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风雨息
第二节

霍川不动声色道:“他是如何找到三妹的?”
昨晚她将来龙去脉跟龚夫人道清,其中包括林霜找人求救一事,她闷闷的不大高兴:“我在洞底等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来。”
他面不改色地将宋瑜抱在怀中,鼻息间尽是馥馥清香,那是她独特的气味。大抵她真是累极,饶是如此都没能惊醒她,她不安地在怀里动了动,继而沉沉睡去。
明朗在外头待命,听到响声连忙走了进来问道:“公子何事?”
说罢他将谢昌松开,语气平淡,仿佛方才威胁的另有其人:“谢公子好自为之。”
霍川就坐在她身旁,将她带到怀中安抚,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已经好了,三妹不必怕。”
霍川进屋后,陈管事依旧左右为难,只得先命丫鬟将其抱走。
太阳才刚刚露脸,光芒并不刺眼,温暖的阳光洒在宋瑜身上。片刻后,宋瑜感觉到了身上的阳光,她不满地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复而睡去。脑袋深深地埋在被褥之中,露出头顶毛茸茸的头发,她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昨晚一经回来,她在龚夫人怀里诉苦,没来得及打理已然睡去。
宋瑜疼得牙关紧咬,低低地呜咽两声,像是小动物的叫声。
龚夫人告诉他此事也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他多留几分心眼,日后莫让谢昌做出出格的事情。谢昌对三hetushu•com.com妹的心思,她虽清楚但无能为力,她的三妹只有一个,许了一个人,就没法顾全另一人。
有些事情他必须及时说清,他不能容他再抱有丝毫希冀,更不能让他再觊觎宋瑜。
耳旁忽地响起一声沉稳坚定的声音:“三妹。”
宋瑜点头不迭,生怕他不知道,连忙补充了一句:“好疼好疼。”
这要求不过分,郎中很好说话,按他所言照做,三两下便将宋瑜扭伤的脚腕正回原位。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霍川顺势收紧手臂:“再没有下一次,三妹乖,不许哭了。”
霍川一动未动,陈管事见气氛僵硬,这才代为收下。直到走出老远,他才试探着问道:“公子,这只兔子该如何处置?”
那是霍川的声音,她等待大半夜,终于将他盼来。宋瑜在梦中委屈得哭出声来,她呢喃抱怨:“你为何才来……”
梦中是光怪陆离的景象,险象迭生,她仿佛被困在一处幽暗密室之中,四周碰壁,寻不到出路。脚下蓄满积水,不断上涨,不多时便将她整个淹没,宋瑜不住地挣扎,奈何毫无效用。
他对小动物当真一点同情心也无,没说“吃了”已属不易。永安侯府养的糖雪球已让他耐心尽失,宋瑜对它关怀备至,一举一动透着前所未有的周到体贴和-图-书,饶是他看不见,还觉得碍眼得紧。
霍川碰上她的脑门,动作极轻:“疼吗?”
她方才哭过,是因何而哭?是因为恐惧?还是恼怒自己没找到她?又或者,是感动于谢昌的及时相助?
澹衫蹲在脚边为她上药,动作轻柔,尽量避免弄疼了她。
宋瑜并不想要什么公道,她只想知道林霜心中如何想的。
龚夫人摇摇头:“这点我不甚清楚,不过方才听三妹说,她是掉进猎户挖的陷阱中了,那地方很有些偏远。”
音落他脖颈一紧,被霍川提着衣襟往前带,他的面前是一张阴鸷冷冽的面容。霍川唇瓣微张,语气不容抗拒:“那是你的事,无论如何你都得藏着掖着,不能再造成她的困扰。”
房门从里头被猛然拉开,霍川来到谢昌房间门口时,他正要往外走,谢昌见到他,不经意间带出微微惊讶,旋即又面色如常:“园主有事?”
霍川将宋瑜放在弥勒榻上,弯起食指轻碰她的脸颊,拭了拭味道果真有些咸。
她几乎等得绝望,原来林霜不是出事,没有迷路,只是佯装不知情。
其实,她昨晚已经跟龚夫人说过,可惜山上没有懂医术的郎中,没人帮得上忙。唯有让她先忍耐一夜,今日下山后再诊治。然而拖得时间长说不准不好医治,甚至会留下病根,造成日后行走不便,霍川m.hetushu.com.com察觉她脚腕受伤后,连夜让人下山请专治跌打骨伤的郎中,这会儿郎中理应到了。
真个是阴魂不散,霍川不悦地沉下脸,为宋瑜掖好被角后走出内室。
宋瑜睫羽上沾着泪珠,她抬手拭去,湿漉漉的眸子觑向霍川。偏偏脑门上还有一个硕大的圆包鼓起,显得颇为滑稽。
闻言陈管事更加为难,怀里这只兔子身上带伤,委实狠不下心扔掉。况且听谢公子所言,这是宋姑娘千方百计救出来的,若她醒后得知此事,不知该如何难过。
宋瑜额头上有一个不小的包,她稍微离开一些,不敢碰那里:“我的头撞到了……还有……”
谢昌听得想笑,他抬头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笑容未到嘴边却成了一抹苦涩的弧度:“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你说得不错,我心里放不下她,大抵这一辈子都没法放下她。”
果不出他所料,龚夫人徐徐地道:“是谢家公子找到了三妹。”
山涧清风徐徐,带来沁人心脾的清凉,室内很是舒适,半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宋瑜偏头便能看见山顶的绮丽风光。清晨白露凝在树梢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折射出莹润的日光,一派生机勃勃。
因耽误了时候,为了避免日后留下后遗症,郎中嘱咐宋瑜最好这几天都不要下床走动,另外还留下一小瓶m.hetushu.com•com外敷的药物,收取诊金后便退下。
两人鞋底都沾着湿润的泥土,唯一的区别是霍川云头履被露水沾湿,连袍角都有清晰可见的水痕。他走的路比谢昌多,几乎找遍了整座山头,确实有经过那个陷阱。可惜他迟了一步,彼时宋瑜已经被谢昌救出,他迟了一步。
原来宋瑜方才被梦魇住,口中喃喃不休地说着梦话,模样很是痛苦。霍川一直陪在她身旁,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绝望,听到她不安地低唤救命,他立刻出声将她叫醒。
霍川连半点迟疑也无:“扔了。”
霍川没法不介意,原本他就是从谢昌手中将三妹抢走的,两人之间的过往他无法参与,他本以为谢昌行将定亲,未料想他并无此意,心中依然对宋瑜怀有执念。
话音将落,她从梦中惊醒,眼前果然是霍川的面容。
霍川转身欲走,被谢昌从身后唤住。
果不其然,少顷明朗领着一位刚过而立的郎中前来,据说是这一带出了名能妙手回春的郎中。治疗脚伤难免要褪去鞋袜,霍川皱眉,让他在手底下垫一块布再诊治。
他从屋内抱出一只毛色灰白的兔子,那只兔子吃得胖乎乎有如肉|球,一条后肢缠着纱布,那是方才谢昌为它粗略包扎的。一直到宋瑜离开洞口,怀里都紧紧地抱着这只兔子,这是她今晚唯一的依靠,她全凭它才能撑过来。
经过一m•hetushu•com•com夜,她的脚腕肿得比馒头还高,泛着吓人的青紫,与周围白腻皮肤对比明显。睡着了她不觉得,此刻依然觉得脚腕疼得厉害。她起身碰了碰那处,可怜巴巴地朝霍川道:“我的脚扭伤了,好疼。”
他握着拐杖的手微紧,手指骨节突出:“谢公子应当知道我要说何事。”他的嗓音透着几丝危险,“宋瑜胆小怕事,经不起莫须有的罪名。你若真为她好,便从此谨言慎行,再不要招惹她。”
霍川缓缓松开扶着陈管事的手,眼眸微敛,瞧着风平浪静的模样,实则蕴含着滔天怒意。
这举措实在太傻了一些,迟早会东窗事发,她怎能做得如此明显?龚夫人想起当时林霜缄默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宋瑜的后背:“你放心,母亲明日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然而此话搁在霍川这里便显得尤为刺耳,他抱着宋瑜回客房,一路上经由陈管事提点,勉强称得上顺利。直棂门合上,丫鬟要从他怀里接过宋瑜,均被他的面无表情吓退了。
宋瑜想也不想地攀上他脖颈,深深地埋在他胸膛小声地责备:“你为何不来救我?”
霍川站立不动:“我要到谢公子的下榻之处走一趟。”
“这兔子是她的。”谢昌缓声,听不出是何情绪。
谢昌的房间距此不远,天边逐渐泛出微微鱼肚白,晓日初升,廊下几盏灯笼光线昏暗,似乎全然派不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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