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十章 思想泥沼

李重俊道:“太医从来不爱居功,志行高洁,汤公公说,如非得太医配合,未必能成事,着重俊珍惜太医维护之情。”
提起秦淮楼,想到甚么似的,压低声音道:“依范爷看,清韵大姐是否对我们老阅有点意思呢?”
在洛阳,荣登太子宝座后,李重俊愿望成真,春风得意,忘掉了符太这个他曾诉苦的人,再没找过符太。
符太讶道:“小子确成熟了。”
他奶奶的,真的太不争气。
兴庆宫空荡荡的,欠缺人气,来此除找他的“丑神医”外,没别的事情可干。
她的情绪直接影响符太,在禁苑长期的“相依为命”,他们的关系每天都在变化着,符太从不接受到认命,不着痕迹,一切自然而然。像现在般因小敏儿变回天真烂漫的快乐小女孩,他便大有能予最亲近,受他保护的女人幸福的愉悦,满足和乐而忘忧的动人滋味。
李重俊正重蹈张柬之等人的覆辙,心内有了定见,再容纳不下其他意见,符太如何疾言厉色,不起任何作用。
道:“太子来找鄙人,有何贵干?”
龙鹰偕他朝前铺举步,笑道:“郑兄并非第“次见她,为何忽然将她赞上了天?”
又道:“以前我不敢大胆去看,是因心里有鬼,今天敢看,因问心无愧,纯是欣赏,更为太医高兴。”
她的笑容没半点机心,甜密亲切,如从云层破出一抹耀目的阳光,照亮了天地。
迁往金花落翌晨,符太起来,兴致大发,偕小敏儿出宫到东市吃早膳,不知多么闲适写意,轻松自然。
拍拍他肩头,朝铺堂去了。
兴庆宫比较起来,有着大明宫欠缺的清新,人事简单,无拘无束,且由于位处闹市,与东市为邻,出入方便,感染到民间生活的气息,岂是隔绝的深宫内苑可以相比。
符太沉声道:“你现在唯一的明智之举,是‘忍’,忍到敌人沉不住气,你就赢了,否则必死无葬身之地。”
李重俊对小敏儿再无觊觎之心,源于因感激而生出的敬意。
龙鹰掩卷长叹。
郑居中道:“都凤美得滴出花蜜的婢子青玉来找范爷。”
龙鹰笑道:“今晚回来时,我再和你谈和-图-书这个问题。”
有兵权在握的李多祚撑腰,明刀明枪对付李重俊此路不通,惟有用阴谋诡计,针对李重俊缺点多多的性格设计,再多两个李多祚仍救不了李重俊。玩政治手段,谁斗得过武三思和宗楚客?以张柬之等人的老谋深算,仍要败下阵来,何况李重俊和李多祚?
符太捜索枯肠,仍记不起在何处为李重俊出过力,但以汤公公的心智,故意这般向李重俊说,自有他的道理,或许希望搞好李重俊和自己的关系,使他的“丑神医”站在李重俊的一方。并不揭破,道:“该只一句半句,现时全忘掉了。”
龙鹰听得心中一热,又暗呼厉害。
无瑕微耸香肩,道:“人家是偷偷来的嘛。”
他和无瑕两军对垒,殊异处是他不晓得何为胜?何为负?或许无瑕自己也不清楚。又或永远不会清楚分明。
金花落自成一国,属园林建筑,靠近龙池东北岸著名的沉香亭,院墙围起充盈林园气息的雅致楼房听雨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桥流水,一应齐备。打扫、膳食方面,高小子处理得妥当体贴。
兴庆宫因未有贵胄入住,故打理兴庆宫属闲职,最适合高力士这个“闲人”,责任落在这小子肩上。
符太的看法等同龙鹰,清楚全局发展的可能性,不像李重俊的见树不见林。视线被挡下,你告诉他看不见的东西,怎听得入耳。李重俊陷身困局,当然希望有所作为,为未来的命运凭他的自以为是奋斗向上,这个想法被敌人充份掌握,被抓着弱点,成为别人手上的棋子而不自知,迷途难返。
符太一怔道:“甚么太子?噢!记起哩!他来干甚么?”
在韦后母女和武三思连手下,李重俊被排斥于大明宫外,留在太极宫旁的东宫,不单被孤立,且是置身“凶地”。
某些方面,无瑕要比台勒虚云更难应付,与思考的高下无关,是无瑕“与生俱来”的神秘触感,稍一不慎,立给她抓着辫子。
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小子听着,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关系到你的生死荣辱,绝不可当作耳边风。”
符太一怔道:“太子在和*图*书开玩笑吗?”
从铺子大后进的宿处,走到这里,宛如进入寻幽探胜的秘径,最美丽的神物深藏于密道的尽头,等待着他去揭掉覆盖的纱巾。
不论大明宫如何金碧辉煌,太液池美如蓬莱仙境,但总有种败絮其中、藏污纳垢的不良感觉,原因当然是内有李显和韦后,奸佞当道,令人不忍卒睹。妲玛是个例子,不忍见韦后不住沉沦,宁舍五采石而去。
李重俊是否陷进敌人的陷阱里去?
情场战场。
小敏儿像脱笼鸟儿,吱吱喳喳的不断说话,大部分言不及义,符太却听之不厌,如聆鸟儿歌唱,动心而不动脑筋。
李唐开国之时,李渊为皇帝,李建成的太子就是居于东宫之内,结果横死玄武门,自此东宫被视为不利主之地。
无瑕对他的吸引力,总带着原始野性的味儿,令他不时想到与她真个销魂,类似与秘女万俟姬纯的情况。
踏入铺堂。
兴庆宫在很多方面,及不上大明宫,可是,于符太来说,却有大明宫难以比拟之处。首先,小敏儿如获新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开心至不得了。
符太心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肯听老子劝,远走高飞,现时不知多么自由自在。贵为太子又如何?
符太笑道:“若天天这样子,我微薄的薪酬怎应付得起。”
郑居中道:“她是愈看愈美,荆钗布裙,艳色却不在纪梦之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刚才我在门外,她骤现身眼前,感觉很震撼。”
李重俊清清喉咙,有点艰难的道:“重俊想晓得符大哥会否来西京。”
龙鹰道:“能卖断市方显出我们的声势。有香安庄那边的消息吗?”
问道:“预计须多久制出来?”
敲门声响。
郑居中熟门熟路的道:“铜盘、铜珠买现成的,所以只要老板调配‘更香’的材料,立即动手制作,明天内将有第I批‘更香’面世。”
李重俊瞥一眼守在四方的从卫,苦笑道:“太医呼重俊为小子,感觉亲切。唉!我不知多久未尝过这个滋味。即使对着最亲近的人,仍不敢说出心内的想法。”
我的娘!
可是龙鹰必须压抑这样的情和-图-书绪,因为此正为敌不过无瑕媚力的先兆,失神等如失智,导致全面的崩溃。
门卫接过背得符太似头骆驼的大小包裹,代他们送往金花落,门卫的头子道:“下次太医大人出门,卑职可派三数人随行。”
其次,是气氛的改变。
龙鹰早沐浴更衣,趁等待时掏出《实录》赶读十来页,还以为郑居中来唤他起行,从椅上弹起,开门。
尚未见着无瑕,先自乱阵脚,偏向这方面浮想联翩,未见官先自打三百大板。
李重俊在必经之路的沉香亭候他,遣走小敏儿后,符太入亭坐在他对面,见李重俊仍目不转睛地打量小敏儿朝金花落远去的美丽背影,道:“太子现在爱怎么美的宫娥也可以了,还要看得这般用神。”
李重俊摇头道:“小敏儿与别不同,没其他宫娥可代替,就像鹰爷的人雅,很多人到今天对人雅仍念念不忘。”
不由记起荣公公的分析,一天李重俊仍在,韦、武绝不敢对李显下手,因为便宜归名正言顺的李重俊。李重俊何时大权在握,韦、武何时遭殃。
龙鹰心中想到的,不是安乐或闵天女,而是独孤倩然,想象着将“更香”送她时的情景,美女如何反应。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竟在去见无瑕的当儿,偏想起她?
又道:“他还说,若要送礼,送‘更香’比送‘彩梦’更有意思,因是没人可不动心的玩意,集享受和实用于一香。”
符太摇头道:“你想也不要朝这个方向想。”
她根本没来过,一诈便诈出他有问题,虽有说词,仍露出马脚。
此人必为韦武集团有份量的人,否则难令李重俊沾沾自喜,当然非是他深恶痛绝的武奸鬼,剩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宗楚客。我的娘,宗楚客的野心比武三思更大,阴谋诡计方面玩得更出神入化、狠辣狠毒,也更懂掌握人心人性。从“公告”
符太可以起何作用?龙鹰则完全是另一回事。龙鹰加上李重俊,明干暗斗,谁敢言胜。问题在龙鹰不可能像在女帝时期,以国宾的身份公然与敌对势力周旋,只能在某个形势下,打着太子的旗号揭竿而起,而那正是龙鹰最不想见的情www•hetushu•com.com况。何况龙鹰属意的真命天子,并非李重俊。
他们从兴庆宫的金明门返宫,此门乃西面两门之一,位于兴庆宫西南角,入门后,因“少帅”寇仲曾入住而名著天下的花萼双辉楼,映入眼帘。
只恨他不能问。如果可以问上两句,触及任何有关她童年的记忆,说不定有天大的发现。“龙鹰”可以提出,“范轻舟”却万万不可。
可以想象,李重俊到西京后的遭遇有多惨,心情多么恶劣。
是否又再恋爱了?
龙鹰略一沉吟,道:“老板准备好了吗?”
李重俊压低声音道:“重俊情愿太医小子前、小子后的唤我。”.
再在东市人挤人的逛了一会儿,符太解囊让小敏儿花钱,还鼓励她挥霍,令她满载而归,如在神都北市情况的重现,那种生活的气息,多少钱都买不到。
龙鹰一怔道:“为何没人来通知我?小弟昨晚躲在地库挑选香料,怎会找不到小弟?”
美丽的倩影闯入眼帘。
安乐与李重俊的“太女”、“太子”之争,在宫内人尽皆知,后者成为太子后,两人关系没有缓和下来,仍势成水火。
自商月令后,他久未尝过这种滋味。
从事实言之,后来入住的李治虽成为皇帝,结果亦好不到哪里去,身体未好过,大权旁落武则天之手,身不由己,负上给武氏改朝换代的罪名。
可见一斑。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唉!与生俱来!
现在李重俊又来了。
际此寒冬时节,前两天又下过一场雪,宫内一片银白。洁净素美的天地,使周遭的一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迷人风姿。
“昨夜范爷到哪里去哩?人家来找你,见不着人。”
李重俊不解道:“太医难道着重俊坐以待毙?不瞒太医,即使下面的人里,仍有人的心是向着我。”
从这个方向猜测,韦武集团最大的敌人,正是眼前的皇位继承人。
郑居中傲然道:“我们的七色馆,正处于最佳状态,别人十天才办得到的事,我们可在一天内完成。不过,无论如何努力,开张时恐怕仍供不应求。这几天不时有人拍门来问何时有香卖。”
郑居中道:“皇甫长雄银铛入狱,虽只和_图_书关了三天,却令他声誉受严重损害,也令香安庄蒙羞。表面上,生意并没有大跌,但只是指门市的情况,内里则是另一番光景。像秦淮楼这样的大客户,都转来光顾我们。”
门卫头子陪笑道:“大人真随和。”
从金明门到东北的金花落,是兴庆宫内最远的路程,然而亦是赏心乐事,途经景色最美的龙池和沉香亭。
她在怀疑甚么?
这与才智没有关系,至乎才智愈高,愈被自己的想法囿困,深陷思想泥沼之内。此为“视野”的问题。
李重俊意不在符太,而在龙鹰。
皇宫如是。
符太道:“好吧!小子来找老子,为的是甚么?我早说过没法帮得上忙。”
符太听得心中一动,很想问究竟有哪些人,但知问也是白问,亦不宜问,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李重俊以蚊蚋般的声音道:“事实却是太医曾为小子尽过大力,是汤公公告诉我的,重俊很感激。”
李重俊呆了I呆,点头表示在聆听。
这是否因无瑕体内,流的同样是秘族“种女”的血液有关系,激发起魔种的野性?
龙鹰打醒精神,出铺堂见无瑕,当然,绝不能严阵以待,欲盖弥彰,而是尽量表现轻松。
符太明白过来。
无瑕似是含情哌哌的瞧着他,不放过他一举一动,直至龙鹰入坐桌子另一边的椅子,方嫣然一笑。
郑居中道:“这个很难说,他正埋首李趣的‘更香’,没有他,趣爷想出甚么都没用,只有老板方能制出可燃足十二个时辰的合香。”
表面上,无瑕或万俟姬纯,都是高傲拒人,但尝过与万俟姬纯爱恋缠绵的滋味后,便知她们都是可迷死人的尤物。
对符太,这不能说不是彻头彻尾的改变。
符太差些儿一巴掌刮过去,刮醒他。
李重俊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沉着的道:“我是认真的。”
又压低声音道:“太子来了!”
高力士安排符太和小敏儿入住龙池东北,芳苑门内金花落的听雨楼。
李重俊或许比他的父皇好些儿,但肯定是另一昏君,又或暴君。
发自无瑕娇体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花不醉人,但龙鹰已醉倒了。
郑居中止步。
龙鹰喜道:“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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