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一点都不快乐,我居然还想着八级考试的人文知识,我把“菲兹迪拉德”那家伙写的东西都快忘记的一干二净,我已经背了三遍了,可是除了他的糟糕的American Dream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春节前我在新西方面试,批课,不过还没过委员会,没能确定下来,所以不知道咯。”
听语气明显是恶搞,我笑着问,“你怕什么?”
“人生啊,理想之类的吧,要不再抒发下祖国尚未统一,无心念书的感慨?”
“外公啊,你要是不保佑我的咽喉炎快点好,我以后再也不给你烧钱了。”
看着那群女孩子争先恐后的样子,我就想到了薛问枢的“花瓶”论,不由得莞尔。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够没有啊……”
我一向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看到陌生人会不由自主的沉下脸,不说话,只是礼貌的笑笑,而我认人的方式也一向的主观,武断,一旦印象根深蒂固,实在是难以被扭转。
唉,原来一成不变的生活中还是需要男人来增添色彩的,可是,男人这种生物也是烦恼的源头,矛盾的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店铺的消费经济实惠,吃完后,两人头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汗,走出去就觉得头顶上的热气咕咕的融入冰冷的水汽中,我问薛问枢,“等下去哪?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得不到,所以最刻骨。
“啊!施莐你太好了!”薛问枢已经开始神游意淫了。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我闷闷的回答。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信息原来是薛问枢的,他回到,“我……去医院的,结果医生说我是慢性咽炎急性发作,好难受啊,我都病了一个星期了,怎么还不好啊!?”
“他多大?”
过了半晌,我问道,“薛问枢,你还是闺男?……”
“……你有功能性障碍么?”
我不禁的“噗哧”一下笑出来,陈潇宁的眼光若无其事的凑过来看,还问道,“什么事那么好笑?”
不知道那家伙在干什么,我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信息。
“废话,当然了。”
“干嘛要去,要抒发下老子发达了,衣锦还乡之类的封建官僚思想么?……高中我们班没几只好鸟,去了只能听鸟叫。”
“那……”
他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不知道啊。”
我笑笑,摇摇手,“不要,你们别闹了。”
他讪讪的笑,“……不是的,唉,不是这和图书样的,我现在觉得谈多了真的没什么意思,以前是空虚嘛,好了好了,换话题。”
他一把拽住我的头发,“走,跟老爷去散步去。”
“小肥羊,同学聚会,你们班聚过了?”
我带着他围着偏僻小巷七绕八绕,薛问枢都有些转向,不停的问我,“到了没,到了没?这里怎么这么偏啊,我都没来过,好害怕啊。”
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龌龊也有不少。
我蹲在他身边,也画了一个门,点燃了纸钱,合起掌念叨,“奶奶啊,你也是,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养小白脸也可以。”
快毕业的寒假,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聚会。
席间大家问道了各自的去向,胖子说,“我就在这里工作,银行系统的,家里找的。”
“好啊,好啊!”连打了几个感叹号,他明显的很激动。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怎么了?”
“……薛问枢,你这个毒舌。”
初恋是最美最甜的,可是一圈子下来却发现初恋只是自己脑海中杜撰的那个人的倒影,而想象中的,却不是最适合的。
“剩下另一半呢?”
我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还没定呢,也可能不去,你呢?”
明明已经没有丝毫关系还暧昧不清,这算什么?
“没什么。”我收起手机,“我弟弟谈女朋友被他妈知道了,多好玩。”
“我也要看,帮我也看看。”
他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尽孝心啊!”
不是考试难,也不是竞争残酷,只是你从来都不肯努力,只知道伸手拿来你想要的东西,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什么都没说,我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回到,“反正你加油。”
“几点。”
说话口吻跟一个三岁孩子撒泼耍赖一样。
两个人在磨合中互相的退让,可是那股冷凝的气氛越积越厚重,终于第一次的争吵在冷战中爆发不可遏制,最后两个人都累了,怒火也烟消云散。
于是薛问枢做毛了半天,拿粉笔在地方画了一座城堡。
陈潇宁沉默了一会,又站起身去了别人身边,和他们谈笑风生,我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给薛问枢,“你晚上出来么?火锅吃的太腻了,我想吃鸡丝辣汤。”
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城市,到了冬天的晚上异常的安静,路上行人很少,走在运河两岸,看着平静的水面上腾起白色的雾气,周围是点点滴滴的细雨笼罩,小桥上装饰着灯笼和彩灯,简陋却煞有风情,即便天气是冷,还是让人流连。
和图书可是,我竟然在一年后能够微笑的跟陈潇宁打招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解释道,“你知道今年工作太难找了,我的专业又不是什么好的,唉,我爸妈是打算让我回来工作,可是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我想毕业后再说咯,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嘛。”
下面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找合适的男生,有人说初恋是最刻骨铭心的,而徐可林之与我,也许是我生命中最难以抹去的划痕。
火锅的余韵慢慢的冷却下来,可是同学的酒越喝越来兴致,闹腾到最后竟然喝起了交杯酒,我懒懒的躺在椅子上,心想什么时候这场闹剧可以结束,晚上要去吃鸡丝辣汤,——恩,还可以加两笼三丁包子,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施莐,施莐呢?……”
他端起酒,也扯扯嘴角,“敬你。”
那边的学医的一个男生还在跟班里的女生讨论整容的问题,这位老兄就是学的整形专业,他感叹道,“这两年,凡是事故创伤来整容的越来越少了,全是些要漂亮的小姑娘。”
“不是说大学毕业就失业吗,我看就那么一回事!”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我选择了对他隐瞒。
薛问枢蹲在我面前,脸上映着明黄色跳跃的光芒,他的眼眸里也闪耀着跳动的火光,睫毛长长的,很温顺的贴伏在眼缘,孩子气十足,他忽然笑起来,眸子更亮了,“施莐,要是我哪天不小心挂掉了,你就给我烧好多好多巧克力好不好?”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你先死了再说……”
可是,一次的龌龊,仿佛一根鲜血淋漓的导火线,将那些不满,郁闷,恼怒一股脑的串联在一起,两个人尽管冷静克制,终于走到了崩裂的边缘。
“不要,太贵了。”薛问枢每次都是会买那种超级贵又难吃的黑巧克力,每次看见他那样的吃法我都觉得肉疼。
众人觉得无聊,没见着我们的玩笑,也就去哄闹其他的人,我忽然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当初我们还要做朋友,凭什么我们可以分手后做朋友。
其实我只是害怕,害怕那种莫名的感觉。
我撇撇嘴,“早恋未必不好啊,不是有一句话啊,我想早恋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孩子虽然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但是感情比哪个时候来的都真。”
“高二。”
“不乐观有什么办法呢。”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我也想考公务员,只是竞争的人那么多,职位又那么少,和-图-书太难了。”
“鬼才信呢!”
晚上跟薛问枢约在他家附近的商场见面,他裹的严实,不知道怎么的,我看到他就觉得心情大好,中午发生的不快烟消云散。
他捂住胸口,泫然欲泪,“不要啊……我还是黄花闺男……”
我乐不可支,“你干嘛的?画一个门就够了。”
“我是被科学搞的!不迷信不行啊!”
那时候的我们两个,应该是很多人都羡慕且嫉妒的对象:高三的同班同学,我坐在他前面的右边,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他偷偷的在语文书里夹着《武侠》;一靠近就可以听到他悄悄的跟我说,晚上我跟胖子他们去吃小炒,你去不去啊;还有,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他带来的饼干,冰淇淋,好看的便签纸和漫画书,甚至是作业的答案。
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也应该如此快乐,可是这样,却会模糊了喜欢的味道。
佛曰,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换什么话题?”
于是我把那段不高兴的事情跟他淡淡的描述了一遍,薛问枢听完后说,“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没睬我,点燃了纸在一旁念念有词,“外公啊,你要保佑我咽喉炎快好啊,我给你烧纸来了,你在地下,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千万别省钱,想包|二|奶也行,看我外婆身体要过几年呢,你要寂寞就先找个伴陪陪……”
我用脚轻轻的踢了他一下,“欠扁!吃你的,别罗嗦。”
“你要不要烧烧纸,让你家祖宗保佑下。”
“原来你也千帆过尽啊,哈哈,你还说我!”
那个人就是徐可林。
我疑惑的看着他。
众人有羡慕有嫉妒的。
很多人都举手示意,大家相视而笑,“靠!暑假又可以聚好几桌了!”
我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他夸张的震惊中,“不要啊……人家好怕啊……”
他点头,“要!要!”
鸡丝辣汤口感醇厚,料也放又多又足,薛问枢喝了一口,赞不绝口,“哎呀,我觉得我的咽喉炎都好了一半了。”
我想,还是跟薛问枢在一起开心,简简单单的日子,都是那么有趣。
薛问枢看了我一眼,又念道,“外公,你要是觉得施莐她奶奶不错,你俩就凑合过吧,要是真成了记得梦里跟我说一声……”
我白了他一眼,“就这点问题啊,怕什么,我还以为你怕我把你骗到哪家小农舍把你给□了呢……”
这时候,陈潇宁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默然的看了一眼,他笑笑m•hetushu.com.com并不在意,“施莐,你找到工作没?”
而将我们推向深渊的,就是陈潇宁的移情别恋。
“……再吃两笼三丁包子就全好了。”他勺起一口汤放在嘴里,“你们同学聚会好玩不?”
第一眼,电光火石之间,我就会判断,靠近还是疏远。
熊二说,“我待业!靠,我之前去一家公司做了三个星期的销售,妈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死皮赖脸的跟哈巴狗一样,陪客户喝酒都喝酒精中毒了,我家人说就让我回来,找工作也容易点。”
陈潇宁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才高二啊,这么早?”
年少的时候,仿佛能记住的事情很少,那些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异地而变得更加的宝贵,却通通在失去之后被我选择性的遗忘。
大概每个人都是有另外一个自己隐藏在灵魂的最深处,与自己平常的样子完全相反,那个陌生的孩子会在热闹鼎沸,快乐甜蜜的时候忽然闪出个影子,他附在耳边悄悄的对你说,“你真的快乐吗?”
陈潇宁,是我的初恋。
大概每个女孩子到了我这样的年纪,都会这样看待自己喜欢过的男生。
走过桥的时候我忽然看见河岸上有火光,走进一看,一个中年妇女在烧纸,这样的习俗在大城市已经不多见,可是小城市和农村仍然会有,于是我捣捣薛问枢,用叵测的语气逗他,“我怀疑啊,你这个病那么久没好,是不是招了小鬼?”
对薛问枢,第一眼我就控制不住的想靠近。
……
……
我暴怒了,“我比你好多了,我四年才谈了两个,你呢?一个谈了两年,大三谈了一个,大四谈了两个,照这个规律,那岂不是你研一要谈上四个?”
可是原来的我并不知道,我上了一所相当好的大学对他来说,无形中增添了他的压力,而我在学生会风生水起,竟然让他从骨子里感到自卑,而我对一切浑然不觉。
我轻轻的笑道,“你可真是乐观。”
“……我又什么都没做。”
结果两个人就去附近小店买了金元宝和纸钱,老板娘看我们俩还是生手,教我们说,要在地上画一个门,其他的人才不会来抢钱。
我把对他的温暖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我给你烧一栋带游泳池的别墅,一辆梅赛德斯奔驰,一辆普桑,一副牌,一副麻将,几对美艳的二奶……”
“我觉得我的下巴长得太丑了,怎么整啊?”
“为什么不去?”
很多年后我都不敢去想那个分手的夜,连鼓https://m•hetushu•com.com起勇气在脑海中重播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新东方?”他有些惊讶,继而又笑起来,“真厉害,你刚上大学时候就说要去新东方做老师,没想到你现在真的去了,恭喜你。”
“怕你把我论斤两给卖了。”
此刻,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飘香的麻辣味和熏人的烟草味都没能把我的兴致提到最高,因为我身体里的那个坏孩子在黑暗处悄悄的问我,“施莐,你现在快乐吗?”
“……”
起哄着还有一杯啤酒塞到我手里,我看着陈潇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似乎很无所谓,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我顿生一份怒火。
班长问,“你们多少人回这里工作的?”
“你现在在哪里?”
他又笑道,“找到就是找到,什么叫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
当然,民工和流氓齐飞,算是整个同学聚会的特色。
可是别人不依不饶,七嘴八舌的怂恿我,“施莐,你太不给陈潇宁面子了,喝一杯意思一下,你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帅抽了口烟,慢悠悠的说,“老子根本找不到工作,我天天网投,等面试都等的快石化了,好容易等来两个,结果人家一看我的学历,说,我们想找大专的就够了……我操!早知道老子就去读个大专也比这破大学好。”
半晌,那些纸在火焰的吞噬下慢慢的变成了一摊灰烬,我这边的还没烧完,薛问枢瞅了两眼,手就伸了过来,捏了一叠纸钱放在他的城堡里,我大叫,“你干嘛!”
我无语,白了他一眼,“你好歹是搞科学的,怎么能这么迷信。”
“聚过了啊,他们集体去洗澡的,还吃自助,我没去。”
那年寒假,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我看着陈潇宁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涌出一种舍不得的冲动,他大概也是,于是又重归于好。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我不明所状,男生在一旁起哄,“施莐,跟陈潇宁喝交杯酒!施莐!”
“呸!我那一段段的感情那叫叫柏拉图!我很纯洁的,真的……”
“一般是注射玻尿酸垫下巴了,你把脸侧过来,标准的是鼻头至嘴唇延至下巴前缘成一条直线,下巴较鼻头向后内缩约十度,我看看你的咯。”
我们早就分手了,可是现在又算什么?
我把杯子“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众人似乎吓了一跳,我笑笑,冲着陈潇宁说,“玩笑归玩笑,我敬你,不管怎么样,咱都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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