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救人

将丫鬟匆匆拉至一僻静无人处,杜纤姿摆出一副温柔模样。
李悦又惊又羞,一颗心卜卜卜地似要跳出来般,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抖,嘴里不知该如何说好:“你……你……”
然而不等她怒意发作,他却突然又软下声来,慌张地松开她的手,一脸歉疚:“对不起,我弄痛了你!我……我发誓,我绝不逼你,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这可真苦了南宫世家的上上下下,忙着应付明里的这些宾客,还得时刻提妨着隐于暗处的觊觎者。
李悦伸出一半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他和南宫擎不同,南宫擎待她也曾这般软声细语,一直努力放下身段来哄她,只为博她红颜一笑,然而南宫擎没有他来得纯真,他的言语中不仅带着股痴缠,更有种孩子气的依赖。
杜纤姿眼珠一转,掏出自己随身的一只绣花锦囊,又从腕上褪下一只金丝镯子,一并塞到小青手里:“那些散碎银子加上这只镯子,怎么着也值个二十两,你赶紧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从今往后再不要回南宫世家来了!不然被老爷夫人知道你气走了新娘子,你小命难保!”
郤炀静静地看着她吃,不知不觉那眼神愈发温柔,竟是痴了。
“郤炀?”她心中默念几遍,这个姓氏十分奇怪,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胡人?”
他扭股糖似的缠着她,令她瞠目结舌之余,心里的那股异样情愫再次压过怒意。
李悦情不自禁地大吞干沫。
仪碧院内张灯结彩,今日新人将从这里被扶出去,等拜完堂,行过礼,再送至主屋那边的新房。外面的人忙得如火如荼,却怎么也没想到新娘子会临阵落跑。
眼角挂着泪水,她迷迷糊糊地昏睡而去。梦里依稀仿佛回到了栖凤阁,承欢母后膝下。母后降旨,替她广招驸马,大婚之日,喜帕挑起,跳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孔——
“那……你可愿意跟我在一起?”
“天下之大,我该何去何从呢?”她怔怔出神,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
郤炀跑远了,夜色中隐隐飘来他欢快的歌声,曲调古怪,歌词竟像是番语。
她有些愣怔,魂游天外,内心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变化,不由低着头费心深思。
心中一动,好奇撩拨了她的心弦,她忍不住说:“好啊,反正我以后都没处可去,我答应跟你一起走,但是你不能……再欺负我!”
然而……那双失神的眼眸中有种神秘的力量揪住了她的心,让她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m•hetushu.com.com真的?”
“你饿不饿?”郤炀忽然问。不等她有所回应,他掸着长衫站了起来,左右环顾,像在自言自语,“找点东西做宵夜也不错。”
南宫世家娶亲之事,原算是件可大可小,南宫百胜夫妻本是刻意保持低调,却没想最后却仍是招来许多来历不明的高手,夫妻二人自然心知肚明,这些人不分善恶,真正的目的却都是为了那部《御凤诀》而来。
一想起彤儿,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翻身坐起,却骇然发现自己身上不何时盖了件灰色的毛皮大衣,做工甚为粗糙。扭头,身旁竟还燃了堆熊熊篝火。
久久得不到回答的郤炀霍然变得狂躁起来,扭身将火架子上的兔肉踢飞,冲过来将李悦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才不管你怕不怕,愿不愿意,总之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哪都别想去!”
“这……”小青惊骇莫名,好一会儿感动流涕,“谢四夫人救命之恩,四夫人的活命之恩,如同小青再生父母……”她倏地跪下,给杜纤姿磕了三响头。
李悦倏然转身,夜空下隐约可见十多人一字排开,为首那人看着有点面善,可惜月色不够明亮,瞧不清他的长相。
咬着唇,弓起背,她把头靠在膝盖上,强忍着不吭声。
身前突然有个低沉的声音反问:“你既已经瞧见我了,为何又会如此害怕,我的样子很吓人么?”
“我姓郤,单名一个炀字!”
她“啊”的声遽然回头,却见篝火旁不知何时竟蹲了个人,正漫不经心地捡了枯枝往火上扔。
李悦不答,脚下却反而走得更快了。丫鬟没习过武,脚力根本及不上李悦,等她急匆匆地追出门,李悦早没了身影。
传说在大约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个武艺超凡的青年才俊,凭借自己一身变幻莫测的神奇武功,一个月内连败各大门派弟子,挑尽无数黑道帮派,甚至连当时曾威赫一方的天圣教亦被他一夜铲平。天圣教从此一蹶不振,慢慢地从排名榜上永远的消失了。
“你现在是否怕我了?”
“既是误会,那便走好,不送!”郤炀的口气很不友善,倨傲中带着一股狂放,一副唯我独尊似的姿态,浑然没把他人放在眼里。
“哈哈,太好了!”他兴奋得抱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他倏地退后,如避蛇蝎般甩脱她的手。
郤炀双手低垂,似笑非笑地弯下腰,无形的压迫感竟吓得南宫康华退缩得往后爬。
“嘿!你们这一群男人围着我姑姑,想打什么坏主意和_图_书?”灌木丛陡然分开,郤炀脚步轻盈地跨了出来。
丫鬟吓得猛一哆嗦,李悦的声音不高,也并不严厉,但是字字句句中却透着一股不容人驳斥的威慑力,叫人不由生寒。
李悦这辈子被人宠过,被人哀求过,却从不曾被人依赖过。
她吓得赶紧蹲下,想了想又觉不对,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火堆弄熄。火光刚灭,她被黑烟熏得连连咳嗽,那群人转眼也已到了身后。
“吧嗒!”手中的兔腿失手滑落。
李悦涨红了脸:“你烦不烦啊?”
杜纤姿反被她的婆婆妈妈搞得不耐烦起来:“去吧!晚了就怕来不及了!”她再三催促小青快些离开,怕拖久了两人的谈话被左右经过的人撞见。
“小青,你若想活命,唯有——跑!”
他双手紧握,过了片刻,霍然一手撑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背转身对着她,自嘲似的说:“我就是这等轻狂之徒,没人会瞧得起我。”
郤炀侧头一笑,那笑容不似作假,竟像是由衷地将心底的欢喜展现出来。他伸手向她招招手,李悦靠近他,他将烤熟的兔子撕下一爿兔腿,递了给她:“小心烫。”
夜幕降临之时,李悦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得在扬州城外的荒郊找了处避风的地方窝着,身无分文的她不懂野外生存之道,不通世俗人情,离了皇宫后的御凤公主,根本一无是处。
才追到园门,却一个不小心与人迎头撞了个满怀,手中捧着的凤冠霞帔落了一地。
“真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这个人……莫名其妙之余,却也透着一份难以描述的可爱。
正一步步的踏前,突然半空中飞来一物,啪嗒一声摔在他脚下,吓得他跳后一丈,紧张得左右环顾。
李悦心下稍定,一时二人无语,静谧的夜空下,只闻得枯枝在热焰烧烤之下噼啪作响。她一天未曾吃饭,腹中饥饿难耐,胃里突然一阵抽搐,额上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姑姑?什么姑姑?
“滚——”他骤然低喝。
“别离开我……”他低声呢喃,俯下头来温柔地亲吻她柔软的秀发。
李悦松了一口气,脚下移动,悄悄躲到他身后。
“夫……李姑娘、李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小丫鬟吓得面色惨白,六神无主,急忙追出门去。
南宫康华心中起疑,愈发靠近,甚至示意身后的手下点火折,想借此看清楚眼前女子的长相。
四周满目皆是树木,安静极了,偶尔树林深处才会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她只觉手足冰冷,有丝寒意爬上心头,无措间耳畔忽和*图*书然响起一声轻幽的叹息,猛一回头却见四周空无一人,她不禁害怕地叫道:“谁?谁在那里?你不用装神弄鬼的吓唬人,我……我已经瞧见你了!”
“哎哟!”
她摇了摇头。
“你会不会怕我?”冷不防,他突兀地问了句,神情有丝寂寥。
南宫康华深知今晚碰上了钉子,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转身就走。大概远离了七八丈,又似心有不甘的扭头吼道:“小子,有种报上名来!”
三月初八,偌大个扬州城显得格外的喜气,各色各样的人物或明或暗的出没于街头巷尾。早在三天前,城内大小客栈已住满了人,生意火暴得掌柜们天天欢喜得合不拢嘴。
“不是。”
《御凤诀》正是当年那位神秘男子所遗留下来的武功秘笈,只是事过二十五年,沧桑岁月,《御凤诀》就好似其主人一样,神秘消迹于江湖。
她吓了一跳,从梦魇中挣醒,一颗心怦怦乱跳,余悸难平。
良辰吉日在即,新娘却无故突然失踪,宾客满堂,南宫世家不炸开锅才怪。现在她只需隐瞒住这个消息,让李悦走脱的时间愈久,南宫世家就愈难寻觅到她的踪迹。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身后窣窣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李悦以为郤炀回转,惊喜地站了起来,可不远处黑影迭幢,竟是有一大群人往这里靠近。
“跑?”
“是!是!是我的错……”他笑嘻嘻的把她放下,“我重新去打只野味来!”兴匆匆地跑了两步,回过头来冲她挥手,“姑姑,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南宫康华虽是南宫世家的总管,在江湖上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郤炀生硬的逐客令惹起了他心里的不痛快。
“我……我……”突如其来的疯狂令她胸口发烫,他的举动终于超过了她的忍耐限制。
郤炀跌倒坐地,表情古怪地瞪着她,眼中满是懊恼、自嘲、失落与怨恨,种种复杂的眼神交杂在一块,最后变成浓烈的绝望之色。
她不敢开口,只是不住往后退。
郤炀火烫的唇继而吻在她额头上,她一阵颤栗,全身似被火点着般滚烫。
李悦心里打了个咯噔,不大明白他的“在一起”是什么定义,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姑娘可是从扬州来?”那人迟疑地开口询问。
丫鬟小青打了冷颤,脸上满是惧意:“可是……奴婢能跑去哪里?”
李悦明白他是好意,红着脸刚想说声“谢谢!”,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望着那堆温暖的火光,她心头忽然一暖,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https://www.hetushu.com.com
郤炀嗤然冷笑,右手作势高扬,又是同一个字出口:“滚——”
李悦又惊又喜,虽然不清楚郤炀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是他替她挡开了南宫家的追扰,让她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生出些许好感。
那人侧首,橘红色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剑眉星目,五官深刻,线条清晰,长相极为英俊,薄薄的唇抿拢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扬。
“姑姑……姑姑……”一声声近乎痴迷的呼唤将她彻底震醒,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推开他。
“多有打扰,告辞!”他抱拳,看似毫无恶意,实则暗地里朝郤炀下盘一脚踢了出去。然而脚才抬到一半,却觉得脚踝处一麻,一拐脚,他扑通跌了个狗吃屎。
“起来!哭什么!”杜纤姿喝道。一张秀丽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因为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而窃喜万分。
不管李悦出于何种目的要离开,她今天让南宫世家丢了面子已是不争的事实,南宫擎丢了这么大的人,以后还会再喜欢她吗?
她摇了摇头,发觉他看不见,又补了一句:“不怕。”
“嗯。”
“小蹄子,你作死呢。不好好伺候新娘子,你跑到外头来做什么?”
“这是做什么?”李悦冷冷地瞥了眼丫鬟手里捧着的凤冠霞帔。
她是真的饿坏了,张嘴咬了一口兔肉,顿觉满口溢香,实是人间美味,自己以前吃过的一切宫廷御膳皆无法与之比拟。
“嗯。”
南宫世家的门槛早已被如潮水般汹涌的贺喜者踩烂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一大帮,但俗话说来者是客,南宫世家办的是喜事,没道理将上门客轰出去。
漆黑的夜空里星星闪亮亮的,犹如镶在黑绒羽上的宝石。她摁着难以平复的心口,记起母后曾送给自己这么一件黑羽缎面的斗篷,当时李彤见了羡慕不已,她就索性将那件斗篷送了给她。
南宫世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特别是公公婆婆,对李悦这个小丫头呵护倍至,关爱有加,甚至近乎于有讨好她的意思。杜纤姿与其他五位姬妾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心里窝火得要死,却又拿她没办法。
“难道你想等死?”
丫鬟吓白了脸:“对、对不起!四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
按照以前的心性,她原该一巴掌掴上去的。
李悦却并未察觉,她饿得饥肠辘辘,兔肉的美味已经完全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猛然间,肩膀上一紧,却是郤炀伸手搂住了她。
现在,李悦这么不声www•hetushu.com.com不响的突然在大婚前夕一走了之,虽大大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但也着实令她心花怒放,开心不已。
南宫康华打了个哆嗦,犹如见鬼般,掉头就跑,刹那间,十多个人哭爹喊娘地跑了个一干二净。
小丫鬟生就乖巧嘴甜,原想讨新夫人欢欣,哪知李悦脸色一沉,如罩冰霜:“这种衣裳也敢拿来给我穿?南宫擎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南宫世家娶亲的日子。在武林黑白两道,素有“一派、一教、一宫、一谷、一世家”的排名,排在最末的‘一世家’指的正是扬州南宫世家,由此足见其威名。
火堆重新被点燃,郤炀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那只野兔,开膛、剥皮,他动作十分利落,没过多久,用树枝挑着的兔肉便在火苗的舔噬下发出吱吱的声响,油脂滴落,香气四溢。
二十五年后的今天,《御凤诀》突然重现江湖,怎不令武林黑白两道蠢蠢欲动?
李悦伸手接过,羞涩地小声说:“谢谢。”
“不识。”
她心中不禁害怕,低低地唤了声:“郤炀?”
“你认得我?”
李悦站了起来,瞧也不瞧她一眼,径直出门。
她伸手拍他的胳膊:“放我下来,我还饿着呢。”
“请夫人换新衣!”
小青千恩万谢,拜别杜纤姿,匆匆忙忙地往后院去了。确定小丫鬟从后院小门离开后,杜纤姿才缓缓舒了口气,姣好的脸上露出狡狤的笑容。
“姑姑?你们是……”南宫康华笑道,“小兄弟别误会,我们只是在找走散的同伴,没别的意思。我们并非是坏人……”朝着李悦又瞥了两眼,“误会,误会……是我们认错人了。”
“不是的。”
“真的?真的?”
“回四夫人,”她跪在地上,泪汪汪地哭道:“李姑娘她突然发脾气走了,奴婢想追,可一出门,就没再瞧见她的人影了。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四夫人,四夫人……求求你,救救奴婢吧,若是被少爷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他刚才明明对她恣意轻薄,举止无礼放肆至极点,可她,除了受到一些惊吓外,竟并没有太多要对他生气、苛责的意思。
“你是谁?”她不会看走眼,刚才篝火边上明明没人的。
李悦心头一跳,已然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南宫世家的总管南宫康华。
当时九大门派弟子对于落败很不甘心,集结门中顶尖高手准备雪前耻,再次与那青年一较高下。却不曾想他竟然带着武林第一美女苏晴颖玩起了失踪游戏,而且这一失踪就是二十五年。
“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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