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等我满头大汗的从车厢里爬出来,顺便感慨一下的时候,薛问枢的短信也来了,“施莐,你到哪里了,我都快饿死了。”
……
我很欢喜,于是就圆满了。
我“哦”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问,“你们感情挺好的嘛?”
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那根敏感的血管不合时宜的跳起来,我托住头,闭起眼睛,继续听她说,“寒假班已经开了,现在我们老师严重缺乏,尤其是即将到来的春考,所以大家一定要加油通过委员会,下面几位老师,我已经安排在春节放假后一定要过委员会,我们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满意后才能签协议。”
“对了,这个星期日有招聘会,你们去不去?”
上海的冬夜来得特别的早,我从教室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那样的黑又不是纯粹的,浓重的黑,而是灰蒙蒙的让人看不见冬夜的边际,华灯初上,地铁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身边像鸟儿一般的掠过,疲惫,倦怠,还有一丝百无聊赖的萧索,渐渐的涌上心头。
“呀?”
“我女朋友。”
薛问枢也是在这里上课的,这栋楼连学生宿舍都有,白色的瓷砖,青色的泥墙,虽然很干净,却掩饰不住从角落里散发出的陈腐的气息和萧索的味道,我踏上高高的阶梯,一步步走着,也思索着,脑中不断的回放做好的课件和准备好的讲词。
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被人换一种文明而委婉的方式说成是“垃圾”,任何人都不会开心的。
我有点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主管点到我的名字,惊的差点跳起来,她也没看我,只是淡淡的说,“……以上几位老师春节后准备过委员会,请你们加油。”
他无比淡定的说,“才不,她就是一只花瓶……”
第二次批课,就在四平路的校区的教室里,而中午的时候,我却鬼使神差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要不是薛问枢的短信,我一定会错过这次批课。
我揉揉太阳穴,“我回去跟你说。”
顿了顿我装作不经意的问,“薛问枢,我以为你女朋友很厉害呢……和*图*书
他斜了一眼家里刚添置的鞋柜,里面塞满了我各种各样的高跟鞋,复杂的目光盯着我,他犹豫了很久,“其实,你是插满花的花瓶……”
批课中有短暂的休息,我们便聊开了,除了一个是讲中考英语的,其他都是高考这一块,两个女生来自上外,一个是复旦的,还有一个同济,只有一个男生是讲数学的,华师的。
我想起徐可林就忽然没有了困意,坐起来上网看看消息,投过去的几家大公司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烦躁渐渐的涌上心头,索性关了电脑,站在窗子前拉开窗帘,街上的车子,好像一道道流动的霓虹,穿梭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施老师,你的课件是催眠的绝佳样板。”
很久以后当我想起这个让我曾经耿耿于怀很久的答案,终于鼓起勇气挑了个他头脑最清醒的时候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好,你坐地铁回来吧,我去四平路地铁站等你。”
心里是被触动了一点点,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了一股勇气,我想留下来,我想证明我可以,于是我这样告诉自己。
这是致命的缺点,而我现在才发现。
话题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我看着他略微自嘲的样子,笑道,“其实,我前男朋友也是一个花瓶,超级男花瓶。”
薛问枢翻翻死鱼眼,无可奈何的把头扭到一边去,“靠,每天无数短信息轰炸,你要不回信息又来电话轰炸,烦死了。”
也许女人之间永远是有种相斥的气场,第一次见到薛问枢,我就不断的在脑子里揣测她,优秀,性格很好,待人处事都是稳妥的,极有耐心,身上有无穷无尽的亮点和优势,吸引他,让他舍弃不得。
我谦虚,“哪里哪里,不过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批课结束后,主管跟我们说,“你们好好准备,我们新东方每天收到一百份的简历,只从里面挑选出五个人来面试,第一轮面试一般三十个留下五个,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们很优秀。”她正色道,“可是你们能不能到新东方的用人标准,就看你们自己的能力。”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嘛?这m•hetushu•com•com真的是我向往的工作嘛?我到底要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忍俊不禁,“人家那是关心你。”
也许是午休的时间快到了,敞开门的教室里,空旷的走廊上,许多人在形色匆匆的走着,从我的对面,从我的后面,从我四面八方把我包围住,他们陌生的脸,行色各异,但可能我一生都不会去结识,去交往。
薛问枢脸上无奈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她老人家快毕业了四级还没过呢,说要寒假在家背单词。”
他走过来坐到我的床沿,抓抓脑袋说,“不好意思啊,女朋友电话。”
我下意识的看向窗外,上海这座城市,夜景总是繁华,仿佛要衬的出这样华贵的气质,灯火阑珊,十里长街延绵不绝,处处光彩夺目,餐厅里暖意袭人,毫无料峭春寒之意。
一些永远是插曲,一些陪我走过,于是成了回忆。
刹那间,那个男生看向我这里,也许是我看花了,他嘴角轻轻的翘起来,然后目光又若无其事的转向别的地方。
可是从初中开始,我能预料到我会遇见薛问枢吗?而我也不曾预料我会遇见徐可林,还有很多很多人。
沉默了很久,他看我脸色有些不对,刚想补充,却被我打断了,“那我是花瓶嘛?”
“当然去了,我又不可能耗在这里熬到死。”
结果那个老外斜了他一眼,“I don't want to talk to you。”
一些班级已经陆陆续续的进教室上课了,我不紧不慢的走过一个个教室,忽然看见那个前几天独自讲雅思的男生站在讲台前,后门是虚掩的,他那好听的并且标准的BBC口音传来,那样声音的感染下,大概上英语课都变得没那么枯燥了。
我“噗哧”一笑,“你以为那么容易啊?我都开始犹豫要不要留下来,我三月份还有专业八级,赶不赶的上准备都是问题。”
吃完好吃的骨头汤,我紧张的情绪终于完全的放松下来,是谁说把悲伤都溺死在食物里,真是至理名言啊。
我忽然想起那间还亮着灯的教室,匆忙之中我竟然没有再去看看是不是那个老师和图书还在里面对着空旷的教室里眉飞色舞的讲课。
一身冷汗,摸了摸额头,一瞬间好像已经梦醒了千百年,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是我?我都被批的狗血喷头了还能是我?——真是难以置信。
“我也很想知道。”薛问枢斜了我一眼,眼角笑纹隐隐的露出来,“施莐,你这只毒舌。”
我缠着他,他没办法,抓抓头发只好说,“因为你长得漂亮啊……”
结果薛问枢说了句话,让我彻底崩溃,吐血三升。
走廊上一阵冷风吹来,上海的天气似乎开始更冷了,我的眼前都结了一片霜花。
就像相处很久的老朋友,轻松自然,毫不做作。
“我都等批课等了三个月了,还没能让我过委员会,这样下去我都准备放弃了。”
跟我一批次进去的女生也被批的很尴尬,前几期的老师明显比我们游刃有余,无论是心理还是讲课状态都比我们强的很多。
第一次批课,我是被一路骂过去的。
“施老师,参考答案虽然不是标准答案,但是也并不需要这样百花齐放,掌握基本的翻译方法就可以,高考并不在用词上特别讲究。”
显然大家都对这样的批课方式感到不满,一个女生抱怨,“我从中考听力讲到高考听力,上次又突然让我重新准备中考听力,那些参考书我都买了好几拨了,疯掉了。”
我下意识就问,“谁?”
“是想看着我吧?!”他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能理解,我上课要忙着做笔记什么的,要是发个信息很多内容就错过了,而且发信息也发点有价值的内容吧,没事就问我吃过饭没有,上课好不好玩……我自己饿了当然会吃,困了当然会睡,我又不是三岁宝宝,上课?GRE……她要觉得好玩先把四级单词背完了再说吧!”
批课是三天后,也就是说我今天晚上终于可以早早的睡觉,回到宾馆我就钻到浴室里,热水哗哗的从皮肤上流过,疲倦也哗哗的从四肢百骸中涌出来,走出浴室之后我迷迷糊糊的就倒在了床上,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可是耳朵却异常的灵敏。
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我忽然对这里心生一和_图_书丝倦意,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冷风一丝丝的顺着窗户的缝隙挤进来,没有生气,上海的冬天令人从心底开始生倦。
我把今天上课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薛问枢,他倒是回答的干脆,“你好好准备下课件,争取一口气过了委员会。”
“你别不信啊,真的,我ex有浅度的近视,他又不爱戴眼镜,有一次去新校区办实习手续,中午跟同学去吃饭,他吃完之后还要去排队买可乐,结果他同学死命拉他走,他很奇怪,于是他同学就告诉他,自从你来食堂,已经不下二十个女生目光一直追随你的,你再不走,估计你的身上就被剐出几万个洞了。”
我想想也是,今年毕业生就业形势是最严重的,我周围的同学不是天天去招聘会拼的头破血流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关机,就是蓄势待发准备参加公务员招考的,还有的还赖在实习单位,希望能留给自己一个岗位,而我,相对来说,真的幸运了很多。
我挑挑眉,“你不也是。”
“花瓶不是用来插花的?难道是用来砸人的?”他叹了口气,“我明天要做报告,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种白痴问题。”
那个中国人尴尬极了,我硬是憋住了笑,实在没好意思当着同胞的面在雪上加霜了,出来后我把这件事讲给了薛问枢,他大笑,并且说,“要是那个老外直接用中文说多好玩啊,哎呀,真是,没事找事的搭讪被呛到了,丢人!”
“施老师,将来我打算让你去语数外串讲,你这样一板一眼的让同学怎么听的下去,你这样一比,就把自己比下来了。”
我并不嫉妒薛问枢的女朋友,甚至听到他说他们之间的事,我连一丁点的难受和触动都没有,那我是喜欢他嘛?不像,真的不像,我当时对徐可林已经到了一种痴迷的境地,而对薛问枢,我能笑得很坦荡,说的很欢快,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薛问枢在讲电话,一贯冷冷冰冰的口气,只是多了几分耐心,我听见他说,“好,你好好背单词,我在这里挺好的,上课比较忙……不用……哦,好,再见。”
他沉默了一会,“你过年时候好好准备下hetushu.com.com,我觉得怎么都是次机会,你要是不努力就放弃了那不是很可惜,再说了,今年工作又不好找,有一家就留一家吧。”
怪不得金融海啸中那些人拼了命要在这个城市的一隅挣得一席之地,这样魅惑的都市,多看一眼,就是沦陷。
“哈哈,大家一起一起嘛!”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薛问枢的短信,“施莐,怎么样?”
我顺着汹涌的人潮往出口走去,上电梯的时候前面站着一个中国人和一个老外站在一起,忽然就听那个中国人很热情的招呼老外,“Welcome to Shanghai。”
到天益宾馆的时候,头已经被冷风吹的生疼,那是栋破旧不堪的房屋,和新东方以往那些冠冕堂皇的教室大相径庭,我忽然想起新东方就是如此起家的,也就觉得释然了。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可爱极了。
“你长得太帅了,帅的惨绝人寰,行了吧,薛老爷。”我白白眼,看他又开始飘飘然的样子,我继续说,“……我发呆呢,脑子一片空白,都要睡着了,被你电话吵醒了。”
我拉开门,无声无息的走了。
“什么意思?”
我惊讶,斟酌了好久才说,“虽然这样说很不厚道,但是,我实在是理解不能,怎么样的水平才能让四级不过啊?”
薛问枢把手上的演算停下来,钢笔在指尖打了个漂亮的旋,他莫名的看了我一眼,“干嘛问这个?”
他哈哈大笑,替我盖棺定论,“施莐,你这个肤浅的女人。”
另一个说,“我从松江到这里得多远,一个星期跑两次,我还要准备专业八级。”
他声音,急缓有度,有张有驰,我忽然回忆起我站在讲台上,永远是用那么快的语速,掩饰住自己不自信和慌乱的一面。
上海的轻轨真是堪称拥挤之最,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日本人挤地铁的壮举,没想今天也亲历了一次,我真的是被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给活生生的“塞”进去的,连气的喘不了。
结局真是忧喜参半。
我睁开眼睛,两眼朦胧的看着薛问枢,他随意的把手机一丢,大衣一甩,坐在椅子上,然后他问,“怎么了?我有啥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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