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十一章 亲兵

宋阳既是个聪明人,又是他共谋大事的同党,所以顾昭君有什么话也不藏着,直接说:“赌行是偏门,金银过手的数目又大,少不了各种麻烦,我要做这行,非得在自己人的地盘上不可……你就是。我选你的封邑来建这座销金窝,不单是你家有山有势,也是要托你的护佑。”
侯爷衣锦还乡,家家户户都有礼物,很快老顾也从自己的“工地”赶来,众人见面好一阵的热闹,寒暄说笑了一阵,乡亲们暂时散去,承郃头前引路带着宋阳出镇……向外走的时候,小捕跑到姐姐身边,这些天她心中都在盘算着一件事,见到姐姐后立刻就要拿出来商量,轻声对承郃道:“小榕儿,你先吧。”
木恩阴测测地开口:“你的人也不错。”
和亲被推迟,宋阳也不用总守在京师,过了大半个月,等回鹘使团返程后,常春侯向皇帝、镇西王、左丞相及京中诸多权贵告辞,领着他的三百回鹘卫,浩浩荡荡赶往封邑燕子坪。按照南理律例,常春侯不能豢养私军,可卫士是回鹘可汗送给宋阳的,任谁都没法说什么,反正人数不算太多,万岁也就假装看不到了。
一提这个阿夏气就不打一处来:“全他妈赖了!”
顾昭君不置可否:“钱是一方面,但是想做成这件事,光有钱不行。”
南理的欢迎仪式盛大空前,接下来是繁缛复杂的宫廷礼节,主人累客人更累,过程不必多说。但使节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暂时还不能大婚……就在使团进入凤凰城的前一天,使节收到来自国内的消息,大可汗驾崩,灵魂回归圣火怀抱。
和宋阳一样,因为和亲推迟,公主殿下也变成了没事人,以前两个人关系隐秘时,小捕顾忌多多,不能总守着心上人,现在关系已经半公开了,她恨不得和宋阳长在一起才好,先跑去皇宫找她皇帝堂兄,辞去了浑仪监的职务,又厚着脸皮去找父王商量,想要和宋阳一起去封邑转转。
常春侯只是个虚职,所谓封邑也并非列土封疆,不过是个表面的说法罢了,地面上的事情仍归官府管辖,这片地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不归宋阳所有,是以要先买下来。
山溪蛮,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随时动手。
阿夏的话没明说,点到即止,宋阳笑呵呵地点头,就此岔开话题:“一品擂的赌注,其他那几国都兑现了没?”
说话时,任初榕把“再和_图_书”字咬得极重,跟着她拉起小捕的手,在自己心里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不曾出口,依旧认真。
小捕仍是不解,笑眯眯地对宋阳眨眼睛,后者笑着继续解释:“山岭荒着的时候没有人管,等建起些规模、变了个样子后,就一定会有人来管。路边的石头也没人捡,可要是有人慧眼识宝,把石皮打磨掉露出美玉,就会有人来抢了……差不多的道理。”
……
这可是意外之喜,当初在睛城镇国公府前,回鹘和吐蕃长街械斗,回鹘武士的素质宋阳全都看在眼里,何况这次还搭了个阿里汉,能够代替国家赴擂的武士岂同反响,如果宋阳赤手空拳的话,肯定不是阿里汉的对手。
阿夏实在,不等宋阳说话她就摇头道:“留下这支亲兵,事关回鹘国威国体,王驾不可推辞。”
陈返、罗冠与宋阳同行,至于二傻、南荣、小九等人,自然也和他一起返回小镇。
宋阳笑了:“这也太便宜我了吧,不像你的做派。”
一路上风风光光,所过州县都有盛情款待,百姓们也聚集在街道两旁,好像看怪物似的,对着回鹘武士指指点点,表情兴奋异常,金发碧眼的弯刀铁卫,在南理算得上是“西洋景”了。
但是单靠这笔款子,想要实现他说的“群仙抱月、气势逼人”的销金窝,又差得太远了。
这时候小捕从一旁插口问道:“顾先生要的‘地’,是荒山野岭吧?”
宋阳笑了笑:“你倒是信任我。”
宋阳也笑了,旧事重提:“钱呢?你说的事情,想想就知道花费浩大,你手上有钱?”
常春侯封邑前有镇西王保护、后有山溪蛮依靠,内中有山溪秀,将来还会有石头佬和大宗师坐镇,就算赌客真带了一支兵马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当晚,不顾夜深,阿夏又登门拜访宋阳,带上“日出东方”的问候,说笑了几句,又拍了拍手,从外面唤进来一个武士,笑问宋阳:“王驾还认得他么?”
不用顾昭君开口,宋阳就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荒山也是有主的,南理的。”
阿夏笑着解释:“上次分别后,阿夏回国,把宋阳王驾当夜所做之事,尽数报与萨默尔汗,我家可汗当时便说,宋阳王驾做的是大事。再后来和亲使团来访,可汗得知南理公主是镇西王的爱女、而镇西王是吐蕃宿敌……所以宋阳王驾和*图*书身边,应该有一位回鹘的好将军相助。”
说句实在话,宋阳对萨默尔汗也就那么回事,可人家对他,着实够给面子。
既然是两国和亲,就得按照回鹘的规矩来,这一重没什么可说的。和亲已订不会更改,只是婚期后延一年半,对此宋阳皱眉、小捕撅嘴,就连丰隆皇帝都大失所望,不过接下来在回鹘使节宣读国书,第一条就是回鹘、南理结为兄弟之邦,永世同心、同仇,又让南理上下大为振奋。
山溪秀护送一段,在进入小镇前又复散入山林,不见踪迹,好像从未出现过,只有木恩留下来继续随行。而此时任初榕已经迎出,郡主最近没少往山中跑,脸膛都晒得黑了。远远看见宋阳,她露出个笑容,眼儿弯弯俏如新月。
不过长相归长相,打架的时候阿里汉气势如熊迅猛如虎,给宋阳留下的印象很深。
宋阳才不推辞,不过有些疑惑,送一队卫士好说,但阿里汉是回鹘出名的勇士、战场上的猛将,这都送人,未免有些夸张了。
对此宋阳也不当回事,身份怎么变,阳伢子还是阳伢子,回来相处一阵,大伙就会渐渐放松下来吧。
“你知道,真正有钱人的烦恼是什么?”顾昭君忽然岔开了话题,笑吟吟地:“是自己的产业扩无可扩,手上明明有大笔银两,却找不到合适的路子投放出去。这样的人,我认识不少。”
快到小镇的时候,一向不知礼数为何物的木恩,这次居然变得周到了,带上手下山溪秀,远远地迎了出来,结果“两军”一见面,小九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回鹘卫人高马大、甲胄鲜明;山溪秀枯干矮小、装备简陋,一眼看过去对比实在有些过于强烈。
又过了一个多月,回鹘使团终于抵达,正使主官是回鹘国内一位没什么实权、但德高望重的老汗,副官则是宋阳的熟人,日出东方的心腹加情妇,骁勇武士阿夏。
“你不是会为钱翻脸的人。若看错了你我自认倒霉。”老顾回答的轻描淡写,但这句话却是他来找宋阳合伙的最关键的地方:他觉得,这个合伙人可以信任。
承郃一下子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和亲要推迟十八个月”的消息她早就收到了,可她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摇了摇头:“不行。不止这个事情……你要记得,永远别再让了。”
平民好办,盘头儿这些在册刑捕也没什么难度,稍稍和_图_书麻烦的就是原来的县令周大人和他手下的班子,他们都是朝廷命官,“死”了就是死了,不能再回来了。好在周大老爷任期将满,他也有自知之明,晓得就自己的能耐,混官场也没啥前途,拿着郡主给他安排的新身份,从红波府领了笔银子,去青阳城舒舒服服地做富家翁去了,他手下的主簿等小吏也都如此。
顾昭君接口道:“要在开工前,就先把地皮买下来。现在买会很便宜,但以后会很值钱。所以我买下也是没用的,前后差别太大了,官字两张口,真要找麻烦,吃亏的那个永远是我。但买地的那个人如果是宋阳,意思就不一样了,即便丰隆,也要给回鹘王驾一个面子的。”
烂船也有三斤钉,老顾还有最后一份家底,用这笔钱想要开出些像样的买卖不难,不过以老顾的性子和气派,要他老老实实地经营座绸庄、商铺、酒楼?他宁可吃喝嫖赌把钱挥霍掉。
一般而言,回鹘武士都身体强壮,阿里汉也不例外,比起宋阳足足高出大半头,虎背熊腰壮硕异常。可是和族人不同的,阿里汉没有乱扎扎的黄胡子,长得也慈眉善目,一脸富态相,全没有武士的凶狠样子,要是给他换身衣服,像极了个身板高大的胖老太太。
“一个字:地。”顾昭君先给了大题目。
连那个懂事的闺女都跑去帮未来夫君张罗封邑,何况这个任性的,镇西王早都想开了……
阿夏继续道:“使团携带了礼物过来,启程时选了三百武士随行护卫,这批人就留在南理,跟随你身边做事,阿里汉带队。萨默尔汗吩咐的,宋阳王驾是我回鹘的王爷,身边不能没有回鹘护卫。”
大可汗是日出东方的爹,萨默尔汗和宋阳共享除了媳妇之外的一切亲人,所以死掉的那个也是宋阳的爹,回鹘习俗,丧父之人十八个月内不能嫁娶。
顾昭君又转入正题:“再就是买地的事,我想,这个‘地’要你出面买下,现在五里方圆差不多也就够了。”
“这才是我的做派,姓顾的从不会亏待真心和我合作的人……再说这个事没你真办不成,与其和你计较银两、别别扭扭你算我算,还不如大方些,把你彻底拉上船,这是我的船,也是你的船。”说完,顾昭君想了想,又嘿嘿笑着说:“另外我也知道,封邑里的产业,大都由承郃郡主替你操持,这位殿下是个厉害角色,我要给的和-图-书少了,用面子把你拿下来不难,可事情到了她那里,照样还是过不去,干脆痛快些,大家都高兴,也省得谈来谈去的麻烦。”
正经事大概交代完了,顾昭君靠回座位,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东拉西扯话题轻松……三天之后,顾昭君和宋阳辞行,启程赶赴燕子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阿里汉就扫去了初时的轻蔑,汉话古怪,对宋阳文绉绉地说道:“王驾手下的战士,拥有野蛮的力量。”说完,又对木恩点点头。
宋阳听懂了,后面顾昭君打算空手套白狼……不过宋阳还真挺佩服顾昭君的,“一千多年前”的人物,不仅能想到“商圈”,还能再想到“招商引资”,难怪人家是门阀。尤其难得,顾昭君也和任初榕一样,不是光坐在那里空想,既然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了,就表示胸中已经有了成案,所有相关细节不知在脑子里已经滤过了多少次,计划随时可以开始进行、落到实处。
小捕对那里的地势了解得很,当即咳了一声,摆手笑道:“那些本来就是无主的荒地,你直接拿去用就是了,别说五里,就是再往山里扩出五百里,都不会有人找你要钱……就是山溪蛮估计会翻脸。”
“我手上的钱不够没关系,前期够用就好,只要先搭出个架子、露出个意思,后面自然会有人投钱进来。”说着,顾昭君又摇了摇头,笑道:“这些事情说了你们也未必能懂,反正都由我来操持就好了。”
“我有钱,但不够。”顾昭君应道。
现在的县令复姓慕容,据说是刑部尚书杜大人门下学生……总之,小镇还是小镇,乡亲还是乡亲,基本没什么变化,倒是宋阳,离开家乡两年多,再回来时变成了南理的常春侯、回鹘的护持圣火王,另外还是红波府未来的三女婿和七姑爷,这么大的变化,让自盘头以下、小镇上的所有人都有些害怕、变得谨慎了。
回鹘算是这次和亲的“婆家”,使团带来了两套大礼,一是娶公主的聘礼,另一则是大可汗对“宋阳王驾”的恩赏,本来已经异常丰厚,没想到还送了宋阳一小队精兵。
一年半之前,小镇“爆发瘟疫”,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死了个干净,全部都销户了,现在这些人都是后来“从各地迁入小镇的新住民”,所有户籍、手续都由承郃一手包办,反正皇帝不会自己跑去核对燕子坪的户籍册子,至于周边的官吏,谁也不会和*图*书吃饱了撑地去和红波卫为难。
宋阳做了个“继续”的手势:“你说。”
宋阳哈地一声笑:“当然认得!”说着,起身和武士捶胸做礼……笼中一品擂时,到最后回鹘除了阿夏之外,还剩下了三位勇士,面前这个就是其中之一,略通汉话,名字叫做“阿里汉”。
承郃就在小镇,宋阳已经传书过去,把顾昭君的意思仔细说明白,具体的事情还是要等他们两个见面详谈,宋阳和小捕,燕子坪的两位甩手大掌柜,继续留在凤凰城,等候回鹘使节。
不过,相较于回鹘卫,山溪秀虽然瘦小,气势上却不输分毫,两路人马并在一起,前者是威风凛凛的狮队,后者则是山林中的蛇群,相处稍久,回鹘卫就察觉了这群“小矮人”的危险……他们行走无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他们半躬着身子,这是最容易发力的角度,只要想动手,眨眼间中背后的短矛就会如电激射。
启程的时候已经到了年中盛夏,宋阳背后的刀伤彻底痊愈,开始按照琥珀开下的房子按时服药、调理身体,消弭走火入魔强突三关后带来的害处。
随即南理宫中大排国宴款待贵宾,着实热闹了一场,直到深夜才散去。
“买地的钱由我出,这块地算我送给你的。”谈买卖的时候,顾昭君语气郑重:“只要让我在这块地上做事就成了……这些表面上的事情先不多说了,我会列下细则给你过目,总之,大面上要你照顾,具体的开荒、建设都由我来做,这份产业算咱们两个的,你我各占一半。”
使团离国的时候,回鹘大可汗还活着,给宋阳册封了一个“护持圣火王”,这个“王位”以前宋阳就听说过,回鹘国内有三百多个,算是神职,不用问也如常春侯一样,只是个称呼,没有真正权力。但是这个册封,也让宋阳的“王驾”之说名至实归。
老顾点头:“对!不占农田更不会进入小镇,我就要一片山岭边缘的荒地。”
跟在郡主身旁的,除了贴身护卫之外,还有阿伊果、铁匠、瞎子、侏儒等几个奇士,在她身后则是镇上的乡亲。
不过山溪秀的确没点纪律可言,时常都会有人离队去“方便”,更让人发噱的是,明明都是男人,小解时却都背靠着大树半蹲在地上……普通的回鹘卫笑,但阿里汉不笑,这是野兽的“姿势”,不会分神、不会“来不及”,只要有危险即便正小解之中,也可以飞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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