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长风连日作大浪
第二百四十章 又见刺杀

谁知小二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吭,只是端着盘子,不快不慢的朝二人走近。
皇上这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呀。
“啊?”英王傻眼了,“这……方大人,这是何意?”
皇上要他追查叶文江被害一案,这……这不是逼着他跟英王翻脸吗?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本王今日相请方大人,有一事相问,还望方大人不吝赐教。”
二人客套了几句,便入了座。
方铮吃惊的睁大了眼:“包下了?”
“……方大人,今日这雅间内只有你我二人,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本王就跟你明说了吧。”
方铮一条条数着:“皇上圣明,太子亦效之,朝堂自从潘逆伏诛后,一片太平清明之象,臣子们互敬互爱,颇有古贤者之风,各位皇子恪守本分,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说……形势一片大好哇!”
英王正殷切的等着方铮的答复,见小二进来,非常不满的皱起了眉,沉声道:“没我的吩咐,谁叫你进来的?”
“当然是杀你的,我一向老实本分,不招谁不惹谁,怎么会有人杀我?”
女刺客挥舞着匕首,在狭窄的雅间内追赶着二人,看得出她并不精于此道,追杀起来显得目标很不明确,一会儿追方铮,一会儿追英王。
方铮被烫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哇哇大叫着赶紧用袖子胡乱擦着脸,虽然眼睛被菜汤糊住,但方铮也知道情况不妙,擦脸的同时,身子机灵的往桌子底下一缩。
这样做……应该可以吧?皇上是否也是这个意思?可太子那边好糊弄吗?英王若没跟自己翻脸,让太子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太子岂肯善罢甘休?
“那本王就直说了。今日早朝,父皇命大人追查叶文江被害一案,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只有太子倒下去了,福王和寿王才有机会争那太子的位子。所以说,目前而言,我们不应是敌人,而应该是盟友,方大人,本王之言,不知你以为然否?”
英王顿了顿,沉声道:“本王知道,你扶持的人是福王,而本王扶持的,是皇二子,寿王。你我二人虽各为其主,但目前我们却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太子。”
方铮傻眼道:“也就是说,皇上希望我与那两位王爷的关系,是打也打不得,和也和不得?”
方铮一惊,回过神来,发现整个金銮殿已空荡荡,只有兵部尚书魏承德好意叫醒了他。
声音娇脆,如黄莺初啼,此人居然是位女子。
啧啧,啥叫败家子?瞧瞧人家这境界!败家产算什么?有本事把整个国家都败了,那才叫厉害呢。
英王坐在邀月楼五楼的一间雅间内,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墙上挂的一幅仕女图,见方铮进来,立马大笑道www.hetushu.com.com:“方大人赏脸拨冗,本王承情了。”
方铮若有所悟,拱手朝魏承德笑道:“多谢魏大人指点,都说姜是老的辣,此言果然不虚呀……”
“啊?”
英王反应也不慢,见有人行刺,忙学着方铮的样儿,将身子缩到了桌子底下。
若真不想跟英王为敌,随便找个替死鬼出来当作凶手定罪也行,大牢里那么多死囚,找个替死鬼很容易,这样不但顺利化解矛盾于无形,而且更向寿王和英王卖了个人情,双方皆大欢喜。
魏承德与方铮相识以来,对方铮这个少年臣子颇为欣赏,方铮性格虽然圆滑轻佻,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从献策退突厥到与突厥人谈判,再到潘逆造反,方铮挺身护驾,这些都足以说明,方铮是个忠心的臣子。所以魏承德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甚至越来越好。
刚打算坐下来好好想想叶文江的案子该怎么办时,下人送来了一张帖子,言道英王请他到邀月楼一聚。
英王笑着点头道:“不错,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与其为了九五之尊的位子,将身家性命全赌上,不如退而求次,做那半国之君。本王相信福王殿下也不会反对的。”
“这个……当然,当然,呵呵。”英王强笑了几声。
女刺客被方铮一喝,顿时停住了身形,俏目泛着冷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方铮。
方铮此刻心中再一次被悲愤之情所充斥,第几次了?第几次被人追杀了?老子到底走的什么运呐?怎么这辈子被人刺杀得没完没了了?
女刺客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牙恨声道:“我乃岳州举子叶文江的妹妹叶灵儿,今日誓要杀英王,为我哥哥报仇!”
英王说这话的时带着试探的语气,眼睛一直盯着方铮的脸,似乎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皇上怒气冲冲的宣布散朝,然后大袖一拂,转身便入了后宫,看都懒得看方铮一眼。
不管英王想对自己说什么,至少这顿饭是他请客,大早上挨了方铮一顿痛揍,晚上还得请方铮吃饭,方铮觉得自己挺给穿越人士长脸的。
方铮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滋溜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打起了官腔道:“身为臣子,当然要尽忠职守,为皇上分忧,皇上的旨意,臣子要一丝不苟的做到,这才叫忠臣嘛,王爷你说对吧?”
“胡说!本王也没得罪过人,刺客犯得着杀我吗?”
方铮闻言大奇道:“寿王的意思,莫非是……将华朝一分为二?他占一半,福王占一半?”
“慢着!住手!”方铮大叫道。世上每天死的人太多了,但他不能死得糊里糊涂,今儿这刺杀来得太过蹊跷,方铮必须要先问https://m.hetushu.com.com清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刚才你不是说咱们是盟友吗?现在该你为盟友挡刀了。
沉默了半晌,方铮正欲开口说话,这时雅间的门打开了,小二送菜进来。
二人干了一杯,英王适时的转移了话题:“不知大人对现今京中局势如何看的?”
门外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见方铮到来,忙迎上前去,躬身道:“小人见过方大人,英王殿下已等候大人多时,大人,请。”
不多时,菜便端了上来,二人又东拉西扯聊了一大通闲篇,酒过三巡后,英王这才说到了正题。
“哦……不好意思,下官说顺嘴了。王爷尽管说,只要不是借钱,一切都好商量。”方铮笑眯眯的给英王斟满了酒。
方铮笑了笑:“王爷的意思是,咱们联起手来,把太子扳倒,然后咱们再互为敌人,看谁能争到太子的位子?”
小二忽然将手中的木制托盘狠狠扔向方铮,托盘上热气腾腾的菜汁菜叶顿时沾了方铮满脸。
方铮不由大感奇怪,邀月楼是他家的产业,里面的掌柜,帐房以及跑堂的小二都是经过筛选和训练的,这家伙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进来,问他话也不答,如此没礼数,莫非他是新来的?
方铮背靠着门,虚脱般吁了口气,用手指了指满脸惧色的英王,笑得如天官赐福般和善:“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英王殿下,别杀错了,我可是好人……”
方铮心下冷笑,万分的诚意?就那句狗屁“划江而治”?你丫当是分生日蛋糕呢?侮辱我的人格不要紧,侮辱我的智商就太不应该了。
那进来的小二将托盘扔出去后,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柄寒森森的匕首,朝着英王大喝道:“奸贼!纳命来!”
“杀人也不能盲目的杀,你先说,你今天到底要杀谁?”方铮开口问道。
方铮目光飞快的一扫,发现雅间内只有他和英王二人,此乃敏感时期,为掩人耳目,二人不约而同的连一个侍卫都没带。
英王见小二竟敢不答话,面上不由升起几分怒意,刚要叱喝,谁知雅间内情势突变。
方铮刚擦过脸,见英王也缩了进来,不由急道:“你进来干嘛?快出去!”
魏承德点头笑道:“然也。所谓帝王心术,说穿了其实只有两个字,‘制衡’。捧一头,再压一头,维持朝堂之内微妙的平衡,朝堂才能安宁,朝堂安宁了,天下亦安宁了。如今太子监国,正是皇权交替之时,不论皇上对太子有何打算,是废是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在中间横生枝节,否则,纵是你再受圣宠,关系到江山承继的大事时,皇上亦会毫不留情的将你除去!帝王之所以称为孤家寡人,是因为他心中www.hetushu.com.com最重的,只有江山而已。”
方铮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百官山呼万岁后,也尽皆转过身,朝殿门外走去,经过方铮身边,看他的目光各异,很是复杂。
“哦?此话怎讲?”
“啊……魏大人,多日不见,老大人气色不错呀,呵呵,想必最近日子过得滋润得紧吧?”方铮笑道。
方铮经常被人追杀,早已驾轻就熟,见刺客匕首刺来,方铮“哇”的一声大叫,接着毫不犹豫的一把抓过身边的英王,然后抬起右脚,狠狠踹上英王的屁股,一脚将他踢向女刺客。
方铮趁乱打开雅间的房门,正打算往外跑去,只要出了这个门口,就有希望逃出刺客追杀了。
邀月楼离方府其实并不远,插过一条街便到了。方铮没坐车也没乘轿,手中把玩着一把镂金象牙折扇,闲庭信步般轻松的来到了邀月楼。
皇上希望他和英王保持不咸不淡的关系,太子则希望他们掐起来,最好来个同归于尽,胖子能力最弱,还眼巴巴的指望着自己给他撑腰,英王今日这态度,看来是想主动结好于他了。
“方大人,方大人……”苍老的声音在方铮耳边响起。
方铮看着帖子,叹了口气,这顿饭,实在不容易吃呀。
方铮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冷,魏承德说得没错,天威难测,皇上眼看已是风烛残年,要将手中的皇权交出去了,这个关键而敏感的时候,任何人掀起一点点小风浪,都是皇上不愿看到的。比如那个叫叶文江的岳州举子被害,搁在平时,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可太子掺和进来了,妄图以此事作为扳倒胖子和两位王爷的武器,这事儿就不一般了,相信皇上对太子的意图也非常清楚,所以才顺水推舟,命自己来处理此事。
二人说话的功夫,女刺客也俯下身,钻进了桌子底下,俏眼含怒,也不辨人,倒捏着匕首径自朝二人一阵乱捅。
英王也笑了,笑容颇有几分阴沉:“方大人果然聪明,其实就算太子倒了,我们也不必为敌的……”
出了宫门,方铮径直回了府。
“王爷尽管开口,下官绝不答应。”
中年男子陪笑道:“王爷喜清静,今日特意包下了整座邀月楼,以示宴请大人之诚意。”
英王一惊,结巴道:“胡……胡说!本王清清白白,对此案一无所知,乃是……乃是有人恶意构陷本王,方大人……你可不能误会呀。”
方铮和英王闻言同时“啊”了一声。不同的是,方铮的声音透着轻松,英王则满是惊恐。
要命的是,二人今日相会,为了掩人耳目,都没带侍卫,英王为了显阔气,又将整座邀月楼包下,也就是说,目前这座高达五层的酒楼内,除了不m.hetushu.com.com知所踪的掌柜和伙计外,便只有他和英王二人。
方铮楞楞的跪在地上,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皇帝龙椅,一动不动,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女刺客见她刺中了人,神色也慌张了一下,随即银牙一咬,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再次向方铮刺了过来。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很奇怪,今日邀月楼内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然后便听到“嗤拉”一声衣帛划破的声音,英王面色苍白的摸了一下流血如注的手臂,颤声道:“本王……本王中刀了……”
魏承德见方铮苦恼,不由微笑着捋了捋胡子,笑道:“老夫岂敢妄自揣测圣意?只不过方大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若你能跳到局外,再来看看这整盘棋,想必有所获益……”
英王显然没料到方铮卑鄙到这个程度,毫无提防的便被方铮踹了出去,英王哇哇大叫道:“啊!你无耻……”
英王面色惊恐道:“怎会有人行刺?是来杀你的还是杀我的?”
方铮心中满是鄙夷,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摆谱儿,还他妈本王本王的,不知死活!
随即方铮撇了撇嘴,负着双手往里走去,边走边咕哝:“包青楼,包画舫,你包什么不好,非得包酒楼?太浪费了,折现给我多好……”
不过英王脸上在笑,看向方铮的眼中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神色。方铮知道,英王现在必已知晓,早上那顿胖揍是他所为了,京城说大不大,这事儿想瞒是瞒不住的。只是出于某种目的,英王暂时不便与方铮翻脸罢了。
方铮见英王这副令人发噱的模样,不由心中暗笑,拱手道:“英王殿下如此客气,下官怎敢不来?”
方铮笑眯眯的看了英王一眼,道:“王爷莫非对京中局势有独特的看法?”
方铮暗自摇头,这话……太假了吧?太子若倒台,你们不立马捅我和胖子的刀子才怪!这种骗人的鬼话都说得出来,你们莫非把我当成傻子了?
魏承德捋着他那把精心修剪过的美须,笑道:“方大人客气了,老夫只能对你说这么多,若欲立足朝堂而不倒,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去领会的。”
“这个英王挺会做人的啊。”方铮将那张做得精美别致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慨然道。
方铮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学着伟人的姿势,夸张的在半空中一挥手,高声道:“形势一片大好哇!”
方铮瞧了一眼空荡荡的楼内,奇道:“今儿怎么了?我方家要破产了?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魏承德的话说得有点含糊,有的话是不能挑明了讲的,能说到这个程度,老头已算很够意思了。
魏承德捋了捋胡子,面带忧色的看着方铮,沉声道:“方大人,今日太子殿下来意不善,你在处理叶文江一和_图_书案时,可得加倍小心,莫要中了他人的圈套才是啊。”
魏承德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的意思其实不难猜,立于全局通盘考虑,皇上实不愿你与寿王英王两位王爷闹得水火不容,皇子与重臣互相倾轧,于国于朝廷无益,此乃亡国取祸之道也。不过……皇上也不愿你与两位王爷太过交好,以防你们暗里勾兑,做出什么皇上不愿看到的事情,此亦是亡国取祸之道也。”
方铮高兴的道:“真与王爷没关系?那太好了!下官终于可以放手查案,不必有任何顾忌了……”
方铮见英王的脸仍然肿着,认不太出原来是啥模样,咧开嘴一笑,疼得脸上直抽抽,可他仍然强自笑着,仿佛只有笑才能显出他的诚意。
方铮和英王非常有默契的“哇”的一声大叫,然后同时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女刺客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跑,二人刚一钻出桌子,女刺客便也跟着出来,三人从三个方向分别跑出桌底,就好像谁在桌子底下放了个臭屁,把三人熏出来了似的。
女子说着便手执匕首,向英王刺去。
英王闻言眼中闪过几分轻蔑,如此市侩之徒,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身居高位,老天实在不公。
英王脸色难看了几分,干笑道:“这个……啊,哈哈,方大人,喝酒,喝酒……”
京城人都知道,邀月楼是方家的产业,英王选在邀月楼宴请方铮,这个举动首先就向方铮释放出最大的诚意和善意。
可女刺客却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见方铮欲开门,二话不说,举着匕首便向方铮的腹部刺去。
“方大人,与你和福王结盟,本王和寿王可是拿出了万分的诚意,本王知道,福王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很多事情都是方大人你在拿主意,不知大人对本王的提议意下如何?”
英王脸色愈加难看,他以王爷皇子之尊,请方铮来赴宴,却没料到方铮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在敷衍,像条泥鳅般圆滑狡诈,他觉得今天与方铮见面的决定,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方铮无奈道:“魏大人,您就直说吧,别绕圈子啦,什么局中局外的,我只会下五子棋而已……”
方铮忽然冷不丁道:“王爷主动提起叶文江,莫非他的死果真跟王爷有关?”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福王愿意联手,寿王答应,事成之后,一待父皇驾崩,他愿与福王划江而治,以长江为界,福王治北,寿王治南,从此世代相传,绝不相犯。”
方铮苦笑道:“皇上硬要派我这件差事,我敢抗旨么?可我实在不懂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大人久经风雨,可否为下官指点一下迷津?”
换了一身便服,方铮出门赴会去了。
各方态度不一,目光各异,心思各异,何去何从,实在很伤脑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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