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四表舅那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曾妈妈一开始数落起丈夫的亲戚，就会没完没了，随即又是两人无休止的争吵。
十多年前，还没有流行起殡仪馆里的那种冰棺。而是简陋地两根凳子，上面放一木板，尸体盖着一白布就放面上了。不知为何，尸体下面的地方会燃一盏油灯。
“什么？”
一般人不在家里摆，有些忌讳，而城里做这个生意的地方不多，于是一年到头楼下院子都很忙。有些迷信一点的家属，还会请人来吹拉弹唱做道场，无论白天黑夜。邻居们有意见，闹也闹过，吵也吵过，但是没辙。
曾鲤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就要出门。冬天的时候，七点天还没亮，而楼下守灵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昨夜熬夜的估计已经回去睡了，而第二天来接班的没来。偶尔会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白布下的尸体和颤颤巍巍的油灯。
于易笑了下，“就叫名字吧。”
而于易却将门牙故意咬起来，学成兔子的样子逗了逗曾鲤。曾鲤却愁眉苦脸的没有笑。
于易看着她的笑脸，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他是他们家超生的，为此到了七岁才上到户口。但是连四舅婆本人也没想到老来得的儿子，念书却极聪明，在整个县城都是和图书有名的，去年考上大学后，他们学校还拉了一条大红色横幅在大门口，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于易又说：“兔牙有好处的，知不知道？”
还没等曾鲤回答，曾爸爸又追了过来，吼道：“离啊，谁怕谁。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就指望着傍个比老子有钱的……”
于易暑期回家后，好多人找他做补习，最后在曾爸爸的要求下，好不容易挪出每个星期的二、四、六上午，来给曾鲤补英语、数学和化学。除了星期六以外，其他时间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即是亲戚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所以曾妈妈没有多余的担心，而曾鲤本人则压根没有往别处想。
她回家告诉妈妈。曾妈妈却一脸平淡地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最后，曾爸爸一怒之下，摔门走了。
初三最后一期，没有上晚自习，但是老师偶尔会补习。因为家近，因为爸妈很忙，因为治安还不错，反正各种原因，曾鲤补习后是自己回家的。她一般到家九点多一点，正是办丧事最热闹的时候，那些来守灵的有的打牌、有的吹牛聊天、有的剥花生吃瓜子，反正人很多，反倒显得热闹喜庆。
曾妈妈还不忘记追出去吼了一句，“一吵架就拿着老娘的钱和-图-书出去喝酒吃饭，孩子又不跟着我姓，凭什么我管。”说完也将围裙一扔拿起包就走了。
于易是个开朗的人，口才也很好，讲起故事来活灵活现的，让曾鲤听得目不转睛。正在要到笑点的时候，曾妈妈却突然推门而入。“咚——”地一声，吓了曾鲤一跳，也让于易的故事戛然而止。
有时候周边的一点响动，都吓得她只想尖叫。
两个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着，将曾鲤与于易扔在那里。
后来曾鲤忍不住把这感受告诉给爸妈听，没想到爸妈直接拉着她去找那老板，“你们做生意把我女儿吓着了！怎么办？怎么陪？”然后邻居们一起围过来，又是漫无止境的拉扯和吵闹。
可是，她的父母连掩饰都不会，会当着她同学的面吵架动手，所以她再也不敢往家里带人。
而曾鲤的烦恼却是停在那里的尸体。
曾鲤愣在座位上。这种问题，她被问过无数次，可是有必要当着外人的面继续这么问么。
“曾鲤你说，我和你爸要是离婚，你跟着谁？”曾妈妈劈头就问。
“你别老用门牙咬嘴，会成兔牙的。”于易说。
所以，当曾鲤在家再次见到于易，却发起窘来。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大人教什么就叫什么，如今对着一个比自己和图书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叫小表叔，实在是难以启齿。
没有慌乱，没有失措，她是班里最后一个来初潮的女生，耳闻目染早就熟知一切，她平静地先垫了点卫生纸，然后夹着腿去小卖部买了卫生巾。
“如果我说我爱你又会怎样？”
后来她才听邻居说，油灯就是魂，那三天是不能灭的，灭了不太好。具体这个不太好指的是什么，曾鲤不敢继续打探下去。
“四表舅家那个。”
曾鲤在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只在客厅一侧有一张小床，要是做作业就在爸妈的卧室里的小书桌上。于是，于易也在卧室里给曾鲤补习。
原本极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男的女的？”曾妈妈问，“别什么人都往家里。”
两家人虽然是挺远的远房亲戚，但是有一次清明节老家办清明会的时候见过。她对几十个亲戚里没什么印象，对于易却记得很深刻，因为奶奶牵着她，让她叫他：“小表叔。”
冬天的时候，曾鲤上着上着体育课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不一样了，跑去厕所一看，裤子被血弄脏了，自己马上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仅仅一句话。
她念完初二，还没有来月经初潮，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比同年级的姑娘对于男女有别要迟钝些。
第二天，曾爸爸回和-图-书来说给曾鲤找了个家教，她下期就初三了，学习上实在得加把劲。
曾爸爸说：“小鲤，怎么不叫人。”
当地的习俗人去世后，亲朋好友要守三天孝，然后才能送去火化。
曾鲤蜷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有些胆怯、有些不解，却和别人一起装着不屑的样子。
可是，最令她恐惧的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这句对白来自曾鲤青春期的那部性启蒙电影。某个暑假的下午，几个要好的女生约在同学家借着做作业的名义，却趁着父母不在家一起躲着看碟。先是看恐怖片，然后为了缓和下气氛，大家继续看了《云上的日子》。
没多久寒假来临，于易又回来了。
于易问：“他们经常这么吵？”
周末的时候，本以为家教的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想到曾爸爸却把男孩带了回来。那不是曾鲤第一次见到于易。
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好处，曾鲤憋不住笑了。
“啃西瓜皮的时候，很方便，不会弄脏脸。”说着，他还模拟了一个动作。
曾鲤慌乱地说：“不是啊，没有。真的没有。”随后，自己也心虚地咬了咬下嘴唇。
后来，第二个星期六，曾爸爸和曾妈妈又开始争吵。她坐在于易的身边。而他正在给她讲几何题，听到外面的动静，手上的笔顿和图书了下。他们的声音几乎压过他，于是他停了下来。哪知这种等待却是遥遥无期。于是，于易起身将卧室的门关上。
对于挤在沙发前的小女生们而言整个电影完全不知所云，唯一噱头便是那些赤|裸裸的情欲。
她每天回家要路过几次，都绕得远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白布和那油灯，待一绕过去撒腿就跑上楼。
也许是因为父母的个性都太张扬的缘故，曾鲤从小就极其安静胆小。他们住在城边的拆迁安置房里。楼下有个四个院，院子里本来是车库，却被租给别人专门办丧事。
曾鲤窘迫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厌烦了。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了烛光。”
“你哪个表婶？”
八月底，于易结束了暑假，回到了学校。
曾鲤假装上厕所，躲了起来。这种事情从小到大不知道遇见多少回，从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有时候她去同学家，看到别人和气融融的三口，心里就是个很奇怪的滋味。或许等他们走后，也会和自己的爸妈一样甩盆子砸碗吧。曾鲤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却不想于易回身对她笑了笑，“咱们不理他们。趁机休息下，我给你讲个笑话。”
听了他的话，曾鲤更窘了，急忙松了嘴。
“我表婶的侄儿，你又不是没见过，人家在北京念大学。”增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