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夜星星很少
第十一节

到滨江时,已是傍晚。早有一帮同僚们在政府宾馆前,等着为康剑洗尘、压惊,康云林和李心霞也被请来了,丛仲山打来电话问候,说晚上和市长要一同出席洗尘宴。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早!”康剑先出声招呼。
康剑摇头,严厉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严叔,你能说详细点吗?”康剑请求地看着严厉,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严厉长吁一口气,“你能平安无事,我这心也舒坦了。你爸妈还在滨江,你回去后正好和他们一块回省城过年,好好地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过了年,从头来起。城建市长泡汤了,但我听说丛仲山快到龄了,要退,市长顺应接位,空出来的市长位置要对全省四十五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公开招考,你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早!”严厉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个步吧!”
“严叔?”康剑身子颤抖得厉害,这是错觉吗?是他假想出来的话吗?
康剑羞惭地不敢迎视严厉的目光,他明白,严厉心中一定如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严厉没有点破。
这一年没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剑像往常一样起床,m•hetushu.com.com简单洗漱后,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从铁栅栏间看着楼下一小片绿色。这几天,他只是不允许走出房间,审讯已经结束了,可以按时睡,按时吃,伙食比刚来时好了些,也有热茶送进来。
“走吧!边走边聊。”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交相变换,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终两个人对视轻笑。
和严厉猜想得不错,午饭刚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职校。与康剑来时的萧瑟、低调不同,这次阵势非常壮观。滨江市政府派了车,其他部委办局的局长也不甘落后地紧随其后。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白雁在值夜班,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护士们要忙年,没成家的想方设法请假回家过年,她没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奋勇替人值班。
出去,是从这里转到看守所?还是?
他们?康剑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嘴唇哆嗦着。
政府办主任根本不给康剑开口讲话的机会,拖着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净面。结束后,就直接把康剑拖进了酒席,康云林与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着,问这问那,敬酒的人是一轮又一轮。
“别傻站着,出来www.hetushu.com.com呼吸下新鲜空气。今儿可真冷,但天不错。哦,你看,出太阳了。”严厉指着窗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笑了。
康剑从车窗中回望越来越远的职校,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铁窗生涯。
康剑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别的,暂时不考虑。”
陆涤飞拿着手机,看了眼被围在中心的康剑,走出餐厅,避到走廊的一个安静角落,先点上烟,再拨了白雁的电话。
心情,不是不苦涩,不是不怅然,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惶恐。如果心里面没有装着白雁,康剑想自己也许不会有现在这么镇定了。就是盼着有一天还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这么撑着。
“能平安着陆,的确要高兴。”严厉见他羞窘地别过脸,慈祥地一笑,领先往校园深处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康剑,都向他热情地笑笑,轻声说:“恭喜!”
真的批捕后,头发要剃成个大光头,衣服要换成囚服,送到某个边远的农场,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犯罪分子混在一起劳动改造,一待就是十年。
康剑就像是踩着云朵下了楼,他屏息,再深呼吸https://m•hetushu•com.com
“恭喜着陆,康助!”陆涤飞用力地回握。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记在心里。她是怎样用单薄的肩为他推倒了这个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校园中,空气清冷,带着冻裂的泥土气息,扰得他鼻子很痒。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阳、碧蓝的天空,他眺望远处的村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低头,看着脚下一块块方砖铺就的小径、小径边倔强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热,泪滑下了脸腮。
接受完众人的问候,康剑上车,车队又浩浩荡荡出了职校。
“她,你也不考虑吗?”严厉破天荒地打趣道。
两个人走到了操场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严厉突然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康剑。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后少惦记那个老师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严厉抬起头,眉头拧着,“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妈妈恨了她妈妈一辈子,现在她这么帮你,这结该解开了。”
康剑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问。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会是奇迹,必定发生了什么。为了怕口径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康剑拍拍简单的肩,两个人双手紧握。https://m.hetushu.com.com他越过简单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陆涤飞倚在车边,对他微微一笑。
严厉闭了闭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你这小子,太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要不是这次双规,谁会知道你能做出那样的壮举。”
硝烟散去,所有的人都围着康剑问寒问暖,握手、拥抱,直说大难脱险,后福洪天。
他不知道刘检他们取证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乱想,也不多想,静观以待,说服自己享受黑暗前的一丝光明。
“瞧简秘书喜极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剑浑身每个细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涨得通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康剑淡淡地笑,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有在看到简单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康剑扭过头,以为是送早饭的。很意外,是严厉走了进来。自从刘检他们去取证后,严厉跟着消失了。
“谁?”
“散个步,再一起去吃个饭。他们开得快的话,估计午饭后就要到了。”
严厉轻笑摇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平安着陆了。”
“剑剑呀,你知道你能平安着陆,是谁的证词起了作用?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没和-图-书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当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谁,我看她妈妈就是个花瓶,没有多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女儿这么玲珑剔透。”
“嗯!”康剑重重点头。
康剑穿过众人,首先伸出手,“陆市长,辛苦了!”
没用的简单,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剑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着眼眶一红,哭了,自始至终只说了两个字:“康助。”
严厉笑,“等不及了?”
“严叔,你在说白雁?”康剑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
一下了车,办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几大串鞭炮,说是去去霉气,然后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鲜花。
白雁,白雁,白雁……康剑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喊着,似乎这样呼喊,能让僵冷的四肢暖和起来。
“剑剑,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这件事,虽然受惊不小,但对你以后的道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次,你是幸运。如果你不吸取教训,再犯就没人帮得了,也会令让帮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调,说共产党的干部要怎么怎么廉洁。你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只要你做了,总会被一双眼睛看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别存侥幸心理。踏踏实实做人,清清正正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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