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其实，她是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这样的时候总让他感到难舍。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她的秀发，用手臂去搂抱她的腰肢，却只能发现她越来越消瘦。原本是那样一具曲线娇娆，充满活力的身体，现在却瘦得吓人，似乎生命力正在慢慢地流逝。每每抚摸着她，那心痛的感觉就会格外强烈。他会忍不住在沉浸于梦中的她的耳边不停地恳求：“接受我吧，让我回来，让我有资格好好地疼你。”可是梦里的姑娘不再握住他的手，有时眼角反会滴下一行泪。

为什么，睡觉那么不老实的自己，清晨起床时总会发现被子掖得好好的。

为什么，每隔些日子就会做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梦见他，梦见他倚在自己的身边，将自己拥抱在怀里，那样温暖地轻轻相拥，然后，他用柔软的声音，对自己说很多很多听不清楚的话。每回梦到他，第二天精力就会格外充沛，就好像他真的曾经在那里，用他的气抚慰过自己。

可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由于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个姑娘的信念、信任和信心全盘崩塌过一次，想要重新建立对未来的期待又谈何容易。偏偏那小女人曾经动过真情，现在仍不能忘情，所以不停地在暗处折磨着她自己。

她还没有来得及了解过自己。

可是，冷静下来去想，如果他真的露了面，难道自己会这样接受他么？难道自己决定接受他了么？

他舍ｗww.ｈeｔushu•ｃｏm.ｃｏｍ不下那个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的美丽少女。能够把握住的时间，他全部用来默默地守着她。

原来，是他真的在那里。

有时候敬之会扪心自问，如果和他换个位置，如果渺渺恋上的是他，而自己注定只能默默地守望，那么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像他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以渺渺的情感与幸福为中心，毫无条件地守护她的幸福。敬之的答案是做不到，他的答案是会拼了命地去争取，哪怕用上一些不够光明磊落的手段。

自己的犹疑、固执和倔强，他也一定看在眼中了吧。

只要季无月在陆渺渺身边的时候，敬之就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无月的优势，在于他在明处，而自己的所为，全然不能声张，所以处处被动。有时敬之觉得怒不可遏，因为无月似乎是不睡觉的，有无月在近处的情况下，他想溜进渺渺的房里，就会遭到无月的各种暗袭，吃各种各样的哑巴亏。

她需要一些时间，看清楚她想要的，做出她自己的决定。而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化成春天的雨，用缓慢地渗透的方式，重新进入她的生命，修补好自己曾经带给她的破损，让她重新相信将来会是好的。

慕容敬之终于没有现身。可是知道他一直在身边，不知怎的竟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并不是遗忘，而是想拿出足够的诚意，慢慢地重新开始？

为什么，只要不在外面奔波的日子，每日黄昏之前www.hetushu.com.com最疲倦的时候，案头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碗汤。汤的花样层出不穷，但都是用了补益的药材，下了功夫慢慢熬出来的，香气扑鼻，异常温暖。渺渺一直以为这是无月送来的，可是问起的时候无月又不承认。原来，并不是因为无月的脸皮薄。

渺渺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腿，双手十指捏得死死的，恨不得掐进皮肤里去。无论怎样忍耐，那深埋起来的美目之中打转的泪珠，终是一颗颗地滑落下来，打湿了浅绿色的罗裙。

人生中的头一回动情，他与她都是。个中百转千回的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有时候，真的耐不住，真的想冲过去，将她紧紧地抱住，求她，求她收留自己，哪怕她会恼，会待自己冷漠。可是，这并不像他与少君之间，存在着十年的光阴，十年的光阴积蓄的默契和信任，让他可以用几个时辰的一席话侵入少君的心扉。可是现在的他，怕将她抱住之后，她的心上仍会留下愈合不了的伤痕。

他真的一直在那里。他一向擅于猜测人心，却那么硬的心肠，从来不曾露过一回面。

经历了这一次，她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变得越来越沉默，却更坚强，更能忍耐。渺渺的变化让他觉得心疼，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变得越来越坚强，那只能说明自己的无能和靠不住。

陆渺渺没有惊讶，陆渺渺这一回是震惊了。

“谢谢你。”渺渺望着无月，试着露出了浅浅的https://www.hetushu.com.com一笑，“我们走吧。”

无月待渺渺的温柔是极致的，那种温柔里隐忍着巨大的痛苦。那种温柔包括体察她内心的情感，便从不用自己的情感去搅扰她。尽管他对她的情，一样那么深挚，深挚到丝毫不输给自己。

连这样的时光也总是十分短暂，他总在用先天真气将她的身体修补一遍之后，迅速地离去。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仍然是她。这世上只有她，会在他的身体里无条件地猛烈地唤起野兽一般的欲念，而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慕容敬之的身形，确实正隐匿在对面的山头上。看着山谷里的少女身子慢慢矮下去，把头埋起来，已经变得无比瘦削的肩膀轻轻地颤抖，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敬之的心就如同刀剜一般的疼痛。他五指紧扣，将山岩上的一块石头捏得粉碎。石头的棱角划开了他手心的皮肉，鲜血直流，伤口却又转瞬愈合，只留下血迹渗进泥土。

但是今天，事实证明了，他就连片刻也容忍不了。那样的情景一出现，简直像是钉子直直地刺进了双眼。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令他不能忍耐，恨不得天地都立即崩塌，什么都不想管了，只要能阻止他就行。自己刻意隐匿的行踪，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很慢很慢地坐了下来，抱住膝，把头埋进臂弯里。

慕容敬之每一天安静地望着她，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小小的动作，无声的轻叹，知道她的心里，仍在念着自己。这让他的心感到安慰，hｔｔps://ｍ.hｅｔusｈu•coｍ.cｏm以及更大的歉疚。他会抓住每一个机会，在深夜潜入她的房中，散下极其微量的迷|药，然后在她的身边倚了，悄悄地将她拥入怀中片刻。

除了分头行医的时间，无月几乎都在渺渺身边。守着这么大的便利条件，他却没有对她下过手，一次都没有过。

也许，没有必要纠缠于这个答案了，不如把答案都交给时间。

给你时间，让我们重新相识。

也许这仍然是一个小小的心计，因为他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是一个善变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要这粒种子萌发、生长，并令她察觉，唯有时间可以慢慢地酝酿。就好比她在自己心里种下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蔓延长满了整副身躯。

因为季无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强，大有追上并超越自己的态势。这让慕容敬之在强化自己的能力方面一天也没敢松懈。天族的血脉，本来毒药是很难侵入的，可每次无月在他身上下的毒，不但有效，而且非常难解，最长的一次花了六七天才解开。

半年了，你可知道我又是怎样地忍耐？

其实这半年，慕容敬之做了许多事情。他散掉了在国内建成的部分暗点，减小暴露的危险，查探了异常天灾的成因，并且，寻找了一些东西。本来有些事亲自去做更好，但他总是离不开，所以将能交给幽冥十八骑去做的，全部交给了骆点苍。

为什么，遇到疑难的病例，一夜不睡细想对策的时候，撑不住合了一会和*图*书儿眼，案子上的医书竟会被风吹到某一页，只瞥一眼便忽然受了启发，恍然大悟，如有神助。

慕容敬之将自己形迹隐藏得近乎完美，但他从一开始就清楚，他可以瞒过几乎所有人，唯独瞒不过那一个。天赋加上持续的苦修，使他的气息可以完美地与自然融合，无论在哪里躲藏，都可以像一个无生命的存在。可惜他虽融入了自然，那个人，却几乎就是自然本身。

为什么，在枕边睡眠的小渺儿半夜有时会轻轻地叫唤，伸出舌头舔舐什么。

看来这一回，他也认真了，他真的很生气。

可是有时候看着渺渺痛苦，敬之的心里又有些难以承受。他也不止一次地动摇过，想过，你现在还不肯接受我，那么，只要你不痛苦就可以，如果能觉得好一点，到他的怀里去吧，让他安慰你。我暂时地，允许那么片刻。

可是通过近半年的观察，慕容敬之又一次极不甘心地承认了一个事实，这个男人，真的是个君子。

陆渺渺承认，她不够坚强，她是在害怕。明明心里，还是恋着他的，可是，本以为能够托付终身的人，忽然变得陌生，忽然之间面目模糊，忽然发现，此前对他的理解并不真切，甚至，自己根本谈不上认识他。那么，怎么能不对未来产生恐惧？

他的答案是要她幸福，而且要确保她的幸福是自己给的。

要是能容忍的话，何必在追踪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随身带着猎弓？

过了许久，陆渺渺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她缓缓地站起身的时候，面上的泪痕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