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长风连日作大浪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血誓

“宓儿,你……唉!”看着面色死灰的长平,皇上一阵心痛,张了张嘴,终于只是叹息了一声。
长平原本正在李贵妃怀中大哭,闻言二话不说,暴起身形,狠狠一脚朝太监面门踹去,直踹得太监满脸鲜血,牙齿掉落一地,惨叫着仓皇而退。
群臣大哗,这掷地铿锵的誓言,仿佛来自幽冥的诅咒,深深震撼了众人的心。殿内众人望着长平那死灰色的脸庞,忽然觉得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皇上阴沉着脸,目光定定的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方铮大惊道:“你绑的?”
长平穿着浅绿色的长髦,一整天的搜索奔忙,长髦上已沾满了灰尘草屑,她的头发凌散,精妙绝美的脸庞上,斑斑泪痕已干涸,她已流不出眼泪了,只剩下空洞无神的目光,呆滞的望着众人。无视殿内众臣复杂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大殿正中,纤细柔弱的身影在宫灯的照射下,显得楚楚堪怜。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就这么丢下我死了?
靠!听这称呼,老子该不会遇到传说中的土匪山贼了吧?
皇上冷笑,来得真巧,怕朕杀了你们为方铮陪葬,所以都来猫哭耗子么?
“谁都不准动我夫君!”娇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显得格外冷森阴沉。
不知哪个王八蛋下的手,绑得可真够结实的,方铮只觉得自己手脚已经完全麻木了。低头一看,顿时勃然大怒,不顾自己还是人质的身份,愤然大叫道:“来人!有人吗?赶车的,给老子停下!”
女侍卫两眼通红,一言不发的抬起尸首,往殿外走去。
他当然没死,不过他现在的境况很糟糕,糟糕得令他恨不得死了才好。
摇晃的车厢中,方铮艰难的坐起身子,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
“他们若是不答应,咱们就私奔,一路往南跑,一边跑一边生娃,等你给我生了十几二十个娃,你伯父伯母不答应也不行啦,然后咱们再跑回来……”
“抬上方铮的尸首,去金銮殿!”皇上说完,迈着坚定的步伐往金銮殿走去,一如他扫除潘逆后的第一次早朝,一路踩着叛军的鲜血,挟着冷森的杀气,一步一步走进了金銮殿。
众人的惊怒声中,长平伸出欺霜赛雪的皓腕,眼也不眨的在自己的手腕上深深割了一刀,鲜血流出,顺着白皙的手腕,一滴一滴滴落在金銮殿光滑的地板上。
太子神色悲戚的坐在金銮殿龙椅的下首,望着躺在https://www.hetushu.com.com大殿正中的尸首,不时摇头叹息。
方铮惊惧之心既褪,愤怒之情又起,闻言怒声道:“哪个王八蛋把我绑成这种姿势的?”
第一反应是疼,疼得钻心裂骨。不知哪个王八蛋敲了老子闷棍,想绑我就直接跟我说嘛,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用得着给我来这么一下吗?你如果说不好意思,有点儿事请你走一遭,我一见你武力值比我高,当然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何苦非得让老子挨这一记闷棍?
长平扑在李贵妃的怀里放声大哭,李贵妃不停的拭着泪,泪眼婆娑的望着皇上:“陛下,怎么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宓儿,宓儿,可怜的孩儿,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快了,昨儿还在皇宫的御书房内跟当今皇上聊天打屁呢,今儿就以一种淫|荡的姿势,被土匪接上了山,老天啊,您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宓儿!住手!你要干什么?”
还有一位老人哭得也很凄惨,此人是魏承德。魏承德虽说为人保守古板,而且还向皇上上奏请削方铮的权,但老头完全是出于公心考虑,并无半点针对方铮的意思。在与突厥人谈判一事中,他与方铮配合默契,久经相处后,也与方铮建立了不错的忘年之交。
方铮越想越不寒而栗,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冒了出来。尤其是看到那张毛茸茸的脸,和那两颗黄黄的大板牙,方铮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想吐,想吃点酸的……
“哇!这位兄台个子不高,却将胸肌练得如此发达,实在令小弟景仰不已……”
“宓儿!宓儿!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哭出来呀!你不要吓我……”李贵妃焦急的道。
魏承德哽咽道:“老臣以为此案重大,应交由刑部侦查,督促刑部尽快破案,抓到真凶,为方大人报仇!”
胡子脸闻言憨憨的呵呵一笑,露出了嘴里两颗黄黄的大板牙,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殿前武士中有四人走上前来,弯腰便欲抬起尸首。
二人与方铮相识日久,胖子自不必说,从布衣之交的同窗,一直到身处高位的臣子,方铮一直与胖子保持着良朋知己的关系,方铮的死,对胖子而言,打击是巨大的,此刻胖子哭得撕心裂肺,如同心都被掏空了一般。
冯仇刀也哭红了眼睛,他与方铮的关系匪浅,几次为国立功和-图-书的背后,都有方铮的影子。他与方铮之间早已形同莫逆,如今良友惨死,怎能不教他为之悲痛?
此刻方铮被绑的姿势确实有点儿尴尬,他的左手跟左脚绑在一起,右手跟右脚绑在一起,这倒罢了,不知绑他的人到底有什么恶趣味,居然又将他的小腿和大腿固定成九十度,而且将两腿大幅度的分开,往马车上仰天一躺,知道的这是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青楼的红牌姑娘摆好了姿势等着被人上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捆绑片里的小受受。
这是我的夫君么?那个嬉皮笑脸,整天没个正经,又爱钱又好色,偏偏总是逗得人咯咯直笑的混蛋么?
“确定是方铮吗?你们会不会弄错了?”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皇上静静的开口问道。
温森流着泪,跪奏道:“……经昨晚守宫门的禁军将领和军士们辨认,方大人……正是穿着这身衣裳出的宫门,而且此尸相貌已无法辨认,但身材和身高与方大人非常相像,微臣觉得此尸应该就是方大人……”尽管心中悲痛,温森仍一丝不苟的说出了他的判断。
时已入夜,金銮殿内高高的挂上了精美别致的宫灯,将殿内照射得纤毫分明。
方铮死了吗?
胡子脸挠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行,当家的没说可以换个法子绑你。”
“美眉,我们来谈个恋爱吧!”
李贵妃焦急万分的不停摇晃着她,长平却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毫无反应。
※※※
靠!这他妈是人还是猴子?
无视群臣敬佩或惧怕的表情,长平转过身,昂然朝殿外走去。
方铮惊惧不已,楞楞的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心中一痛,蹲下身来,正待开言,有小黄门在门外禀道:“皇上,文武百官聚集宫门之外求见。”
只有胖子和冯仇刀二人哭得最是真切。
俏目环顾着群臣,长平绝色的面容变得异常扭曲,一反手,她将挂于腰侧的小匕首抽了出来。
如此羞人的姿势怎能不教方大少爷勃然大怒?
“公主殿下,你要做甚?”
走到殿中站定,长平环目四顾,看着群臣或叹或怜的表情,长平幽幽道:“躺在这里的,是我的夫君,是我自己挑选,父皇为我做主下嫁的驸马,……也是我最爱的男人。现在,他死了……”
当家的当家的!老子若抓到你们当家的,非照我现在这种姿势把他光屁股吊在城门楼子上,让全京城的人免费观赏一个月!www.hetushu.com.com谁看一眼老子就给他一两银子,有玻璃倾向的给二两,想干点儿别的,价格面议!
“将夫君的遗体抬回家,设灵堂,祭法坛,入土为安……”
这一次,朝堂是否又将血流成河?有多少人将为这条年轻的生命陪葬?
说完长平喝道:“来人!”
太监话音未落,皇上暴怒道:“滚!”
殿内群臣听到皇上这番话,假惺惺的哭声停了下来,殿内鸦雀无声,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长平脸色苍白,望着惊疑不定的群臣凄然冷笑道:“……我,周宓儿今日失去了夫君,心中之痛,犹如万箭穿心,我知道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今日站在这金銮殿上,周宓儿对天盟血誓,穷我一生之力,哪怕江河倒流,泰山崩塌,定要将害我夫君的凶手抓获,将之碎尸万段,诛灭九族!以消方家二老丧子之痛,以抵我周宓儿失去爱人的千古之恨!”
※※※
皇上扫了尸体一眼,接着便闭上了眼睛,干枯的双手拢在袖中,已紧紧攥成了拳头。尸体满身伤痕,致命伤在胸口,被利器刺入,留下一道半分长的伤口,被河水浸泡后,伤口呈紫黑色,像小孩咧开的嘴一般,狰狞可怖。
“太医!快传太医!”昏迷之前,长平隐隐约约听见父皇的厉吼声,力竭声嘶。
“停下来干嘛?”胡子脸打破沉默,粗声粗气的道。
方铮退而求次:“那你能不能把我绑得稍微好看点儿?就像……嗯,就像即将上刑场的烈士那样,临了还能腾出手来高举着手喊口号的那种?”
皇上无力的点点头,道:“依卿所奏,来人,将尸首抬入刑部,令刑部仵作仔细查验,楚尚书亲理此案,限期十日,十日之内,给朕把凶手揪出来正法!”
“传太医!”皇上焦急的道。
倚在车厢壁上喘了口气,方铮仔细打量着车厢内的情况。
皇上低头,却见长平直直的盯着尸体,一动不动,眼中已是一片死灰,平日灵动鲜活的俏脸现在毫无表情,既不流泪,也不哭喊,对李贵妃的呼唤充耳不闻,形如死人一般。
※※※
当家的……
皇上冷眼瞧着殿内众臣的芸芸百态,心中既觉悲苦又感愤怒。
“你们好好看看,看清楚!朕知道,害他的凶手,今日必站在这大殿之中,朕还知道,这个凶手此刻心中定然笑得很得意,很好!你的目的达到了,朕的女婿,朕的忠臣无端惨死,他与朕的女儿新婚还不到一个月,方家只www•hetushu•com.com此一子,别无后嗣,从此断了香火传承,你们叫朕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皇上说到最后,已然厉声大吼。眼中布满血丝,杀气毕现,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森然的扫视着殿内的群臣。
长平的身形踉跄了几下,静静的道:“我不用你们刑部侦查,不用你们金陵府破案,夫君被害之仇,我周宓儿亲自去报!”
冷静下来后,方铮倒不怎么害怕了。别人既然没当场杀了他,而是将他绑了起来,说明他们还有后招,至少目前而言,他们不会杀自己。
命运多舛,这就是方铮穿越生活的最佳写照。
长长叹了口气,皇上的脸已遍布寒霜。
很快,温森和属下们表情悲痛的抬进来一具尸体。
长平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能倒,我不能倒!我是方家的儿媳,是方铮的正室,方铮的后事还需我来操劳,公公婆婆还需要我来侍奉,我不能倒……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方铮嘶声道:“我说,你能不能给我松绑?放心,我绝不逃跑,你瞧我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论是打架还是逃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长平忍着心内巨大的悲痛,挣扎着扑上前去,解开了黑布。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具已经被利器砍得面目全非,被河水泡得微微发胀的男尸,死状极为凄惨。
良人音犹在耳,人已在幽途,何其痛也!
马车听话的停住了,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粗犷的络腮胡子脸来,此人毛发太长,触目所及,方铮只看见胡子,眼睛鼻子嘴全都被浓浓的毛发盖住,整个脑袋看起来像个毛茸茸的椰子,根本辨不清五官。
“皇上,方大人面目全非,已难辨认。老臣斗胆问一句,可曾真正确认这具尸首是他本人?”群臣之中魏承德问心无愧,出班奏问道。
※※※
无论谁被人在后脑狠狠敲了一下后,醒来总不会太舒服的。
在众人默默的注视下,长平柔弱的身躯跨出殿门之后,踉跄了一下,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丈夫的巨大悲痛,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怔怔的望着尸体,长平眼中已无泪可流。
长平苍白的脸色忽然变得通红,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是死在你们手中的!你们都是凶手!为了你们自己心中小小的算盘,为了你们那点狗屁私利权力,竟然向我夫君痛下杀手!让方家断绝了香火,令我周宓儿失去了爱人……”
皇上神色黯然的摇摇头:“根和图书据多人辨认,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会说人话,应该不是猴子吧?再说了,猴子比他帅多了,他这模样估计只能跑到神农架里寻求共鸣。
尸体用一方黑布包裹着,影子下属轻轻放在寝宫光滑的地板上后,静静的侍立在一边。
“事情紧急,待会儿我动手时,你就马上带着你哥哥跑,赶紧带人来救我。”
群臣震惊过后,有的失声痛哭,捶胸顿足,有的喟叹不已,惋惜国失良材,无论他们内心是否真的悲痛,但表现出来的神态,却是悲戚万分。一时间大殿内回荡着或真或假的哭声干嚎声,生动而传神。
方铮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不知什么时辰了。恢复了意识之后,他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驶着的马车上,身上已结结实实被牛筋绳捆住,动弹不得。
随侍的一名太监赶忙跪奏道:“皇上,此乃陛下您的寝宫,抬进尸体大大不吉利呀……”
闭上了眼,皇上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朕不管是你们之中谁下的毒手,朕告诉你,从现在起,朕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找谋害方铮的真凶,如果被朕查出来,朕誓要将他十族全都凌迟碎剐,永世不得超生!”
※※※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玻璃吧?莫非他看上了少爷我的美貌,所以将我绑成这副淫|荡的姿势,好方便他办事?那么少爷我的菊花……
马车并不大,从用料材质上来说,也很普通,这样的马车京城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在是很不起眼。而且从不断颠簸的路况来判断,马车现在应该在城外行驶,只是不知离京城多远了。
长平凄然一笑,伸手拢了拢凌散的发鬓,转过头朝群臣盈盈一福,平静的道:“未亡人方周氏,恭请诸位大人来我夫君的葬礼敬上一杯薄酒,未亡人感激不尽。”
胡子脸异常坚决的摇头道:“不行,当家的说了,不能松开你。”
※※※
“臭小子,你他娘的没长眼睛是吧?说你呢,看什么看!”
殿外两名女侍卫应声而出。
瞧这架势,这是有预谋的针对自己的行动,至于幕后指使者是谁,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方铮一时还没弄明白,他只知道,目前身体很不好受,不但想喝水,而且想尿尿。
幸好胡子脸憨厚的摇了摇头,又露出那两颗招牌大黄牙,呵呵笑道:“不是,是我们当家的绑的你。”
皇上心疼的望着长平,老泪纵横,嘶哑着声音叫道:“宓儿……”
方铮呻|吟了一声,无力的倒在了马车内,欲哭无泪。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