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除了苏副总,人事总监也在,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果然许唯星一在沙发上入座,苏副总就特别严肃地开了口:“许经理,这次找你来是什么原因,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连江兮茜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了:“你就算要回去解决公司内部争斗,也得先把病养好了再说啊!”
在北京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堵车,江兮茜的车技已十分娴熟,一路七拐八拐,即便是最后,斜刺里突然插过一辆逆行的轿跑,那一瞬间江兮茜其实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可就是那么一念之差,她没有及时打方向盘,下一秒再反应,已经为时过晚——卓然还在打电话,抬头一看挡风玻璃外,眸色一紧,立刻条件反射地去拉江兮茜手中的方向盘,江兮茜慌乱地看了一眼卓然,这才配合着卓然,猛地将方向盘打到底,紧接着便是猛烈地“哐当”一声,车头直接撞上了混凝土筑起的安全岛……
许唯星还以为自己听错:“啊?”
可这偌大一个北京城,他究竟能去哪儿?
他竟一声不吭地回了国;竟……又用这种方式离开。
卓然就这样在医院多待了一天,可依旧没忍住,第二天私自出了院,可医生不是说他随时可能在大街上晕倒的么?别提晕倒了,他全程都是那么的清醒,清醒得看着车窗外的许唯星和周子廷,清醒得意识着,自己有多……嫉恨。
就这么彻彻底底地赋闲在家三天,家里的座机头一回响起——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真正目的?”母亲又要玩什么花样?许唯星自己本身就烦事缠身,现在一听又有事端,便止不住地想揉太阳穴。
虽已到六月,但慕尼黑的天气依旧冷峭如春,这个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风衣,长发披肩,纤细的小腿纤细的高跟,看着这样的背影,卓然有片刻的恍惚。
周子廷还是那样煦煦地笑:“我知道……”
许唯星没听见周子廷的回答,反倒是孙乐妍一脸“我猜到了什么”的样子,回过头来,冲着卧室门边的许唯星邪笑:“看来他对这儿很熟嘛……”
终究还是在屈从于现实的温暖与认死理之间,选择了后者……
司机师傅看一眼已经归零的打表器,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后座的这名乘客依旧静默如一尊石像,只能小声提醒:“下车吗?已经到了。”
“……”
“看在我儿子放学我都没去接,直接跑来你这儿看你的份上,吃不下也得给我塞两口。”
许唯星没顾得上回答孙乐妍,因为此刻她的电话已经打通了——
张苒一听许唯星是这么严肃的口吻,就知道事态不妙,不由得暗自发憷了一下,紧接着又听许唯星对手机那头说:“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孙乐妍一边晃着手里的领带,一边朝许唯星挤眉弄眼,仿佛许唯星不是藏了一条领带,而是藏了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江兮茜却记得分明,那时的卓然,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色T恤,裤脚卷到脚踝的牛仔裤,头发很短,露出形状特别好看的耳朵,带着第一次踏入大城市的兴奋与一点点的怯意,拄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与她擦肩而过的同事脸上的表情有何深意,许唯星已经无力去分辨了,她一路走着不敢停,直到躲进了自己的车里。
可惜这个愚蠢的念头在许唯星脑袋里只是这么短暂的一闪便消逝了,她趿上拖鞋去开门。
许唯星现在只想冷笑,现在不回国,难不成要等国内所有人都坐实了她是“小三”之后再回国?——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倾诉的对象就变成了迁怒的对象,埋怨的火舌把许唯星死死卷住,如今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在魔怔一般地反反反复复:如果他不是这么拼了命地想成功,如果他没有选择和尤佳结婚这条通往成功的捷径,如果他回国后不来招惹她,如果……她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不过还有些事,她是连孙乐妍都得瞒着的——
她是真的,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出轨风波中的两人,注定要一人走一人留,张副总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卓然走了,她可以留在公司了?许唯星的脑子却迟迟转不过弯来,皱着眉满腹怀疑地看着张副总。
周子廷似乎一向办事都这么利索,没任何迟疑便说:“等我五分钟好么?我去问问,五分钟后给你答复。”
见许唯星坐在了单人沙发里,孙乐妍顿时丢了靠枕,只拿着iPad三两步就跨到了许唯星身边,把卧在沙发扶手上打盹的项少龙拎到一边去,改而自己坐在沙发扶手上,亲昵地揽住许唯星的胳膊:“姐,周子廷不是个大胖子么?妈要给你相亲的时候,我可是看过照片的,我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简直了……”
此时此刻坐在出租车里,头上又平白无故多了一道绷带的卓然不禁扯了扯嘴角,如果不是江兮茜刻意为之的意外令他晚到了两天,如今为她披上外套御寒的,怎么还轮得到现在那个姓周的?
不到20岁的小姑娘果然精力充沛,回到家刚放完行李,她就问许唯星:“姐,带我去国贸逛逛不?”
“你确定她不待在上海实习?”许唯星想着此事应该还有回旋余地,不成想下一秒母亲的话就堵了她的退路——
说实话,许唯星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一顿谈笑甚欢的晚饭。加上几乎可以打满分的菜肴,真的让许唯星短暂地忘却了诸多不快。
他当时是和江兮茜一起被送进医院的,也是前后脚住进了这间双人病房留院观察,江兮茜其实伤得比他还重。一般情况下出事时司机都会本能地左拐,将自己的位置避开,而拿副驾驶位置去冲撞,这个女人却在撞车的那一瞬间本能地右拐,安全气囊“砰”地弹出的那一刹那,碎裂的车窗玻璃也狠狠地割向了她的脸。伤口有多深、未来会不会留下疤痕,这些卓然都不能确定,因为当他在病床上挣扎着醒来时,江兮茜脸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躺在他旁边的病床上,还在昏睡中。
他颅内血块本就还没清干净,又要舟车劳顿——还是极度压迫神经的高空飞行,她不陪着他,真怕他半路出事。
许唯星还穿着一身职业套,进门时边脱鞋边问:“凌亚的环境怎么样?”
开往北京的绿皮车,他是从列车始发后不久就上车开始了一路颠簸,江兮茜则是快到终点站时上的车,但他们也有共同点:买的是最廉价的硬座票,前往的是同一所大学。
婚姻、金钱、感情……她、卓然和尤佳三人被这几个字眼拴成了同一条线上的蚂蚱,以至于许唯星如今面对张苒的质问,只能是百口莫辩。
连一向见他工作赚钱就开心的母亲这回也想要拿走他的电脑逼他休息了:“医生不是说你脑袋里还有血块,不能劳累的么?”
一上来就问:“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
孙乐妍正式开始了在凌亚的实习,许唯星看着每天早出晚归的妹妹,再看看成天无所事事的自己,不焦虑都不行。
终于明白她为何突然又将他拒之千里之外,这女人历来就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自我折磨,更折磨他……
自此,卓然的身家也被扒了个一干二净——赫勒集团的供应商和图书之一、YORI公司现任董事长的女婿。卓然的形象瞬间从能力卓越的青年才俊跌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人就是这么现实,谁还会记得卓然任职赫勒后做出了多少成绩?有钱人女婿的身份已掩盖了一切……
因为手机连接着车上的蓝牙,来电响了三声后自动接听,车载音箱里随即响起了张锐阳副总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卓总监,我刚才在开会,秘书说你找我……”
等卓然的助理终于意识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继而抬眸看来时,许唯星能觉察到他眼神里的鄙夷。
许唯星站了起来,在公司的决定面前,她做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许唯星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走得有尊严一点:“我接受公司的安排,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没有插足卓总监和他妻子的婚姻,希望公司能尽快给出一个让我信服的解决方案。”
也对,他的钱包、手机和所有的证件都落在了医院,他除了回到这儿,还能去哪?多少是有些气馁的,只是卓然没想到,他一瘸一拐艰难地挪回病房时,正与江兮茜在病房门外撞了个正着。
这是卓然如今面临的两股力量,一个女人拼命将他往外推,另一个女人,却敞开怀抱静静等待、只等他跨出小小的一步。
这确实是好事一桩,可好事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坏茬——万一孙乐妍发现她这个姐姐整天赋闲在家可怎么办?倒不是怕孙乐妍那丫头起疑,主要是怕孙乐妍向母亲汇报在北京的近况时说漏了嘴,把她不用上班的事抖搂了出去。
项少龙这欺软怕硬的主儿来孙乐妍跟前嗅了嗅,估计嗅出了这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类,便特别乖巧地仰头对着孙乐妍“喵”了一声。
许唯星就这么把自己困在只开了电视的客厅里、在电视屏幕的那一片明明暗暗的投影之中,手机一直响。
一路上她的手机又是微信又是电话、不停地响,许唯星一个都没查看,落得清静,但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许唯星最终回到自己家的地下车库时,手机的锁屏已全被未读消息占据,她拿起手机的工夫,又有两则微信进来,许唯星感觉自己的头都要随着这参差作响的提示音炸开了。
不知何时,玄关外传来一阵急切的门铃神。
孙经理是卓然从YORI带进赫勒的,虽然和许唯星同样是高级经理级别,但实际上部门实权全掌握在许唯星手里。
最终一切烦思尘埃落定,许唯星的声音里也只剩下冷淡:“别再打来,我烦透你了。”
江兮茜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但她没哭,甚至还带着点笑意——是对她自己的嘲笑:“我都这样了,你还只想着她……”
许唯星看着那条领带……烦。
当然,被一个女人以“别再打来,我烦透你了。”这种台词了结掉那通电话时,是人都会生气,卓然也不例外,几乎在听到“嘟”的一声挂断音时就忍不住摔了电话。
隔天孙乐妍就直接踩着上班的点出门,这个妹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让许唯星倍感宽心的,临出家门前都不忘说句宽心话让许唯星放心:“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妈我没去赫勒,反倒跑到凌亚去实习的。要是被妈知道我去了间和我在上海找的那家公司差不多等级的公司,她肯定又要啰嗦个没完。”
“卓总监昨天回公司递交了辞呈。”
说了这么多,意思无非是让她无限期放假。许唯星如今只能自我安慰,没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开除她就不错了,毕竟公司里一向有不成文的规定,禁止员工之间是谈恋爱……
“……”
试想一下,一个轻易就和下属勾搭在一起的上司,怎么再在公司里服众?也难怪张副总这回要趁火打劫整他了。
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的导火线竟出自他自身——他离婚一事已在公司传得沸沸扬扬,小三的矛头更是直指许唯星。
而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是守恒的,他那样对许唯星,得不到回应;也就会有人这样痴痴地对他,却得不到他的回应——
她这妹妹哪是来实习的?那架势,简直是来走秀的,带了两大箱衣服外加一大箱子鞋,许唯星的车子被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孙乐妍终于成功把她自己塞进行李箱的缝隙里,许唯星发动车子,孙乐妍便笑嘻嘻地问:“我面子太大了吧,你竟然请假来接我?”
“好笑哦,不能因为她是你女神就这么偏袒她吧?说不定她早知道人家有老婆,但照样往上扑呢?”
Low爆了的前男友?
许唯星只叹最近真是没一件事让自己称心如意……
卓然当时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等了会儿,确定自己的脑袋没有眩晕,看来这次车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他吃力地下床,把床架弄得“哐哐”响,这么一闹就把江兮茜闹醒了。
卓然的助理气极反笑了似的,莫可名状地笑了笑,以更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文件,装箱带走的同时只留给许唯星一句:“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别人跨洋跨洲地来探望自己,总不能让人看臭脸吧?卓然勉强笑一笑:“你怎么来了?”
“……”
而卓然现在是能支走一个是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助理:“你先回国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回去帮我看着下部门的事。”
他和江兮茜相识得很早,甚至早于许唯星,可是往往第一次见面时就已注定她和他,只会成为朋友——她和他太像,卓然真的觉得她就像是自己的同类。
可是偏偏有人还要来打搅——屏幕暗了又亮,这次显示的是卓然的来电。
许唯星就这么被孙乐妍赶鸭子上架,刚丢了公事包、换了衣服,可视对讲上的呼叫铃就“叮”地一声响了。
自己的母亲是个历来对生活不满的人,只有对江兮茜,母亲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因为江兮茜确实做得太完美。
他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也随着天空那弯月的隐去而彻底消隐,他淡淡地说,彻底没了与一切既定事实抗衡的力气:“走吧。”
孙乐妍一副遐思万千的样子,说着又开始低头刷她的iPad,许唯星不由得瞄一眼iPad页面——小姑娘竟翻墙找到了周子廷的twitter,已经一路从2014年的推文浏览到了2012年的推文。
孙乐妍倒是一向站在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这边的,完全不需拷问,已全部和盘托出:“嗯,她交待了个任务给我,让我看着你,不让你跟你那个low爆了的前男友再有任何瓜葛。”
许唯星无奈的点点头。现在这状况,其实也不容许她想太多——
卓然只记得她一上车就开始读一本英文原版的法律书,连卓然这种高考英语几近满分的人随便瞄了一眼,都觉得这本法律书的每一行字都那么晦涩难懂。至于其他的细节,卓然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被休假一事已经够她烦的了,现在又来一桩,许唯星摔筷子的心都有了,张苒见她一脸憋闷,便有些懊悔自己说了这事,挥挥手替她挥去这桩烦事:“哎,算了,你好好静一静,别想太多。”
卓然听闻消息后,脑子里瞬间回响起来的却不是其他,而是那个女人那句:“别再hetushu.com.com打来,我烦透你了……”
“去你那儿的机票她都买好了。安排一个实习岗位而已,对你来说不难啊。”
这边厢,许唯星气得七窍生烟,那边厢,微信群里的版聊还在继续,直到突然间页面上跳出“Viola许已退出群聊”的字眼,群里这才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在这儿确实置办了房产,但这些房产目前都有租客,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任何容身之所,而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漫无目的地行驶着的出租车里。
为了造就一种她其实有在上班的假象,许唯星也是蛮拼的。
孙乐妍一边叫着“来了来了”一边跑去玄关开可视对讲。随即,周子廷的脸出现在了对讲机的镜头里。
张苒也对公司那帮爱嚼舌根的失望至极,“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和卓总监有一腿?你上次去我家接你家猫的时候,明明带了你男朋友来,那个周……什么的……”
“……”
助理似乎不怎么乐意,一问之下才得知,在他住院期间,公司正在整顿所有运营相关部门——分管运营的张锐阳副总趁他不在,拿他开了刀,和他从YORI带去的孙玮一道,开始借整顿运营部门,削他的权。
他问得不痛不痒。许唯星便也以沉默作为回答。
许唯星刻意避过这个话题:“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妹妹学工业设计的,托我给她找个实习岗位,方便在你公司里安排个暑期实习岗位么?”
正是下午上班时间,地下停车场除了她、差不多可以说是空无一人,许唯星脑子一团浆糊,都转不过来了,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思绪万千,这时候真的想找个人诉诉苦,可是能找谁?通讯录翻了一整遍,她能倾诉的对象,似乎……只有卓然了。
张苒还在努力回想周子廷的名字,许唯星之前那个问题还没解释清楚、如今又得解释自己和周子廷的关系不是她想的那样,一时之间都嫌嘴巴不够利索了:“我和周子廷只是朋……”
许唯星刚准备回消息给张苒,就又有一条微信进来。是之前和她一起带素质拓展训练的周协理发来的。
“领带?”周子廷这回倒是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过了一周,公司来电话让她回去一趟。虽终于接到了公司的电话,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看公司这架势,大概是想找她回去谈一谈,施压让她主动辞职,这样面子里子都过得去,她未来再找工作,也不会因为上一份工作是被人开了而导致她遭人诟病——许唯星之前自己炒人时也是这么干的,对此自然轻车熟路。
母亲拎在手里的名牌包,基本都是江兮茜送的。俗话说拿人手软,卓然又知道江兮茜对他曾有那么点意思,自然每次都会回礼给江兮茜,只是他从没告诉过母亲,以免母亲又替他惹出什么事来;母亲就常说:“兮茜也是苦孩子,也是靠自己一个人打拼,可她怎么就能这么孝顺?对自己父母好,对别人父母照样好……”以此讽刺逢年过节都忙得回不了一趟家的卓然。
“阿姨来慕尼黑之前不是要来北京坐飞机么?她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是因为你出了事,她才这么慌慌忙忙两头跑。我就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了一下,也过来看看你。”
周协理发来的微信初读也有些莫名其妙:“许经理,赶紧把那个群退了吧。”
许唯星是一贯的客气,他则是一贯的随意:“没事儿,你说。”
而是江兮茜。
如今看着自己和卓然的名字频繁出现在他们的版聊中,是何滋味,许唯星只能独自慢慢品味。
果然张苒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今天下午,上头从我们人力这儿把孙经理的履历调去看了,你说,这会不会想升孙经理的前兆?”
许唯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发动车子,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那一刻的江兮茜在一片安静中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像极了这些年她的所为,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什么也不捅破,只等哪一天他放弃他所执念的,回头看她一眼。卓然多多少少是心疼她的,因为总觉得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自己也曾希望许唯星在决绝地离开之前,能回头看他一眼。卓然叹了口气,对江兮茜说:“你好好睡吧,我去找她。”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应该是声带有些受损。
“去许唯星家。”
他又问,问得那么轻巧,仿佛国内发生的这一切变故都与他无关。
可是这个女人回过头来,并不是许唯星。
“我看上她什么?”卓然失笑着反问自己,垂眸想了想,又抬头问尤佳,“可能就像你就算交了无数个女朋友,但每次一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忍不住跑去以前你和甩了你的那个前女友一起住的房子楼下,呆坐一整晚一样吧——无解,但就是忍不住。”
他知道许唯星怕什么,所以第一时间回来办理离婚。尤佳一直劝他再等等,等到协议离婚的年限一到,皆大欢喜。可他还是选择了立即诉讼离婚,以至于如今要面临一个月两万欧的赡养费,他的年薪加分红基本上全交代了进去,未来的50年,他都只能用他前期的资本投资养活自己。
见张苒突然这么严肃起来,许唯星本能地放下了筷子,等待她的后续。
“项少龙在你那儿住得还好么?”
卓然可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迎接他的会是眼前这幅场景。
“是的。今早刚回。”
孙乐妍受不了似的搓了搓胳膊,摸出门禁卡,特别配合地先行跑去开门,留这两人继续腻歪去。
也不知周子廷对谁的电话都秒接,还是只有她的去电能有此等待遇,只听“喂”地一声,周子廷如沐春风的就这么气息透过电波传进了许唯星的耳朵里。
此事因他而起,他总该帮上点什么,就算不能帮上任何忙,起码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在她需要时给她个依靠也好。在这个多数的关心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年代,他不想不愿看到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此时她面前的总监办公室差不多已经搬空了,卓然的助理正忙着清找一些私人文件,应该是准备带走。看来卓然去意已决。
苏副总分管公司的人事行政,张苒一听就听出了不妙,看着许唯星,担忧同情却无能为力。许唯星倒是想开了,宽慰她似的耸了耸肩:“我走了。”
其实江兮茜一度把许唯星视为假想敌,那一刻终于明白,她和许唯星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地位太过悬殊,以至于这几乎不能称之为一场战争,因为还没有开战,她就已经输了。
以他现在的成绩,三年内升副总绝对没什么问题,这等于威胁到了张锐阳的地位,这位张副总迟早会有什么动静,只是这动静来得这么快?卓然倒是万万没想到。
大好的周三下午,她能说自己是因为赋闲在家才这么有空么?许唯星笑笑,没接话。
本来炒她鱿鱼这事儿得她的直属上司出马,无奈她的直属上司就是卓然——和她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而且估计还在慕尼黑养病没回国,于是只能由张副总来唱黑脸了。
许唯星很清楚他在鄙视些什么,当时他赶和_图_书去慕尼黑看见她在照顾卓然,一度以为她和卓然在谈恋爱,只是苦于公司里不成文的“员工之间禁止恋爱”的规定,才谈起了地下恋;当时作为卓然的助理,他还挺欣赏许唯星这种女人的,可后来风向一转,卓然竟是已婚!她竟是小三!之前的欣赏自然就化为了泡影,如今卓然更是为了她辞职,卓然成了前途未卜,她却这么逍遥,还能没事人似的继续回来上班,怎能教人不鄙夷?
说着还真把他的电脑连同早已摔坏的手机统统收缴。
许唯星现在可没空逛街血拼,她一路从机场行驶回来,终于想出了个还算可行的办法,便差使孙乐妍道:“你先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我打个电话。”
苏副总递了个眼色给人事总监,亲自落刀杀伐决断的人便换成了人事总监:“员工的私人感情生活我们一向是不过问的,但许经理,恕我直言,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卓总监的太太身份摆在那儿,你和卓总监的事很可能会影响到公司利益,而你和卓总监又是上下属关系,为了避免影响你们工作,我们内部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给你放个大假——总裁的意思大致也是这样,先给你放假,等最后的处理办法出炉,再通知你。”
门铃响起后的那半秒间,其实有一个很愚蠢的念头在许唯星脑袋里一闪而过——如果,如果拉开门后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卓然,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扑到他的怀里,至此再不理会任何纷争,真的只要有他就够了。
卓然就这么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还在犹豫着是该走向江兮茜的病床、还是走向病房门口时,巡房的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见卓然竟然拔掉了输液针,顿时急了。“这次撞击让你颅内本就有的血块又扩大了,你现在离开的话随时可能在大街上晕倒。再者,你的主治医师不会批准你离院的……”
孙乐妍抱着靠枕窝在长沙发里,手里捧着iPad不知在刷些什么,头也不抬,问题也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好帅……”
所有人都不明白卓然为何至今一点都不动心,毕竟大多数人都会屈从于这种现实的温暖,更何况他这种已打拼得满身是伤的人,应该更需要这样一个温柔地港湾才是。其实连卓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反而上杆子地去贴某个冷血的女人。
许唯星挂了电话,继续回到沙发上去躺尸,她已经无聊到正在看一部网上推荐的本年度最催泪韩剧,已经看了11集,愣是没催出她半点泪来——生活带给她的麻木,远比虚拟的故事带给她的感动多。
而不远处的停车格里,半降下的车窗上,静静地映着一个冷峻的侧面剪影——
后续对方说了些什么,江兮茜无从得知——因为卓然已拔掉了连接线,直接拿过手机附到耳边接听。但显然,电话那端的人说的话触到了卓然的底线,江兮茜就听卓然以一种连她都未曾听过的、几乎是恫吓的口吻掷地有声地反击:“我是她的直属上司,你们打算越过我、直接从我眼皮底下开掉我的人?除非你们先开掉我。”
孙乐妍倒是答得坦荡:“本来呢,我都已经在上海找好实习公司了,妈非要我来北京找你,说赫勒比我自己找的公司规格高多了。我想想也是,就答应她了。”
江兮茜安静了足有五秒,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地发僵,卓然也没心思去关心她突然在想些什么,因为此刻,他用来导航的手机进了通电话。
人事总监朝她客气但虚飘地笑笑,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江兮茜自然不知个中原委,见他在病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看今日期指,一脸的不可置信:“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炒期指?”
张苒一脸担忧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议论,确定她除了气色不太好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改而怒目骂道:“你丫的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什么意思啊?不怕我担心么?”
她这几天负能量爆棚,项少龙本来就不黏他,现在更加视她为空气,在客厅里优哉游哉地逛了一圈之后回自己的猫舍睡觉,只有在电视里突然爆出主角们歇斯底里的哭声时,项少龙才会“喵”一声提醒许唯星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一点。
卓然说得云淡风轻,却惹怒了母亲:“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但医生说不让你用电脑和手机,就得听他的。”
“我爱的男孩,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侧脸。”——历来只看专业书的江兮茜从还爱看小言的室友口中初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矫情。可在卓然前往南加州读研的前一天晚上,江兮茜给他践行时,“你知道吗?那时候的你看着车窗外,而我看着你,那句话就一直在我耳边绕啊绕,绕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散,我爱的男孩,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侧脸……”
30岁的人了,出了什么事都得自己扛着才是。
接通了又能说些什么呢?还不如不接。可就当对方要挂断时,许唯星不知自己哪根筋打错了,一时没忍住,就这么劈手拿过手机接听。
等许唯星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掏出手机拨出了卓然的号码——就是这么迫不及待,张副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就已经想要不顾一切地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听不到他的解释,哪怕只听他一句低低浅浅的“喂”、确认他还安好,就好……
一天平白无故多出来十几个小时,许唯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支配,游戏不会玩;韩剧不爱看;不种花花草草、不需要去花时间打理;没有男朋友、不需要去约会;没有微博等任何社交网络的账号,微信朋友圈里一刷——99%都是同事或许久不曾联系的老同学,人家全在上班;剩下的只有那几个母亲逼她加的相亲对象,其中不少早已将她拉黑。直到这时许唯星陡然发现,自己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同事,没有任何好友……30年的人生何其失败?
江兮茜对他的心意,自此挑明。
张副总显然心情很好,看来对卓然主动请辞这个结果甚是满意:“许经理,今天起你可以复职了,去人事那儿签了条子就回去上班吧。”
是总裁办的座机。
江兮茜的车就存在机场,车子一路畅通无碍地行驶进了五环,随即便是暗无天日的堵车,江兮茜又一次被红灯逼停,透过后照镜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卓然,只觉得卓然满身都是戾气——那般焦急。
尤佳一直觉得卓然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现在才明白,只要是在那个特定的女人面前,卓然就会变得不像他。以至于如今一见卓然脸色不好,就大概能猜到罪魁祸首是谁。
而许唯星刚准备点开群消息,周协理又发来一条:“许经理,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屁孩,你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许唯星就是这么抱着等待宣判的心态敲开张副总办公室的门的,事情却全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或许等孙乐妍来北京,家里就会热闹起来了吧……
门外站着的也不是卓然,而是张苒。那一刻许唯星心中稍稍沉了一下,嘴上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终究还是希望卓然出现的,可是他没有——越发把她衬成了蠢货。
多么的和乐融融,硬生生地把和图书他衬成了多余。
许唯星默默摇头:她已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
但转念一想,何苦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病号被这件事滋扰?
许唯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孙乐妍又说:“你快点换身衣服吧,他估计快到了——他说来这儿接我们。”
许唯星退出群后,就再没碰过手机,逃避或许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却是她如今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方法。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直戳住尤佳的软肋,令尤佳本能地抗拒,却又情不自禁地感同身受起来,陷入长足的沉默中去。
似乎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对陌生人客客气气,对越亲近的人就越是要发脾气,许唯星笑自己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却做不到回拨过去,找他哭,找他闹,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以换他一句徒劳无功的安慰——她做不到。
看来就算手断脚残,他的力气也着实不小,手机在病房的墙壁上猛地一磕,再落在地上,连屏幕都裂了,再没亮过。
她瞅准了孙乐妍回家的时间点,在那段时间里特地出门溜达了一圈,等她再回到家,孙乐妍已经在家里了。
许唯百感交集地点点头:“让我立刻去一趟苏副总的办公室。”
车子驶上高速,孙乐妍话匣子一直不停,多半是向许唯星打听哪儿购物方便,哪儿吃食好吃,许唯星等这丫头说完,才跟她说正事:“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我这儿实习?之前压根没听你提过。”
许唯星当时听了,真想给这小丫头两记香吻。
她的沉默却被母亲曲解成了另一番意思:“唯星,我知道你一向公私分明,但你和你妹妹连姓都不同,没人会知道你们是亲戚,赫勒的平台这么好,你也知道你妹妹那副德行,干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性,好不容易她对工业设计感兴趣,大学读了一年都没嚷嚷着要转专业,让她进去实习两个月,镀镀金,对她以后出国留学都有帮助的。”
确实,卓然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次这样,几乎要被北京拥堵的交通逼疯,连续五个十字路口都无一例外的被红灯逼停,江兮茜也急了:“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儿?急不急?要不我抄近路吧。”
如今又这么多年过去,连江兮茜都陆陆续续交过几个男友,他却始终孑然一身,或许每个女人都希望有个男人会为自己拒绝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诱惑、始终孑然一身地等在你身后——江兮茜也不例外;而当意识到他等的不是你而是别的女人,或许所有女人都会心有不甘却——江兮茜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兜兜转转到最后,江兮茜依旧没有放下心头的这抹白月光,上前,心疼地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怎么伤成这样?”
许唯星就这么开始了漫无天日的休假。早已养成了习惯,每天7点多定实醒,现在依旧是定点醒来,却在急匆匆起床的瞬间才想起:自己已经不用上班了。
一听可以逛街,孙乐妍哪还有心思去管那条领带?直接把领带撂沙发上,扭头就往次卧跑:“行行行!等我十五分钟,我立马收拾好行李,等我!”
卓然能想象到此刻的自己有多落魄,否则江兮茜也不会一时没忍住,抛弃了这么多年的矜持,猛地一把上前抱住他:“还以为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就算江兮茜再气不打一处来,可谁让这男人就是那么认死理呢?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江兮茜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一路陪同他回国。
可事实即是如此:迟了就是迟了,再无转圜……
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要安排自己的妹妹进公司实习?
好在母亲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关心她的,而是有正事要托她办,便也不纠结她一直关机这个问题:“暑假不是快到了么?让你妹妹到你公司实习,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唯星可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现在被公司放大假,万一母亲知道了,铁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兜兜转转到最后,连司机都无奈了,本着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原则,将卓然送回了医院。
也不知是因为夜风突然一吹,还是因为领带这个话题,许唯星只觉得顿时鼻尖一寒,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孙乐妍动作已经很快,摸出纸巾刚准备递过去,不成想周子廷比她还快一步,不仅递了手帕过去,还顺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直接披在了许唯星肩上——
张苒听她这么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整个公司都在传这件事……”
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自此,群里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晚上有点凉,穿着吧。”
说完,挂断,关机,一气呵成,许唯星没给自己半点犹豫的时间。
许唯星原本还在卧室里,此刻一边姿势别扭地拉着小黑裙的后拉链,一边赤脚走出卧室,只听孙乐妍站在对讲机前,狐疑地问镜头那侧的周子廷:“嗯?你怎么知道我姐住哪层哪户?”
卓然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抬了起来,几乎是要回拥她了,最终却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他真的做不到忘掉自己所执念的一切,张开怀抱去拥抱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她脸上那蚀骨的担忧有那么一瞬间令他很动容。
许唯星下午的班不用上了,直接离开公司。纵观她的整个职业生涯,其实她这一路都走得十分顺风顺水,之前任是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像现在这样被人这样变相地“赶”出公司。
“结果我临上飞机前,妈才把她真正目的告诉我……”
许唯星都忘了自己加过这个人……似乎是在素质拓展中心的篝火晚会上,教员和学员们全有人都酒酣耳热,不少人在那时都互加了微信。
还真是先斩后奏,许唯星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这样一瘸一拐地上了直飞北京的飞机。
“你这叫为渣男洗白知不知道?无论是不是女的主动往上扑,罪魁祸首还是那管不住裤腰带的男人。”
“我之前打你电话你关机,是在飞机上?”
张苒给她带了晚餐来。
比较靠谱的版本是有人写匿名信投诉到总部,说赫勒的中国高管陷入离婚丑闻,看匿名信的立场,应该是女方或女方的亲戚所为。此事还牵扯到了赫勒的最大内饰供应商之一YORI公司,总部自然第一时间交代中国分公司处理此事,CEO得知消息后,本想把这件事先压一压,招许唯星和卓然这两位当事人回来问话后再做处理。就这样,公司让许唯星的助理代为联系许唯星,本来这一切都可以悄悄解决,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许唯星的助理还没联系上许唯星,这个消息已不胫而走,闹得公司里绯闻满天飞,人云亦云。
“现在方便说话么?”
许唯星好半天脑子才转过弯来,所谓low爆了的前男友,指的是卓然吧?
是的,明知不该,却情难自已……这就是答案。
接起来,手机那头果然是首席秘书的声音:“许经理,听说你提前销假回公司了?”
“你就别管它了,你家猫的精气神比你都好。”她去慕尼黑之前又一次把项少龙寄放在了张苒那儿,如此看来,项少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会记hetushu.com.com挂着她,没心没肺到她都羡慕。
许唯星左思右想,整件事的原委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这消息是怎么流出来的?”——这才是她现在最该关心的问题,堵住这个消息的源头,再依序处理如今这摊烂摊子。
当护士推着复诊完毕的他回到病房,推门而进的那一刻看见这个背门面窗而站的女人,卓然有片刻的恍惚。
点开来一看,最新的一则微信来自张苒,问她从副总办公室出来了没有。
排除来排除去,似乎她就真的只剩下晟峻这么一个联系人了,可晟峻那20天的年假一休完,就彻底成了空中飞人,飞的又是国际航线,许唯星连他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都不知道,哪好意思去找他打发时间?
和不记得加过周协理这么个人一样,许唯星夜几乎忘了自己有加过什么群,进入被她屏蔽了的群消息,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个群——她也是在那次篝火晚会上被人拉进群里的,但篝火晚会隔天,所有人都酒醒、统统桥归桥、路归路之后,她顺手就把群屏蔽了,之后也习惯性地从没在群里说过话,估计群里的人都忘了,她也在其中。
见许唯星挂了电话,张苒连忙问:“上头找你问话?”
手机两端的彼此,长足的沉默。
“……”
两天后许唯星去机场接机,就差点漏了馅——
电话那头又开始解释些什么,卓然自此沉默下去,车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安静,江兮茜也没再说过半个字,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终于猛地一咬牙,调头,抄近道而去。
卓然和尤佳这婚迟早要离,可确实是她的出现加速了这个进程,如果她没有出现,这桩婚姻再拖个三年五载,到了可以协议离婚的年限,到时候卓然大可以拿着既得利益全身而退;可如今,卓然单方面申请离婚,将面临高额的赡养费,尤佳当然不肯收这笔钱,这笔钱自然就会流入尤佳父亲成立的基金会……
“这你都知道?”孙乐妍啧啧叹,转念一想,顿时恍悟,“那条领带不会是你的吧?”
许唯星几乎是挂断电话的同时,想也没想就直奔去了运营部所在的31楼,如今的她已经顾不上与她擦身而过的员工们看见她会是何种反应、又会在公司里掀起怎样的谣言。她真的是抛下了一切顾虑,最后来到运营总监的办公室门外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真的来迟了——
许唯星无奈之下只能做出一副大家长的派头来,镇压道:“还不快去收拾行李?你不想去逛国贸了?”
许唯星给了自己三秒时间,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可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猛地把手机摔到副驾驶座上。这帮小兔崽子们,把她议论得这么不堪,亏她在素质拓展训练那会儿对他们还那么好……
有人终于意识到不妙,弱弱问:“Viola许……是谁?
是啊,除了硬着头皮上杀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许唯星片刻之后已站在了苏副总的办公室外,再寻常不过的红木大门已经看得许唯星隐隐有些心跳加速,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敲门进去。
周子廷也极尽绅士,包接包送,孙乐妍到了公寓楼下还意犹未尽,见周子廷要告辞,连忙叫住他:“周子廷!”
“完全没想到卓总监竟然已经结婚了,还以为他是黄金单身汉呢。”
卓然这才醒过神来。
“有什么好可惜的,不隐瞒自己婚史,怎么骗你们年轻妹子?看,许经理都被骗了吧?”
看张苒如今这副不可置信、只等着她给出合理解释的样子,就知道张苒是信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可越是面对这样的张苒,许唯星就越是无从下口解释。
“别一口一个渣男行不行?我们卓总监是渣,那你们许经理就是婊。平时还装作一本正经的……切!”
尤佳也劝她:“这就是我不喜欢亚洲女人的原因,事儿逼,矫情,总能想到一种方式折磨你折磨到吐血都吐不出。尤其这个许唯星,简直是个中集大成者,小然然,你告诉我,你看上她什么?除了姿色还可以,性格真是……很不可以。”
回答许唯星的,却是冷冰冰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
“知道卓然在哪儿吗?”或许在他这般目光下还说出这番话,在他看来或许真的是恬不知耻,但许唯星只能尽量忽略掉他目光里的鄙夷,继续道,“我得跟他当面谈谈。”
“对啊,年纪这么轻就结婚了,哎……真可惜。”
他现在确实是一用脑就偏头痛的厉害,可有什么办法?“颅内血块小于30ml,身体可以自行吸收,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怎么一声不吭就回国了?”
“……”
许唯星离开副总办公室,脚步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她保住了工作,可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脑子里回来荡去的始终只有张副总的那句:卓总监昨天回公司递交了辞呈……
但显然周子廷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孙乐妍已经认定了他就是领带的主人似的,顺便扭头朝许唯星挑了挑眉,意味明显。
许唯星点点头。
张苒估计以为副总会找她促膝长谈、听完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再做决定,实则……副总哪有心思去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只不过是招她过去宣布一个结果而已,她现在都已经到家了。
好在孙乐妍的实习岗位很快搞定了——不出五分钟周子廷就回了电话,让孙乐妍明早就去他公司看看,觉得环境可以的话,可以立即安排实习事宜。
对于这丫头的没大没小,周子廷也不介意,回头就听孙乐妍邀他道:“上去喝杯咖啡吧,我姐家藏了猫屎咖啡,极品哦!”
许唯星现在才知道,有个人能在这种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骂你一顿,竟会让她几乎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虽然此刻才抵达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家楼下,但实际上卓然两天前就回了国。
如今两手空空,什么也不能做,卓然越发想揪出尤佳这个乱传话的人暴揍一顿——他一进医院,尤佳就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快死了,以至于招惹了这么多关心他、实际上却在添乱的人来他病榻前。
孙乐妍见她真的躲到阳台去打电话了,无奈叹口气,只能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朝次卧走去,顺便扬声一问:“我住这间么?”
要是让自己母亲知道自己因为卓然,工作都有可能保不住,保不齐母亲又会做出什么让她难堪至极的事来……这样一想,她就更不能托关系把孙乐妍送进赫勒实习。
许唯星就喜欢跟这种利索的人打交道,一直阴霾的心情稍稍有了点缓解,可就当她挂了电话往客厅里走时,孙乐妍也正好从次卧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了样东西:“姐,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张苒见她勉强吃了两口,思忖了片刻,还是对她说了:“我跟你说件事。”
孙乐妍手里拿的是一条男士领带,卓然落在她这儿的——更准确说,是卓然落在项少龙的猫舍里的。
就在许唯星摇头的空档,孙乐妍又说:“哦对了,他说我初来乍到,说要请我吃饭,还让我带上你。我答应了。”
许唯星刚说到这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是她的手机在响,瞅一眼来电显示,许唯星的心便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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