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消失的妖魔

江珧觉得不对劲了。原始素材都是乱七八糟,等剪辑后才能像电视上播出的一样流畅,大家都是从业人员,肯定不会在乎,那他为什么捂着不肯放呢?
在村委会里喝着茶,李支书提供了另一种说法:“别听村里人的迷信话,那专家楼我住过,没啥事,净是闲人传谣言呢。”
“好,那就睡地板。”图南极有眼力见,伸手抬起大床,竖起来靠着墙壁。
“行,配电室就在楼后面那个小木屋里。”图南带着江珧准备出门,吴佳摄于老板的威势,想跟又不敢跟。好在梁厚和文骏驰也从各自屋里走出来,有了伴,吴佳放弃‘打搅情侣被驴踢’的危险。
同一个设计师,房间的摆设基本没有区别。四柱床、穿衣镜、梳妆台,联想到灵异事件,这些古董红木家具此时看起来特别不顺眼。
吃晚饭的时候,江珧才知道言言所谓的‘自攻自受’是什么意思。两个双胞胎样子的女孩儿面对面坐着,从长相、发型、着装全部一模一样,两个小家伙一人捧着一碟蝉蛹干吃,可爱极了。
“我觉得这设计很有问题。”撤掉所有镜子,江珧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梁厚瞥了她们一眼,无奈笑道:“你们俩都是美剧看太多了,藏在房子里得多臭啊!小江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吴佳你难道嗅觉失灵了?”
“那您住在那里时从没发生过诡异的事吗?”
瞬间,江珧的心脏一阵疯狂跃动,震得发痛,几乎要跳出腔子了。她手抚胸口深深呼吸,良久才勉强让自己超速的心率降下一点。
“这事我听我爷爷说过,六几年武斗的时候,听说那家男人给夹断了腿,只能爬着走,惨叫声连我们村都听得到呢。”
江珧立刻来了兴趣:“您住过?什么时候?”
“就跟画面拍摄的一样,大概在看风景吧。”图南很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极其的欠揍:“她无聊杵在那里不能怪我啊,按理说一下死了四个,打麻将不应该三缺一的……”
“我不喜欢下面有空间的床。”江珧皱眉盯着这张跟楼上一模一样的床说。
梁厚神色阴沉,欲言又止。
“你能告诉我,她在干什么吗!?”江珧指着那个晃动的白影,以惨烈的眼神看向支持‘鬼魂无害论’的图南。
“张启圣是2003年回的国,04年买下这里和_图_书翻新装修,07年开始招待客人,当时就陆续有人说不对劲,但没有事故发生过。至于那两个看房人失踪的时间,一个在去年9月,一个在今年2月。”
可惜江珧受了惊,哪里有心情吃早餐,揪着他袖子直接拉到二楼卧室:“你先告诉我,床底下的痕迹是什么弄出来的!”
“言言的房间……好像就在我们头顶上哎。”
“扶乩请灵偶尔是会有点动静的,正常。至于灯,大概是电路出了点问题吧。”才抱了不到半分钟,图南咂嘴表示不够。
江珧抓起手机,荧幕上的指针指向凌晨12:03分。
原来言言的真身是一种叫做‘獾’的小妖怪,有三条尾巴,长相介于狸猫和浣熊之间,天生会模仿百声。这种没有任何攻击力、只会一点点幻术的小妖魔,当然不符合图大魔王心目中厉害手下的标准。
和恐怖片里既定的剧情一样,白炽灯时亮时灭,闪了又闪,就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祈祷它千万别出故障时,唯一的光源噗的一下应声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栋楼里最奇怪的就是室内设计,无论是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是卧室,随便站在哪个角落都能看见自己,甚至走廊的拐角也设置镜子,完全无缝对接照射。
明亮的灯光再次从窗口透了出来,江珧松口气,心想请灵会也差不多该有个结果了。
李支书连连摇头:“小孩子瞎胡闹乱讲,我跟我弟从没见过一件怪事。那楼是破了点,可老房结实耐用啊,冬暖夏凉比当时村里的土坯房舒服多了。后来那老主人的孩子不是买回来了吗?重新跑个电,修一修,捯饬的跟洋楼别墅似的。我看这事啊,跟什么妖魔鬼怪根本没关系,就是人祸!”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她即将陷入沉眠中时,一种细微的声响从头顶上传了过来,江珧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那声音开始像老鼠爬过阁楼般轻微,接下来却越来越吵,竟然像指甲抓挠黑板一样尖利起来。
江珧小心翼翼观察四周:“会不会尸体被塞在哪个房间角落慢慢腐烂,突然来个吓一跳啊……”
“警察不是搜了好几遍了吗?我倒觉得可能是变态杀了人,然后把尸体埋在地下室!你们不觉得那个张启圣很像变态杀人狂吗?带个银框眼和_图_书镜,斯文禽兽那型耶。”比起厉鬼,吴佳更支持活人犯罪。
“那是警犬,可不是普通的狗!老楼真是邪的很,听说有几十年前一家子惨死在里面呐。”
吴佳吐吐舌头不说话了,看来妖魔们有自己的找寻方式。
第一盘是今天上午在屋里拍摄的素材,第二盘是下午李家村的采访。大概因为是白天,画面中没出现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吴佳沉着脸,单手拎起梳妆台走了。江珧检查一遍,屋里面终于没有可以映射物体的镜面了。
暂停,倒回。暂停,倒回。反复看了几遍,画面始终不太清楚。
茂密的植物将建筑大部分都挡住了,只能看到楼体一部分。算起来当时大家全都聚在客厅打牌,一楼窗口是有灯光的,二楼则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
走出鬼屋,江珧紧跟图南,不敢朝楼里面看,生怕瞧见什么可怕的存在。不知是过载还是别的原因,电表箱里倒没有坏什么,只是跳了闸,掰上去就好了,全程不过花了三五分钟。
图南往窗外看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去。他拉上窗帘,敛了笑容:“张启圣说设计师是武汉本地装饰公司的,明天我亲自去市区见见他。”
下午,摄制组到距离老房最近的李家村采访,据说夜晚站在村外开阔处,能看到老房二楼的灯光。
江珧看向梁厚,发出了无言的要求。大叔无可奈何,只好把素材拷进电脑,用软件进行技术处理。
“言言,你能用盘子招来鬼魂谈谈?”
“带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两个车,好多大盖帽,还带着狗!”
半吊子海妖点头表示同意。
愣了三秒,江珧指尖颤抖,忍不住大声尖叫:“图南!!!!!!!!!”
她把碟子扣到桌上,看着江珧跟吴佳:“不过,这仪式至少需要两个人,最好是女性。”
不愿参与深夜请碟仙活动的江珧和吴佳早早洗漱好,把被褥铺在地板上并排躺下。
“嗳,来了来了。”一秒都没耽搁,青年抓着手电推门而入,甩开吴佳,一把将带子搂在怀里。“停电而已啦,别怕别怕。”
画面定格,一遍遍的渲染后再次拼接,更清晰的影像显现出来。
“这个……拍的挺乱,等我回去整理一下再看吧。”梁厚马上摁了关闭按钮,把摄像机放到旁边。
“对着床的镜和图书子也很讨厌。”带子大人发话,图南又把床搬动移位,把巨大的穿衣镜挡住,全程像摆弄小孩子的积木一样轻巧。曾经见识过图南单手推开家用轿车,江珧对这怪力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吴佳站在门口吭哧吭哧的傻笑,被图南抓到壮丁指使:“丫头过来,把梳妆台搬到隔壁去。”
最后一盘,是梁厚昨夜在雨中拍摄的老楼外景。
言言望了图大魔王一眼,见对方没表示出明确反对,才道:“请碟仙其实是‘扶乩’简化演变来的,古时人类就常用烧龟甲、扶乩与鬼神相通,询问天意。鬼魂滞留在人间和死界的夹缝中,平时很难显身交流,扶乩的原理就是通过仪式帮它们突破界限。”
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后来便像是有无数人在不停抓挠、敲击,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哀鸣,刻骨的绝望真真切切的传了过来。
“我这就送你过去,这样它们斗地主三国杀都不缺人!”带子青筋,把桌上一个吃空的小果碟朝他扔过去。图南伸手抄住,又扔给一旁的言言。
由于鬼魂的惧光性,招魂这件事通常都要在凌晨12点做。江珧对爬行鬼和上吊鬼出没的二楼极其抗拒,果断拉着吴佳搬到楼下。
江珧背后一冷,突然想起昨夜镜子里那个始终直不起身的鬼影。
言言竟凭空失踪了。
言言两手捧着白瓷碟遮住脸,只露出黑黝黝的一双大眼睛,谨慎地看着上司的脸色。
吴佳被狠心绝情的老板推到一旁,又是愤怒又是伤心:“老大,你也管我一下嘛!”
江珧一愣,想起吴佳说过,这个爱吓唬人的小妖魔会请碟仙。
江珧在纸上画了时间线:“也就是说,张启圣回来之前,这里根本不是鬼屋,直到近几年才有灵异事件发生。”
直到村干部接他们详谈,摄制组已经收集到至少十种版本的惊悚传闻。
图南把一堆面窝汤包豆皮热干面等武汉小吃往江珧面前推,一脸讨好的‘求夸奖,求表扬’。
天气虽然不好,节目的拍摄还是要如期进行。梁厚举着摄影机,所有人一间一间的探查鬼屋每个房间。
“这叫影分/身吗?”
图南依然坚持‘鬼魂没有伤人的力量’,吴佳和言言则表示晚上什么都没看到,江珧没有办法。
画面又晃动了几下,随着梁厚拍摄角度的变动,和_图_书二楼拐角的窗户里闪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图南一抬下巴:“那你自己搞定。”
“八几年的事了,当时有守井的任务,半夜要巡逻,我跟我三弟在那断断续续住了有一年呢,后来接班的人也有好几茬,从没出过事,更没走失过人。95年村里盖了井房,那里才算彻底没人住。”
江珧面容一僵,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沉吟良久,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握住了吴佳的手:“我建议今天晚上开着灯睡。”
江珧最惊恐的时刻一过去,立刻揪住这流氓的耳朵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你聋了吗?楼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灯灭了?!”
“障眼术而已。”图南用点力气扔了个橘子过去,砰地一声白烟散去,沙发上只剩下一个言言了,她手里拿着橘子,头上顶了一片树叶。
“是、是灵骚而已,应该没事的!”吴佳假装镇定,眼神却暴漏了她的不安。
“佳佳!你听!”江珧拉了一下吴佳,后者显然也听到这骚动,翻身坐了起来。两个姑娘手指交握,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看。
从村里出来,图南跟房主张启圣通了个电话。回到专家楼,一行人在客厅整理新得到的资料。
谁知回到客厅,她却只见到吴、梁、文三个人。
“吃嘛吃嘛,我特意早起去镇上买的,来回开了一小时车呢,够贤惠吧!”
江珧跟图南对看一眼,把李支书的话详细记录下来。
有人连续失踪的事显然已传到这里,村民们津津乐道着警察来探访的经过。
梁厚闷声摆弄摄像机,江珧叫了一声:“梁叔,把刚拍的带放出来看看?”
搜寻完毕,房子一共三层,下面两层可以住人,最上层是阁楼,没有想象中埋尸的地下室。阁楼上倒堆积了不少杂物,已经被警察翻个底朝天,看来也是一无所获。
喂,平成狸合战吗?江珧汗了一下,自从吴佳说漏嘴后,大家似乎破罐子破摔,在她面前再也不费心思隐藏了。
吴佳挠挠头:“这可奇怪了,死去的人想见见亲生儿子无可厚非,可干嘛要骚扰恐吓他呢。这下可好,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张启圣成了最大嫌疑人。”
睡惯了厚厚的床垫,这样只隔着一层褥子躺在地板上实在很不舒服。江珧醒醒睡睡辗转多次,翻的身体都痛了,还是睡不踏实,好在吴佳近在咫尺,均匀的呼吸声和-图-书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村民们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七嘴八舌地嚷嚷:“是冤鬼来报仇索命了吧?”“这抱的哪门子仇哦,当年害他们的人都不在了呢。”“鬼不长眼睛,不认识呗。”
图南弯腰看了一眼,对她摊手:“宝贝儿,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家的钟点工阿姨太不敬业了!你有空去我家看看,保证……”
“那就赶紧的修啊!”江珧跳起来把他往门口推,推了两下,又抓住他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真够了!白泽就不能给我找几个靠谱的家伙吗?不是食草小动物就是半吊子90后串串,带着这样无能的手下出门人家好没面子呦!”图南的每日一耍赖又开始了,凑在江珧身边嘤嘤嘤的抱怨。食草的梁厚望天,小动物言言看地,串串吴佳撅起嘴,只有文骏驰笑而不语。
梁厚看向图南,大魔王也没办法,老牛只能无奈交出卡带。
江珧想都没想就胳膊相交摆了个叉,吴佳不肯蹚浑水,也使劲摇头,流畅的京片子变成音调诡异的外国中文:“我,外来和尚,中国经的不会念!”
“言言那边怎么样了?成功不成功?”
“我要看,现在就要看,所有的。”江珧走过去,向梁厚伸手。
一个长发盖脸的女人,像被绳子吊在空中一样,在二楼窗口不停晃动。
图南的双重标准即时生效,嗤了一声:“一个妖怪你怕什么黑,别坏我好事,一边玩儿去。”话毕又款款环着江珧安慰。他寻这揩油的时机良久,此时温香软玉抱个满怀,蹭来蹭去得意非常。
“这样吧,不如直接问问她想干嘛?”
吴佳则一脸惊恐惶惑:“碟子碎了,那屋里满是抓挠痕迹,我们里外找,没找到人。”
“嗯?说呀。”
言言咬着指甲,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抱怨:“讨厌,又要自攻自受。”
江珧扭了他一下,图南捡起地板上一点纸符碎片,笑嘻嘻地对她说:“这东西其实和办公室里的A4复印纸没任何区别,一点驱魔避邪的法力都没有。撕碎扔到你床下更证明它们没有害你的能力,只能做个样子吓唬人罢了。要有本事,何不爬到床上直接掐你一下呢?”
背景音只有沙沙作响的雨声,没有处理过的影像有些粗陋,画面随着摄影师的脚步不停晃动,很有点《女巫布莱尔》那种手拍恐怖记录片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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