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抟摇
第二十七章 旧识

皇帝一愣。
“起来回话。”皇帝说道。
“这一面,不会是……”晋安郡王看着她,眼神闪烁慢慢说道。
“冯大人!冯大人!”
“冯大人真想知道?”他问道。
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一声让皇帝回神。
“天文你不会只知道测日食这一道吧?”皇帝问道。
“你们认得?”晋安郡王含笑问道。
哦,这样说那女子适才的回话也是两句话,是我,我是。
皇帝张张口要说话,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你,是你。”他结结巴巴说道,“你是程娘子?”
“你的王府,你拆了朕也不管。”他没好气的说道。
“娘子大度。”他说道,再次施礼,神情尴尬,“我儿元朝是误会娘子了,我这就回去带他去和娘子赔罪。”
程娇娘转身还礼。
要是个男子,朕即刻就让他进司天台太史局。
韩昌看着他叹口气。
“那要是不仅不报,反而害之呢?”他问道。
适可而止吧,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替这娘子说好话。
“陛下春秋正盛,都急什么急。”他自言自语说道。
韩昌脱口而出,视线落在程娇娘身上。
程氏见过陛下。
“知恩不报非君子。”他肃容说道。
果然!竟然!
他看着冯林,确定这个鬼判官不是失心疯了也不是吃酒吃醉了,他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韩昌忙摇头。
“是她,是她。”韩昌说道,转过身对着皇帝施礼,声音颤抖,“陛下,这就是臣适才说的那位斩杀贼僧的盘江过路娘子。”
这个韩大人!冯林眉头紧皱。
“一面之缘。”程娇娘回答了晋安郡王的问话。
竟然要构陷晋安郡王,结果构陷不成反而让陛下措手不及的狼狈。
她姓程!江州人士!
“观天测星是为历法农事,为民众知节气生活,不是为了论吉凶祸福,更不能以此来迷惑民众,谈天文妄言吉凶论休咎当斩是律法,也是道学之法。”程娇娘说道,“民女不敢替官府论律,和-图-书只是替天文道学锄奸。”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殿内的人便借此都告退了,看着三人鱼贯退出去,一个内侍忙上前捧茶。
“是我。”她说道,“我是。”
这样看来,这个娘子还真是危身奉上了。
这话说的皇帝心中欢喜,没错,就该是这样,那些司天台的混帐们动不动就拿着天象来指责他这个天子不修仁政,动不动就要他谢罪谢罪,啊呸,下次他们再敢以天象论吉凶,朕就砍了他们……当然不能……谁都可以砍,他这个做天子的不能。
老内侍没有说话,揣着手望着层层宫殿的天空,乌云沉沉遮住了日光。
冯林站直了身子。
皇帝抿了抿嘴。
活该!
是你,你是程娘子。
皇帝哦了声。
迎奉?韩昌摇摇头心里叹口气。
程,江州人士,冯林心里大喜忙忙的记下,几个字在心头念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昌。
“韩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冯林迈上前一步,带着几分怒意喝道。
这时候皇帝才要张口说话,突然被打断,他也有些惊讶。
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事?
“她对我,不,不止对我,还有犬子,都有恩。”他说道。
韩昌看向他,点点头。
“那请问韩大人,恩公是何方人士?某即刻前去拜见。”他说道。
韩昌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道理?讽刺吗?
“大人,节哀。”他说道。
“可是,也没别的选择了。”他低声说道。
韩昌看着他,神情古怪。
那女子叩拜谢恩,站起身抬起头来。
韩昌的嘴角扯了扯。
原来如此,冯林点点头。
“韩大人,原来这是你的亲眷,冯林冒昧想要上门拜访。”他说道。
“快来人啊!”
殿内的人都侧目看向韩昌,更有内侍轻咳一声提醒警示。
臣子们拜天地拜圣人拜君父就足够了,如果拜一个小娘子成何体统。
冯林上前一步要说什么,但还是停下脚了,恭敬和图书的对程娇娘再次施礼。
他的臣子们如此失态实在是丢脸。
原来她真会看风水格局啊。
马车响动,韩昌抬起头回过神看到晋安郡王的车驾离开了,那娘子也抬脚走向自己的马车,他忙抬脚上前。
韩昌一怔,旋即笑了。
原来不是一句话?而是,是你?你竟然是程娘子?
“她姓程,江州人士。”
“对对,你说的没错。”他说道。
这种端正也不是一些所谓的清臣名士做出的那种有些刻意的刚直。
“那是友人的家眷?”他说道,再次施礼,“还望韩大人引荐,这位娘子与冯林有大恩。”
真是可怜,明明是来加官进爵面圣了,这下可要把前途砸了,不过他们没有人提醒这个可怜的乡下官员,没那交情也没有那利益值得他们出手。
她的脊背就连叩拜的皇帝的时候,都没有弯曲一下,脸上更没有常见的那种讨好的卑微的笑。
他张口要说话,却一张口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晃前倾而去。
冯林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韩昌的胳膊,面色涨的通红,手上青筋暴起。
“韩某今日全靠娘子当日相助。”韩昌说道。
可惜啊可惜,要是她师父还活着该多好。
皇帝看着殿内,要问的话也没必要问了,看看他的皇亲看看他的臣子,一个笑的脸开了花,一个激动的比那迷了道的崔琴师也好不了多少,他这个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这时还不如这个站在殿中的小女子引人注目。
冯林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抬脚要走,那女子就在此时转过身来,冯林的视线随意扫过,迈步而过。
可惜啊可惜,怎么是个女子呢?
韩昌忙说请。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错了,韩大人,是贵公子对我有恩。”程娇娘还礼说道。
“陛下,儿臣就说嘛,她不说假话。”晋安郡王又说道。
也?冯林竖起耳朵听到这个词,再次打量韩昌。
冯林看到韩昌停下脚,也认出了是路上驿站有过一面和图书之缘的人,便抬手施礼,却见韩昌似乎神不守舍,不看自己也没有还礼,视线只看着背对自己的一个女子。
“你说什么?”他问道。
韩昌的话让大殿里的人都愕然。
“她竟然也对你有大恩啊。”他喃喃说道。
“韩大人,告辞了。”她礼毕又对自己说道。
他站开转头看程娇娘,这女子端正的还礼。
身后跟着的小内侍迟疑一下。
“冯大人,这位娘子冯大人不陌生,而且还很熟悉。”他说道,伸手往御街上程娇娘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指。
韩昌默然,重重叹口气。
程娇娘看向他。
韩昌愣了下,才要问,对面有一个内侍引着一人缓步而来,面容似曾相识,他不由愣了下,旋即认出来。
但韩昌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只是看着这女子,神情惊讶又激动。
“你……”冯林要再说话,韩昌先开口了。
认得?
那内侍一句话不敢多说哭丧着脸退了出去。
皇帝微微出神。
“不是,这个会的多一些。”程娇娘说道。
而是轻松自在的,与生俱来的,发自内心的不卑不亢不迎不奉。
这程娘子竟然就是一心惦念的过路娘子,这过路娘子竟然是如此闻名的程娘子,是那个让亲长借以骄纵的程娘子,与天子太后皇亲迎奉的程娘子。
“误会我什么?”程娇娘问道。
“大人说笑了。”程娇娘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的事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说了,你不听,不是一场空,我说了,你听了,所以你得了该得的,你看,这与我何干?”
看着马车在御街上而去,冯林才收回视线,神情难掩激动,转头看韩昌。
韩昌终于看清了她的相貌,不由眼前一亮,她果然年轻,年轻的只能说是个孩子,双眉修长,双眸幽亮,待看到这双眼,韩昌脑中轰然,啊的一声脱口而出。
冯林就算再被称为鬼判官,也不是会打女人的人。
“真是不会当差。”门外站着一m.hetushu.com.com个老内侍淡淡说道。
“其实如果真要这样说的话,那救大人的不是我,大人该谢的也不是我。”她说道。
韩昌心里一跳,下意识的站到程娇娘身前,但他旋即为自己的动作有些惭愧。
“冯林恭送娘子。”他说道。
“滚出去。”皇帝沉脸喝道。
那内侍噗通跪下了连连叩头。
冯林愣了下。
“你当时为什么要斩杀了那和尚?”他问道。
冯林上前一步,似乎要把韩昌一把推开,但伸出手又忙忙的后退,旋即长身施礼。
晋安郡王展开笑容,而皇帝则有些愕然,心中念头乱转,最终却只汇成一句话。
“那便是畜生不如。”他说道。
“这位娘子对冯林有救命再生大恩。”冯林也不再忌讳与陌生人不多言谈的习惯,此时已经把韩昌当做旧友了,听他问便立刻说道,“冯林一直期望能再见郑重拜谢却不得,没想到今日夙愿得偿,多谢大人,还望大人引荐。”
晋安郡王笑了。
韩昌跟在后边看着前面少年男女慢行,听着二人随意又简单的对话,心内五味陈杂。
看来这程娘子已经如此有名,有名到见一面就激动不已。
内侍们自然看到皇帝的神情,也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再看这边显然还处于失态状态的韩昌根本就没有察觉,他们不由浮现几分怜悯。
“不是,他不把我当恶人。”程娇娘说道,“韩大人,你心里明白的。”
迎奉?
“陛下,那儿臣可以去修花田了吧?”晋安郡王上前一步问道。
韩昌的神情惊愕。
元朝对她有恩?
是家眷吧,不过家眷怎么跟着到这里来了?
“冯中丞。”他脱口喊道。
要下雪了。
“冯大人,她不是我的亲眷。”他说道。
“冯林见过娘子。”他颤声说道。
“是我。”她说道。
本来要问的话,随着这韩昌的失态揭晓,也没必要问了,这太出人意料了,也让他有些失措。
“程氏,这个观天象你师父也教过?”他只得问道。
hetushu.com.com虽然是乡下来的官员,但好歹年纪也不小了,君前失态的事不应该吧。
这就是那个程氏娘子。
“都凉了。”皇帝没好气的喝道,将茶碗重重的撂在几案上,“你会不会当差?”
“陛下,儿臣怎么舍得,这可是陛下赠儿臣的。”晋安郡王笑嘻嘻说道,躬身施礼。
“没什么意思。”韩昌看着他叹口气,“只是觉得天意弄人吧。”
“你这略通的还真够多的。”他说道。
“是你,你是程娘子。”韩昌又重复一遍这个话。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程娘子。
“程娘子。”他说道,一面长身施礼。
“晚上才会下。”程娇娘说道。
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才要开口,有人又先开口了。
“误会娘子是恶人。”韩昌说道。
“教过,略通。”程娇娘答道。
冯林猛地站住脚。
“要下雪了,你快些回去吧。”晋安郡王说道。
“你说她是你的救命再生恩人?”韩昌问道,似乎是听到世间最为荒诞的事。
还有别的选择吗?
眼前出现一辆马车,车内端坐一个女子,面色苍白双眸有神。
冯林再次一怔,皱起眉头,这个韩昌路上一面觉得挺正常的人,怎么此时说话神情如此古怪?
“韩大人这是瞧不起女子了?”他问道,“还是认为冯某是随意说笑?”
“娘子。”他再次施礼,“娘子对我父子有大恩。”
韩昌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去。
皇帝看他一眼,带着几分警告。
瞧不起这女子?他已经够失礼了,更不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韩昌看着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似乎可怜又似乎可悲。
身后程娇娘的声音传来。
“是你!”他声音拔高喊道,转过身。
是的,韩元朝不把她当恶人,当好人,善人,但是却非他认同的人。
他说完抬起头看着韩昌神情越发古怪。
这么年轻就能测出日食?那天文历法定然精通……不过也不一定。
“难道韩大人与她……”他问道。
这算是狭路相逢吗?
“冯大人,你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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