饭聊得很畅快，石头回请他们俩吃早餐。
彭野发动汽车，开了没多久，扭头一看，程迦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你打不打？”
“你很年轻，看不出来学摄影那么多年。”他说。
彭野又看她一眼，眼神抗拒，但还是答：“一年左右。”
走出房间，彭野问：“你怎么知道金伟有林丽的电话？”
下了车，程迦直奔客栈门口敲门。
彭野说：“淡。”
“我送你，为什么不用？”
林丽愣了愣，又笑了，把相机摘下来递给她。
程迦没应，她不喜欢听人指手画脚，尤其不喜听别人的意思使用相机。但看石头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她起身，说：“用你的相机照。”
“避免你给她通风报信。我记了你老婆的电话，你老实点儿。”
老婆婆说：“标间五十，单人间四十，你们住哪个？”
程迦很是顺理成章地说：“我钱包在越野车的相机箱里，你身上应该也没多少钱吧。”
程迦说：“和妈妈关系好，爸爸不行？”
程迦说：“忙是借口。”
方妍语气警告道：“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儿！”
金伟腿一哆嗦。
“哎你……”金伟上前要拦，后来还是没敢。
程迦问：“木子村在哪儿？”
“金伟说自己是检察官，林丽会放过这么好的人脉资源？”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她问，手在轻颤。
气温慢慢下降，晚风凉飕飕地往车里刮。程迦没有感觉，彭野上前升起车窗玻璃。
金伟看着他们远去的影子，还在思索彭野是谁。想着想着，突然间就想到了什么。
“你的肩膀该换药了。”彭野说。她的药和行李一起放在吉普车上。
他鬼使神差地摁了接听键。
后边赶来的石头和尼玛吓傻了。
老人家说：“没有啊。”
彭野的手无意识地虚握了一下。
“哦，”彭野把手机递给她，“一直响个不停，怕有急事。”补充一句，“你这手机太灵，手指不小心一碰就接了一个。”
不久，金伟和林丽来了。
金伟进来后，忍不住又打量了彭野好一会儿。
程迦抬头，“她和你说什么了？”
彭野唤她：“程迦。”
笑完，却有隐忧。失去相机，她的精神在慢慢崩溃。
后边车里的石头和尼玛也热情呼应。
“阿嬷，”程迦声音不大，像怕吓到老人家，“我借你家一样东西哦。”
他敏捷地跳上汽车，一抬头从车内镜里看到程迦空洞的眼神。瞬间，他打消了制服她让她停车的念头。
彭野的目光从她身体上挪到她脸上，定了一秒钟，她那双眼睛总是把他看得死死的。他下手不轻地把她胸脯上的旧药揭下来，她微微皱了一下眉。
“哦。”
彭野稍稍扬眉。
彭野拧着瓶盖，没搭理她。
彭野说：“单人间。”
彭野一时间无话可说，看一眼程迦，她表情平淡而冷感。
彭野接过话说：“林丽没事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程迦捏了捏手里的刀柄，有点儿没耐性了，问：“林丽她人在哪儿？”
程迦只是想出去抽烟，无语地看着十六。
“可可西里腹地。”彭野停顿了一下，说，“去那儿要过沙漠。晚上走很危险，我们得在这儿休息一晚。”
彭野：“……”
程迦从镜头里看到了彭野，他站在最边上，不太自然。他看了镜头一眼，程迦却莫名感觉他的目光穿透了镜头，在看她。
程迦回头，很平静地说：“人呢？”
“嗯？”
“多久一次。”
程迦吸了吸脸颊，说：“开门。”
几人面面相觑。“没谁拿你的啊。”
十六还问：“七哥，你说是吧。”
神秘，辽远，没有边界，也没有阻碍。
彭野说：“有这心思，多给自己筹谋。”
他意识到，她一点儿不关心他的私事，她只是喜欢触碰他私事后，他或强忍怒意或克制爆发的瞬间，就像在流风镇客栈走廊上偷听电话后的针锋相对。
“你伤在左肩，不顺手，换个位置。”彭野说。
她把手机扔给他，转身拿桌上的柴刀，没想那刀砍得深，她拔了几下竟拔不出来。
彭野舔一下嘴唇，一时哑口无言。
“笑什么？”
“怎么这么不礼貌……”金伟扭头见她拎着把砍刀，顿时瞌睡全醒，“我的天，你这是要干什……”
“你和黑狐只打过一次照面，但很可能你拍进相机里了。”
程迦平静地睁开眼睛，思绪一时醒不来。
彭野俯下腰，大手握住她的脑袋，往浴室方向拧，“去洗澡。”
程迦说：“就那个吧。”
“林小姐，接电话吧。”那语气不知是礼貌，还是轻佻。
彭野给她贴上纱布，有点儿忍无可忍，道：“我的事，你少管。”
追她的车追得急，什么也没带，只剩裤兜里三四百块，成了两人所有家当。
彭野瞬间想起，他注意过，林丽的相机和程迦的几乎一模一样。
程迦没回应，还在开车。
她大步走向红色吉普，拉开车门上驾驶ｈｅｔｕshu.ｃoｍ.ｃom座，发动汽车，倒档，转弯，加速……轮胎在公路地面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声响。
“哎……”十六还没开口，彭野挂了电话。
“工作上还有事，她先回了。”金伟问，“你找她干什么？”
彭野说：“先在这儿住一晚，你需要休息。”
彭野扭头看她。
程迦道：“我说，让你给她打电话。”
“换了啊。”
程迦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没立即说话。
彭野道：“她说让你接电话。怎么了？”
程迦松开手，彭野轻轻一提，那刀出来了。
“程迦这种女人，对男人很有吸引力，她如果认真地看你一眼，就会让你觉得自己很特别。可她会用那种眼神看很多人。因为她只是追求一切形式的刺|激，她不能控制她自己。”
“它又不是菜。”程迦冷哼一声，往外走。
金伟说：“她不接不能怪我了吧，可能睡觉静音了。”
但昨晚，彭野的身体带给她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她数次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程迦自若地咬凉薯。
“我之前气色不……”她清了两下有些沙哑的嗓子，说，“不好吗？”
“好。”
吉普车很快消失在十六等人的视线里。三人瞠目结舌，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十六电话响了，是彭野打来的，他声音很低，语速也快，“你们先回去，羊皮带在路上不安全，我们找着相机立刻回来。”
“我去找程迦。”他拿着电话出去。
于是，彭野拔脚走到门边，给门落了锁。
今天和以往不一样，走得越远，众人气氛越高昂，这段旅途终于要到终点。
“走哪儿去了？”
身后，彭野大步上来，拉住她握刀的手。程迦扭头，眼神冷静。彭野松了手。
程迦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又被她给看出来了。彭野微微咬了咬牙齿，说：“我有个弟弟。”
程迦说话直白，金伟脸红成猪肝，无奈地看着彭野，“我是搞体面工作的，你们别说出去啊。不然我……我可就完了。”
程迦平静地说：“白天我不该砸相机，我永远都不该砸相机。这是谋杀。当时，那个相机镜头在看我。”
程迦摇头，“我睡不着。”隔几秒钟，“我要把电话打通。”
彭野心里浮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异样。
彭野挂了电话，说：“对方抢了相机后，正好撞上有人给林丽打电话，想顺道捞点儿钱。”
她不蠢，没说相机是程迦的，不至于到时见面有牵扯。
程迦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不常。”
那边林丽倒吸一口冷气，语气隐隐发颤，“你……”一个字，又忍住了，“程迦啊，我以为是金伟呢，我走的时候，错拿了他的相机。”
彭野呼出一口烟，回头见了，问：“怎么了？”
“十七年……我从没弄丢过相机。”
彭野笑了笑，摇头。
“程迦！”
“爸爸车祸死了，把眼角膜给了我。”静谧的车厢里，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有时想，他是不是故意要把眼睛还给我。”
屋里传来迷糊的男声：“谁啊，三更半夜的？”
程迦抱着手，看他不说话，问：“在等我？”
程迦没来由地问了句：“你的父母还活着吗？”
彭野回头。
金伟道：“你这人……笑什么？”
“你开了很久的车，停下休息一会儿。”
“我中学的时候，进他的暗室翻照片，打翻了柜子顶上的显影水。水从头顶浇下来，进了眼睛。”
头顶的星空隐匿在云层里，只剩地平线上的天光。
彭野问：“为什么？”
“就像士兵，在战场上不能弄丢自己的枪。枪丢了，命就没了。”她说。
金伟把手机拿下来看，“怎么就挂电话了？”
林丽暗示她留了不雅照在他们手里，带警察去，她不会做证，反而站在对方那边。荒原大漠，他们还没进村就会被发现。
彭野：“……”
他望着星空不说话，某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扭头看程迦，“所以黑狐要追杀你。”
彭野终于抓住她的手，制止。
吃完早餐，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程迦去院子里上厕所，相机手机都没带，怕不小心掉进茅坑。
“气温降了，停车换件衣服。”彭野说。
彭野笑笑，“不是没钱吗？十块也得省着。”
程迦没吭声，她的确有些累了。她走到车边，靠在车身上望天上的星星。彭野也走过去靠在车上。
“古铜……”程迦说完，又摇摇头，“没那么黑……嗯，蜜。”
“我不冷。”程迦说。
“明天要早起。”他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她抱着相机回头看彭野，他继续嚼窝头去了。
他发觉水溅了她一脸，准备坐远点，却见她直直盯着自己。他只穿了条内裤。
走进客栈，开房时，程迦说：“一间房。”
程迦道：“不能报警了。”
她提及程迦的语气让彭野不爽。
石头正在搅小米粥，说：“都在那边的袋子里呢，没人碰你的。”
后来她发现，他说对了，她没有。
林丽过去，和石头他们站在一起。
“常回去看他们吗？”
“程迦！”彭野扔了烟，瞬间百米冲刺过去。
程迦没有异议。
金伟又是一愣，“我们没准备回去了联系，我不知道她电话。”
“没看什么。”程迦微皱起眉把碗里的药一口喝完，碗还给他，继续咬凉薯。
尼玛看到hｔtｐs://ｍ.ｈｅｔushu•ｃｏm•com程迦，道：“程迦姐，你昨晚睡得好早，不过今天看上去气色真好。”
程迦说：“因为很忙？”
她开着车，没有反应。
金伟一愣，“不会吧，是不是你搞错……”
程迦眼睛斜过去，“看什么？”
金伟说道：“你说林丽啊，她走啦。”
呵，男人狂妄的自信。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十六吓一跳，拦住道：“算了，炒了就炒了，下次给你买一筐，让你抱着，谁也不让拿。”
石头蹲在灶台边狼吞虎咽；十六坐在灶台上，腮帮子鼓得老大；尼玛站在木窗边细嚼慢咽；彭野蹲在草堆上，一手端着碗，一口正咬着手里的窝头。
程迦淡淡翻了个白眼，手递过去，“尝尝女人烟的味道。”
程迦盯着看，“现在洗，明天就干了。”
高原上的风吹着她头发在飞。
金伟怔愣，“你这是干吗？”
车厢狭窄，程迦有些费劲地扭过去，凑近他耳朵边，轻声问：“想吗？”
老人家说：“可以啊，借什么？”
彭野被她问得有些尴尬，“我什么也没带。”
程迦很静地说：“这相机不是我的。”
彭野揣摩着她这话有点儿古怪，但还是说：“活着。”
彭野没有很快回答。
她走了没多久，手机开始响个不停。一开始大家都没理会，但对方不停地打，铃声永无止境似的。彭野以为有急事，走过去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了三个字：“方医生”。
程迦淡淡地哦一声，彭野起身去拿碗，她的目光不自觉追向他的背影。
那人道：“哦，路人。她路上蹭坏了我的车，身上没带钱。你过来接她一下，顺便带给我六千块钱的赔偿费。”
但没想，林丽人不在了。
彭野欺身过去，解开她的衣衫。
程迦垂眼盯着他的手看，看他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衣服，她慢慢燃了精神。
程迦很平静，问：“阿嬷，和我们一道来的那一男一女退房了没有？”
彭野挂了电话。
里边的人慢吞吞的，趿拉着拖鞋过来，打着哈欠拉开门。“这大半夜的，我说你们店……”金伟揉揉眼睛，“哎？怎么是你……”
程迦抬头，目光从内裤移到他脸上，淡淡道：“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金伟面红耳赤，憋了半天，一屁股坐在床上，痛苦地揉头发，“真不是一路，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爸是摄影师，我从九岁开始跟他学。”
程迦把他手机夺过来，翻通话记录。
“会。”
“他在那条街上，他抬头看到我了。”
荒原寂静而神秘，偌大的黑夜里只有他们两人。
彭野已经在厨房，他蹲在瓦罐边照看程迦的汤药。
“气候有点儿干。”程迦说，想到什么，问，“我的凉薯呢？”
程迦说：“免提。”
他个子很高，身材不是壮实的那种，穿着衣服看偏瘦，可脱了衣服完全是另一番光景，摸哪儿都有劲。三十四五的男人少有像他这样的。
程迦顿时就笑出一声。
“找不到怎么办？”
彭野坐了几秒钟，去后边打开她的箱子，找了件外套出来给她披上。
彭野还是没有看镜头，但他低头在看身边的程迦。
金伟看着彭野，“咱们好歹是熟人，你也不管管她？”
林丽在一旁说：“程迦，给我们大家一起照张相吧。路上相遇，也是缘分啊。”
彭野没有安慰，他清楚嘴上说什么都没用。
“你笑什么？”
来电铃声停了，然后又响起。还是那三个字“方医生”。
程迦的车闪电般倒过弯，加速朝远处冲。
程迦走到床边，掀开床上的被子扔地上，床上空空如也。她掀开窗帘，又走去浴室，没有林丽。
“我这是为你以后着想啊，这些年都没见着个把女人，好好把握，以后不干了，都不用费心找老婆。”
可她说：“我会遇到更好的。”
“给我干什么？”彭野说着，坐到床边，他微弓着腰背，胸肌腹肌齐齐绷着，洗澡后身体没擦干，肌肤上沾着水滴。
“夫妻啊。”
程迦有一会儿没说话。
程迦：“没什么，这医生脑子有病。”
没几个小时，太阳下山了。
程迦拧眉，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你意思是我相机里有黑狐的照片？”
彭野拔脚飞奔，抓住车后座的门拧开。
金伟道：“我真不知……”
“刚惹了我，现在来安慰吗？”
彭野拿碗过来，盛了药端给她，问：“你看什么？”
她不经意皱了一下眉头，想起父母总为此吵架。父亲不是个厉害的人，他很温柔，他总能看到别人忽略的美。
彭野给她敷药，她目光始终在他脸上。
他能挨冻，她身上到处是伤，挨不住。
彭野咬了一下嘴唇，她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替死鬼。
“没抖，手有点儿软。”
程迦说：“停一下车。”
程迦道：“她偷了我相机。”
“我把相机弄丢了。”她说。
程迦回头看彭野，他已开始剥最后那颗凉薯，剥好了递给程迦。
“好呀，就是今天更好了。程迦姐，你嗓子不舒服？”
程迦回头望着车后的风景，崇山峻岭，荒野无边，一条公路直通天际。
但荒野上的夜，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夜空中有云月繁星，地平线上闪着微弱的天光，没有万家灯火，没有和人类有关的一切。
“嗯？”
她表情平静甚至冷淡，眼睛却亮晶晶，像猎豹盯着www.hetushu.com.com羚羊。
程迦靠进椅背里，淡淡地睨着他。不用开口，彭野明白她的意思。
那时他想，瞎子怎么会是摄影师？
他说：“你不会。”
“来了……来了……”来开门的是客栈老板的老母亲，以为有人要住店，开门一看，认出是熟客，说，“今晚还要住啊？”
彭野光脚从浴室出来，程迦蹲在地上，冲他扬扬手里的钱，“意外发现。”
彭野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们会找到的。”
如果一人住一间，他就洗了。她在这儿，他洗了穿什么？
程迦笑了一声，“是你手笨。还有你那手机，早该淘汰了。”她抬头看他，“要不我送你一个，回上海买了寄给你。”
彭野寡淡地看她一眼，“要给你小白脸送东西？”
程迦说：“你身上是蜜一样的颜色。”
彭野说：“换药！”
彭野接过，吸了一口。
程迦表情很冷静，手却在颤抖。她咬了咬手指，又把手拿下来，说：“林丽把我的相机换了，这相机不是我的。”
她手上挣扎反抗的力道松了下去，她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喊他一声：“彭野。”
“不是一路，你们住一屋？”
程迦望着窗外，可可西里万变的风景在流淌，青嫩的草原，湛蓝的天空，枯黄的荒野，苍茫的戈壁，金黄的沙漠；唯一不变的是永远不知疲惫像风一样追着越野车奔跑的藏羚。
程迦愣了愣，突然就笑了起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脸能和‘白’字沾边？”
她递给他，语气认真地说：“你拿着。”
睡了不知多久，她转身滚进他怀里。
十六过来，勾彭野的脖子，“七哥，你昨儿一晚上不见人，跑哪儿去了？”
“你总这么想？”
彭野接过来，有些好笑，他无意识地揉了揉头发，刚洗过，头发上的水飞洒出来，溅到程迦脸上，有皂荚的清香。
“我是摄影师，程迦。”
彭野道：“那什么颜色？”
烟细细的，烟嘴上有她嘴唇的香味。他想起那天在雪地里，程迦抽他的烟，浓烈得被呛到。他心里有些好笑，人却平静地把烟还回去。
程迦道：“他们的目的是我的相机。这么说……林丽她……”
刚在门外，彭野和程迦说了几句话，金伟手上有戒指印，但没戒指；金伟那晚吃饭时说“早知你们分手，我就追韩玉去了”，林丽没吃醋。
“程迦。”
“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认出彭野。
程迦道：“问你话呢。”
很普通的内容，彭野觉得自己不该接这通电话。他清了一下嗓子，说：“程迦在厕所，过一会儿我转告她。”
彭野说：“不用，能打电话就行。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也没时间玩。”
彭野蹲在药罐旁边看守，有点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间挑事，又突然间顺从，彭野不得不怀疑。
程迦查了一下，这段时间金伟电话不多，几个科长主任之类的，联系最密切的是“老婆”，然后是“林摄影师”。
渐渐，夜来了。
程迦摸出一支烟来，点燃，她扭头，扬扬手里的打火机，问：“要借火吗？”
吉普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高原上，程迦一路没说话，只顾开车。
程迦问：“怎么样？”
程迦说：“好，我不管。”
那边的女人沉默了，几秒钟后，肯定地问：“她和你上床了。”
彭野却笑了一下。
程迦过去，打开袋子一看，脸就冷了，“怎么只剩一个了？”
昨晚——
“他不出名，他只拍自己喜欢的东西，却不卖自己喜欢的东西。”
十六甚至开了窗户大喊一声：“马上到家啦！”
林丽摁了快门，脸上很平淡，说：“好了。”
程迦没答，转身走进灶屋，几秒钟后，提着柴刀出来，平静地往楼上走去。
林丽语气微颤，“是真‘拿错’了。你让他相信我，我发现后给他打过电话，没打通。真是拿错的。”
车灯在荒原上投下一道灯光，蚊虫在飞。
身后传来程迦淡淡的声音：“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还怎么睡得着？
“你最近闲话挺多。”
彭野到后座拿了药，汤药没法熬了，药丸递给她，却发现没水。在车上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瓶不知是石头还是尼玛喝过的矿泉水，剩了一半。
程迦想，今晚到站，工作后就该离开。
一路磕磕绊绊，到了下午，他们的车上了青藏公路，速度瞬间提了上来。
他迟了几秒钟，说：“还行。”
“爸爸太悲伤，砸了相机，再不拍照了。”
“我不觉得疼。”
她终于放慢车速，停下来。
她的嘴唇是粉红色的，他知道那有多柔软，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门。
夜里，她的脸看上去更白了。
“好啊。”
“最好今晚前赶到，这群朋友很忙，他们也要赶路。”
程迦道：“跟着你的那女人。”
彭野有些不屑地淡笑一声，“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
程迦含着烟，再次打林丽电话。这一次，快要挂断时，接起来了。
“你会害死她的。”方妍一声疾呼，彭野电话又拿回耳边。
彭野看程迦，她垂着眼。
彭野上前，握住刀柄，说：“松开。”
程迦盘腿坐在地上，看了看拍的照片，很满意。她端起地上的碗，把小米粥一口气喝完。
信号不好，打了几次都打不出去，到窗边试了半天才通https://m.hetushu.com.com，但响很久都没人接，最终自动挂断。
“程迦。”彭野抬手握住方向盘上她的手，有点冰凉。这样疾驰的速度只会让她越来越躁，必须停下。
彭野说：“当时你太愤怒。”
十六很兴奋，回头冲程迦道：“这下快了，过一会儿就能到站。咱们队里还有好多人呢，他们都很想见你。”
程迦摁灭了烟，刚要说话，彭野把手机拿过去，平静地道：“对，你哪位？”
“换药。”他用力握她的手。
程迦淡淡地问：“你想留纪念，用我相机照了，照片怎么给你啊？”
“你该休息了。”
彭野吸着脸颊，没应声。
接着是林丽的声音，很平静，“金伟吗？我在路上……不小心碰了人家的车，得赔点钱，你带过来吧，也就六千……”
程迦接过来，抬头望星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朝着天空吐出长长一串烟雾，说：“这次来，拍的几乎所有照片都在那个相机里。”
程迦扭回头来，“你不洗内裤？”
车轮驶上石板路的那一刻，程迦醒了。她对周围的环境总有股常人难以理解的灵敏。
“几个凉薯，至于吗？”
“你是谁？”
彭野说，进了屋，金伟不会像老公一样维护林丽，她只管找林丽就行。
他冷淡而不耐烦，道：“她来了，我会告诉她你打过电话。”
吃早餐大家都不讲究，端一碗粥，拿一个馍，站着坐着蹲着吃的都有，走哪儿算哪儿。
“嗯？”
她跑去彭野身边站好，抬头看他一眼，“不许扭头啊。”
彭野无法回答。
程迦抿着唇，没应。
他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不对，彭野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他记得在哪儿见过彭野，但绝对不是以韩玉男朋友的身份。
彭野不经意地皱了眉，寡淡道：“我会告诉她你打过电话。”说着，准备挂电话。
彭野被她看得心躁，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彭野说：“烟扔越野车上了。”
她张口喝着水，眼睛垂下来看他，笔直而安静。他收了水瓶，程迦把药塞到嘴里，仰一仰脖子吞下去。
他说：“你没有。”
反倒他们两人去，对方不知他们知道对方是坏人，也不知他们是机主，以为相安无事赔了钱就走人。
黑暗中，彭野唤她一声：“程迦。”
程迦但笑不答。
“我不累。”她说。
夜里很安静，只有他搓内裤的声音。
“我说你这人怎么……”
是个女的，劈头就是一句：“程迦，短信短信不回，电话电话不通，你是在闹失踪吗？”
十六见程迦这突然失心的样子，有些慌，“我看着是一样的啊，你再好好看看。”
她说：“我见过更好的。”
彭野看了眼手表，晚上十点多。程迦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
“你不想要安慰吗？”程迦眼神狂野，渴求，带有召唤性。
程迦：“我失明了。”
“你爸爸像你一样出名？”
车窗外，黑暗笼罩原野，他想起那个夜晚，女学生坐在血泊里，双目空洞，盯着他。
深夜的小镇街道，一片寂静。
程迦走出客栈，站到街上，再次拨林丽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问：“眼睛怎么好的？”
“你觉得林丽是故意还是拿错？”
一行人要赶路，早早先离开。
“下次碰到的，或许味道都不一样了。”程迦说。
十六知道她要照相，乐呵呵地把车停下。
午夜一点，他们到了流风镇。
彭野说：“你去睡觉，我来打。”
程迦说：“找金伟要。”
彭野问：“这医生是干什么的？”
东风越野开出去几小时，进入青海，一望无际的草原荒漠出现在路的前方。
程迦挣扎，彭野一使劲，把她的双手扣在座椅背上。
眼神还定在彭野脸上，问：“你刚才抖什么？”
“得癌症的人需要吗啡缓解痛苦，可吗啡是毒。”
程迦打开相机箱子，拿出自己最常用的相机。她推开车门，把相机从黑绒包里拿出来，突然间，她就变了脸。
彭野淡淡一笑，“那倒是。”
彭野有一会儿没说话，又道：“别吃光，留一半，喝完药再吃。”
“嗯。”
彭野上床，把她拉到怀里捂着。他身上很热，没一会儿，程迦就不抖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草垛的影子又斜又长，和他的平行。这世上，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都有疾病，只不过有的藏着掖着，有的忍着熬着，有的不。
石头不像刚才和林丽照相时那么拘谨，开心地往程迦这边挤；尼玛也不像刚才愣愣地瞪着眼，他腼腆地笑了；十六还酷酷地摆了个姿势，抱着手，昂着头。
林丽跑过来说谢谢，刚要看照片，程迦把自己的相机递给她，说：“帮我照一张。”
程迦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递给他，问：“要抽吗？”
“也是。”程迦淡淡一笑，说，“我爸也砸过相机。”
程迦很认真地说：“真的，强迫依存症。需要从我这儿找存在感。”
进了房间，彭野先去洗澡。程迦翻箱子，看有没有哪儿藏着钱，最后居然真在牛仔裤兜里找出一百块。
程迦看他一眼，拿刀的手缓缓抬起，和肩膀齐平，手一松，刀垂直坠落，砍瓜一样砍进木桌里，笔直立着。
他没骗她。
程迦把林丽的号码记在手机里，想想，又把他手机里和林丽有关的通话记录、电话号码、短信、微信全删了。
“干吗不抽？”
灶屋里晨和图书光灿烂，程迦觉得画面美好，拿相机拍下他们四人吃早餐的姿态。
“我不累。”
“程迦。”
他走到一边，拨通了电话。
“……”
十六道：“我就说她累了，叫你别上去吵她睡觉。”
彭野说：“你在哪儿。”
“你又没开车，手软什么？”
彭野望着车灯照亮的荒原，夏夜的飞虫扑打着灯光，他问：“然后呢？”
“哦。”程迦冷淡地道，“我知道，只是试试你的反应。”
程迦于是微微笑了。
十六嘿嘿笑，“你和那个女朋友讲电话能讲一晚上啊，是不是要旧情复燃？”
彭野推推她的肩膀，说：“走吧。”
很快，堂屋里的灯亮了。
然后，他侧过头去了。
彭野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太累了。
程迦打断道：“小时候我妈说，偷人东西，要被砍手指头的。她是你老婆，你替她来。”
她睫毛颤了颤，“嗯？”
金伟腿抖手也抖，拿起电话道：“我打……我打……”
“你们关系好吗？”
她僵直很久，才歪头靠在椅背上，长时间驾驶后，人有些疲惫。车停后，她身上急躁的气焰也慢慢灭下去了一点。
金伟开了免提。程迦去看，号码是“林摄影师”。
彭野道：“他应该没戴面罩和墨镜，被你拍到了正脸。不然不至于追杀你。”
程迦看了彭野一眼，彭野说：“他应该不介意。”
程迦很平静，什么话也没说。
他走进洗手间，脱了内裤，在水龙头下冲洗。
彭野说：“这女人抽的。”
程迦脱了鞋，光脚走过去透过门缝看，他弓着腰身，因搓洗的动作，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额发上的水珠摇摇欲坠。
“那你睡啊。”程迦说。
她接过手机来看，见是方妍，笑容隐隐就收了。她平静地把未接电话的记录全删掉。
程迦打断道：“给她打电话。”
“你是林丽的朋友吧？”接电话的是个男人，鼻音很重，发音不清。
彭野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程迦要阻拦，彭野手掌摁住她的额头，她脑袋动不了，浅色眼瞳看着他。
彭野拧开瓶子，要递给程迦，她没接，仰起头，张开嘴。
在和彭野做之前，曾经的经历里，她从没有过快|感，享受的只是痛感。在床上，她最擅长忍耐。
彭野走下车，点了根烟抽。
曾经，当酒精和香烟无法再刺|激她麻木的身体，她选择赛车；当速度不能突破她心跳的极限，她选择做|爱；做|爱的痛苦也不够激烈了，进而自伤。
程迦撞开门，进了屋子，问：“那女人呢？”
程迦静了下来，盯着他，眼里的迷乱和狂躁渐渐消退，变得荒芜安静。
“用这个自我辩解。”
程迦下床时腿是软的，差点儿没抽筋。她给自己的肩膀换了药，随便梳洗了一番下楼。
彭野等她讲完，不紧不慢道：“我是程迦。”
他把新药一点点敷上去。
程迦进去时，他看了她一眼，视线交错一两秒钟，各自平静无言地错开目光。
程迦于是把相机捧起来，却看也不看，突然用力摔在地上，几万块的相机和镜头被砸得稀巴烂。
三人没办法，只得先回保护站。
深夜的小街道安安静静。
“韩玉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那个前男友……他是不是十二年前二环那个案子……哎你生什么气啊，我就问问……哎……”
“木子村，具体地点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林丽说，又很慢地加了句，“对了，他们和我谈得挺好，没有不愉快。人都挺好，我用相机照了几张……照片，金伟应该不介意吧。”
早晨六点，石头喊起床吃早餐。
“给你管钱。”程迦说。
“不会。只是很久以前想过。”程迦淡淡道，“说实话，我快忘了他了，很少想起他。人活着都在操心自己，其实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念。”
程迦说：“你很少和你父母打电话？”
程迦于是摁了快门，她抬起头来，淡淡道：“好了。”
程迦回想，那天她在客栈，的确拿着相机去屋顶照相，还照过街道上的行人。
窗外的风涌进来，荒原上死一般的寂静。
“程迦！”
洗了一会儿，她回头，眼眸湿润，彭野也看着她。
这回轮到程迦扭头看他。
彭野皱了眉，问：“怎么？”
“会找到吗？”
车身颠簸，彭野爬去副驾驶上坐着，看一眼程迦，她很冷静，也很平静，眼神却怔忡，像被掏了心。
彭野往屋里走了一步，回头问：“从哪儿弄钱赎林丽？”
“程迦。”
彭野看她一眼，她是个大人了，说话却和孩子一样爱刨根问底，把人逼得退无可退。
走几步，他下意识地问：“肩上换药了吗？”
她说：“你和她是途中搭伴搞在一起的。”
程迦坐去了副驾驶。
金伟看着她手上的刀，脸白了，“我……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和她不是一路的。”
他说：“你休息，我来开车，保证很快赶到流风镇。”
石头回想一下，说：“可能昨天老板做饭的时候，拿去炒菜了。”
彭野把绵软如泥的程迦抱回床上，盖上被子，她有点儿冷，不经意抖了几下。
“你叫什么名字？”
彭野没应答。
程迦跑回去看，然后就安静了一瞬。
程迦上前接住，坐在小板凳上吃。
彭野顿了一下，俯身过去，瓶口悬在她嘴巴上方，水流淌进她嘴里。
程迦皱了皱眉，林丽不可能没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