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灵素这下更是睡不着。她干脆翻过两个阳台间的小栏杆,想在去看看琳琅的房间。
白坤元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
司机一早打开车门候着,可是灵素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步履踉跄。白坤元皱眉,忽然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抱着上了车。
她小心翼翼扭过头去看白坤元。他似乎是真睡着了,眉头始终锁着,梦中都在烦恼,不肯让自己轻松片刻。
“你认识?”白坤元惊讶,“这个女人的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她是直系独女,控股不少。”
白坤元低头注视怀里的灵素,一言不发抱紧她。
一阵风轻轻刮过。
但是之前束缚了三年,这下怎么会轻易地就挣脱了呢?
一个女孩子,在别人家借宿,夜半三更还跑到异性房间里。这不论怎么说,都太失礼。
“那日子怎么过的?”
“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这是狗血呢。”
许明正讷讷道:“刘绯云请长假,回家复习去了。你昨天没事吧?”
她着急着,转过头去看到白坤元,却是大吃一惊。
这边,白坤元已经叫司机取来车里的毯子,把灵素严实地裹了起来。
灵素回来,问:“都聊了些什么?”
这是灵素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用餐。桌前又是刀又是叉,仿佛要进行一起谋杀案,无从下手。
“这是狮子的眼睛,让我好找。”
二楼明亮宽敞如昔。他们一直走到最里面。
灵素在心里轻叹一声。究竟谁可以抹去他眼里的忧愁呢?
许明正匆匆跑下楼来,“我昨天去你家找你,你没回家?”
白坤元把脸埋进手里。
在许明正看来,这张阴翳了一天的脸,忽然容光焕发,眼睛里闪耀着潋滟水光。
灵素摸摸她的头发,随着白坤元走了。
两种可能。一是她终于可以离开图书馆,二是她烟消云散。而第一种可能还有许多种结果。离开了,也许是去了其他地方,也许被法力更高的人收了去,最好的结局,那就是投胎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可是隐约看得清床上隆起,分明是睡着人。
白崇光急忙回头,“呀,又是你!”
刘绯云终于呕吐完,一脸萎靡地给同学扶起来。老师一闻,大叫道:“刘绯云,你喝了酒?”
灵素纳闷。看护尴尬地冲她点了点头,忙扶着白太太上楼去了。
“他叫白坤元。”母亲念着。
她说:“妈,那个女孩消失得好蹊跷,你指点我一下吧。”
他大概很少有机会一口气说那么多内心独白,更别提对着一个几乎还是陌生的小姑娘。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无法理解,也与他无关,才好打开心扉畅所欲言。
“我知道,她去世已久了。”白坤元凄然一笑,“一千多个日子了啊。”
也没等灵素回应,就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睛。
白太太年纪也就五十岁,保养得好,看着四十出头。这么年轻,却都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真是遗憾。
白坤元沉默片刻,“你真的能看见鬼魂?”
怎么回事?她去哪里招惹来这个东西?为了报复沈灵素,她不惜以身玩火。
“我不是白家人。”灵素撇得一干二净。
白坤元柔声说:“下了班,过来看看你。怎么样?没人又来欺负你吧?”
“没了你,公司运作不会乱套?”
灵素低下头,“这才半天时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坤元大吃一惊。打架?还是斗法?
少女的爱情,单纯而执著,且总是痴心妄想着能持续一辈子。
沈家姐妹都是如此奇特,白坤元好奇,问:“我怎么?”
“助手会把要处理的文件传给我。实在不行,他们可以代替我行事。”
白坤元笑,凶死鬼哪里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睛。
白坤元问:“你还没满十八,你总该有个监护人。”
白崇光搂着一个红衣女子一边笑着一边走进来。女子整个身子似乎都挂在他的手臂上,妙曼的身躯和他贴得一丝不漏。
“我今天要去看妹妹。”
灵素苦笑,左胸肋下抽痛。想,不知这内伤,有生之年是否还好得了?
图书馆才开门不久,只有工作人员在。那人见到灵素身后男子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白坤元问。
沈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来了客人。
沈家有一个老式挂钟,这时正当当敲起来,响足十一声。夜阑人静,这声音听起来不免带着几分诡异。白坤元似乎觉得背后的窗户外,有什么东西正扒在上面往里看。
白坤元问:“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漂浮来一声叹息。
“白坤芳?”
一时好奇,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廊里的厚地和*图*书毯湮没了她的脚步声,她悄悄走到楼梯口。
白坤元没等她想好回话,先行走下楼梯。灵素松口气,匆匆跟了上去。
刘绯云当她是妖魔鬼怪,白崇光却是以为她是江湖骗子。这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之间的战争。
白坤元一时迷乱,情不自禁去抚摸灵素粉色的脸。
灵素心里难受。白太太是好人。
暖黄色的光芒照耀下,白坤元硬朗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朦胧笑意里有着琢磨不清的温柔。
灵素一脸怜悯。这女孩子的眼睛明亮湿润,注视着他像是看着一只孤单的小动物。他倾诉,她便倾听,神情里有着无言的理解和安慰,似把他的忧愁一股脑接了过来一样。
灵素慢慢回过头来,嘴角有一抹释然的笑。
毯子里的少女像是受了凌虐的小动物,蜷缩着瑟瑟发抖,大眼睛里尽是彷徨无助,泪水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白崇光突然猛地把手里的水晶杯狠狠摔在地上。
白坤元苦笑,“医生说,得这种病的人,最后记忆只可以维持片刻,所有烦恼都忘掉,像婴儿一样没有忧愁,然后快乐地死去。这算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死法。”
大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白坤元正在车里往外望,忽然看到灵素直冲冲奔来,便下车向她迎过去。
灵素当机立断,站起来道:“我去厕所。”说完,和刘绯云对视一秒,转身跑出教室。刘绯云紧跟着追出来。
“最后一次。”
女孩子若是生得美,不论在什么环境中都会脱颖而出的。
她不但是个孤女,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妖孽。今天若是没有白坤元,她还不知给人欺凌成什么样?
“白先生,你……”
他忽然欺近身来,胸膛擦着灵素的肩膀,手伸过去,从灵素后侧拣起一片拼图。
灵素环视一周,却没有看见琳琅,甚至,感觉不到琳琅存在的气息。她急忙凝神,搜索一圈,仍旧感受不到。
“崇光说他并没有赶上。”
灵素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试试看,但是我不敢保证。毕竟……”
日光微斜,树影婆娑,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灵素忽然想,也许妹妹是对的,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其实一直她自己在照顾自己,她一直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刘绯云倒退好几步,也跌在地上,浑身不停抽搐,然后开始呕吐。吐出来的几口黑水,一落地就消失,像蒸发了一样。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彻校园,学生们立刻从教室里涌了出来。学校里是不能逗留了。
灵素忽然觉得疲惫。
女子脸色变了又变,甩了甩头发,“我看在亲戚份上劝你一场。他日在董事会上,人家将你扫地出门,别怪我没提醒过。”
灵素叹气。
灵素一声不响丢下许明正,匆匆奔了过去。
灵素冲他温顺一笑。
白坤元忽然动了一下,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手,再也不敢放肆。
灵素哭笑不得。
“他当时在外地。”
“外面设有分公司,我是那边地区总裁。”
老师命令道:“你们两个去收拾一下,然后到我办公室来。”
换下的衣服已经给拿走,床上放着烘干的内衣,还有一件面料柔软的嫩青色裙子。
白坤元说:“发病后立刻住院,隔日复发,死在手术台上。”
糟糕,出师不利。灵素只得笨拙地说:“我母亲去世也早。”
说的正是灵素。
灵素忽然站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次日醒来,天微微亮。山间清晨凉得很,鸟声四起,雾霭笼罩,整座白宅如在仙境里。
许明正大骇,脸上血色全无。可是一看,灵素双眼依旧清澈有神,焦距集中。他才又明白过来,灵素说的,是另一只眼睛。
身后响起白坤元的声音:“你还是被他骗了。他学的是建筑。”
白坤元看她那么拘束,轻声笑,“我不像崇光,你不用担心被我占便宜。”
刘绯云在众目睽睽下一步步向灵素走了过来。教室里同学老师都在,可她仇恨的眼里只看得到沈灵素一个人。
白坤元拧亮灯,看到是灵素,松口气。
“金融?历史?医学,还是法律?”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狭窄却整齐,只是年岁太久,总有股霉臭不散。家具墙壁,无一不蒙着一层灰色,其实都并不脏,只是太旧了。
同学们见灵素回来,一片窃窃私语,看她的眼光更加怪异。灵素视若无物,照样听课做试题。
灵净忽然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果真是你。”
她?以前许明正为她查过,灵素是天蝎座。
白坤元再问一次:“真的不要我送你进去?”
白坤元只和*图*书见泼出来的液体乌红粘稠,灵素又跌在地上。他当下拽住那个女生的手,厉声质问:“你这是干什么?”
“琳琅在的时候,你们就在争了吗?”
许明正见她那么平静,也松口气。
灵素一摸便知道,这都是琳琅的衣服。
灵素深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许明正,“走,回去上课吧。”
灵素没由来觉得浑身不对劲。刘绯云看她的眼神更加凶煞,满含怨恨。
白坤元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灵素的头发,笑,“去吧。”
灵素轻叹一声,“你若不相信我,又怎么会找上门来?”
傍晚,灵素同许明正一起走出校门。
同学们以为她们是要打架,居然有男生开始起哄。灵素脚下却是片刻也不敢耽搁,迅速跑下教学楼,往无人的地方跑去。
白坤元一脸肃然,向着西方跪了下来,把拽成拳头的手凑在嘴边,虔诚地吻了吻。展开来,手心里是一枚白金戒指。
白坤元笑:“不要紧张,我和你姐姐只是普通朋友。”
灵素大为吃惊。难道他一直睡在琳琅的房间里?
白坤元走到她身边,一同看着白太太的背影,叹息道:“她这病初发,起初只是忘记生活琐事,最进才开始发展到记忆倒回。”
白坤元还没反映过来,那个紧随而来的女生突然大吼一声,扑向灵素。或许是眼花,白坤元看到滚滚黑气袭来。
她去和医生说话,把白坤元留在病房里。
灵素低头听训,“赵老师放心,我保证不再出状况,平安顺利考完试。”
车开到学校。
解释只有一个,她沈灵素天眼已闭,恢复为常人。
灵素乖乖走过去坐在长毛地毯上。
白崇光还算有几分清醒,告诫她:“小声点,大家都在。”
他把灵素带回白家。
“是我一个远房婶婶。”灵素说,“我从没见过她,甚至怀疑她根本不存在。不过妈妈说她是我们的亲戚,我就当她是亲戚好了。总之她并不抚养我们。”
片刻失落后,却是满心欢喜。她终于成为一个普通人。
两个人趴在地毯上拼起来。一时不留神,脑袋碰到一起,一同哎哟叫起来,眼睛对上,忍不住笑。
“一起吃顿饭吧。”
累了,跪在花撒下,扶着墙默默留泪。
灵素也笑了。
白坤元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忘了台词,我提醒你。你是长辈,怎么可以颠倒是非?”
然后她等待,一直等待。
下楼去,碰到白太太从院子里散步回来,看到她,笑到:“佩华,今天下课怎么那么早?”
停顿片刻,说:“她改变了我的一切。”
他是白坤元。
“我现在一定很像一个凶死鬼。”
她对灵素说:“你也是,别吃那些药。都不对!”
我们果真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换回一点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灵素点点头,“看来你并非不可缺少。”
“还行吧。”白坤元笑笑,“佩华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现在可真是离不开她。”
他脸上那种令人心碎的痛苦让灵素情不自禁说道:“你明天若有空,请随我去一个地方。”
刘绯云已经得手,稍微恢复神智,吃惊地看他。灵素就趁这个时机,五指并拢,掌心夹风,重重拍向刘绯云胸口膻中穴。
灵净捂在被子里不声不响。
所以,即使琳琅当时就站在她身边,她看到的也只是空气。
白崇光招呼灵素坐下来,“他们和我说坤元往家里带了位女客,没想到是你。我还在纳闷,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白坤元像是被点了穴,半晌,才缓缓开口说:“她早不在了。”
女子借着酒劲,照说不误:“若不是那小妖精的股票都归了你大嫂,她在白家算个什么东西?还有你那侄子,有奶就是娘,马上变做孝子,把一个半路进门的女人当亲妈。那一老一小,简直没把这个家变灵堂,再请人来给那小妖精招魂。只有你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不肯变通,注定吃尽亏。”
灵素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她没吃饱,白坤元送她回到家,她又带着他到常去的小馆子吃拉面。
白坤元点头:“没问题,明天你放学后,我来接你。”
次日,刘绯云旷课一整天,下午快放学了,她才姗姗走进教室。
白崇光对灵素做苦脸,“又是这顶大帽子。”
“一个嫡子,一个小叔,加一个快要变白痴的老女人,能唱哪出戏?”
灵素皱眉。白坤元看到,代她出声:“这位是灵素的老师?我是她的表哥。”
“我学烹饪。”
灵素笑,“在学校学的什么?”
白坤元从床上起来。上身没有穿衣,健美的身型展露在灵素面前和-图-书。她脸上发烫,别过头去。
阳台是相连的,只用装饰性的栏杆隔了一下,爬过去根本不是问题。
白坤元问:“你呢?”
她走到小阳台上,忽然发现右边房间连着的大露台是那么眼熟。隔壁是琳琅的房间。
灵素急忙转头向校门口跑去。
灵素走下楼。白崇光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背着她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听见身后有声音,吩咐道:“咖啡。”
是她自己走的,还是外力把她带走的?灵素慌张不安。
灵素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她知道琳琅在哪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她一愣,白坤元还是低头惆怅的模样,那一声不是他发出的。她瞬间领悟,把那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知道这挺荒唐的。人已经去世三年了,又是病逝,也许已经早投胎了。可是我就是觉得有哪点不对,总觉得心慌,觉得她还没安息。”
灵素醒了过来,正听到有车开到楼下。
完了,又戴回自己冷静自持的面具,走出去做他的白家少东家。
上了车,白坤元吩咐司机送灵素回学校。然后就不再说话。灵素不安地悄悄看他,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似在深深思索着什么。
可是那站在车边对她微笑的,高大英俊,气定神闲,分明就是白坤元。
灵素翕动鼻子,白崇光一笑,“那是杜松子酒。”
醇酒美人,好不逍遥。
但是她却爱他。情不自禁爱上这个表面冷漠内心孤寂的大哥哥。渴望看到他笑,渴望他温柔注视她,渴望在他身上依偎片刻。一点点的小幸福大过崇光全身心奉献的百倍。
灵素一直在旁边微笑。
白坤元抬头凝视她,“你大概没明白,家母并不是去世,她是离家出走。”
影子一直跟随她走到教学楼前。灵素没有回头,直走上楼。到了二楼走廊,她奔到栏杆前往下望。白坤元就站在楼下,正抬头望她。
那一出温情而精彩的戏里,并没有她的份。她不但不在现场,连一个观众都算不上。
灵素招架不及,只得匆忙闭上眼睛承受。头脸一阵温热粘腻,随后就是呛人的腥臭。
白坤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今天不容易,好好休息吧。”
灵素说:“家中的茶叶都是渣滓,白先生不介意喝温水吧?”
灵素百思不得其解。
白家保姆见她久久未出来,担心地敲门,灵素这才急忙擦干身子出去。
“琳琅是狮子座的啊。”灵素说。
灵素点头。
老师从来不知道沈灵素居然还有亲戚。可是这个男子相貌英俊,衣着高雅,显然不是普通人。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老师立刻对他肃然起敬。
“难怪崇光一直不平。”
灵素一直站到白坤元的背影消失在绿树掩隐里。
白坤元笑,“地方怎么能和中央抗衡。”
灵素一看是他,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灵素那边肩膀已经没有了知觉,却仍旧一动不敢动。
灵素怔了怔,搜肠剐肚凑出一句话:“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家里,电灯光线始终不亮。母亲没有如往常一样迎出来。房间空荡荡,没有一点生气。
“妈,不要离开我。”
“那你人在国内,分公司里怎么办?”
那夜,灵素住在白家。
灵素摇头:“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
白坤元很快就从激动中恢复过来,稳重地说:“琳琅去世后,妙姨请过和尚来做法事。我说过的,我一直觉得不妥。崇光说别人说你是真的能通灵,你可以帮我看看琳琅现在怎么样了吗?”
女子忽然冷哼,“这个家也有你的一份。你怎么像做贼一样?”
母亲从卧室里走出来,身影飘渺。灵素已经意识到,母亲灵力真的在减弱,不久也将离开她了。
赵老师痛心疾首,“昨天刘绯云说你是什么妖的。我已经劝她家长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唉,每年高考都要折磨疯几个学生。”
白坤元玩着手里的筷子,“白家也有不少亲戚站他那一边。”
灵素看白坤元没有起头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她问的话让自己都吃惊:“你的母亲呢?”
母亲只是怜爱疼惜地对着女儿笑了笑,“这要你自己去体验。”
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有着不输她姐姐的锐利眼神,短短时间里就把白坤元打量了个透彻。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含蓄的敌意。
白坤元呵呵笑,“江山还是美人。灵素,你考倒我了。”
“最后是否会退到初生时候?”
那本小小星相书上写着:深沉内敛,沉默寡言,凡事都十分谨慎且深思熟虑,很能掌握事物本质。天蝎座的人性情复杂,不善于表达感情,容易给人顺和图书从的错觉,其实,内心是坚决而固执的。
他笑了笑,对灵素挥挥手,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去。
早上在图书馆寻找琳琅的时候灵素就发现了,她的种种能力全部消失,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清。曾经随处可见的游荡在大街小巷的幽灵们失去踪影,曾经接连不断涌入大脑的各类讯息全部中断。
灵素腼腆地点点头。那嫣然一笑,色若春晓。
灵净冷冷说:“好出身,有野心,你不适合我姐姐。”
“父亲颓废了足足有半年,常常喝醉在书房。我去找他,他便对我大吼:你当时怎么不拦着她?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可以决绝到这地步。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亲戚总是看着我暧昧地笑,背地里指指点点,看,这就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我代替母亲成了众矢之的,惊慌又痛苦,直到琳琅出现在我生命里。”
灵素介绍:“这是白坤元先生,这是我妹妹灵净。”
不妙,今日刘绯云印堂上一团黑气,周身笼罩着邪气。
奇怪,地上怎么有一前一后两个影子。后面那个明显高大许多。
爱情的力量消失,琳琅便又获得了自由。
“那我陪你。”
灵素长长吁出一口气。
“我们今天还去吗?”
灵素心里一阵感动一阵酸涩,眼睛微微湿了。
灵素一笑,“母亲留有这间房子和存款,我为人驱鬼算命,收取黑钱,补贴家用。”
灵素知道他要找谁,“琳琅?”
白崇光不满侄子拆他的台,“他怨恨我很久了,想小时候我和琳琅在家里演梁山伯与祝英台,他就演马文财。还抢我台词,那句'我来迟了',我还没开口,他就吼出来了。”
惟有曾经异常过的人,才如此渴望平凡的生活。她已经过腻了离群索居的日子。
白崇光还穿着昨天的白衬衣,领子上有淡淡的红痕。挨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你向他还是向我?”白坤元一脸意味地笑看她。
“一个好的领导者该建立一套完善的运行体制。领导不在,机构也可以如常运作。”
“有什么不对?”
白坤元放下筷子,“我对不起她。”
白坤元在路上买了一束大理菊,叫小护士插起来。病房多了鲜艳的色彩,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灵素瞪他,“难怪会演。”
“那现在呢?”
刘绯云紧跟住她,凛冽气息一直从后方逼过来,杀意泠泠。可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却是两个美少女你追我赶,敏捷似小鹿一样奔跑在校园里。
灵素笑。
白坤元斟酌片刻,说:“我想托你帮我找一个人。”
白坤元轻咳一下。他其实不擅长同小姑娘打交道。
他也不顾灵素的警告,急忙奔过去。
灵素斟酌片刻,又问:“白家在国外的分公司,比不过国内吧?”
“那年我才五岁。一天晚上,她来到我床前,摇醒已经睡着的我,给我讲故事,然后吻我,拍着我入睡。第二天醒来,家里乱成一团,她已经和人远走高飞了。”
白坤元套上衣服,“过来坐地上,我陪你聊聊。”
不卑不亢的。白坤元微笑,“我随便,你不用太客气。”
“是。”灵素说。
白坤元淡淡说:“琳琅有阵子常爱来这里。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她的气息。”
灵素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又是一红。
“若是琳琅没死,你们是要琳琅还是要权利?”
许明正呆呆站在原地,看他搂着她的肩膀上了车,扬长而去。
她摇摇晃晃走出去。白崇光喊她:“白坤芳,你喝成这样还敢开车?”
这么风流,这么大胆。灵素暗自咋舌。
她踉跄一步,跌倒在地上。
“你呢?两头顾,挺辛苦的。”
白坤元点点头。
灵素仍旧有种冲动,想要张口把一切都说出来,可是耳朵边似乎又听到了母亲那一声严厉的咳嗽声。她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
灵素在客房的浴室里洗了足一个小时,用毛巾反复撮着脸和手臂,可是鼻子始终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灵素缓缓朝里走去。
他追了出去。灵素匆匆回到房间里。
白坤元四处望了望,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没事做,我们来拼图好了。”
她换上衣服,披下头发。镜子里出现一个秀美的少女。是沈灵素,还是琳琅?
白坤元说:“灵素受了惊吓,我想先带她回家。顺便给她请几天假。”
“医生怎么说?”
灵净看到姐姐带了个陌生男人来,吃了一惊。
他不问。这多好。灵素感激地闭上眼睛。
灵素依旧静静听着。
女人是多么难讨好的生物。
灵素呆住。
那人也因灵素的到来醒了过来,警惕地问:“谁?和_图_书
白崇光放开她,给自己倒杯水,冷冷说:“我们这房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白坤元继续说着:“我同琳琅,不如她同崇光那么亲密。他们俩性格相合,爱好相同,成天在一起。”
白崇光忍不住,仰头大笑,“你真好骗。我学的是戏剧。”
灵素轻笑,“几颗糖?”
白坤元忽然叫:“看到了。”
可是整个图书馆只剩一缕琳琅留下的气息,那本她常翻的蝴蝶图鉴也被弃置于长凳下。
赵老师将灵素叫去,语重心长道:“灵素,还有两个礼拜就要高考了。”
灵素在她灼灼目光下后退一步,太阳穴开始疼痛。
老师惊慌又气愤,重重跺脚道:“沈灵素,刘绯云,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没错。要想谋权篡位,此刻正是时候。”
他们也许都喝过酒,行动有些不稳。女子不知听到白崇光说了什么,忽然放声笑起来。
白太太忽然抱怨:“我都说了不喝这个!这个汤不对!不是这么熬的!”
“琳琅是极其美好的女孩子,活泼开朗,设身处地为人着想。她擅于发现事物美好一面,在她身边,永远可以感受到愉悦。我小时候脾气不好,没有朋友。是琳琅给我带来了友谊和欢乐,改变了我的生活。是她带给我生命中第一线光明,也是她亲手收了回去。”
“还不明白。当然是爱她的人不再爱她了。”
呵,居然无意间听到白家内幕。可是却没有新意,翻来覆去不过是亲人之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白坤元说:“我与白崇光是叔侄。他是家父唯一的兄弟,父亲待他,如弟如子,总是放纵他。而我是独子,父亲在我身上寄托重望,我的时间不属于自己。我最羡慕琳琅他们那么自由自在。我总是坐在书桌前,看窗户外面的两人在院子里嬉戏。”
沈灵素身形一定,立刻回身以手遮面。她的手掌在那刹那似乎发出耀眼白光,光芒犀利,转瞬就划破乌云般的黑气。
灵素苦笑着应了一声。
车在高楼林立的都市里穿梭,车厢里静静的,灵素清晰听到白坤元的呼吸声,他的体温隔着校服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
是的,这是最愚蠢的问题。
“她被束缚着,是因为爱她的人思念她,让她无法去超生。”
这时老师和同学也已经赶到。大家看到灵素浑身血迹斑斑,纷纷惊叫起来。
可是,琳琅消失到哪里去了?
灵素忽然问:“琳琅她……从发病到趋势,花了多少时间?”
白坤元一点也不在乎,“没事,衣服总是要不停地换的。”
白崇光不耐烦,“你再多说,立刻滚出去。”
灵素还是摇头。
“你一定想象不到。”白崇光挑起眉毛。
早饭后,灵素带着白坤元去了图书馆。
两人坐定了,却又没了话题,大眼瞪小眼。
她说:“我看不见了。”
好险。只差一点,该看心理医生的就是沈灵素了。
白坤元表情平静,把情绪控制得极好。只是他的手在不停发抖。
店里桌椅都有一层油腻,白坤元却一点也不介意,和灵素促膝坐着。热气蒸腾下,两人的面孔都泛出一层油汗。白坤元掏出手帕递给灵素。
“那你自己注意。”白坤元叮咛,“如果还有同学为难你,只管告诉我。”
“睡不着?”
盒子上印着女子和野兽。灵素起初以为画的是御兽的山鬼,凑近了看,原来是狮子座的星座图。
老师见灵素一身狼狈,便也点头同意了。
灵素动也不动。
灵净不再理他。
灵素问他:“你在国外,都做些什么?”
灵素端出清水和水果,坐在一边。
“唉,灵净,我已经和医生做了最终决定,我考试一完,你立刻手术,不得拖延。”
白坤元看着正低头为自己包扎的沈灵素,心中想,这家中唯一亮色,恐怕也就是这个明丽的少女了。
灵素听见脚步声,分神望了他一眼。也就这时候,那个凶煞的女生狰狞一笑,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什么,向灵素扑头盖脸泼洒过去。
送走白坤元,灵素对着空气喊:“妈,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看着。”
半夜做了梦,梦里一栋华宅,一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站在宽大的露台上,对屋里面的人招手,喊,坤元哥哥,你快看,天边有彩虹呢!
白坤元突然说:“灵素,借我靠一下吧,我累了。”
母亲摸着她的头发,“我并不是你唯一的精神依靠。你要坚强一点。”
那一瞬间,他的气息袭来又褪去,灵素发了一身汗。
灵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抚上他眉头,抹平那道川字纹。手却停不下来,沿着轮廓下去,鼻梁,眼睛,颧骨,面颊,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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