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雨后彩虹

盛匡充耳不闻,丁冬趁他不注意回头瞥了一眼,眼见秦渊就在不远处,整个人近乎发狂,被阿南死死抱住了。
丁妈却并没有看着他们,她沧桑的视线穿透黑夜,望着眼前这座熟悉到骨子里的房子,当年还是这家女佣时,她打扫过房子的每个角落,更曾亲眼看见女儿和主人家的儿子悄悄约会。
她的泪涌了出来,“你们都觉得他这辈子欠我,其实何尝不是我欠他。要不是因为我,他这辈子完全可以过得轻松些,安心做个豪门少爷,但他为了当年对我的承诺,七年的时间做了别人十七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骂他不孝不忠,连他家人都恨他,可他却全部自己扛下了,只为了当初我跟他的约定……”
他捧着她的小脸,笑得那么开怀,“大不了,再来一次先上车后补票喽。”
一个明显是长官的警察拧眉道,“冷静点,人质是无辜的。”
丁冬哪见过母亲这样在人面前下跪,情绪濒临奔溃,哭喊着要扶起老太太,“妈,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都怪她太善良太过于轻信别人,悔恨的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丁冬拼命挣扎,几乎是滚着向大门艰难靠近。
拿画笔的男人自然无法和常去健身房练习拳击的男人比拼硬实力。
秦渊环视了一眼附近,不远处站了两个酒店保安,四周行人也不少,才放心嘱咐道,“就在这里,不要离开太远。”
“是的,父亲。”秦渊应道。
丁爸小心瞅了眼浴室,把丁冬鬼鬼祟祟拉到一边小声说话,“刚才,阿南把我叫到一边,给我看了两个视频,盛匡那个小子,居然背着你……”丁爸羞于启齿,满脸愤怒,“没结婚就在外面乱搞,亏我和你妈来之前还打算把你嫁给他。”
她笑了,原来她还活着,她的山羊哥哥就在她身边,从未离开。
“爸,妈,我跟他是真心相爱,就算我失忆忘了他,可我还是会再一次爱上他的。爸,妈,求你们祝福我吧,我跟他都死过一次,我们好不容易再在一起烦人。”
秦牧噙笑蹲在她面前,打量狼狈的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小野猫,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难道天注定我们不能相守一生吗?
“把这孩子叫出来吧,”秦文桐在边上沉声道,他虽然已经从位子上退下来,但多年威仪仍在,“还有,老丁啊,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就改改口吧。”
丁冬总觉得他说话有些古怪,打量阴冷的四周,大夏天里居然起了鸡皮疙瘩。
丁冬诧异,然后就见母亲凌厉的视线投射到她身上,“你也跟我回去。像什么样子。”
“我忘了他的七年,他却没有忘记我。你们去三楼那个小房间看看就知道了,里面贴满了那几年偷|拍我的照片,满墙的照片……18岁的时候,你们也许觉得我们是因为冲动在一起,时间长了总会淡了,可是我跟他之间的感情,已经经受了最残酷的时间的考验,我们想得到的,不过就是你们长辈的祝福而已,为什么会那么难……”
她的爸妈不仅都来了,而且站在他们边上的男人,分明就是多日不见的盛匡。
丁爸哀叹一声,心道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真是留不住,确切地说,18岁那一年就已经留不住了。
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丁冬被粗鲁地拽了起来,盛匡将刀抵在她脖子上,拖着她越过一扇门,朝外跑去。
如今反对这桩婚事的,反而是女儿这边。
她迁怒于一旁幸灾乐祸的盛匡,“你把我爸妈找来干嘛?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们早完了!”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厉声问。
“不能,我想找个只有我们两人说话的的地方。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会害你吗?”盛匡回头,表情竟是恶狠狠的,又透着一点伤心委屈,“你跟别人跑了,那个人还害我身败名裂,我那么惨,难道你最后都不能满足我好好道别的心愿吗?”
丁妈的描述在夜里太过凄楚,就连夏虫也被惊醒了,丁爸在一旁默默抹老泪,秦渊也噗通一声跪在了两老面前,眼里闪烁的男儿泪触目惊心。
丁冬一下子慌起来。
她跟他之间,是不是只能是一场破碎的梦?
丁冬蓦然发现,他此刻冰冷甚至含着憎恨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也会用这样的眼神,让她每每与他对视都会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
该死。
“那个混蛋,他算计我入局子,让我身败名裂,因为他,我的画现在不值一分钱,画廊老板避我都来不及。更可恶的是,他竟然想用钱堵我的嘴,混蛋!”他又泄恨般的重重踢了一脚架子,“说什么补偿我,呸,老子是画家懂吗?画家的尊严是不能被这样玷污的?!”
“我是疯了。”生匡的唇温存地划过丁冬冰凉的脸颊,附耳在她耳边悲凉地说:“丁冬,如果有一天,你也尝过嫉妒的滋味,你就能理解我了。”
丁冬一下子急了,盛匡已经疯了,仇恨已经吞噬了他,让他变身为一个吃人的魔鬼。如果秦渊到他手上,他一定会杀了他的!
她一口气说完,其实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忐忑观察秦牧的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自己这番黑白颠倒的说辞。
“他们会谈什么正事?”丁冬乖乖被秦渊牵着步向餐厅,一边小心翼翼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仍旧不敢过于乐观。
门先是不动,然后慢慢打开,露出丁冬一张苍白惊惶的小脸,眼里满是无助。
女儿的话字字珠玑,全说在了她的心坎上,他们明明爱得极深,如果那个女孩不是她的女儿,对于他们的结合,她这个做长辈的非常乐见其成。
“爸会帮着你说话的,你妈也只是一时之间没法接受,你要给她点时间。”
多年前的梦魇竟然还在持续。
她迫切地抬起手抚摸眼前的这张脸,害怕这是一场破碎的梦。
盛匡的叫嚣还没结束,一个拳头旋风一般结结实实朝他袭来,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狼狈击倒在地,嘴角一丝血丝溢出。
“我信你,一直都信。”他恳切的语气让丁冬心酸心疼,晚上秦渊在她爸妈面前下跪的场景依旧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是多么骄傲的男人,却为她甘于低头下跪,这个男人,一直在用生命里最大的真诚爱着她。
老旧生锈的铁门打开了,一道刺眼阳光直直照射了进来,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背着阳光看不清脸,他们身上散发着就连阳光都忌惮的寒冷气息。
恶棍走了,仓库里再度恢复宁静,丁冬想到他那比杀了她还要可怕一百倍的计划,无助地哭了。
她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境况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蜷缩着躺在冰凉的地上,手脚都被绑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嘴巴被胶布沾上了,她睁眼仓惶地看了一圈黑漆漆的四周,边上放了一排货架,不远处有道铁门,有光影影绰绰地从细缝里钻了进来,微微照亮了这个空旷昏暗的空间。
秦牧,秦牧也曾这样看着她。
她的山羊哥哥。
秦渊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湿润了。
停车场里的惊魂一幕又回到脑海里,她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冬冬在病床上昏迷生死不明,我跪在这所房子前面发过誓,只要我的女儿活下来,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与姓秦的再有瓜葛。”
盛匡先是愕然,再然后横眉竖目喝道,“混蛋,你以为一个‘谢谢’就够了吗?”
盛匡苦涩一笑,大方道,“不如我们去外面坐一会吧,这幅画我花了很大的心思,想让你做第一个观众。”
饶是他是A城无所和-图-书不能的秦渊,也不能跟未来岳母对着干。
雨后初晴的窗外,一道彩虹升起。
人质掉进水里,岸上的盛匡失去了筹码,他还没从丁冬掉进湖里的事实中回过身,就被蜂拥而上的警察擒拿在地,束手就擒。
阿南开车送丁冬一家还有盛匡离开海边,秦渊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成了黑夜中的一个黑点,丁冬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
“想双宿双飞,没那么容易。”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狠绝,“你记住了,跟你双宿双飞的人,只能是我!”
盛匡摸了摸鼻子噤声,眼睁睁看着丁冬母亲步向秦渊,心里感到怪异。他跟踪了丁冬许久,才知道她住在这个地方,没想到老头老太不用他指路,直接就奔这来了,心里的好奇泡泡越积越多。
丁冬迷迷瞪瞪醒过来,感到头痛欲裂。
可叹他们年纪活了一大把,却被世俗蒙蔽了眼睛。
盛匡睨了她一眼,冷哼道,“没良心的女人,就这么急着会新欢?连给旧爱几分钟都不愿意?”
“他来救你了,你很高兴吧?”盛匡握刀冷笑,“可惜你高兴的太早了。”
面前相处两年的男人如此陌生,竟让她不安,此刻她只想赶紧回到秦渊身边。
单人病房里,劫后余生的两人,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妈早上还说要带我回家呢。还有……你爸妈,他们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眉眼间已经找不到当年那个青涩男孩的影子。
她看着完全茫然的丁冬,语重心长说,“女儿,当年的事情,妈妈很高兴你忘了,也希望你这辈子不要再想起。小匡刚才的话,我听着不太舒服,但有一句,也是我的心里话。”
嘎吱。
多年前站在万丈悬崖上,她都不曾想过放弃他,现在,更不会。
丁妈颤着唇,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心里绞痛不已。
人老了,就要认输,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她竟然直挺挺跪在了秦渊面前。
她开心地吸了吸鼻子,“我想你了……没有你的夜晚,好漫长。”
盛匡身边站着的,竟然是秦牧。
“就你,也配娶她?”秦渊阴测测的脸上尽是冷酷。
“太有意思了,那小贱人演了这部电影,把所有情节都告诉我了。啧啧,可惜了,当年我在国外,居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有意思的事,一个野种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老头子还替他瞒了那么多年,想想就气人。”
老实巴交的丁爸出来打圆场,弯腰要扶起跪着的两个人,“来,都起来吧,地上凉,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爸爸知道的。”
丁冬心里咯噔一下。
丁冬知道她爸说的是哪件事,当初秦渊给她看时,她也是震惊不已,更别提保守的老人家了,她说,“爸,我跟他不合适,我更不会嫁他,我心里没他。”
秦渊的人生出现过很多艰难的时刻,而此刻,丁妈的下跪对他来说绝对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他紧张万分地赶忙上前扶起她,“阿姨,请不要这样。”
“麦麦最近老是在电话里跟我说想你,问你去哪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盛匡眼里隐隐闪烁着泪光。
“夫人说笑了,我是老了许多,夫人倒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丁妈言语客气却透着疏离,金玛丽当年对丁冬的伤害令她心有余悸。
“宝宝,不管怎样,不要放弃好吗?”
一阵风吹过,丁妈怆然泪下,背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女抹眼泪,心里只剩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你们别过来!”他舞着刀,眼睛因为发狂充血,“再过来我就一刀杀了她!”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心情沉重地出去了。
秦渊也看到了门前徘徊的两位老人,唇紧抿,找了个位置停车。
“妈……”丁冬哭喊着也跪了下来,“你不要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再在一起。”
金玛丽没想到丁冬如此大量,一时也有些吃惊。
“放心吧,他们会同意的。”秦渊一脸运筹帷幄,“他们不知道有多怕我们再做傻事。”
铁门再度打开了,这次走进来的是盛匡。
客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你不许过来!”她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丝凄厉呐喊,身体里不知道哪里涌起的勇气,她竟然不要命地一把推开盛匡举刀的手,盛匡大惊失色,举刀就要向她捅去。
江海兰很热络地牵起老太太的手,“阿姨叔叔你们不认识我吧?我啊,算是秦渊的干姐姐,阿姨叫我海蓝就行,喏,那是我老公阿南,以后啊咱们就是亲家了。哎呀,老公,你快招呼下亲家阿公,咱们别去秦渊那破房子坐了,我这弟弟就是倔,赚那么多钱,偏偏要住在这老房子里,我劝了多少次了,也不愿意换个装修,阿姨走,去我家,家里房间多,你们晚上住我那吧。”
“我爸妈怎么来了?”丁冬不安地看着秦渊。
金玛丽见到丁妈,保养得体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但很快被她用笑容掩饰过去,“丁嫂,你还是老样子。”
丁冬身体一僵,勉笑道,“别,我可是秦渊碰过的,你最不屑玩的那种女人。还是说回正题吧,你准备拿我怎么办?还不给秦渊打电话吗?哈,总要给他筹钱的时间啊,再晚银行就关门了。”
丁冬的手僵在半空中,见母亲板着脸,父亲则一脸心痛无奈,三个人僵持着。
“到了。”盛匡环视一圈四周,嘴边泛起满意又有些诡异的笑容,“没有人来打搅我们了。”
丁冬听到秦渊这么说,赶紧抹着眼泪三两步走上去跪在他身边,同样磐石般坚定的语气,“爸,妈,你们心意已决,我和他也心意已决。他不娶,我这辈子也同样不会嫁。”
她昏了过去。
她哭着央求,“匡哥,求你放了我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这样是犯法,秦牧背后是秦家,但你不一样……”
见秦渊不动,她推了推他,“你先去餐厅等我,我一会去找你。”
“哎哟,这是谁啊?是不是亲家老太太啊?”一道热情好听的女声突然打破这边的尴尬,丁冬循声望去,心里松了口气,江海兰夫妇来了。
门一开,他一怔,呆若木鸡地望着来人。
“我自然是不想你们在一起了,”秦牧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那个野种,我太了解他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他来说根本只是小事。他处心积虑花了七年得到秦氏,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那好,我就要他七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魔鬼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了,丁冬的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置信地望着走近的两人。
他一拳打在秦渊脸上,秦渊退了一步,竟然没有还击,他嘴角红肿,“这是我欠你的,我不还手,是男人,就来吧。”
丁妈执意不起,脸上泪眼婆娑,凄然地望着秦渊,“三少爷,阿姨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阿姨,请相信我,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秦渊了,现在的我,完全有能力给丁冬带来幸福,曾经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我保证,历史不会重演。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秦渊与丁冬心手相牵,斩钉截铁道。
当年两家的恩怨势如水火,如今他们这一来,是再次如当年般表态反对,还是……来做说客?
“秀嫂不在家吗?怎么不让你们进去。”丁冬急忙要打开大门。
今天两人竟然同时登门?
听他那满不在乎的口气,丁冬在心里翻个好几个白眼,你可不就是流氓恶棍吗?靠着老爷子的几个钱无恶不作的恶棍公子哥,只是他绑了她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当天完全黑下来时,绝望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知道秦渊一定在竭尽全力找她,但这个城市太大了,没有人和*图*书会猜到她被人藏在这个废弃的仓库里。
“是,是,老爷夫人快进来。”丁爸把门外的人谦恭地迎了进来,一边有些激动地对房间里的老婆喊,“老婆,快出来,老爷夫人来了。”
丁冬嘴巴被堵,只好用倔强晶亮的眼睛狠狠瞪着他,秦渊说的对,他的弟弟是毒蛇,她绝不对内心阴暗的人示弱。
“我的计划?嗯,你可以猜猜。”秦牧不答反问,笑得狡猾。
她气喘吁吁,眼泪随风飘散,眼神犹如濒死的小兽。
丁妈紧抿着唇,犹如老树桩一般钉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抱在一起的男女。
盛匡被他激得红了眼,化愤怒为力量,上前又是凌厉一拳,秦渊说到做到真的打不还手,丁冬却再也站不住了,她焦急地挡在秦渊面前对盛匡喊道,“别打了!你们当我是什么?”
她的眼睛一下子湿了,颤悠悠站了起来,“丁冬,阿姨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她哽咽:“哥哥,我都想起来了。”
门外的动静更大了,隐隐传来人的跑步声和狗吠声,她心急如焚,这时就见盛匡红着眼冲了进来,手上赫然是一把森寒锋利的刀。
眼前的一对璧人刺痛了双方父母的眼。
江海蓝仿佛没看见跪着的秦渊和丁冬,自来熟对丁妈笑道,“哎哟,阿姨,这对小情侣见到您和叔叔都行那么大礼呢,看来秦渊是急着把丁冬娶回家了。”
“阿姨,这么多年你好……”
他的父母不理她,反而一脸阴沉地看着迈步向他们走来的秦渊,苍老的脸庞上乌云密布。
“妈……”丁冬凄然泪下,“你不能那么残忍!”
他知道今晚是怎么也留不住她的。
盛匡倒是对她泛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好歹在一起那么久,分手了大家还是朋友。哦,我画了一幅画,拿过来送给你,算是,算是做个纪念吧。”
第二天一早,丁冬还没起床,她妈就开门进来,依旧板着脸,“起床了,咱们回家。”
丁妈手一挥,“小匡,不要说了。”
秦渊突然跨步走到丁妈以前,突然给她跪下,眸子幽深如海,“阿姨,您的苦心我听在耳里了。您当年在这座房子前发过誓,那么,我今天就跪在您和伯父,还有这座房子前对天发誓,我秦渊,这辈子不会再让丁冬吃一点苦,做不到,就罚我下地狱。”
她被盛匡又拽又拖,刀甚至划破了一点她的皮肤,鲜血涌了出来,身后的警察用高音喇叭喊话:“盛匡,你已经被包围,不要再一意孤行,主动放开你的人质还有宽大处理的机会。”
“您今晚不答应我们在一起,我能理解,我愿意等下去,直到您和伯父回心转意。你们一直不同意,那我也会一直等下去,哪怕这辈子不娶,我欠丁冬的,我愿意拿一辈子的等待偿还她。”
丁冬不安地动了动,覆盖在身体上的再也不是冰冷的湖水,她反而感到温暖,她在天堂吗?不,她不要呆在这里,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她的山羊哥哥身边!
“你们年纪轻,孩子迟早都会有的。唉,生了也有生的烦恼。”她妈竟然安慰起江海蓝来,到后来,语气就有些感慨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还击,还未站稳,又吃了秦渊狠狠一拳,人又飞了出去。
“不用了,这所房子妈发过誓,这辈子永不再进。”耳边响起丁妈清冷的嗓音。
丁爸心有不忍,捅了捅老婆,却被丁妈一个冷冽的眼风瞪了回去。
丁冬有些后悔不听秦渊的话,跟着盛匡来到这个鬼地方。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你很害怕吧?”
她咬牙滚了几步,就听门那边有动静,昏暗的空间让她听觉变得尤其敏锐,竖起耳朵听,是人的脚步声,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会让敌人更加嚣张。
她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眼身边英挺的儿子,“孩子也都大了。”
他有些冰凉的手指划过丁冬细腻的脸颊,“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只小野猫是怎么把野种迷得神魂颠倒的,要不是在这鬼地方,我还真想尝尝滋味。”
她的语气里含着一个普通妇人朴实的坚定,“老天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我也要遵守当初的诺言。”
可那是她的女儿,事关她的终生幸福,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八年前的灾难仿佛还在昨天,当年她无能为力,现在她又如何能眼睁睁见女儿再度投入那水深火热之中?
声音有些颤,“老爷,夫人,你,你们怎么来了?”
她被盛匡绑来了,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秦文桐怎会不知道儿子离开是给他留面子,他秦文桐骄傲一生,何曾如此跟人低头认错过?对方还是当年家里的佣人,要不是这个最出色儿子多年的坚持,他不会退步。
“我们让二老费心了。”秦渊愧疚道。
啪啪。
她平静地说,“说说你的计划吧。”
“你们……”她咳了两声,“想干什么?”
丁冬从未想过盛匡有一天会变成一个亡命之徒,而她会成为他手中的人质,脖子上的刀再进一寸就能割破她的喉管。
秦牧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语气很不耐烦,“干嘛?我还要向你报告行踪?”
秦渊现在应该急坏了吧?他能找到她吗?
丁妈边说边注意着秦渊,见他一派从容地站在母亲身边,言笑晏晏,仿佛举手间能掌握世间一切。
盛匡气得用力踢了一脚架子,那上面堆放的杂物掉落在地,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还扬起一片灰尘。
“所以,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俩再在一起的。”老太太一脸决绝。
这世上,最美不过情有独钟。
丁冬警觉,“不能在这里说吗?”
丁冬颤抖回头,眼神透着祈求:“匡哥,你疯了,你醒醒啊。”
她这是在哪里?盛匡为什么要绑她来这里?他要干什么?他人呢?
丁冬不回答他,他却继续自说自话。
回过头就触到她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盛匡更是气急败坏地扭开头去。
他随即怒气腾腾地看着丁冬,“丁冬,你醒醒,你要嫁的人是我!别傻了,这个男人是个阴谋家,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我们小老百姓,就该过小老百姓的日子,你别做什么一夜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了,乖乖跟我结婚才……”
丁冬沉默着。
青春和孩子的人生,都是她努力过却无力掌控的,她终于妥协,她环视四周,犹豫再三问,“丁冬这孩子呢?怎么没看到?”
秦渊放开丁冬,走到盛匡面前,在盛匡错愕戒备的注视中弯腰鞠躬,“谢谢你照顾宝宝这几年。”
他啪的挂了电话,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刚才狂妄的脸庞恢复冷漠无情,“躺着吧,好好享受你在这城市土地上最后的几个小时。等到了天黑,你也该上路了。”
丁冬柔弱的身躯挡在狂躁的秦渊面前,拼命抱住他,用如水的眼神安抚他,“别打了别打了,我跟他早就结束了,我也不会嫁他,你明白我的心的不是吗?”
他踢了踢脚边的画,“拆开看看吧。”
盛匡温柔地望着怀里如绵羊般任人宰割的睡美人,阴森森一笑,朝几米外的一辆不起眼的车子打了个手势。
“妈,让我们在一起吧,这辈子我非他不嫁的。”
两人手牵手在前面走,身后一声“丁冬”传来。
丁冬见眼前寒光一闪,本能地往后退,却被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左腿踏空,她“啊”一声,在众人的疾呼中跌进了深不可测的湖里。
他的头发乱了,领带松开了,这一天想必他过得很糟糕。
就让她做那个原地等待的人吧。
“给我五分钟,我有话跟你说。”盛匡冷冷地看了一眼秦渊,“就我和-图-书们两个人。”
丁冬受惊不已,恭敬说,“阿姨,我全忘了,是真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当年看着无论如何都不登对拼死也要拆散的一对小儿女,多年后却不得不承认,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是,妈你听我说……”
丁冬的话是最好的镇静剂,秦渊眼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渐渐熄灭,深重的无奈感向他涌来,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这些男人趁虚而入,一股痛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对于盛匡,其实丁冬一直是心怀内疚的,她希望他们之间有个不算太坏的告别,分手虽然不能再做朋友,但也不要成了怒目相视的路人。
秦渊,你在哪里?你快来啊,再不来,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了,到时我要是找不到法子回到你身边怎么办呢?
他不能死!
丁冬的身体扑腾几下后慢慢下沉,眼前水流在静静流动,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她的眼前闪过无数光影,一段尘封多年的回忆被悄然打开。
“老婆……”
“我呢,晚上给你和外面的小画家准备了两张船票,想想就好爽啊,野种在这座城市掘地三尺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在太平洋上了,哦,我还嘱咐了外面那个小画家,天天把你绑着,让你一次又一次地怀孕,哪怕野种有一天找到你,你也是个下蛋无数的死肥婆了。”
盛匡蓦地停了下来,他用刀抵着她,面对着身后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
他家财无数,但也因为金钱而失去了爱情亲情,女人为了钱与他虚与委蛇,孩子们为了钱才会围绕他身边,而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更因为当年的芥蒂,与他渐行渐远,甚至不惜与他反目。
盛匡欲开口,身后一个严厉苍老的女声喝止,“都够了!”
丁冬点头,提裙想要开门下车,手突然被抓住,她愕然回头,“怎么了?”
“嗯,爸爸明白了。”
“闭嘴。”秦牧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本少爷只是跟她说两句话,你以为在这种鬼地方,本少爷会有这兴致?”
而秦渊则站在父母身后,礼貌朝丁爸颔首,“伯父早,昨晚睡得好吗?”
丁冬战战兢兢,眼睛一开始还不知道往哪放,但秦渊捏捏她手的小动作让她心安起来,她勇敢抬起头,对着秦家夫妇鞠躬道,“叔叔阿姨好。”
丁冬心里疑窦丛生,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凑到一起了?
丁冬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愣了楞说,“妈,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她幽幽睁开混沌的眼睛,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随即视线清明,她撞上一双盛满血丝的黑眸,他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比她好不到哪去。
秦渊僵在当场,片刻失神的视线与老太太的对上,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丁冬怔怔望着他,在他的期待中,给了他一个坚定振奋的“嗯,绝不。”
盛匡唯唯诺诺站着没动,躲避着丁冬谴责的目光,央求道,“秦公子,你,你不要对她怎么样,她是我的女人,你答应过……”
今晚只能忍耐。
她一直知道,秦渊之所以忍不住大打出手,除了盛匡的出言不逊外,更多的是他心里介意,介意这些年她和别的男人牵手约会,甚至差一点约定终生。
她正这样想着,门外突然有不小的动静,有人在喊“别跑”,丁冬浑身一个激灵,是不是救她的人来了?
丁冬不知道门外是否还站着其他帮凶,秦牧就算了,但盛匡,她们总归曾是恋人,他不应该这般执迷不悟做错事。
盛匡指着走来的秦渊做苦口婆心状,“丁冬你被这个男人骗了,他居心叵测,根本就是个阴谋家,就是他!他陷害我坐牢!”
“当年你爸爸破产,无路可走之后我们才进了秦家做佣人,豪门里的那些事,见得太多。你今天也许会恨妈妈,但你要知道,我是为你好。嫁入秦家对很多女孩子来说,也许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在妈妈眼里,我的女儿是入了地狱,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低。妈妈心愿不多,只希望我的女儿嫁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日子,一辈子平安喜乐,我和你爸爸也就知足了。”
哥哥,我都想起来了。
丁爸无声地拍了拍女儿肩膀给予力量,丁冬瘪着嘴看着她爸,“爸,你一定要帮帮我劝劝妈妈,我真的离不开他。”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如果只能对他说一句话,那么她想对他说:如果来世还有机会,那么换她来为他做这一切。
丁冬略一沉吟,想起秦牧之前在宴会走廊上的一席话,说,“你的目标自然是秦渊了,你是男人吗?为了钱居然干出欺负女人的事。还有,有一点你错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弱点,其实我只是个小角色,我在秦渊心中的地位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你要是想要钱,奉劝还是把你的计划改改。”
丁冬不想走,无奈地望着秦渊,秦渊的眼底也满是无奈。
于是心里只剩愧疚。
“还愣着干什么,拆了看完,你就可以回去了。”盛匡流露出落寂的表情,“拆了看一眼吧,其实早就画好了,本来想送给你当做结婚礼物,现在……没有必要了。”
“放心,本少爷不杀人,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比杀人更有趣的事情。比如说,精神上的折磨。”
秦文桐淡淡道,“都出去吧,我们大人谈正事。”
“一想到他那时的表情,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哪。”秦牧发生一阵变态般的笑容。
她瑟缩了一下,“匡哥,你拿刀干什么?”
直到丁爸又喊了一声,丁妈才回过神来,忧心地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女儿,“你在这里呆着,没叫你别出来。”
长长的七年时间,她的生命痕迹里没有他,这是他无法改变的残酷现实。
盛匡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很迫切,“丁冬,你醒醒吧,那个人真的不是好人,他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我才是真正爱你的男人。我相信,你是个聪明女孩,慢慢就会想通的,我们晚上就可以走,我们在另一个地方重新来过,你看,我会画画,我可以养活你和我们的孩子,等我们安稳下来,再把麦麦接过来,你也会忘记过去的。”
三人齐齐看下丁妈。
“怎么不行。”秦文桐收敛当年盛气,诚恳道,“老丁,今天我和孩子妈冒昧登门拜访,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当年的事道歉,你们和孩子都受委屈了,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大家都是做父母的,为了孩子难免就做事偏激了些。”
“他会杀了你!”丁冬满腔怒火喷涌而出。
更何况,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放弃过她,现在到了该回报他的时候了。
丁冬的心咚咚直跳,她听到秦牧低低地邪笑了起来,那笑在黑暗里如病毒般肆意扩散,令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盛匡脸色阴沉地站在他们身后,脚边是一个蒙着布的画框。
“妈……”丁冬赤着脚跪在她妈目前,哭着说,“求你信信他这一回吧,他说过不会再让我吃苦,他一定能说到做到的。”
画有些难拆,丁冬正奋力撕掉外包装纸时,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丁冬正想回头对盛匡说“你来帮个手吧”,下一秒,一条白色毛巾携着股怪味道突然幽灵般自身后出现在她眼前,拿着纱布的手瞬间蒙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
她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她看了秦渊一眼,转头道,“都过去了。”
铁门再度关上,黑暗袭来,身边坐着一个有所企图的男人,他明明是秦渊的兄弟,两人身上都流着秦文桐的血液,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丁妈面带迟疑,“你是?”
“啊对了,你说,地球那么大,未来七十年秦渊找到你的可能性会有多大呢?”
https://m.hetushu.com.com她知道,盛匡知道前方没有路,他只是想和她同归于尽。
他不会忘记,多年前她伤心欲绝的父母带着侥幸活下来的女儿决绝离开,甚至对自己的父亲许下承诺,发誓这一生,他们和他们的女儿,绝不再踏进这个城市半步。
丁冬临睡前和秦渊通了电话,他在电话里用沉稳笃定的语气说,“放心,一切交给我,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嫁别人的……宝宝,相信你的男人,好吗?”
她只好讪讪地说,“有话,就赶紧说了吧。”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除了盛匡,另一个人是谁?
秦渊见丁妈向她走来,嘴边的寒暄还没说完,就见丁妈噗通一下,做出了一个意外之举。
有江海蓝这个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女人在,车里的气氛不算冷,江海蓝很有技巧地讨好着丁妈,丁冬满脸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接收到她善意谅解的笑容。
一个只属于黑暗的男人。
天快黑了,可救兵还没来。
他弯腰对着丁妈说,“阿姨,你看,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把我弄进牢里,我是无辜的,丁冬就是太天真了被他骗!阿姨你帮我劝劝她吧,丁冬想要的一切,房子车子的钱我都有……”
这句话自然是警告盛匡的,盛匡脸色铁青地目视他离开,像是激烈挣扎却又按捺不得的困兽。
前面真的没有路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湖呈现在他们面前,再往前一步,就是死路。
“什么失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站在一旁的盛匡意识到自己成了局外人,插嘴宣示存在感,他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回到海边别墅已是深夜十一点,快到别墅时,丁冬拢了拢肩上秦渊的西装,眼睛盯着前方门边的人影,眼底浮起忧色。
丁氏夫妇虽然和秦氏夫妇是同龄人,但到底当年是主仆关系,就算时过境迁,但称呼已经是谦卑的,丁妈脱口而出,“老爷,夫人,你们……”
“都起来吧。”响起的是丁妈苍凉疲惫的声音。
丁冬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坚强,她还深深记得秦渊对她说“不要害怕”的温柔眼神,此时这充满爱的眼神是她唯一的力量,就算已是砧板上的鱼,她也不会放弃。
吱嘎。
丁爸则连连摇头。
秦渊的话在她耳边徘徊,丁妈陷入矛盾之中。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到了酒店,盛匡耷拉着脑袋捂着伤口走了,走时哀怨地瞥了丁冬一眼,想说点什么,被阿南劝走了。江海蓝订了一间总统套房,丁冬陪着父母住了下来,一家三口面面相觑,这个夜晚似乎耗尽了他们所有力气,她妈是直接视丁冬为隐形,洗完澡就去睡了。
“快起来吧你俩,愣着干嘛,让阿姨叔叔站外面吹风啊。”她给丈夫阿南递了个眼色,将跪着的两个人扶了起来。
“别说了!”盛匡呵斥她,脸上戾气骤现,“你这个趋炎附势的女人,求我放你,放你和那个秦渊双宿双飞?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谢。”丁冬微低着头,更加羞愧,“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
“嗯。”
丁冬正暗自暗叹江海蓝润物细无声的社交能力,就听她妈说,“真是麻烦你们了。”
秦文桐这些年老了许多,操劳加上儿女个个不省心,年纪不大,头发却白了许多,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沉默的秦渊。
丁冬惊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她拼命摇头挣扎,可身后男人是如此用力,一贯拿画笔的修长白净的手从未如此狰狞可怖,她甚至还来不及喊“救命”就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江海蓝也不生气,挽着她的手臂道,“阿姨太见外了,那也行,我们送你们去城里酒店住,丁冬啊,你爸妈过来,你怎么也要陪着两老啊。”
这番话难得得到丁妈的认同,叹了口气,“是啊。都大了。”
丁冬的脸红成了一颗熟透的番茄,小心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声道,“好啊。”
丁妈正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丁冬回去,听到门外丁爸的招呼声,以为自己听错,“他们,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当年愿意放弃一切跟你跳江去死的男人,你在他心里,地位可不低啊。”
“阿姨,麻烦什么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丁冬,人又乖又懂事,哎哟不愧是记者,摄影技术真是好,把我拍得跟选美小姐似的,阿姨你真是有福气,我也想生个这样的女儿,可是肚子就是不争气,阿姨你说我可怎么办呢?”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丁冬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盛匡,柔声问父母。
“搜救队花了一天才找到你!还好你命大被冲到一块石头上,要不然……”丁妈抹着眼泪说不下去了,整了整心情继续道,“我知道那小子对你好,但是你们八字不合,妈不忍心你再受罪……”
“不用了。我们去城里找地方住。”丁妈婉拒,当着阿南夫妇面流露了今晚第一个笑容,虽然笑的有些勉强。
丁妈勉笑,“在房间里呢,怕老爷太太见了她不高兴,我没让她出来。”
她招呼阿南,“老公,快把车开出来,我们陪叔叔阿姨去酒店。阿姨叔叔,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们夫妇俩请你们喝下午茶,一定要赏脸来哦。”
“哦,我怎么忘了,你不能说话。”秦牧仿佛才恍然大悟,动手撕掉了胶布,丁冬“嘶”一声,嘴边是火辣辣的疼。
何况,她真的很想飞奔回秦渊身边,只有他身上,才有令她感到安心的温度。
“哪里。”金玛丽笑了笑,早就没了当年盛气凌人的贵妇气焰,“这岁数了,哪还有不老的人。”
这样的盛匡又让人心有不忍,丁冬理解他的心情,听话地蹲下来拆画,她也想知道,盛匡曾经为她准备了什么样的结婚礼物。
门外站着的,正是秦渊的父亲秦文桐和母亲金玛丽。
当时儿子和女孩子一起相拥殉情的事实太过惨烈了,金玛丽这些年一直被良心拷问,梦里常常会出现18岁的丁冬雨夜在她面前下跪的场景,她每次大汗淋漓醒来,都会责怪自己做的太过分,把孩子逼上了绝路。
“阿姨,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们,还有丁冬吃苦了。我向两老赔罪。”他跪地嗑头。
“赔罪就免了,信命吧,你们两个注定是孽缘,三少爷,我的孩子命里不能有你。”老太太无动于衷坚持己见。
他大打感情牌,丁冬心软终于无话可说,沉默地跟在盛匡身后,直到两人走到了酒店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
秦渊的视线也一直苦苦追逐着她,他们一直很默契,他在用眼睛对她说:不要害怕,我来了,我不会让你死。
丁冬心里一沉,这个人不好骗,他居然知道当年的真相!
眼前如电影般划过许许多多画面,他的山羊哥哥、周景宣、花花,还有无数属于那所房子的记忆,全在这一刻随着水流奔涌而出。
“笨。”秦渊宠溺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当然是我们的人生大事。”
秦牧又鼓了两下掌,“真棒,真让人感动,死到临头了还那么替情郎着想。”
她心中快意,风水轮流转,也有秦家夫妇求他们的一天。
丁妈已经被丁爸颤巍巍地扶起,此时听丁冬这么一说,仿佛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她顶着稚嫩青涩的脸对她说“妈,这辈子我非哥哥不嫁的”,老太太望着跪在地上的苦命鸳鸯,脸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捂嘴哭倒在丁爸怀里。
秦渊暖暖一笑,伸手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双方父母面前。
“匡哥,你醒醒,你这样逃不掉的。”
而他的身边,一个黑影矫健飞跃,钻进水中。
一贯骄傲的和图书男人低下了头颅,哀声央求,丁冬的心都要碎掉了,她站到秦渊面前,与他并肩跪在父母面前。
盛匡只好出去。
七年,他居然花了漫长的七年才回到她身边。
“爸……”丁冬泪汪汪地望着她爸,希望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秦文桐慈和道,“老丁,多年不见了。”
“你以为本少爷像那些流氓恶棍一样做所有事都是为了钱?”秦牧不屑地闷哼一声,“我可是A城有名的秦家四少爷,那点赌账算什么?老头子在瑞士银行可是存着几亿美金的,我哄老头子几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别慌,跟他们好好解释,相信他们能理解。”秦渊将手覆在她冰凉的手上,微小的动作却能给予她力量。
“我不想听!”丁妈气得胸口起伏,眼泪夺眶而出,“你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死了,全身插满了管子,就只剩一口气了,你知道我跟你爸爸当时是怎么熬过那几天危险期的吗?”
如果是梦,可不可以不要让她醒来。
当年的事情,最强烈反对的是秦渊母亲金玛丽,秦文桐对这个儿子虽然说不上多亲近,但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自然也容不下身份低微的丁冬,可以说,若没有秦文桐的私下支持,金玛丽不敢把事情做到这么绝。
她不能死,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她要活着回去见他!
“这问题问得好,够直接。”秦牧竟然拍了两下手,然后不顾肮脏的地面,盘腿坐了下来,给了盛匡一个冷酷的眼神,“你,去外面守着。”
“妈……”
他冷笑:“可惜,没有这一天了,因为我要把你带走。”
“你又错了,他当然不会。”秦牧的口气十足笃定,“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一切是我这个好弟弟干的。”
丁冬有些迟疑地偏头往餐厅方向瞥了一眼,秦渊告诉她不能离开这儿,不过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确实不适合说话告别,她点头答应。
丁冬和身旁的秦渊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暗暗地勾了勾手以后放开,还好救兵及时来到,今晚不至于收场太难看。
“你……”丁冬惊得说不出话来,打蛇打七寸,她总算见识了秦家男人的可怕。
丁冬心里感激江海蓝的周旋帮助,和秦渊对视一眼,嘴上说,“我知道的,蓝姐。”
心和心偎贴着,两个人大概都在想着同一件伤心的事,当着丁冬父母还有盛匡的面,伤心地拥抱在一起,那脖颈交缠的画面悲伤又具有美感,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俩,谁也不能将他们拆散。
“这怎么行……”丁爸向来憨厚,夫妇俩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迟疑。
丁妈老泪纵横,“那一年,冬冬她,差点死了。她当时就剩下一口气了,医生的病危通知书也下来了,我跟老头子不眠不休守了她四天四夜,她这条命才被救回来。这样的折磨,我老太太这辈子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他来干什么?难道在爸妈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吗?
两人出了门,盛匡身体一偏,“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吧。”
几个老人坐了下来,这在当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却真实地发生了。不管贫贱富贵,时间都在他们脸上公平地留上了风霜的痕迹,就算是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金玛丽,也不得不承认,容颜敌不过时间这把刀。
江海兰和阿南两人是冰与火的组合,阿南沉稳可靠,江海兰长袖善舞,他们一来就缓和了在场的气氛。
父子视线对上,秦渊站起来说,“爸,妈,你们和叔叔阿姨慢聊,我带丁冬下去吃早餐。”
“求二老同意把丁冬嫁给我,欠她的,还有二老的,我愿意用一辈子偿还,求你们了。”
丁妈一踏入套房客厅,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你居然敢打老子,”盛匡目眦俱裂地指着秦渊,趔趄着要站起来,“跟你拼了!”
盛匡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丁冬并不害怕,她已经忘了恐惧是什么滋味,只是近乎心碎地望着对面狼狈的男人。
她不想秦渊因为自己而对秦牧妥协,就算自己朝不保夕,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这一刻的感觉似曾相识,也是在水里,她难以呼吸身体下沉,她想开口呼叫,可是发不出声音来,再然后,一个身影奇迹般的出现了,他抱着她,拉着她往上游,每个动作都彰显着力量与美,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英雄。
秦渊走到长官面前,对他说了几句,长官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一把夺过他的扩音器看着对面冷静说道:“盛匡,我知道你恨你的是我,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放开丁冬,我来做你的人质。”
她转过身来,“太晚了,我们回去了。”
他必须承认,那个男人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她的父母,于他依旧是一道坎。
秦牧如魔鬼一样在她耳边邪恶地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看上饶竹那个小贱人,要知道,那个野种玩过的女人,本少爷可是从来不屑碰的。”
在四双眼睛的注目下,秦渊慢步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在里面吗?出来吧,我们出去吃早餐。”
他冷漠的样子早就没了当初相遇时的殷勤,环抱着肩膀靠在一辆车头上,懒懒地盯着丁冬,摆明了不愿意自己动手。
前段时间女儿回来表现得十分反常,她就猜到她女儿又遇到这个人了,这次盛匡过来找他们,她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那边的男人沉默半响,说,“等我。”
丁妈心里顿时了然,秦渊的到来打消了她心中疑虑,明白今非昔比,当年这段恋情的最大阻碍,已经不在。
在丁冬的劝说下,盛匡把她脚上的绳子解了,双手依然被绑,她煎熬地靠坐在仓库角落的墙上,铁门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淡,每过去一秒,她的希望就破碎了一些。
“你……”
盛匡回头朝她诡异一笑,“我知道逃不掉。。”
秦渊一脸凝重地望着她。
见丁爸丁妈要推辞,江海蓝马上开口说,“阿姨叔叔你们别客气,应该的。”
再无动于衷的路人也看的出来,这两人爱得很深。
果然两人之间是宿命啊。
秦渊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丁冬边擦眼泪边一吐为快,“这样的男人,不嫁他,你们让我嫁谁呢。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对我这么好了。我从没有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更没想过进豪门,我就只想嫁他而已,为什么你们不为我的幸福着想呢……”
盛匡眼见丁冬在别的男人怀抱里,那个男人还是他有十条命都惹不起的人物,不禁也是悲从中来,只能孤注一掷地看向丁妈,“伯母……”
他殷切的眼神得不到丁冬的回应,她像个木偶人一般呆滞着,眼里一片死寂。
站在盛匡面前,丁冬有些无地自容,从知道自己倾心于秦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饱受内心道德的谴责,在背叛与诱惑之中反复挣扎,甚至一度蒙蔽眼睛拒绝承认自己就是小羊宝这个事实,懦弱地希望回到过去的生活里,和盛匡结婚,然后过平凡人的日子。对秦渊的爱意与日俱增,她终于承认,人是具有自私属性的,她对盛匡感到抱歉,却无法偿还他自己的感情。
她还没告诉他,她爱他。
“孽缘啊,真是孽缘。”
一旁的丁爸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母女俩,心如刀割,正想开口劝劝固执的老婆,门铃响起,他忙擦去眼角湿润的液体,跑去开门。
丁冬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不回去?”她妈的眉都揪在一起了,嗓门一下子提高,“你不想要我这个妈了是不是?”
当着盛匡这个外人面,丁妈依然给女儿留了一分情面。
那辆车子势如破竹地划出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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