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落人殇
第三章 攻防

“杀!!!!!!”无数个声音在重复,城墙上的争夺战终于开始!
很突兀的,弓箭毫无预兆的停下了!普法大胆的探出头去瞄了一眼,猛的大吸了一口长气——只见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的敌人正顺着云梯迅速的接近城墙上方。一转眼,佛尔利斯那张还带着点稚气的脸庞就在他的身侧,普法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少年头发散乱开来,死死的盯着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的敌军,紧捏着的双拳不自然的颤抖着,瞪大的褐色眸子像是藏着什么未知的野兽。
普法瑟瑟的发着抖,直到那胆寒的破空声稍竭,他才看清面前拉着他一起躲好的人是半年前刚加入他队伍里的菜鸟新人。少年的名字叫佛尔利斯,一向沉默少语又不合群,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孤僻冷漠的怪人。“谢、谢谢,兄弟。”他真心的道谢,决定以后不再克扣佛尔利斯该得的那份商人孝敬。
……
——摘自《大帝国博物馆资料大全·黑暗篇章·落人群》
胆小的西列特砍死了三个敌人后被一刀捅穿了胸口,他拉着两个魔界兵一起从城墙上掉了下去;好酒的卡麦伦替普法挨了一刀,那刀砍掉了他的右手腕,然后刺穿了他的心脏;休力匡被砍了十几刀,虽然被抢了回来,但血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没来得及等到天亮就没了气;坎布尔被一支长箭射穿了脑袋,在第四次进攻的末端……除了普法和他,整个第五小队已经没有了,这半年来一起生活的伙伴,都没有了。他们死了,全都死了。
不过惊恐的士兵们已经不用他的提醒,普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的看着像坠落的大片乌云一样打下来的箭雨,浑身打颤,恐惧占据了他的心胸,他却忘记了反应,甚至连躲闪都不记得!
兵临城下!
……
佛尔利斯没有回答,他紧抿着嘴,线条绷得紧紧的。普法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尽头是第三大队第七中队第五小队的成员之一,也就是普法的手下,拉尔法。他仰面躺在地上,面色死白,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长箭穿过他的嘴从头部的另一侧穿出来,地上淌着红白混杂的粘稠液体。这个帅气而勇敢的二十岁小伙永远也无法再开口调侃他亲爱的队长。
“为什么要这样!殿下!”
更多的敌人杀上来了!已经见过血的血狼团士兵们虽然折损巨大,但杀将起来却比刚才更加凶猛,魔界军常常是头刚冒出来便被削掉了脑袋,个别勇猛的跳进城墙,刀势还没展开旁边便有那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扑上去三四个,几刀齐下就把他分了尸!他们毫无惧色,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和魔界兵狠狠的对撞在一起,刀和刀相交砍出战争的声音,更多的是惨叫和呻|吟,肉搏战越来越惨烈,不少血狼团的士兵们被突袭的长箭钉穿胸膛头颅!
他们都死了。
“嗖嗖!咚咚!蹭蹭!”一声一声像是死神的脚步,挑动着士兵们脆弱的心脏,坎布尔连屁都不敢吭一声,他感激的看着佛尔利斯——一支箭就蹭着他们的头顶穿过去,它本该射进坎布尔的大脑袋,如果不是佛尔利斯将他拉下来的话。
城墙上的敌兵越来越多,佛尔利斯锋锐的冲杀被挡住了。一个人挡不住,一队人上,一队人挡不住,更多的人就扑了上来!一个人的勇猛在这战场上的作用越来越弱,新攻上城的魔界兵们似乎很清楚佛尔利斯的厉害,刀兵在前,枪兵辅佐,二十几把利刀长枪将他死死的围在中间!他怒吼反击,每一刀砍出去都带着血,敌人的和他的。但配合严密的魔界兵铁了心和他死磕,一个人死了、重伤,立刻就有人补上他的位置,将他这头猛虎锁死在中间!第五小队的队友们被分割开去,队友埃辛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就被砍成了三块!佛尔利斯怒吼着,焦急而愤怒,他虽然奋力鏖战,却救不了近在咫尺的战友!
号角声又响了,便连最白痴的人也听出了嘹亮的号角声下凶猛的冲锋号!密集的长箭不要钱一般往城墙上倾倒,天空被乌云似的箭雨完全遮蔽了,远远看去就像是和*图*书一大团乌云将令一小团乌云吞灭了,凄厉的呼啸像是狂风暴雨般砸向城墙,咚咚咚咚不绝于耳!
“瓦罗!”普法大叫一声,又一个弟兄死去,黑色的箭羽还在颤抖,瓦罗就倒了下去。不止第五小队,更多的血狼团士兵被强劲的长箭射穿,城墙的每一个角落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不用拉普斯丁喊叫,各小队的盾牌手们早就自觉的举起了盾牌,尽量的为自己和兄弟们掩护!而其他更多的士兵已经顾不得袭来的长箭,拼命的向城墙下射击,他们只能选择威胁更大的敌人。
魔界军的盾牌手高举着盾牌,伞一样的连绵铺开,将抬着云梯的士兵挡在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一边抵挡着城墙上利箭的袭击,一边向着城墙奋力逼近。箭雨密密匝匝的钻入盾牌阵间的缝隙,零零散散的射入密集的阵营,射入敌人的身体。号角声再响,魔界军的弓队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随着大军向前慢慢推移,盾牌手在前,弓箭兵开始对城墙上的血狼团士兵展开压制射击,以掩护攻城兵们更快的向前突击。
死!我就要死了——佛尔利斯脑中一片空白,惨白的刀光残酷的砍断极力蒙上的黑布,不愿触及的回忆猛的冲开了未愈的伤痕,血淋淋的翻卷出肉骨!
“小鬼,走!!”“队长!!”“……你他妈的快滚!滚!!”“队长小心!!”“拉斯大哥!”“不!!!”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百支长箭破空而出!就像是一大团黑云携着怒吼往战场一头栽倒!
一只军队,对,一只军队突然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乌鸦鸦一大片左边看不到边右边也看不到边,一直从我们城墙外排到魔森!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上头的人说是一千年前雪舞龙皇封印的魔界恶魔又跑出来了,诸神在上,魔界的军队不去天梦不去布雷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干嘛?
血狼团的士兵们目光追随着高塔尖上屹立的苍老身影,目光中充满崇拜!有那个人在,敌人算什么?!莫名的,对战斗的畏惧和恐慌突然消退了些,更多的人大吼着拾起弓来,弯弓射箭,箭矢像雨点一样朝着城下的敌人怒吼着冲去!
最先登城的往往是最精锐的战士,武技高强又悍不畏死,他们是先锋中的先锋。血狼团虽是海浦·科顿为了今天而特地挑选训练的精锐,但大多出身佣兵,单人武技固然不弱,不过落人群历来无战事,士兵们大都不曾经历过这般惨烈的战场厮杀,竟是一时被压制住了!一个又一个的魔界兵跳上城垛,疯狂的杀上城墙,肉搏战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激烈!
埃德蒙左手作势高举,猛的往下一斩:“射!!!”
城墙上,来回奔走的士兵们几个合力或用拒杆或干脆空手将云梯往外推,但是很快城下的敌人就把它们重新稳固好。魔界军每小队分出四个人牢牢的锁住云梯底部,其他的队员高举盾牌为他们掩护,战场后面更多的魔界兵冲了上来,爬上云梯开始登城!
冲锋的号角再次吹响,那嘹亮雄浑的声音更近,魔界军的第二波进攻开始了。
此起彼伏的命令声参差交错,血狼团士兵们的英勇反击没能阻止魔界军的继续推进,敌军的盾牌手高举着盾牌挡住头顶,巨大的盾牌阵像是个大乌龟壳一样将敌军大部牢牢的保护好,攻城兵们迅速架好了云梯。
敌军离城墙更近了!
普法和手下的兄弟们对视着不敢站起来,他们不安的看着佛尔利斯站起的身影,隔了一会,发现箭雨没有那么密集了,这才慢慢探出头去,在拉普斯丁的咒骂催促声中,他们站起身来目瞪口呆望着城外,只见密密麻麻的军队向城墙下涌来。
“快点!他妈的别像个娘们!举弓!快举弓!全部举弓!我操你妈的!快点!”
一个又一个士兵被他们救下,旋即更多获救的士兵翻身杀入战场!血花四溅,刀光乱闪,血狼团士兵们双眼开始通红,伤,痛,血,恐惧使人发狂,如饮烈酒!他们不由自主的跟着少年怒吼,不知所以的声音像是燃烧的旗帜,赐予他们力量,唤醒他和_图_书们勇气!
近了,越来越近了,隐约已经可以看见敌人狰狞的面孔——人类?!
少年转过头来,那双褐色的瞳子像是燃烧的炭火,隐约还可听见像是什么被烧着了的错响!普法一噎,完全被那双眼压制住了。少年抬头望天,密集的射击突然停止了,整齐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试着探了探头,慢慢站起身来,然后他看到了冲过来的攻城士兵。两个百人中队抬着二十架云梯,举着盾牌吼叫着冲向城墙。另有一整队盾牌手扛着等身大的巨大盾牌随军护送,支顶着阻挡着弓箭的来袭。
箭雨呼啸而来,长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啸声狠狠的钉在城墙上,骇人心魄的“咚咚咚”不断作响,好像永不断绝的梦魇。许多没来得及躲好的士兵被箭直接射穿钉死在地上,那巨大的力道撞击在盾牌上,将举盾的盾牌兵都撞得往后直退。场面混乱,不时有人踩在躲避不及的士兵身上,惨叫连连哀嚎遍地,紧追而上的第二波箭雨将没有及时调整过来的士兵们连在一起贯穿!
普法大骇!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拼死掩护他逃走的队友们,总是喜欢调侃他的拉斯大哥,最爱和拉斯大哥作对的辛迪加,只会说冷笑的内迪安,还有严厉又宽厚深得他敬重的普罗旺斯队长。他又想起第五小队的队友们,瓦罗上次还帮他抱不平,抱怨普法队长欺负他是个新人贪了他那份孝敬,西列特就在旁边小声的劝不要说了,小心被队长听见了连你那份都没有,然后一旁的坎布尔就傻傻的笑,埃辛偷偷的瞄普法的方向,卡麦伦一边喝酒一边大喊怕他个球……
佛尔利斯大吼着一刀砍掉刚冒出头的敌兵,一侧身躲过斩落的战刀,右手一刀干净利落的削掉对方的首级,将剑法散乱已经不成章法的普法队长拉了回来,转身毫不停留的又扑入战团!他就像是头猛兽,扑入乱军之中不停的来回冲杀,土黄色的军服从头到脚都染成了血色。第五小队的士兵们包括回过神来的普法,都护卫在他身旁跟着一起冲杀!
他死了。
“兄弟们,敌人冲过来了!准备战斗!举弓举弓!听我命令!快快快!!”一连串的大喊从不远处传来,第三大队第七中队中队长拉普斯丁用刀背敲着盾牌,大声喊着。
“操!魔界的混蛋们有完没完!盾牌手上前!其他人给老子砸!砸死他们!”第三大队大队长兰斯大喊着,命令一级级重复向下!拉普斯丁中队长大喊着继续重复命令,顺便加上他极具个人特色的狼嚎,普法和其他小队长大声应诺,更多的声音在重复命令!
他大吼,愤怒得像是受了刺|激的野兽:“想死吗!”
咚咚咚!魔界军的弓箭手又开始新一轮的压制射击,第二批士兵已经冲到了城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片刻之后绝望的吼叫从他的耳旁响起,直到被粗暴的堵住嘴时,他才惊觉那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他那破八音的喉咙竟然能发出如此高亢的音调?早知道他应该去报唱诗班加入奈莉希丝小姐的歌团而不是来当一个士兵。
战斗在快天亮的时候暂停了,当第五次杀退魔界军的进攻后,响亮的号角声慢慢响彻战场,魔界军潮水般的退了下去。佛尔利斯靠坐在墙角里,用力的缩着身子,看着城墙上战死的战友们,泪水又流了下来。
“上盾!上盾!!”拉普斯丁难听的大嗓门在大吼。其实不用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们下令,士兵们早就纷纷举起盾牌,没有盾牌的各自找掩体躲了进去,城墙下魔界军的压力一下子松了下来。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魔界军的士兵们迅速的接近城墙,把刀剑送口上一叼,身手矫健的顺着云梯往上攀去!
普法,雪舞历1047年冬末月十二晚!
“第六到第十中队,瞄准敌军弓箭手!射击!压制射击!”“第一到第五中队,对城墙下,密集射击!”“第一大队听令!……”“稳住稳住!各小队注意!把这东西给我推下去!!”“刀枪兵上前!准备白刃战!”“盾牌和-图-书手准备!……”“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混蛋!”
“队长!!!”谁?那是谁?在叫我?普法浑浑噩噩的头昏眼花。
号角声从幽深的黑暗里传出,瞬间响遍了整个落人群。
天上箭飞如蝗,普法根本无法伸头,也不敢伸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他无助的转着头,像是要寻找什么,目光最后落到右边少年士兵坚毅的脸上。虽然那表情和少年狼狈的蜷缩模样一点都不般配,但法普却管不了这些,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喊:“佛尔利斯,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
“敌袭!!!!!!!!!!!!!!敌——”
天空上仿若乌云盖顶,两边的利箭互相穿梭着收割着士兵的生命,惨叫声络绎不绝。普法张着弓,跟在佛尔利斯的身边,战争开始后,佛尔利斯就仿佛成为了第五小队的主心骨,镇定的指挥着队员们战斗着。他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普法心中强烈的这么想。
我的名字是普法,是落人群血狼团第三大队第七中队第五小队的小队长。一直到今天晚上之前,准备的说,是雪舞历1047年冬末月十二晚(多少时忘了)之前,我依然带着九个弟兄,敲敲商人的竹杠,开开玩笑,想想莉西亚大街美人酒馆那些美女们的修长美|腿,用五指解决下人生问题。但是,一切突然变了。
“啪!”
为什么打仗、和谁打、怎么打,跟我们这些当兵的有屁的关系。该死的战争,我恨战争,如果不是战争我可是拥有正式男爵头衔的家族继承人,等继承了爵位可以拥有小块土地,两座庄园,噢,还有我最爱的葡萄庄。见鬼!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战争,我现在应该搂着是十七八个美女开宴会。这才过多少年安稳啊,才十几年又打仗!南边和北边打起来了,西边和北边打起来了,然后又自己打了,面前这只军队难道是雅特和意维坦翻脸的第一战?我不知道,见鬼的诸神!好吧,管他是谁,魔界的军队是吧——天知道为什么魔界的军队那么多人类——就像拉普斯丁说的:干死他们!干死这群狗娘养的!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耽误老子摸大腿的统统去死!好吧,我承认最后一句是我自己加上去的。
我开始忙着写遗书,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东西。相信我这不是我的本意,有佣兵王“血狼”海浦·科顿大人在,谁敢捋虎须攻打我们?不过这是埃德蒙大人亲下的命令,我们必须遵守,虽然他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不是很懂。不过相信我,我保证这绝对是史上最伟大的遗书,也许过个几百年后人挖出来的时候会当作珍贵的历史材料保存在大帝国博物馆里面。不过那是以后,暂时先写到这里吧,那个几个月前才来的新人现在还是个菜鸟,我得去教训教训他,免得真的打起来给我拖后腿。
拉普斯丁难听的沙哑声音渐渐逼近,更多的怒吼声在汇聚,少年周旁压力骤轻。佛尔利斯精神微松,杀得手都发软,他只觉得一辈子也没杀过这么多人,就算是伏击帝特和沃尔特河遭遇战那两次也没有。再硬接了敌人一刀后,他突然感到一阵目眩头晕,脚步虚浮,胸口一股刀绞般的剧痛,左手紧紧的抓住胸口,一口气憋着,似乎就要喘不过气来。他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旧伤根本还没痊愈,现在终于在这激烈的厮杀下爆发了!猛的哇一口血喷出来,将面前敌人喷得一脸是血连眼睛都睁不开,那魔界兵手中的战刀却毫不迟疑的继续砍将下来!
该死的号角声再次吹响,魔界军悍不畏死的开始新一轮的冲锋!更多的魔界兵冲上了城墙,负责压制的魔界军弓箭手们早就停止了射击。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互相绞杀,完全分不清谁是谁。骨肉横飞,血涌泉喷,血狼团兵们打出了性子,他们像狼,像狮子,他们大喊,怒吼,毫无畏惧的冲上去厮杀!血狼团狠,魔界兵更狠,血狼团凶,魔界兵更凶,他们就像是两群饿疯了的魔兽,拼红了眼,互相撕咬,不死不休!
“盾牌手掩护,各队弓箭手和-图-书退后,目标敌军新阵,准备!”命令在一级级的重复中传到每只队伍之中,一身轻甲强弓的弓箭手们齐齐退后一步,像是突然多出的一道黑线,长长的拉伸开去,绷紧的弓弦割出冷酷的声调!
是的,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或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噢!这怎么可能?”“神啊,你一定是疯了?”——该死的魔兽,我用该死的血狼团第三大队第七中队中队长拉普斯丁他美丽女儿的贞操起誓,我以下所说的都是真的。
“老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高塔上的哨兵拼命的敲击着警钟,当当的巨响瞬间就敲碎了士兵半睡半醒的美梦。最先发现对方行动的哨兵没能喊完第二声就被一支羽箭射穿了喉咙,然后更多的箭射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出了高塔,摔在地上变成一滩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烂泥。
……
“怎么会这样……”
普法转过头贴着地一阵干呕,这也许是他一生所见过的最残酷最血腥最恶心的画面,就算是雪舞大乱时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真正的战阵厮杀。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朵嗡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就像是在看骑士小说一样不现实,那个片刻前还在抱怨他总是分得太少的小伙子已经失去了生命,再不会动也不会笑,变成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只是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
血狼团的后勤兵们飞快的奔跑着,檑木,巨石,箭只源源不绝的送上城墙,然后用更快的速度砸下城墙、射离弓弦,不断有敌兵发出惨叫摔到城墙下,砸死砸伤更多的人,但是很快,更多的敌兵冲上来了。
“因为这是必须的啊。”
天空中箭矢呼啸,巨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檑木顺着云梯一排排滚落,弓箭手们弯弓搭箭散乱着自由射击,惨叫声不绝于耳,有魔界兵的,也有血狼团的战士。一时未死的士兵苟延残喘的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里,显得格外刺耳!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第三大队所负责的这段城墙被魔界军盯上了,攻击力度之大远胜其他,这一段的战斗也远比其他角落更加的残酷和惨烈!
天才刚蒙蒙亮,冬日便忍不住跳了出来,又偷偷的躲进云里,像是不忍目睹这片血红的大地。阳光偷偷摸摸的一点一点揭开结疤的创口,城墙上下数千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坐着站着倒着,扭曲的身体和扭曲的面孔看起来一般无二,就连原本不同颜色的军服也都只剩下一种颜色。凌乱的箭矢刀枪乱七八糟的砸在城墙上下各个角落,是沉默的见证。
“射!”佛尔利斯和拉普斯丁的大吼几乎同时响起,射出了雪舞大陆反击的第一箭!漫天的箭雨中一枚利箭闪着格外耀眼的光,它在夜空中拖曳出苍白色的痕迹,嗖的破开了天空,射穿盾牌手的大盾穿过他的喉咙,穿透身后那人的心脏,扎在第三个人的小腹上,附着在箭上的斗气轰一声爆炸开来,整齐划一的冲锋队伍立刻就乱了开来。
无论是魔界兵还是血狼团兵都看见了一只锋锐的匕首在穿刺突进,没人能挡!领头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深褐色眸子仿若烧着了的炭火,他每砍死一个敌人便放声大吼,像是狮子在咆哮,咆哮声仿若雷霆,一声接着一声!魔界兵们注意到了这个棘手的敌人,他们三五成群的扑上来,想要借人数的优势围杀这员猛将,但是只换来更快的几刀砍掉他们的首级!就算是最精锐的先锋武士也没有人能挡得了他一刀,他不断的吼叫,像是一尊杀神,所到之处无人能挡,肆意的收割魔界兵的灵魂!
佛尔利斯随手一抹,弄污的脸上满是鲜血,他双眼通红的望着城下,魔界的步兵方阵正飞快的向前突进着。他着急的望向中央高塔,那位被血狼团视若神明的老人早已不在塔上,只有他的弟子埃德蒙一身白衣锦袍,手提长剑,稳稳的发令,即便在乱军之中他的声音依然是那般清晰!
“铿!”一声铿然的铮鸣平空作响,就像是平地里打了个响雷,又像是裂开黑暗的清鸣!埃德和图书蒙长剑在手,一抹青光明亮闪烁,他的身材并不特别高大,白袍贵服的模样更显得有些文弱,但他笔直的站着,就像是威里斯山高挺的脊梁,和这崇山峻岭一般牢牢的抓着地,寸步不让!他猛的前进一步,举剑怒吼:“杀!”
“啪!!!”火辣辣的疼痛将他拖回了现实,普法睁开眼,少年士兵恶狠狠的脸孔突然挡在他的面前,佛尔利斯高举着手毫不犹豫的又一巴掌打在他的右脸上。
落人群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战火。
“上盾!!!!!”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惊醒了没反应过来的士兵们,盾牌手不由自主的举起盾牌,没有盾的士兵们连滚带爬的躲了进去,手忙脚乱的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一只强有力的臂膀一把拉住普法,将他拉得一屁股坐下,然后扯进了墙根。在他反应过来前,另一个身子躲了进来,紧接着是更多的人。士兵们紧紧的贴着墙根,双手抱着头,紧紧的蜷着身子,生怕露出一点来。
惨叫声此起彼落,奔跑中的敌人不断倒下,喊杀声,怒吼声,刀兵交击声,充斥着战场每个角落!佛尔利斯一刀砍落刚爬上的敌人,用力到极致双臂绷紧着,青筋跳动,他大吼着用力将云梯往外推出,空中又有几声惨叫响起,更多的敌人爬上云梯,疯狂的爬了上来,然后被同样大吼的士兵砍了下去!
“我还活着……活着……我还活着……”普法嘴唇打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佛尔利斯狠狠的搓了搓手,一转头,看见队里号称傻大胆的坎布尔想要探出头去。他矮着身扑过去一把将对方压在地上,翻滚着拖回墙根,放开手脚勾回战死士兵的盾牌,身子蜷缩起来,举起盾牌罩在身外,遮挡射来的箭只。
“听着!你还活着!”
终于,城墙上传来欢呼声,那是杀退了敌兵的士兵们在宣泄战斗的恐惧和胜利的喜乐。第一批登上城墙的魔界兵们几乎死亡殆尽,血狼团的士兵们重新夺回了微弱的优势。远处号角声嘹亮森冷,像是死神的邀请,刺耳的破空声嗖嗖作响,佛尔利斯赤红着眼,匆匆抬头向天,正看见一大团乌云劈天盖地的砸落下来。
佛尔利斯焦急的连连大吼,号角声却违逆他意愿的再次响起——苍凉,雄浑,无畏,疯狂,像是狼群的嚎叫,又像是野马的奔腾!城墙下的魔界士兵像喝了烈酒一样,突然一个个大声的狂吼着,一声,两声,很快城下各个角落的声音汇在一起,惊天的怒吼震慑心扉!他们疯狂的舞动着战刀,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搭着云梯往上爬!更多的魔界士兵因为云梯的瘫倒而摔死,却只激起他们血腥的刺|激,叫嚣声更大了!战场后方,敌军的前军阵营又有了变化,新一批攻城士兵在号角声的指挥下发起了冲锋,洪水一般的向城墙涌去!
没有人是绵羊,绵羊都死了。
钻心的刺痛从左肩传来,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打得退后了一步,他这才惊觉体力消耗的巨大,身旁猛的抢出几面巨盾,将头顶遮得严严实实的,一把力道拉着他倒了下来。佛尔利斯看去,发现普法的脸色一片苍白,他很狼狈的笑笑:“我们扯平了。”周围是第五小队熟悉的面孔,他们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着崇敬带着感激,还有更多少年看不懂的复杂和突然激昂心脏跳动的疯狂。几面大盾将他们挤在一起,彼此身上血汗混杂的味道互冲鼻端,腥臭难闻,他似乎又听见沃尔特河旁普罗旺斯队长的怒喝,就像是体内血液冲激的声音,深沉得一如黑暗的脉动。
“噗!”刺|激的血腥淋满了脸颊,佛尔利斯被左手传来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和坎布尔一起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到另一个第五小队的队友就在他面前被另一个敌人砍死,可他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手中的战刀沉重得好像有一万斤,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不用说去救人!普法带着两个弟兄冲上去把敌人砍死。佛尔利斯拄着刀靠着城墙缓缓的坐倒下来,空洞的眼眸对着正前方,泪水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烫伤了左脸颊上新添的狭长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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