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亮说
第五节

她在窗前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终于,她还是按捺不住,去敲了彭俊的房门:“隔壁……”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每一分钟都在后悔……”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呼吸得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只即将振翅的蝶,下一秒便会被他惊动,飞走。
不仅那天,那之后的一整个星期,沈世尧都没有再出现。虽然每到饭点,她下楼都可以看见摆放在桌上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良久,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陆路终于坐回床上,尽量压制住起伏的情绪:“沈世尧……”她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要我生下嘉懿,一切就都结束了。那你现在留在这里,是希望我怎样呢?我是不会跟你回国的……所以求求你,走吧。”
简单交代过保姆代为照看小嘉懿后,陆路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大门。
沈世尧一走近一个月,音讯全无。
一周后,彭俊研讨会结束回来,陆路总算松了口气。
听见房间里传来小嘉懿的声音,陆和*图*书路起身,准备进去确认他是不是睡醒了。哪知道她刚推开阳台的门,便听见楼下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路路。”
饭还冒着热气,陆路伸手拿起那张便条,便看见沈世尧力透纸背的字:“趁热吃吧。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放心,我不在。”
何止是他,就连她,也有无数后悔的时刻。
他们之间,从没有赢家。
一瞬间,陆路的心开始狂跳,下一秒,人已冲向下楼。
下一秒,她几乎要哭出来,猛地起身:“沈世尧,你在发什么疯?你给我走!听到没有,走!”
“你这是……在干什么?”陆路越发惊慌。
陆路依旧无动于衷。
而就算到了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在心痛的此刻,她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幸福。
“他没有告诉我。”陆路呆呆地望着彭俊,忽然道。
后悔对他撒下第一个谎,后悔后来用无数谎言圆谎,后悔在可以向他解释的时候逃走,后悔……
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彭俊可能搞错了https://www.hetushu.com.com,和戛纳比,冬天的普罗旺斯更像一座安恬也萧条的大农村,这里的天气并不是那么适合新生儿。但或许彭俊又是对的,因为这里真的非常的安静,这种安静的力量,说不定比温暖和煦的天气更适合孩子的成长。
于他们而言,命运或许是一盘居心叵测的棋,一步错,步步错。
又是一夜风呼啸,天亮后,陆路下楼,就看见留在桌上的早饭与便条。
“但是,”见她失神,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至怀中,“这个,是我的。”
“我后悔了……”他喃喃地重复着,语气像耍赖的小孩子,“我可不可以反悔啊。”
她后悔的事情太多,但惟独没有后悔的,是爱上他。
重新开始的重。
因为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到幸福。
彭俊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一时语塞。待他回神时,陆路已经转身,一步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彭俊说,答案一直在她心中。可如今她的心只https://www•hetushu•com•com会砰砰乱跳,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也不知道。
“沈世尧,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她捂住嘴,面露凶相,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狂喜。
他在后悔什么呢?她不问,也心知肚明。
普罗旺斯的冬季快进入尾声,撇开狂风肆虐的日子,偶尔也会有天气晴朗的时候。遇到这种好天气,陆路往往都会搬一把椅子,去阳台上晒晒太阳。
等他再出来时,陆路已被他今晚的举动震得彻底手足无措。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小嘉懿,不哭不笑,一动也不动。
陆路以为自己说完这些,沈世尧一定会有所反应,但他居然就那样平静地蹲在那里,甚至开始拿毛巾替她擦干脚上的水珠。
稀薄的阳光落满他的肩头,一束束,一朵朵,像镶了金边的浮花。
彭俊刚洗过澡,正在擦头发,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沈世尧?他今天下午联系过我,问我回来没有。他说回国有事处理,归期未定。怎么,”彭俊意味深长地一笑,“你www.hetushu•com•com们不是已经结束了?”
做完这些,他才端起水盆起身去浴室。
她四下张望,偌大的房子里果然空荡荡。
然而却在当晚,陆路发现,隔壁房子的灯竟然是暗着的——从前那里灯火通明。
彭俊最近很忙,时常在医院值班,为了更好地照料她们母子俩,便为陆路请了个保姆。但保姆毕竟不是华人,平时除了帮忙带小嘉懿,陆路能和她交流的并不算太多,这样一来,她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反倒增多了。
这一个月里,小嘉懿长胖了一些,双眼皮也越发明显,陆路一不小心便能从他身上看见了沈世尧小时候的影子。
直到门被带上,陆路才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倒在床上。
如果她没有眼花,那匹马正是他曾送给自己的礼物,她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重重。
她的眼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子。
他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挣扎,却分毫未动。
“来跟你分家产啊,”沈世尧牵着马,一步步向她走来,最后,是将缰绳交付在她手中,“这个是和图书你的。”
陆路张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不过如果他长得跟沈世尧小时候一样漂亮,被人误会成女孩子,她大概也会有些苦恼吧。
有时候小嘉懿还在午睡,陆路就坐在一旁静静守着,顺便翻翻书,发发呆。
他本想叫住她的,但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决定作罢。
思及此,陆路忍不住笑了,曾经她那么担心自己做不了一个好妈妈,但眼下看来,母性大概是与生自来的天性,她不用特地学习,已能够胜任。
说着,他又掏出那只她曾拒绝过的,装着钻石项链的丝绒盒,不由分说地塞给她:“这个,也是你的。”
沈世尧知道今晚大概是将她逼到了极限,忍不住心软:“那我走了。”
沈世尧不得不走过去,为小嘉懿盖好被子,再俯身亲了亲陆路的头发:“早些睡吧。”
水花溅了一地,他们就这样对视。沈世尧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坦然,倒是陆路,胸口重重起伏着,双眼通红。
她回头,就看见沈世尧牵着一匹马,站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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