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63章 更好的选择

猪羊已经送来了,钱也已经收了,要是不杀出来做了吃的分下去,那些人更要嚼舌头根子。可是这会子,哪有这么多的人手?大敌当前,青壮年们都已经全副武装地戒备起来了,那是万万不能调动的,剩下些老弱妇孺,也不顶事啊。
猛然见到侍卫带着铁华黎进来,他也吃了一惊。一路同来西戎,彼此都很熟悉了,虽然铁华黎的形容有些改变,但他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
哈蚩术心中忽地想到,张蜻蜓就算是会杀猪,毕竟也是个女人,仅凭一己之力怎么杀得了这么多的猪羊?总不好现在又去把那些得了好处的人家叫来杀吧,那岂不显得他这个总管太无能了?
“谢谢各位的厚爱。”宇文都兰微笑着抢先说话了,“不过恐怕我不能嫁给各位了,只是,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宇文朴喜不自胜,“好好好,快快请进!”
铁华黎已经把方才跟夏仲和会面的情形汇报了一番,并摊开手掌,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夏大夫的话别有用意,说什么不要碰水的,只是他给我这个干什么?”
“那又如何?”赤烈温凛然看了弟弟一眼,“现在娶不娶是你的事,但嫁不嫁却在人家宇文老弟,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要把你妹子许配给谁?”
宇文朴趁机转移话题,“今日,是我嫁小妹的好日子,还请国主赏脸,留下来喝杯水酒,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赤烈族的另一拨人马也已经进了大厅,为首的,正是宇文朴想要联姻的赤烈台。
忽尔奇微怔,拓拔淳接过话来,疑惑地看着宇文朴,微露不解之意,“宇文族长怎么问这样愚蠢的问题?黄金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难道我能这么放心地交给侍卫?当然是给的银票啊,就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随便到哪里都能变卖的,难道不是么?”
“咳,总不是咱们一族的?快来帮忙收拾下!”
怎么这么麻烦?真是越帮越忙,不过总不好看着他的伤口也不管,哈蚩术此时走开了,一名侍卫皱眉上前,指着铁华黎,“你,跟我来。”
刚要开口,可是她转念一想,又生生忍住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贸然开口,反而惹人怀疑。
“不会吧。再怎么说,今儿都是咱们大小姐大喜的日子,要是他们在今天动了刀兵,恐怕整个西戎的人都会唾弃他们的。”
“嗳呀,这可怎么办?你们这儿有大夫有药么?能不能给他包扎一下?”
夏仲和在那药房里,几乎都快被人遗忘了。今天办喜事,没有人的召见,他一直就被关在药房里,连口水都没人送。他也不吭声,就那么静悄悄地待在药房里,反而显得比平日更加忙碌。不停地捣鼓这捣鼓那的,只是大伙儿多也看不懂,不知他在干什么。
想及此,哈蚩术对着柴房问了一声,“嗳,小庆,你一般能杀几口猪?”
这一下,还真把胡浩然等人考住了。那小小的圆圆颗粒谁都认得,是一颗绿和图书豆。寻常得很,但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西戎规矩,成亲不需要南康那般的三书六礼,不过是个简单的仪式。就在天公地母之间,让神灵及所有的族人们作证,由巫师对新人进行简单的祝福之后,宾客们便尽情享用美酒佳肴,而新郎官却是可以立即与新娘子圆房的。
思忖了半晌,便让他们留下了。但是保护什么的不要指望,只是今日族中办喜事,倒是可以留他们下来观个礼,且喝杯水酒再去。这也是应有的礼貌,也是拉人捧场和祝福之意,哈蚩术便是如此自作主张了,也不算逾矩。
药房不大,瓶瓶罐罐倒是不少,夏仲和一连找了几处都不是,不由得自言自语着抱怨,“小庆一不在,连个东西也找不着了。哦,在这儿!”
“拓拔国主!”宇文朴忍无可忍,终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嵬项什么时候归金阗所有了?您这么说,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吧。”
只是这年轻的少东家有些怕死,愣是不敢在外头待着,想带管家和账房先生到他们内院来避一避。
目光往柴房一瞥,哈蚩术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张蜻蜓,这个女人会做饭,听说还是个专业杀猪的,找她应该没问题。只是她现在是头领交待要看管的要犯,贸然把她放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岂可担待得起责任?可要不放她出来,哪里又去找现成的人手?
铁华黎冲他们微微颔首,跟着那侍卫走了。
可真若是打起来,他们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异族人?只是哈蚩术此人的心地倒也不太坏,觉得他们也挺倒霉的,平白无故就遇到这样一场无妄之灾。况且,看在这群商人还收购了他们族中那么多的陈旧皮货,还特意送了他那么一大瓮美酒的份上,也不忍心就这么把他们赶出去。
沈大海下巴往柴房一点,“她跟夏大夫这么久,应该比我们明白些。”
赤烈温不待他说话,便板着脸道:“赤烈台,你也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时候人家说了要把妹子嫁给你的?我这做兄长的还在这儿呢,哪里轮得到你?”
待行过周公之礼,新郎带着证明新娘贞节的落红元帕出来,再次接受众人的祝福。而新娘子,就要以新妇身份,出来招呼宾客。
好小子,张蜻蜓在心里暗挑大拇指,他们肯定是想找找夏仲和,才出此苦肉计。
“那黄金又不是我要收的,是你硬要放下的。不过区区五百之数,岂有万两?”
宇文朴顿时松了口气,而族人们这才打消了疑虑。其实也无怪乎他们不信任宇文朴,实在他这人也太多心眼了,平日里处处算计,让旁人也不得不防。
“不是的,这是……”
她这一语却点醒梦中人了,哈蚩术心想,就是商队里的小伙子最多,让他们派几个人来,帮忙把这些猪羊料理了,不就结了?正好那商队少东家还有求于他,想来定是无不愿意的。
虽然他们的形容有些改变,但张和-图-书蜻蜓还是认出其中几人,除了老大,还有沈大海,她欢喜得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一定是他们也早这么算计好了,才会这么迅速地就带着人过来。
宇文都兰暗自咬牙,这样什么都摆在脸上的货色如何能配得上自己?而宇文朴的神色明显有些尴尬,一张脸变了几变,竟是额上的青筋都快爆了起来。
“说得也是,嗳,咱们大小姐到底要嫁谁啊?”
连宇文朴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是现在大敌当前,形势又那么错综复杂,妹妹的幸福比起自己的野心来说,几乎是一目了然的差距。
胡浩然抓在手中,蓦地一刀砍下个猪头,因用力过猛,那猪头给他用劲一拨,滴溜溜滚到了柴房门口。他跟过去拣回来,就把那颗绿豆从狭窄的门缝中弹了进去。
正在尴尬,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厅后娇笑着扬起,“拓拔国主真是会开玩笑,一万两的黄金您不放心,一万两拿着就能取的银票您就放心了?且莫说这些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便是真的,这金子让我们上哪儿兑去?整个西戎有没有一间票号?好像没有吧。当然,南康是有,但想来天下除了金阗国,也没有一家票号能支撑得起万两黄金的提取。咱们总不可能带着车队,去您那儿领金子吧?再说了,若是您真的给了这么一大笔的钱财,难道连我们的一封亲笔契约也没有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金阗富甲天下,您也不会拿着万两黄金作儿戏吧?”
听得他的话如此粗鲁,许多人都面露难堪之色,尤其是宇文都兰,更是气得俏脸雪白,要不是有面纱遮着,简直是没法看了。
混杂在人群之中的董少泉和蒋孝才等人顿时反射性地就想到,他出现了,那潘云豹呢?
至于买卖的人家,他们就不管了,由哈蚩术叫来自家和亲厚交好的人家,做成了这笔生意。
而赤烈台已经不耐烦再等下去了,不仅是因为兄长的突然出现,还有娇艳如花的宇文都兰,都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成其好事,“现在我既然来了,咱们就快点把亲成了,接下来才好洞房啊!”
宇文都兰看着哥哥反复无常,变来变去的脸色,知道他的心里正在打着什么算盘,未免心一点一点的寒凉得更加彻底。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还是一个货物啊,让他奇货可居,谋求最大利益的货物。
铁华黎看了他一眼应下,道过谢后随那侍卫又回去了。只是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前厅。
哈蚩术今儿忙得是焦头烂额,金阗国的人在前头虎视眈眈,而宇文都兰的喜宴也一点都耽搁不得。
“赤烈族的人啊,听说是未来的族长呢!”
而那本准备启程上路的商队也是胆小,昨天不走,今天想走,却又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怕一出去就白当了炮灰,一大早地就打发人来缠着他,想托个庇佑。
当着嵬项族贵族们越发诧异的眼神,拓拔淳还在那儿神神叨https://www.hetushu.com.com叨,自说自话,“难得宇文族长有心,还提前预备了庆贺……”
但是,赤烈温此人实在太难对付,要是把宇文都兰嫁给他,往后恐怕自己什么便宜都占不到不说,还得让他反过来欺压一把。
张蜻蜓心中一喜,想了一想,用做生意的口吻答他,“这要看生意好不好了,生意好,两三头猪都是可以的,生意不好,半匹也卖不出去。”
“你这话说错了吧?女人哪有嫌多的?”赤烈温带着几分调侃看着弟弟,“难道你睡过的女人就少了?那你屋里的孩子是哪来的?总不会是外面的野种吧?”
只是话音未落,那边又有人来报,这回的声音里,明显透着几分急迫,“头领,赤烈族来人了!”
“这是外头商队的人送的,听说咱们大小姐成亲,特意给咱们加菜。”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来报,“回禀头领,赤烈族的迎亲花队已经来了!”
“嗳嗳嗳,你们怎么都走了?哈总管,你看这可怎么办,不能都丢给我一人吧?”
若是这门亲事能成,他又何惧金阗这么一个弹丸小国?
只是面上很好地藏起了那抹惊喜之意,什么也没问,只是看到他的胳膊受伤了,就去拿药给他包扎。
相对来说,当然是赤烈台好拿捏。只是眼下这个局势,要是还把妹妹嫁给他,就基本上是个死局了。赤烈台绝对争不赢他哥的,妹妹要是跟了他,往后不仅一点作用也起不到,反而还很有可能会拖累娘家,那这步棋就算是彻底浪费了。
机会来了,张蜻蜓一颗心怦怦直跳,谢素谨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送些猪羊过来,这是要她想法出去帮忙吧?
这个倒是无妨,今日既办喜宴,到时族人们都会来的,让他们混和其间,找两个人盯着,也不怕他们生出什么乱子来了。
这是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非常年轻,却生得面相老成,便是说他有四十岁,只怕也能让人信服。更兼生得异常粗壮,个子又不高,整个人便像是黑黑的牦牛似的,透着一股愚笨与莽壮之气。
忽尔奇冷哼一声,望着帐中诸位面现疑色的嵬项族长老们,挑拨离间,“宇文朴,你不要太贪心,当日我们明明谈妥,送你黄金万两,你就在三日后的今天率部投诚。莫非你私吞了黄金,现就要反悔了不成?”
张蜻蜓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直眼皮子跳个不宁。
“大胆!”拓拔淳身边的侍卫,名叫忽尔奇,也是上回的来使,挺身而出,慨然道:“我家国主厚待于你,已赠黄金万两。你既然收了我家国主的礼聘,自然是应允的,难道现在还想反悔么?”
该怎么办?
“不会的,有咱们大小姐……”
“咦,这是哪来的猪羊?”
“哦,这倒是好事。不过那赤烈温真死了么?万一日后回来可怎么办?”
可若是不嫁这两兄弟,妹妹要成亲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难道就在这时候要收回吗?那丢脸不说,hetushu.com.com恐怕往后她就更难听自己的摆布了。
那侍卫的话章未落,就听有个声若洪钟的朗笑声响起,“哈哈,宇文老弟,听说你要把妹子嫁给我,你可真是太客气了,没说的,虽说哥哥已经有了大老婆,娶她做个小老婆还是不成问题的嘛!”
接下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可是陡然又高了起来。
心思急转间,宇文朴也不愧是狐狼,终于抓到一条漏洞,与忽尔奇对质,“你说送来了黄金万两,那可不是小数目。可我怎么记得你过来之时,不过区区数马,那么多的黄金,难道不怕把马给压死了么?”
他拿着个药包过来,把那配制的军中一捻金给铁华黎敷上,又找了干净布条给他绑上,“行了,去吧。以后干活可小心些,老这么受伤可不行。切记这几日不要沾水,食生发之物,知道么?”
商队一听大喜,那位年纪轻轻的少东家倒是会做人,立即就提出,既是办喜事,他们也不能白吃他们的酒,愿意出钱买二十只猪二十只羊以作贺礼。
“我可没空,手上活还多着呢。”
进了大厅,他一双眼睛就目瞪口呆地落在突然出现的赤烈温身上,流露出明显的畏惧和忌惮。只是再将目光落到旁边一身红装,轻纱覆面的宇文都兰身上,那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欲望又让他整个人透出不甘和忿恨,好似要一口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一派胡言!”眼见族人们多有不信,在那儿窃窃私语,宇文朴气得七窍生烟,“那日我妹妹也在,孰是孰非,岂容你颠倒黑白?”
赤烈台一看事情要变卦,顿时就急了,“你都有多少女人了,怎么还来跟我抢?”
宇文朴一时还真的难以抉择,嫁给赤烈温吗?这无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既然能平安地回来,以他的手段,想要收服全族并不是难事,若是能跟他联姻,虽然就无法吞并赤烈部族,但起码他们两家就结成了可靠的联盟。
哈蚩术安排妥当,却没算着后院干活的族人们没捞到好处的,居然不愿意出力,这下可怎么办?
正在发愁,张蜻蜓在里头道:“哈总管,你若是有许多牲畜要杀,怎么不找那些棒小伙子帮忙?他们吃得多,自然该多出力。”
“哟,他们倒客气。只是他们也没带这些东西,是找咱们族人买的吧?这么好买卖,给谁家占去了?”
看了半天好戏,也被人有意无意冷落的拓拔淳忽地笑了,“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姑娘总是特别地打动人心。宇文族长,我手下的澹台将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至今尚未婚配,孤身一人。本王今日就代他来求亲了,你若是看不中,还有忽尔奇,也是条好汉子,文武双全,怎么样,不辱没宇文小姐吧?”
“金阗国带了那么多人来,会不会打仗啊?”
宇文朴脸色一沉,“慌慌张张胡乱喊什么?不是已经报了一次么?怎么又报?”
这儿和谢素谨描述得基本一致,地形倒不复杂,唯一麻烦的是,人太多,眼太和-图-书杂了。稍有异动就容易给发现,尤其是张蜻蜓还被关在紧闭的柴房里,硬闯的话,动静实在太大。若是能想法把她弄出来,恐怕就容易些了。
见猪头飞来,张蜻蜓一直就蹲门后守着呢,此时见塞进来一粒绿豆,不禁有些诧异,琢磨一下,忽地眼睛一亮,突然明白过来。
一般稍懂礼节,心疼妻子之人,都会把这个仪式拖到天黑,点起篝火之后,那时新娘子也没那么尴尬,行过房后,也可以直接休息,不必再出来受累,被人啰唣。可这赤烈台竟是如此猴急,似是恨不得此刻就圆房才好,这怎能不让宇文都兰动气?
宇文朴没想到拓拔淳居然给他来此一招釜底抽薪,分明就是欺他那日与金阗来使会面时,只有自己兄妹二人,现在哪里可以找出证人,替自己做证?
胡浩然带着人一面杀猪宰羊,一面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地势,人员布置,盘算着成功解救张蜻蜓的可能性。
只是虽是让他们进来了,但哈蚩术并不能完全放心,还特意找了几名侍卫进来看着,暂时没有机会接触。
不要着急,张蜻蜓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他们这么多人都过来了,肯定是算计过的,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配合他们。
哈蚩术兴冲冲地去找人了,果然,董少泉立即就应承下来。很快,胡浩然便带了十个人来到后院。
谁能想得到,这个赤烈温竟然在这个出现了?还大言不惭地管自己要妹妹去成亲,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谎言被人拆穿,拓拔淳只是摸摸鼻子,虽然身为一国之主,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素闻嵬项族有一位女中诸葛,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我们草原儿女多豪迈,宇文小姐怎么如此的害羞,连面也不肯与本王见上一见?”
怎么能让人把她放出来呢?胡浩然正在这里琢磨着,那边沈大海的刀却是“不小心”划到了铁华黎的胳膊上,本来伤口不深,但在他刻意挤按之下,却是血流如注。
“你的妹妹不向着你,还向着谁去?只怕这么急着嫁出去,也是分了不少好处的吧?宇文朴,你这么做人,可太不厚道了!”
前厅的事情她看不到,但被关押在后院的柴房里,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起码,她可以听见下人们在来来往往的酒席准备中,不时悄声地议论。
“你!”赤烈台气得一张黑脸涨得发紫了,“可我没有正妻。”
后院。
大厅里。
宇文朴开始迅速脑中重新估计各人的价值,谋求最大的利益。
宇文都兰从厅房后面转了出来,脸上蒙着红纱,只露出一双如秋水般的盈润双目,和额上耳中闪得人眼花缭乱的金刚石,“非是小妹不肯赏脸,实在是今日乃是小妹的佳期,在大礼之前,不宜与人会面,还请国主勿怪。”
赤烈温带着一队侍卫,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他说得无比形象,煞有其事一般,把宇文朴生生怄得快要吐血了,却是不知该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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