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们都是孤独的
第二节

“南珂为什么连见都不愿意见你?”
齐律自然知道她话中所指,背对着她,并不回头:“我也有我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一直为别人活着,直到我发现我为之活着的那个人也在为另一个人活着。大概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不愿失去她,所以只能拼死一搏,只有让她对他死心,她才有可能来到我身边。嗯……可能有点复杂,但是南珂,我的确对不起你,其实……本来是没你什么事的。”
“也许,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了。”齐律想想,又补充,“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好事。”
分明还年轻,可这个时候的南珂却觉得,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不想见……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已经到了不如不见的地步,也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刻意忽略了其中的细节。凌晨时分,住院部的走廊里异常安静,白炽灯下盘旋着飞行的小虫,他耷拉着脑袋,浓密的发遮住他的表情。夏洛没想到自己听完他的话后会如此平静,和此时此刻安宁的气氛一样。
“因为你不会伤害南珂。”
纪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的上个问题,于是哈哈大笑起来,拉着南珂在附近找了个餐厅填饱肚子。南珂对吃的向来没有多高的要求,只要不是实在难以下咽,秉着吃饱的原则,她也能把食物悉数送进肚子里。
顾南城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说:“有些东西,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须扫除一切脏东西。”
“你听到了?”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分辨对错。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有能不能、想不想。
他说着便将一个U盘放到南珂身边的床上,退后几步跟南珂道别。南珂看着他渐渐走远,突然问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和_图_书?”
“大抵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我没想到你有一天真的会对他动手。”石科看向他,不确定地又问,“是因为南珂?”
他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渐渐用力,仿佛只有那样才能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般。
“他怎么样?”
纪北的意外出现让南珂这段昏暗的人生出现了亮光,纪北依旧是那个少年时意气风发的纪北。他一身清爽的白色衬衫,背着他的宝贝相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南珂记得很清楚,那天青城的天阴沉沉的,连雾气里都有阴霾的味道,望着窗外的庭院,心情被天气带动,仿佛与生俱来的悲伤再次在心底蔓延。
石科却问:“你准备离开?”
齐律一脸的嬉皮笑脸,走近南珂,像老朋友似的跟她打招呼。南珂并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应该会很感谢我,毕竟是我让你看清了顾南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珂不自觉地咧开了嘴,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最后,这些都会是你的,只要你掌握了大权,就不会对南珂产生威胁。”
上了车,边上的顾南城拧眉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石科最讨厌的就是顾南城此时此刻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即使外面狂风暴雨,他也依旧岿然不动,但他必须承认,顾南城是个好的对手。
南珂依稀想到这句话与当年自己离开米兰前夕纪北送别自己时说的一模一样,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真正希望自己开心的话,纪北必是其中之一。
他看尽她的喜怒哀乐,知道她所有的快乐和痛苦,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更没有掩饰的必要。
石景天因被人匿名告发偷税漏税和行贿被拘留,各大媒体报纸都将目光注意到了石景天身上。当初被m.hetushu.com.com炒得火热的南震天事件一时间终于完全消停了,所有人都以为以石景天在青城的势力,进去不过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出来。但没有人会想到,这一次,石景天再也没有出来。
“顾南城找我来的。”纪北并不隐瞒自己来青城的目的,不过即便顾南城没有找自己,他也准备抽空来看看南珂。
“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她想了想,问他。
南珂第一次做了一回鸵鸟,齐律来找自己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再加上他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当南珂跟着夏洛离开病房时,将齐律交给自己的U盘扔进了病房的垃圾桶内。她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是多少,有些不堪一次就足够了,如果注定是自己不会知道的,那便不知道好了。
顾南城示意她看向周围,才说:“太安静了,想不听到都难。”
“顾南城你知道吗,真正做了坏事的人他是不可能坦然地说出自己做过什么坏事的,能够坦白的人的内心必然是坦荡的,所以我宁愿相信,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毕竟,即便南珂的父亲死后,你也从未对南珂不利。”
如果真如顾南城自己所说,他是因为野心而抢了安远集团,那么南珂又怎会安然地过到今天?真正有野心的人必然会斩草除根,至少,不会让南珂待在青城这么久。何况,以她看到的顾南城而言,他对南珂的保护深刻而隐忍,很多事情,不能只用双眼来判断。
回去的时候南珂忽然拉住纪北的胳膊,纪北刚想回头,却被南珂拦住了。南珂的头抵上纪北的背,声音闷闷地说:“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南珂不语,自从曝出顾南城、乔楚和她父亲三人关系的新闻后,连带着她自然也知道了向人爆料的便是齐律。当初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她一度以为他会是自己的帮手,hetushu.com.com即便后来看清了他的面目,但当她知道这个人接近自己的目的竟然是这样的时候,还是气得浑身颤抖,“人心险恶”四个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然后纪北就那么出现了,他远远地站着对南珂挥手,南珂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听到“顾南城”三个字,南珂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纪北在来之前就大概猜到了这两人必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否则那人也不会千方百计找到自己希望自己能来青城陪伴南珂。他从前见过南珂思念那人的样子,虔诚得仿佛那就是种信仰,所以纪北始终觉得,能被南珂惦记那么多年的人,一定不会是不好的人。
南珂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这天夏洛来接自己出院,在办出院手续的空当,她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突然看到当时腿受伤做手术留下的伤疤,不禁感慨,这一年似乎和医院特别有缘,进进出出,连从前最讨厌的药水味都不那么让她排斥了。她正愣怔间,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以为是夏洛回来了,笑着回过头。然而在看到来人后,笑容隐匿,不禁多了几许防备。有些人她不愿意见,却偏偏喜欢在她眼前晃荡。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车里的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彼此沉默。
“走是一定要走的,不过在走之前,我觉得有一样东西有必要亲自交到你手里,我想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南珂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可他已经走远了,而她也没有再听下去的欲望,手边的U盘一下子成了烫手的山芋。她定定地盯着它,不知道这里面又会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如果又是那样不堪……
石科挑眉,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只不过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将一个干干净净的公司交到南珂手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南珂之于他,恐怕是生命和_图_书里不可承受之轻,曾经他亲手推开她,或许才是真正爱她的方式。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庭院里的花已经陆陆续续开出了花骨朵,老宅墙壁上的爬山虎覆盖了一整片墙壁,一直延伸到南珂房间的窗口。忽然刮来一阵风,吹得枝叶在风中摇曳,也吹乱了南珂的发。
顾南城兀自回过头去,敛眉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后,直到夏洛觉得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时,他才缓缓开口对她说:“我十五岁的时候被南珂的父亲收养,她父亲器重我,没过几年就让我进公司帮他打理生意,但我狼心狗肺,一时鬼迷心窍,找人故意接近她父亲,企图从她父亲手里拿到安远集团。我本以为这事儿能瞒一辈子,没想到还是被捅破了。”
顾南城却笑着摇头:“没有理由,就是忘恩负义,野心太大,才走到今天。”
“你这次做得可真够绝的。”石科扬着眉,撇了撇嘴。
“乔楚前些日子来找过我爸,将她手里持有的百分之十四的安远股权卖给了我父亲。”
顾南城淡笑一声,移开了视线,说:“也只有你会觉得我有苦衷。”
可惜现在自己连站到她面前都成了一种奢望。因为太珍视,反而变得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听说匿名告发者证据确凿,听说是个同样有势力的人,也听说这次是铁了心要扳倒石景天。很多个听说,但没有人知晓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石景天为人霸道,这些年生意场上树敌不断,但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很少有人与他正面交锋。可这次,对方一出手就几乎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很疼……真的很疼……”南珂压抑了那么久的心事终于在面对纪北的时候坍塌了,心里的疼无法用语言诉说,那种百转千回的疼痛,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像绳子一样勒紧她的喉咙。也许就那么死在梦里,总好过苟延残喘地活在现实当中。
夏洛见南珂满hetushu.com.com脸疲倦,等她再次睡去才走出病房。顾南城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后脑勺抵着墙壁,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回头,只问:“醒了?”
“南珂啊,要让自己活得开心些啊。”吃到一半,纪北忽然说道。
南珂却对他说:“还没吃。”
夏洛挑了挑眉,又和他待了一会儿,才进去窝在南珂的床头闭了眼睛。
石科走出检察院,没有走向自己的车子,反而抬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曾经也是纪北,在自己灰暗的人生里点亮了一盏灯,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朋友。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先认识了顾南城,她大概会爱上纪北。
纪北立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站着,可身后女孩低低的啜泣声清晰地传进耳朵里,压抑的哭声贯穿他的身体。南珂很少在他面前哭,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软弱展现给别人看,哪怕是亲密无间的人。可此刻,她靠在他背上,泣不成声。
远处,顾南城靠在车窗口,默默注视着那两个人。这是自那次与南珂分别后,第一次见南珂哭得如此肆无忌惮。哭出来大概会好些吧?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太多。他盯着她的身影,胸口心脏的位置不断地抽痛。
“如果不是到了无法容忍,也许我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当初他制造一些假象让南珂以为他父亲留了蛛丝马迹给她最后找去苏黎世。我原本不想探究的,但他不肯放过南珂。”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心情不好,肚子饿吗?”纪北照旧有些坏坏的语气,说着两句前后不搭边的话。
“顾南城竟然没把你轰出城去,你实在该感谢他最近太忙疏忽了你。”南珂冷冷地说。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青城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千里迢迢赶来,你准备就让我站在这里?”知道南珂不开心,纪北于是岔开话题,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石科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淡然一笑:“你倒是对我没有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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