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替她为难。老婆婆全身软的像个烂柿子,扶起胳膊摊了脖子。这可怎么扶?
老婆婆满头白发蓬松着,一半贴在脑袋上,一半挡在脸上,而脸上满布着皱纹和老人斑,这模样……哎,我宁愿面对在她旁边吐着信子的大花蛇。
老婆婆向我说:“孩子,婆婆先给你说个对不起。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对你检查一番。”
我跟着众人走到屋子里。这是一个大间。我看见里面种满了花草,甚至一些藤藤蔓蔓爬到了房梁上。整个房间就像一块菜地。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一个劲说:“没有没有。”
可老婆婆并不回答我的话,反而问我:“听你八婶说,你和桃花走得挺近?”
我问徐娘:“老婆婆在哪呢?”
她是这里的长辈,而且有一条杀人不眨眼的蛇。她让听听,谁敢不听?何况,每个人都很好奇,所谓的蛊鼠之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花没有任何表示。
老婆婆终于命蛇退开几步,然后别过头去,对那条大花蛇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看不出来,阿花,你呢?”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条大花蛇才是“阿花”。不过想想也对,想要扶起老婆婆这么个情况特殊的人来,还非得是蛇不可。
这话听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我问老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蛊鼠之毒是什么?为什么怀疑我中毒了?”
然后就听见一扇屏风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把屏和*图*书风拉起来吧。”
我这才明白,不讲卫生对别人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老婆婆不耐烦得说:“难道我的阿花连这个也分辨不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这条大蛇动作娴熟得爬到老婆婆床上,七缠八扭把老婆婆扶起来。老太太所有想要瘫倒的关节都被蛇身托着。乍一看,还真像是已经坐起来了。
我气急败坏,又不敢发作:“检查什么?”
八婶。桃花妈,甚至刚认识不久的徐娘,都一脸关切得望着我。
我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问她:“什么是蛊鼠之毒?检查的结果怎么样?我到底中毒没?”
八婶只得走过来,把我身上那个布袋解下来。一边解,一边在我耳边轻轻说:“别害怕。沉住气。”
桃花妈说:“大力这孩子挺机灵的。如果能除去鼠气,我当然愿意让桃花嫁给他。”
我一声惊呼,想挣扎,可根本挣不开。
然而,我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这老太太的面积也太大了。整个身子居然把这么大的床都占满了。而且,她也太扁了。就像一个灌了水的大气球放在床上,扁扁的摊成一堆。
那条蛇哗的一下爬过来,托着老太太,几乎和我来了个面对面。
老婆婆又说:“你和这件事总也有点关系。等你以后娶了桃花,咱们更是一家人了。索性现在就跟你说了吧。”然后她又对八婶、桃花妈、桃花、徐娘等人说:“你们也听听。”www•hetushu.com•com
老婆婆又对我说:“小伙子,你没有中毒。否则的话,刚才你的头就留在蛇肚子里了。”
我以为是要晕了。可满鼻子的腥臭让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的脑袋被蛇吞到嘴里了。
可我没高兴多久。就听见桃花妈说:“不行啊。大力身上有鼠气。只能遮掩不能除尽。根本没办法养蛇。他要是娶了桃花,我家的蛇就没办法再养了。”
我突然想起老麻头那不怀好意又深不可测的笑:千眼井的女婿是那么好当的吗?
我听了这话,一下愣在那里。巨大的狂喜涌来,我反而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
老婆婆说:“那倒没关系。如果我能除去他身上的鼠气。你是不是就不反对了?”
我被大花蛇卷住,身上越来越紧,终于一动也不能动。我望着桃花,想张嘴说什么。可花蛇缠得太紧了。肺里的空气被压迫出来,让我只能张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看见屏风后面一张雕花大床。比我家的破床大了三倍不止。上面躺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太太。
老婆婆深情地望着远方,缓缓说:“你们可知道,千眼井的祖师爷,是什么人物?”
徐娘咳嗽了一声说:“老婆婆,程大力和桃花他们来啦。”
我正乱糟糟得瞎想。就听见老婆婆一声唿哨。紧接着那条大花蛇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把我卷起来。
老婆婆想了想,对八婶和-图-书说:“他身上带蛇骨香了吧?去给我拿下来。阿花要亲自查查这小子。”
我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明目张胆的谋杀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老怪物真是胆大心黑……只可惜,我到死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家。
老婆婆没有理会我满肚子的诚惶诚恐。两眼盯着屋顶,自顾得张着嘴喊:“阿花,快扶我起来,让我好好看看客人。”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看见他们俩。我就想起你姐姐来。当年的悲剧,可是不能再重演了。”
这一人一蛇就像是一棵老树身上缠满了树藤。他们盯着我一望就是一刻钟。我被他们看得腿都麻了。
徐娘答应了一声。拉起屏风。
我看向那半老徐娘,心想:“原来她叫阿花。”
桃花哭着什么也不肯听。一直扭动着身体想过来。可八婶把她拽的紧紧地。桃花满脸泪痕,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又是愤怒。
我心里纳闷,害怕什么?难道八婶看出来了我害怕老婆婆?这也太有损我大无畏的男子汉形象了。不过,老婆婆长成这样,怕一怕也是人之常情啊。不过,为什么要沉住气?老婆婆再丑也不至于把我吓疯了啊。
可八婶和桃花妈一脸不忍得把桃花拉了回去。八婶一直小声得嘟囔:“真为他好就别动,这不是你该搀和的事。”
那个半老徐娘嘿嘿笑了两声,既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生气。一掀帘子,对我们说:“各位请进,老婆婆在里面等你们呢。m.hetushu.com.com”
八婶难得的声音小了一次:“大力从小住在那老鼠窝附近,身上沾染了不少鼠气,阿花别弄错了。”
桃花见我不错眼珠得盯着老婆婆看,满眼的好奇,实在是很无礼。连忙悄悄踢了我一脚。
一个柔软的东西在我鼻孔、耳朵里乱钻。我猜到,这是蛇的舌头。
老太太可能在床上躺得久了,身上的味道总觉得有点异样。我想躲开,可又不敢。我想皱眉,可好像也不大合适。
我正要提醒她,就听见房梁上一阵异响,然后爬下来一条几米长的大蛇,全身满布着花纹。
可阿花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一样。
老婆婆面露笑容:“年轻人,直抒胸臆,毫无顾忌。好!老婆婆我就成全了你怎么样?”
我正在暗自赞叹。老婆婆又说:“离近点。”
阿花已经重新把老婆婆托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啊。我心说,你就算是千眼井的老婆婆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居然躺在床上见客?
我马上会意,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说:“我是程家庄的程大力,老婆婆您好。”
老婆婆说:“检查你是不是中了蛊鼠之毒。”
最近这怪物还真是层出不穷啊。原来千眼井的老婆婆是这么个人物。和电视上动物世界里的水母似的。怪不得当年把十里八乡的人吓够呛。其实她根本不用教训别人,只要躺在床上让人看上一眼就够可怕的了。
我连忙接话,以助她的谈性:“不知道。祖师爷是什么人物?和_图_书”
老婆婆笑了一声:“不但你不知道。就连她们这几个正统千眼井的人都不大清楚。千眼井历代祭拜祖师爷画像,可真正能明了她老人家事迹的,嘿嘿,还真没有几个。”
老婆婆脑袋转动不灵活,但是不影响她脸上做出各种生动的表情。
老婆婆并没有抬头,眼睛下瞟,看了我几眼,呵呵笑了两声,说是在笑,但是听不出任何高兴地感觉。然后说:“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得了病,全身骨头都软化了,近年来只长了一身臭肉。每天只好躺在床上,让客人见笑了。”
有几次,它甚至想钻到我的嘴里。可我紧咬牙关,死活不开口。要是让它进了我的嘴,我岂不是和它接吻了?我的初吻还要留给桃花呢。
正当我窒息到极点。脑袋发晕,意识模糊的时候。脑袋突然一凉,我试着呼吸,久违的清新空气重新传来。
紧接着眼前一黑。
桃花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见那条大花蛇摆明了要对付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尖叫着冲过来。
我被蛇扔到地上,随即被跑过来的桃花扶起来。我伸手抹了一把脸,把蛇嘴里的粘液抹掉,然后睁开眼。
但是阿花服侍这老家伙估计有些年头了,总有一套办法吧。于是我又兴致勃勃得看热闹,想看看她有什么新鲜古怪的方法。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八婶。我回头向八婶望去。却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像满腹心事。
我说:“是啊。我喜欢她,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