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11章 丰功伟业浮云事

范纯仁这话等于是从法理上,否定了赵似目前有立储的资格,因为赵似没亲政之前,连政务都无权作主,而立储是国家最重要的大事之一,赵似目前更没资格决定。
这次平叛的功劳,他让刘清菁全加到了李一忠、谢东升、包毅等人身上,刻意淡化了自己参与其中的事实。
其实杨逸也是想到苏轼在环州,才随口相邀,转而想想苏轼在感情上的随意,他也就懒得再去管这闲事了。他笑了笑说道:“京中物华天宝,琴操姑娘在此多看看也好。”
杨逸静静地看着,琴操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流畅的美感,就像山涧的溪水无声地滑过石面,柔顺之极。
杨逸左思右想之后,提笔唰唰地给刘清菁再写了一封信,刚刚封好,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作为外放的知州,杨逸是没资格上殿参与新皇登基仪式的,甚至连入宫哭灵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知道刘清菁擅自在新帝登基仪式上弄出的立储事件,若是知道,他一定会阻止。
但自秦汉以来,只见过为皇位争个你死我活的,还有谁去谦让?然而不管如何,明面上你却不能否定这种谦让的君子之风,更不能说它过时了。
炙盏之后,琴操悄悄瞄了杨逸一眼,见他仍是静静地看着,俏脸上不觉浮上一抹极淡的笑意,旋即以小勺舀取茶末,倒入盏中,轻拢慢捻调作膏状,然后左手提着汤瓶向盏中冲点茶汤,右手以竹制的茶筅于盏中回环搅动,是为击拂。
“大人这个时候要离京?”琴操心中为之诧异,她本生于官宦之家,加上丰富的阅历,明白杨逸是个非hetushu•com•com常接近权力核心的人,如今赵煦大行,新帝登基,正是朝局变幻莫测之时,杨逸这个时候离京,倒真让人费解。
他心里最清楚,大宋现在经不起折腾了啊!辽夏随时可能大军压境;赵煦的驾崩,国内形势更是处处暗藏危机,而他这个首相很快又要离京主持修陵之事,至少有几个月无法掌控朝政,若是在此时与刘清菁闹僵,必定会让她与新党越走越远,从而导致大宋的政治格局出现不可预测的裂变。
杨逸见她因窘迫而脸色嫣红,就像一朵五月的石榴,便不再去看她,转头望着窗外的白云说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而且是独一无二的。”
她身姿修长,肤若凝脂,门外的光线映进来,衬得她娉婷若仙,倩影说不出的幽雅动人。
“不是!大人……琴操突然有些急了,她怕杨逸误会她是留恋京中繁华,才拒绝他的邀请,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她自个也说不清道不明,芳心一时乱糟糟的。
这样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尽快将李一忠这些心腹手下扶起来,在京城的禁军体系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二是避免自己再次成为焦点。
蔡京对赵似的上古圣贤的君子之风极力赞颂,很快林希等人也出班表态,支持赵似立储之举,他们的心思不难琢磨,现在离赵似亲政还早,既然赵似当廷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在此事上去坚持,从而得罪摄政的刘皇后了。
赵似断断续续的把这番话说完,大殿之中已经和_图_书变得落针可闻,古之先贤谦恭礼让,确有其事,也确实受人代代称颂。
杨逸将茶接过,却不觉慨然一叹:“柔荑婉转点秋茶,宫墙寂寂树含鸦。丰功伟业浮云事,泛作杯中细乳花。”
琴操击拂的手法时若灵蛇过水,时若鹤舞浅滩,时若轻云拂月,时若回风舞雪,那双纤纤白玉似的柔荑说不尽的轻灵,茶汤半滴不洒,一会儿之后,一盏点好,她委婉地说道:“请大人品之!”
杨逸分明看到,她说话间一双眸子往自己的书桌瞄了瞄,随即有一丝淡淡的失望,杨逸心中不禁莞尔,似乎那次之后,这个美人儿已经将自己的书房当宝山了,总想看着自己再有什么新作问世。
琴操宛然笑道:“大人误会了,这回不关姐姐的事,是琴操自个要来的,大人累了一夜,琴操煮些茶来给大人品尝一下。”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关键是眼前要平衡,大宋要平稳,新党更要平稳。
琴操听后抬起头来,如水的目光静静地流淌在他身上,和苏轼相比,杨逸少了一些士大夫的雍容文雅,多了几分雄健之风,时时给人英姿勃发的感觉;她虽然不知道昨夜杨逸去做了什么,却知道那肯定与昨夜的风风雨雨有关,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心中那缕淡淡的疲惫感,这是她前所未见的,芳心一软,不觉柔声问道:“大人是在为官家大行之事烦心吧?”
杨逸一个人在自家的书房里思索着,赵煦后事及新皇登基这些事,他不想去掺和,他已经不需要再从其中捞取什么政治资本,无论是军是政,他的功劳已https://www.hetushu.com.com经够多了。
抛开这些事情,朝局的走向他却不能不担心,刘清菁经验欠缺,能不能掌控住局面,这很值得怀疑,而且随着她手握皇权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是否还有原先那么大的依赖感?自己对她的约束力还有几分?这些都是必须深思和提前预防的情事。
随着她轻盈的下拜,一缕淡若清兰的幽香飘散开来,杨逸轻声说道:“品茶闲话而已,琴操姑娘不必太过认真,对了,过两日我大概就要离京,琴操若是有意前往环州,倒可与我同行。”
琴操一身布衣钗裙,头上系着一条白绫,纤腰尺素,迎风欲折,腰间顶着一个茶托,里面装着了茶具,一手正推开虚掩的书房门。
“只要大人不嫌琴操来得唐突,已是琴操之幸,大人不必言谢。”
最终在章惇也表态认可之后,李清臣、苏颂不表态,范纯仁与韩维俩人虽然仍一再反对,但终究势孤力单,此事便就此了之。
杨逸淡淡笑道:“算是吧!多谢琴操姑娘,看了你这精雅的分茶之道,心里感觉平静多了。”
“大人何必取笑琴操,大人经天纬地,岂会将琴操这些粗浅技巧看在眼里?”琴操恬淡地笑了笑,双手捧杯将茶送到他面前。
过了这段插曲,新皇登基仪式总算没再出现什么波澜,定下明年为嘉德元年之后,众臣拟定赵煦谥号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庙号哲宗。以章惇为山陵使,选址于巩县修建永泰陵。
范纯仁见在礼制上说不通,出班后转而说道:“立储乃国之大事,岂可如此草率?和图书陛下如今尚未亲政,立储之事自应等陛下亲政后再议不迟。”
想想她的出身,杨逸便不感意外了,名妓之所以能成为名妓,靠的绝不仅仅是相貌;她们所学的一切无不是为了娱人,除了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之外,象点茶这些技艺也是必须精通的。
杨逸随意地说道:“琴操姑娘不必客气,你是贵客,不是使唤丫头,以后碧儿再让你干这事,你大可不必理会她,回头我会说她的。”
这个品并不是要杨逸喝茶,而是让他观赏盏中茶色,只见盏中乳花不断泛起,变幻不定,恍若湖山烟雨、又似兰亭诗序,每一盏茶因她击拂的手法不同,一幅幅水墨丹青也是形态各异,妙趣横生,令人叹为观止。
“说到底,琴操在大人眼中也就是个花瓶……说到这,琴操忽然停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脱口说出这样略带轻薄的话来,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见到殿中百官无言以对,立于殿侧的郝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琴操芳心微微一动,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那份娴雅之态,她向杨逸盈盈一福道:“听了大人一席话,琴操受益良多,多谢大人!”
便是章惇,也不得不感叹刘清菁这一军将得准!将得狠!
待炉上汤至火候恰好之际,列盏于几,以汤炙盏令热,这道工序有些讲究,若掌握不好,点茶时茶则不浮,或是难以形成蔚然大观的水墨丹青。
但赵似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更让殿中百官惊愕,只见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慌乱,坐立不安地说道:“伯夷叔齐,古……之先贤,互相谦让,不肯受位,隐于首阳山,https://m.hetushu.com.com吴国季子,避……王位弃其室而耕,品德高洁至今……世人称颂;先帝夙兴夜寐、奋发图强,外败辽夏,内修仁政,治道昭彰,天下……然,今积劳成疾,御龙归天,若有子嗣,我……自应效仿先贤,禅位之……
杨逸将茶杯放下,双手抱于脑后轻轻伸展了一下身体,长舒口气说道:“琴操姑娘给人的感觉,就像一面远方的风景,秀丽空蒙、淡雅而宁静,不经意间便能让人脱离凡尘,宠辱皆忘,今时今日,能与琴操姑娘对坐品茶,倒真是我杨逸之幸。”
“大人盛情,琴操感激不尽,环州……操就不去了!”琴操一时想不明白杨逸为什么邀自己前往环州,芳心有些零乱。
杨逸不置可否,静静靠在椅子上看她施为,琴操将器具放到茶几上,先把窗下的燎炉生起火,再将装好水的长流汤瓶置于炉上煎汤。
她进门就盈盈福道:“打扰大人了,琴操来给大人煮些茶。”
杨逸未料她会有如此反应,心里也有些诧异!却没有去探究。
因为现在刘清菁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便去搅和此事,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只会提前暴露她的心思,为将来埋下极大的隐患。
“呵呵,我如今是环州知州,本就不是京官。”
京中各寺院的钟声还在一声声地回荡着,按惯例,皇帝大行,京中各家寺庙道观都要鸣钟三万下,日夜不息。
做好这些后,婷婷坐回茶几前,取出团茶细碾、细罗,她十指细长圆润,动作轻灵曼妙,观之赏心悦目。
杨逸看完由衷地说道:“琴操姑娘蕙质兰心,茶艺之精湛,着实别开生面,今日我算是又长一回见识了。”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